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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条约、商人与疯王,东方来的征服者,1

小说:东方来的征服者东方来的征服者 2025-09-11 22:01 5hhhhh 1400 ℃

  使团归来数日之后,天京宫城的正殿内,空气凝滞如铅。上好的沉水檀香在鎏金狻猊炉腹中静静燃烧,青烟袅娜,盘旋上升,与地龙炭火散发的融融暖意交织,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肃杀。铁穆贞端坐于蟠龙宝座之上,指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指间捻着那卷羊皮纸——西帝国皇帝尼禄的回信与通商条约。另一份更厚的账册摊开在光可鉴人的紫檀木御案上,墨迹犹新,记录着上次庞大商队西行的成果:从东方出口特产的同时带西方的特产回来,茶叶与香料的暴利、谷物交易的巨大需求、温润如玉的瓷器与剔透夺目的玻璃器皿的惊人溢价;华丽炫目的锦缎丝绸与廉价耐用的亚麻布匹之间的巨额利差……每一行数字都在烛光下闪烁着黄金般诱人的冷光。

  铁穆贞虬髯戟张的面庞上,那双鹰隼般的锐目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各旗旗主、王公贵戚与心腹谋臣。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低沉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个尼禄,信里字字透着腌臜气,腌臜得很!可腌臜归腌臜,他再怎么也是坐龙椅的皇帝。白纸黑字的通商条约,盖着两国玺印,谅他也不敢公然撕破脸皮。何况,”他粗粝的指尖重重敲在账簿那行墨色浓重的利润总额上,发出沉闷的“笃”声,“这买卖,利厚得烫手!前不久中原差点发大水,草原上又闹了白灾,就是靠这笔横财筑的堤、赈的灾!这商路,就是我国的命脉,断不得!”

  他“啪”地一声合上厚重的账簿,那声响仿佛一记定音锤。环视众人,决断已下:“朕意已决,再遣商队西行!此番规模需大,五百之众,务必精挑细选!”

  阶下,一位身着深青色儒袍、须发皆白的老谋士趋前一步,拱手问道:“皇上,这选人之法,当如何定夺?”

  铁穆贞大手一挥,袖摆带起一阵劲风:“各旗旗主、宗室王公、文班武班,各举荐二、三个精通商贾之道、心思活络的亲信子弟或得力干员!”众人齐声应诺,声音整齐划一,眼中无不燃着对那遥远财富与各色物件的灼灼渴望。殿外,长风掠过宫墙,卷动那面巨大的红底黄龙旌旗,猎猎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互通有无的雄心。

  筹备的浪潮迅速席卷天京。名单如雪片般汇集至通商衙门。入选者中,有手指翻飞如电、算珠噼啪作响如骤雨的老账房先生,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岁月磨砺出的精明;有言辞机敏、能在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定乾坤的谈判高手,眼神锐利如鹰;亦有剽悍勇武、腰挎弯刀、目光警惕如狼似虎的护卫,皮甲下的肌肉贲张,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城郊巨大的仓库里,货物堆积如山:柔滑如水、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霓虹的东方丝绸卷轴;温润剔透、雕琢精巧、蕴含天地灵气的玉石珍玩;厚实油亮、散发着原始野性气息的顶级貂皮、狐裘;更有码放整齐、沉甸甸压得箱底吱呀作响的金锭银铤,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流淌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冷冽光芒。铁穆贞亲执紫毫御笔,在光洁坚韧的素绢上挥毫泼墨,墨迹酣畅淋漓,力透纸背:“致西帝国皇帝尼禄陛下:大元汉国皇帝铁穆贞,谨致问候。愿两国恪守前约,共护商路坦途,使货殖繁盛,苍生蒙福。互通有无,乃苍生之幸也。”末尾,那方象征至高皇权的沉甸甸的传国玉玺被庄严钤下,蟠龙纹样清晰深刻,朱红的印泥散发着权力与威严的混合气息,墨香氤氲不散。

  夜色深沉,天京宫阙深处,御书房内烛火跳跃,将铁穆贞魁梧的身影投在绘有万里江山的屏风上。他凝视着案上摊开的商路舆图与详细的章程文书。叶赫章垂手肃立阶前,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瘦削却挺拔。他身着一身洗得发白但浆洗得笔挺的长衫马褂,作为铁穆贞最信赖、足迹踏遍天朝的通商使臣,他如同识途老马,为铁穆贞积累了最初的财富基石与人脉信誉。

  “叶赫章,”铁穆贞的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这五百人的商队,朕交给你了。你来做这个总领。”

  叶赫章闻言,并未立刻伏地谢恩,而是深深一揖到底,动作沉稳而庄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深褐色、如同蜈蚣般的陈旧鞭痕。他抬起头,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忧虑的沟壑,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皇上信重,臣万死不辞。”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艰涩,“只是……此去西方,听闻那尼禄父子……”话未说尽,那份对未知疯狂的深深忌惮已溢于言表。

  铁穆贞霍然起身,绕过沉重的紫檀木书案,沉重的脚步停在叶赫章面前。宽厚有力、布满征战痕迹的手掌重重落在他单薄的肩上,传递着沉甸甸的力量与信任:“风险?自然有!耶律和带回来的见闻,你也知晓一二。那尼禄,酒色泡软了骨头;卡里古拉,行事癫狂如疯犬!贵族奢靡无度,军备废弛,连侍奉他们神明的僧侣都敢在庙宇里行秽乱之事!五十万大军?”他冷哼一声,虬髯微颤,满是不屑,“听着唬人,内里怕是早就烂透了芯子!”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戳在案上那份与西帝国的通商条约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则,条约是两国之信,白纸黑字!利润是实打实的黄金白银!他们再昏暴,再疯癫,也不敢公然撕毁这维系表面的契约!那是自绝于诸国之间!”

  叶赫章眉头紧锁,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直裰的下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皇上,臣并非畏死。刀山火海,臣也敢闯。只是……若那对父子真如传言般丧心病狂,全然不循常理道义……这五百弟兄的性命和这些倾国财货……”他目光投向书架高处那些记载着异域风土人情的厚重典籍,仿佛透过泛黄的书页看到了不祥的预兆。早年作为卑贱行商,睡马厩、遭唾骂、鞭痕累累的记忆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如今身负皇上重托,站在这帝国权力中枢,心中百味杂陈。

  铁穆贞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叶赫章:“怕了?”他拿起案上那份写满五百人商队名字、墨迹犹新的名册,不容置疑地塞入叶赫章手中。名册的粗糙纸张摩擦着叶赫章的掌心。铁穆贞眼中厉色凝聚,杀意如寒冬降临:“你给朕听真了!只要那些西夷胆敢动你一根汗毛,伤我一个子民,掠我一两货物!”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朕必亲提铁骑,踏碎他们的城墙!再将那对父子的头颅摘下来,悬于城头,以儆效尤!朕的铁蹄,不惧万里风沙!”

  叶赫章接过那沉甸甸的名册,指尖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墨迹的微凸。那五百个名字,仿佛五百座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更压在他的魂灵之上。他抬起头,眼眶蓦地红了,浑浊的老泪在烛光下闪烁。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却异常清晰:“皇上!臣……臣本是一介贩夫走卒,贱如尘土!当年在街市叫卖,受人唾弃,鞋底踏面亦是常事!是您!是您不拘一格,擢拔臣于微末尘埃之中,授臣以重任,许臣执掌商队,探索商道,贯通东西……甚至……”他声音颤抖得更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感激,“甚至将臣那些粗浅的商贾建言,也郑重地写进了《大元汉国律例》……此恩,臣……万死难报!”他猛地挺直了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脊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磐石般的决绝取代,声音变得异常坚定,如同金石交击:“此行,臣责无旁贷!纵前方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必往之!定不负皇上重托!”他紧紧攥住名册,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要将自己的性命与使命一同刻入骨髓。

  铁穆贞深深凝视着这位从尘埃中崛起、一路追随自己闯荡天下的老臣,眼中凌厉的锋芒渐渐消融,化为磐石般厚重的信任。他再次重重拍了拍叶赫章瘦削却坚毅的肩膀,那温暖而有力的触感传递着无言的支持。他转身拿起案上那封以金线捆扎、尚带着墨香的羊皮纸卷——给尼禄的国书,递了过去:“信在此。告诉他们,朕要的是互利共存,莫耍花样。一路……珍重。”叶赫章双手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接过国书,如同接过千钧重担。他深深一躬到底,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金砖地面:“臣,定不负使命!”他转身,略显瘦削却无比挺拔的背影,决然地融入宫苑深沉的夜色之中。

  出发前夜,天京城外巨大的校场上,火把如林,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五百人的庞大商队集结于此,人声、马嘶、车辕转动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健壮的草原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雾,铁蹄踏地,尘土飞扬。满载货物的百辆大车首尾相连,车轮在重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流光溢彩的丝绸卷轴、温润生辉的玉石木箱、厚重华贵的皮草捆扎、封存严实却依然透出冰冷金属气息的银箱金匣……被粗壮的麻绳牢牢捆缚在车架之上。商人们裹着厚实的皮袍或棉袄,腰间或别着黄铜算盘,或暗藏锋利的短刀,脸上交织着对财富的无限憧憬与对未知路途的紧张,彼此低声交谈,时而爆发出粗犷的笑声,浓烈的烧刀子酒香在寒冷的夜空中飘荡弥漫。护卫们身着坚韧的皮甲,手持丈余长的铁矛,矛尖在火光下反射着森然寒光,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铁穆贞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俯瞰着这支承载着天朝厚望的队伍。他举起一只盛满烈酒的粗陶大碗,声如洪钟,穿透夜空:

  “儿郎们!此去西行万里,为国家拓商路,为尔等取富贵!披荆斩棘,扬我国威!待尔等满载而归之日,朕必亲设琼林宴,为尔等庆功!出发!”他仰首,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虬髯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众人在叶赫章的领头下,齐声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诺!!”声浪直冲云霄,粗陶酒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浓烈的酒香与冲天的豪情在寒冷的夜风中猛烈地扩散开来。

  翌日清晨,天京城万人空巷。街道两旁,屋檐下,挤满了送行的人群。妇人抱着懵懂的孩童,低声絮语:“愿老天爷,佛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归来……”孩童们赤着脚,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追逐着缓缓驶离的庞大车队,清脆的童音喊着:“记得带好故事回来!”商贩们暂停了吆喝,踮起脚尖张望,眼中闪烁着对遥远异域与无尽财富的好奇与想象。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枣木拐杖,立于道旁,浑浊的目光追随着那面猎猎作响的红底黄龙旗远去的方向,布满皱纹的嘴唇翕动,喃喃道:“这天下……怕是要更热闹喽……”风掠过城外的原野,枯黄的草浪翻滚起伏。沉重的马蹄声、车轮碾压声渐行渐远,商队庞大的背影在初升朝阳的斜晖下拉成长长的、孤寂的影子,最终消失在地平线蒸腾的热浪之中。天京城的万家灯火依旧,映照着人们带着期盼的笑脸,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悄然播撒进无数心田。

  而在西帝国的首都——君堡,其宫廷却宛如一座巨大而华丽的石棺,内部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高耸的雪花石巨柱支撑着绘满宗教壁画的穹顶,圣徒悲悯的眼神在摇曳的鲸油烛光下显得空洞而诡异。浓郁的乳香与没药燃烧的烟雾也无法彻底掩盖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与奢靡颓废的复杂气味。卡里古拉,帝国唯一的皇储,像一头被无形锁链束缚的困兽,焦躁地在殿堂最深重的阴影里徘徊。他身着一件昂贵得令人侧目的黑金双色天鹅绒长袍,袍上用暗金丝线密绣着展翅欲啄的帝国金鹰徽记,腰间悬挂着一柄与其苍白瘦削手掌极不相称的、镶满各色宝石的华丽短剑,繁复的雕花剑鞘几乎掩盖了剑本身的锋芒。浅金色的卷发油腻地贴在苍白汗湿的额角,几缕发丝下,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睛燃烧着病态的、毫无温度的火焰,如同两块深埋地底的冰晶。他的目光扫视着殿堂内那些肥胖臃肿、纵酒喧哗、虚情假意、尔虞我诈的贵族元老们时,充满了极致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堆蠕动的蛆虫。而当目光掠过那个永远站得笔直、面容刚毅、眼神中沉淀着沉重疲惫、处处以帝国大义掣肘并教训他的埃提乌斯将军时,那厌恶瞬间转化为刻骨的憎恨,如同淬毒的匕首。

  当东方商队庞大的身影即将抵达帝国边境重镇东方城的消息传来时,卡里古拉眼中那病态的火焰猛地一跳,如同被投入干柴的火星。他骤然挤出喧闹的人群,动作僵硬而突兀,声音尖利得如同铁器刮擦玻璃,狠狠刺破了殿堂的喧嚣:“父皇!让我去东方城!我要亲自去‘款待’那群远道而来的东方商贾!”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昂贵的袍角。

  宝座上的尼禄,被酒色浸泡得如同一滩失去骨架的软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挥了挥那只戴着硕大红宝石戒指的、浮肿的胖手,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滚吧……疯儿子,别在这儿……碍朕的眼……”猩红的葡萄酒从他歪斜握着的金杯边缘溢出,在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地板上蜿蜒流淌,如同新鲜的血迹。卡里古拉嘴角猛地扯出一个冰冷僵硬的弧度,像是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绣金黑长袍的下摆拖曳过冰冷光滑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走出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宫殿,深秋的夜风带来一丝凉意,他猛地停下脚步,深深吸气,仿佛要将肺中污浊的空气全部置换掉。他灰蓝色的眼珠转向东方无尽的黑暗,瞳孔深处闪烁着残忍的期待和一种扭曲的兴奋,手指无意识地、更加用力地绞着袍角,指节绷得发白:“东方的黄皮猴子……让我看看,你们能带来什么……‘乐子’。”那“乐子”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和一种即将释放暴虐的亢奋。

  东方城,帝国东陲的雄关巨堡。灰白色的巨石城墙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巍峨耸立,垛口如巨兽的獠牙,林立的弩炮沉默地指向天际。厚重的包铁橡木城门上,战马与长矛的青铜浮雕已被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城内,狭窄的街道喧嚣而杂乱,青石板路被无数车轮碾出深深的凹痕,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烤面包的焦香、廉价香料的刺鼻芬芳以及人群汗液的馊味。店铺林立,五颜六色的玻璃器皿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斑,成堆的肉桂、胡椒、丁香散发着浓烈气息,各色亚麻、羊毛布匹如同瀑布般悬挂在店门口。城中心略显破败的广场上,一尊锈迹斑斑的青铜战士雕像,手持长矛,冷漠地俯视着这座混杂着市井烟火与边境杀伐气息的边城。城外,暂时归卡里古拉节制的军团正在尘土飞扬的校场上例行操演,沉重的铁甲碰撞声、军官嘶哑的口号声、战马奔腾的蹄声,交织成一片肃杀压抑的背景音。

  卡里古拉独自伫立在最高的城楼垛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迎着凛冽的秋风,绣金黑长袍被风吹得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勾勒出病态的轮廓。他灰蓝色的眼睛眯成一条冰冷的细缝,死死盯着东方地平线尽头扬起的、如同沙暴般的巨大烟尘,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腰间短剑柄上那颗最大的、鸽血般暗红的宝石,宝石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幽暗如凝结血滴的光芒。

  “来了。”他喉头滚动,发出干涩扭曲的低语,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却带着粘稠的恶意。

  副官小心翼翼地趋近,铠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低声禀报:“殿下,东方商队已至城外三里,约五百人,车马相连,货物极多,望之如长蛇。”

  卡里古拉猛地转身,动作僵硬而迅捷,眼中病态的火焰剧烈跳跃:“好!很好!”他声音因兴奋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城门!让我们好好‘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那个“贵客”的尾音被他刻意咬得极重,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和即将宣泄的恶意。命令传下,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生锈的铰链呻吟声中,如同巨兽不情愿地张开了吞噬的血口。

  大元汉国庞大的商队终于缓缓驶抵东方城下。五百人的队伍,车马辚辚,烟尘蔽日,望之肃然。叶赫章一骑当先,深灰色的直裰在长途跋涉的风尘中依旧保持着整洁,显示出他骨子里的严谨。他勒住健壮的草原马,目光沉静如水,越过那洞开的、幽深如墓穴的城门,精准地落在城楼上那个穿着刺眼绣金黑长袍、面色惨白如鬼的身影上。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瞬间无声无息地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那身影散发出的疯狂与恶意,如同实质。

  出乎意料,卡里古拉竟亲自迎至城门洞的阴影之下。他脸上挤出一个夸张而僵硬的笑容,如同拙劣的木偶戏表演。灰蓝色的眼珠在叶赫章身上来回扫视,像在评估一件新奇而古怪的货物,声音虚伪得令人作呕:“欢迎!远道而来的东方朋友!东方城敞开怀抱,热忱迎接诸位!”然而,他那枯瘦的手指,却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短剑柄上那颗冰冷的红宝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商队在沉默而警惕的气氛中缓缓入城。叶赫章翻身下马,动作沉稳。他一边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不自然的抽搐和眼神中闪烁的疯狂,一边不卑不亢地行使节之礼,声音清晰而稳定:“西帝国皇储殿下,大元汉国商队总领叶赫章,奉我国天命皇帝铁穆贞陛下之命,携国书与货物,前来履行通商条约,互通有无,共谋福祉。”

  卡里古拉嘴角那虚伪的假笑加深,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好!很好!远来是客,风尘仆仆,请先进城安顿歇息!”他侧身引路,绣金黑长袍拖曳过地面的尘土,留下一道阴冷的气息轨迹。

  商队被安置在城内驿馆。宽敞的庭院很快被堆积如山的货物箱笼填满。士兵粗暴地掀开油布:流光溢彩的丝绸卷轴在阳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温润生辉的玉石翡翠雕件散发着内敛的贵气;厚重华贵的油亮皮草堆叠如山;封存在坚固木箱中依然透出寒意的金银锭……西帝国的士兵们围在四周,眼神中的贪婪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烧穿那些箱笼,手指不安分地摩挲着腰间的武器柄。叶赫章站在庭院中央,环顾四周高墙上森然指向庭院的弩炮和士兵冰冷铁甲反射的寒光,心底那根弦绷紧到了极限,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副手,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此城……戾气冲天,如临险渊。”副手脸色凝重地点头。商人们则忙于清点核对货物,算盘珠噼啪作响,沉浸在即将获得巨额利润的美梦中,浑然不觉致命的阴影已悄然降临。

  夜幕降临,阴森的城堡主厅内,巨大的鲸油蜡烛在枝形烛台上摇曳跳动,将人影投射在粗糙的石壁上,扭曲晃动。长桌上铺着猩红的桌布,银盘金盏盛满油腻的烤野猪肉和如血般暗红的葡萄酒。卡里古拉高踞主位,惨白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下更显鬼魅。他心不在焉地用一柄银质小刀反复戳弄着盘中一块半生不熟的肉块,灰蓝色的眼睛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锁住对面正襟危坐的叶赫章,如同毒蛇盯住了无法逃脱的猎物。

  “东方的贵客,”卡里古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尖利刺耳,打破了餐桌上虚伪的平静,“说说你们那位……铁穆贞皇帝?或者,按你们那边草原上的说法,‘可汗’?”他刻意拖长了“可汗”的音调,带着浓浓的轻蔑与挑衅,仿佛在咀嚼一个肮脏的词汇,“听说,他曾经是个……要饭的修士(和尚)?还是什么卑贱的奴隶?”他端起沉重的金杯,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映着他眼中扭曲的好奇和一丝残忍的快意。

  叶赫章缓缓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刀,动作从容不迫。他将双手拢回袖中,目光平静却坚定地迎向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字字清晰,平稳如磐石:“首先,在我国中已有规范,‘皇帝’乃至高无上、独一无二之最高正统权威,‘可汗’仅为兼称,多为国中游牧部族所用。吾皇乃天命所归之真龙天子,统御大漠草原、林海雪原、雪域高原、山河中原之天下共主。他以一个‘忠’字为至上品德,此为立国之基石,万民凝聚之纽带。”

  “哦?”卡里古拉挑起他那稀疏的眉毛,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他身体微微前倾,像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光:“忠诚?说说看,一个奴隶出身的……皇帝,怎么讲忠诚?”语气充满了轻佻的质疑。

  “吾皇年少时,便有雄主之姿,气度非凡。”叶赫章的目光投向远处跳动的烛火,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过往,“四方豪杰,感其气度与信义,甘愿舍弃故土部族,千里相投,便是明证。”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由衷的、不容置疑的敬意,“得其信任,难如登天。他目光如炬,能洞穿人心肺腑,明辨忠奸。然一旦认定,则托付生死,倾其所有。赏赐部属,金银良马,从无吝啬。昔有勇士,于乱军之中,以身蔽箭,护吾皇周全,身被十余创,血透重甲。吾皇亲召御医,以宫中珍药救治,更……”叶赫章的声音微沉,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更俯身亲为彼吮出创口淤血污秽,彻夜不眠!其后,赐金千两,其族世代恩遇无两!”

  卡里古拉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之意,他发出一阵短促、刺耳如夜枭般的干笑,猛地灌下一大口酒,猩红的液体顺着他苍白的下巴淌下,滴落在猩红的桌布上:“哈!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把戏!倒像个……戏台上的优伶!他……还有什么本事?只会给人舔伤口吗?”笑声中充满了极度的轻蔑。

  叶赫章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声音也变得沉凝如铁:“他心如磐石,纵遭滔天巨浪,山崩于前,亦绝不气馁!昔年最困厄时,强敌环伺,部众离散,身畔仅余十二骑,粮草断绝!吾皇自嘲‘十三副残甲起兵’!然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终统合北地诸部,抚定南方山河,收服草原群雄!成今日一统天下之伟业!”他微微抬高声调,带着自豪,“吾皇深知文治之重,集思广益。收服草原时便颁行《大扎撒》(法典),勒石为铭,令行禁止!后来一统天下,更集历代之智,制定《大元汉律例》,以中原文字为根本,严令举国习用!国中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统一度量衡!法条森严,上至王公贵胄,下至黎民百姓,一体遵行,绝无偏私!此乃天子之意志,亦是我东方秩序万世不易之基石!”

  卡里古拉向后靠进铺着厚厚兽皮的椅背,敲击桌面的手指变得更快、更无规律,灰蓝色的眼中兴趣似乎浓了些,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如同解剖活物般的探究欲:“法典?规矩?蛮……你们也懂这些?还有呢?”他差点脱口而出“蛮子”,硬生生刹住,嘴角的讥讽更浓。

  叶赫章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战鼓擂动的力量:“吾皇麾下有三十万虎贲之师!军纪之严,亘古未有。纵金山置于眼前,若无军令,士卒目不斜视,不取一砾。战阵之上,若长官为敌所杀,其麾下士卒皆斩;若长官弃士卒而先遁,长官立斩不赦!”他目光灼灼,逼视卡里古拉,言语掷地有声,如同金铁交鸣,“吾皇早年曾于三军阵前,指天立誓:‘凡征战,我若率众先遁,尔等可断我足!若胜而私匿战获,尔等可斫我指!’我军大营,篝火映天,战吼呼麦声如雷贯耳,惊天动地!刀戟磨砺之声生寒,敌军闻之,未战先怯,肝胆俱裂!”

  卡里古拉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亮光,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颤抖、扭曲,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沉重的金杯,指节绷得发白,几乎要捏碎:“三十万大军?!好大的口气!这……这蛮酋……倒真有点意思了!有点意思了!”他神经质地重复着,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燃烧着病态的火焰。

  叶赫章沉默下来,紧盯着卡里古拉脸上那越来越不正常的潮红和眼中疯狂滋长的、毁灭性的火焰,心中的警兆已升至顶点,如同警钟长鸣。他沉声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殿下,铁穆贞陛下乃真龙天子,身兼诸族君父、可汗与皇帝之尊。他的意志与命令,便是东方天下之人的雷霆雨露。望殿下……慎之。”最后一句,已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警告。

  酒宴接近尾声,虚伪的平静被彻底撕碎。卡里古拉猛地站起,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手中的金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哐当!”刺耳的碎裂声响起,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溅在猩红的地毯和洁白的石板上。他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用枯瘦的手指直指叶赫章,因极度亢奋而扭曲变形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尖利的声音几乎撕裂了空气:

  “骗子!你们这些卑贱的黄皮猴子!什么商队?全是间谍!是那个该死的蛮酋派来窥探帝国虚实的探子!你们休想骗过我!”

  叶赫章瞳孔骤缩,瞬间站起,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竭力保持平稳,却带着迫人的压力,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殿下!此乃无稽之谈!荒谬至极!我等奉国书,携重货,只为通商互利!绝无恶意!”他的手迅速按向腰间那个装着铁穆贞亲笔国书的鎏金信盒,动作坚定,“吾皇的国书在此!殿下若一意孤行,背信弃义,恐招致……雷霆之怒!后果非殿下所能承担!”

  “雷霆之怒?黄皮猴子的怒火?”卡里古拉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最滑稽的事情,爆发出一阵极致轻蔑、歇斯底里的大笑,声音在空旷的石厅内疯狂回荡、撞击,“就凭你们?就凭那个草原上爬出来的奴隶?!给我拿下!一个不留!”

  沉重的殿门轰然洞开!沉重的铁靴踏地声、甲叶猛烈碰撞的哗啦声、长矛顿地的“咚咚”声汇成一片死亡的轰鸣!如潮水般涌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瞬间将叶赫章团团围住,冰冷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寒光,死死抵住了他的胸膛、咽喉!卡里古拉看也不看,绣金黑长袍一甩,转身如同幽灵般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冰冷如铁、带着无尽恶毒的命令,飘散在充满酒肉腥膻与血腥预感的空气中:

  “屠尽商队,一个不留。头颅……垒起来。”

  杀戮,在夜幕下的东方城猝然降临,毫无征兆。士兵们如出笼的嗜血野兽,用包铁巨木撞开驿馆沉重的木门!木屑纷飞!商人们惊愕的脸庞还停留在发财美梦的瞬间,雪亮的刀剑已带着凄厉的风声劈下!“噗嗤!”“咔嚓!”头颅滚落,热血如泉喷涌,染红了柔滑如水的丝绸,玷污了温润生辉的玉石,浸透了名贵厚实的皮草。散落的金银锭在血泊中滚动,发出刺耳的叮当碰撞声。惨嚎、哭喊、绝望的求饶、士兵们兴奋的狞笑、战马受惊的嘶鸣、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交织成一首地狱的死亡交响乐。五百颗头颅被粗暴地砍下,在驿站中央的广场上堆叠成一座狰狞恐怖、散发着冲天血腥的“金字塔”!粘稠的血液在石板缝隙间肆意流淌汇聚,浓烈刺鼻的腥臭弥漫全城,连清冷的月光都被这片血海染上了一层诡异而绝望的暗红。

  叶赫章被数名强壮的士兵粗暴地拖拽着,穿过这片弥漫着浓重死亡气息、如同屠宰场般的广场,亲眼目睹了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他目眦欲裂,喉头腥甜,一股热血直冲顶门!他挣扎着想要怒吼,想要诅咒,却被破布死死堵住了嘴,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在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面前,任何道理、契约、威胁都是徒劳的!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那火焰几乎要焚毁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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