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比家的清晨被急促的门铃撕裂。雪之下雪乃正将煎蛋摆上餐桌，晨光穿过厨房窗户，在她锁骨下方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那是昨夜大雄睡梦中无意识抓挠留下的红痕。门铃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击碎了厨房里温牛奶的咕嘟声和锅炉细弱的呼噜声。

雪乃擦手的动作顿住。这个时间，这种按铃方式……她心底划过一丝冰冷的预感。

门外站着的，是雪之下阳乃。

她穿着剪裁完美的米白色风衣，丝绸衬衫领口挺括，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眼底却淬着冰。“Surprise，小雪乃~”阳乃的声音甜腻如蜜糖，目光却像手术刀，精准地刮过雪乃身上略显宽大的居家服（属于野比玉子）、散落在肩头未经打理的黑发，以及……锁骨下方那片暧昧的淡红。

“姐姐？”雪乃的声音下意识绷紧，身体微微侧移，试图挡住屋内狼藉的餐桌（撒落的猫粮、大雄匆忙离开时碰倒的牛奶杯）。“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亲爱的妹妹履行‘崇高’的侍奉部委托呀。”阳乃径直绕过雪乃踏入玄关，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一种侵略性的优雅。她环视着略显陈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目光扫过角落里锅炉蜷缩的纸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环境……很有‘烟火气’嘛。看来我们雪之下家的二小姐，适应能力超乎想象呢。”

雪乃沉默地关上大门，指尖冰凉。阳乃的到来本身，就是母亲意志的延伸。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清晨那点笨拙的温馨瞬间隔绝开来。

阳乃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从鳄鱼皮手袋中抽出一张烫金请柬，随意丢在茶几上。“母亲的意思，下月初的平冢家晚宴，你必须出席。川岛议员的长公子点名想见见你。”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雪乃的手指，“毕竟，雪之下家的女儿，即使在全国钢琴赛上‘意外失利’，也该懂得适时展示其他‘价值’。”

“意外失利”——这个词像烧红的针，精准地刺进雪乃心脏的旧疮疤。她仿佛又听到评委冰冷的评语：“技巧完美，缺乏灵魂。雪之下小姐，你的琴声像橱窗里的瓷器……” 以及赛后，自己在无人的琴房里，指甲狠狠掐进锁骨下方皮肉留下的那道月牙形血痕。如今那疤痕早已淡去，阳乃却总能轻易将它重新撕开。

“我现在有委托在身。”雪乃的声音竭力保持平静，但指尖无意识蜷缩的动作暴露了她的抗拒。

“委托？”阳乃轻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照顾一个连作业本都能烧着的废柴小学生？雪乃，别用这种可笑的借口逃避责任。侍奉部的游戏该结束了。母亲已经和野比家‘沟通’过了，这份幼稚的委托关系也到此为止。

雪乃的瞳孔猛地一缩。委托……终止？甚至不需要她亲自面对？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阳乃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对“契约”的模糊期待，也斩断了她与过去的微弱联系。讽刺的是，她此刻竟没有预想中的痛苦，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荒谬感。

“我的委托期是半年，契约精神……” “契约？”阳乃打断她，站起身来，高跟鞋的声响如同步步紧逼的鼓点。她踱到雪乃面前，带着压迫感的身高优势笼罩下来。冰凉的手指突然抬起，精准地按在雪乃锁骨下方那道淡红的抓痕上！指尖用力，带着审视和羞辱的力道按压下去！

“契约精神，就是让你在这里玩起‘过家家’，还把自己弄成这样？”阳乃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意，“这是什么？野比家那个废物小子的杰作？还是说……我们冰清玉洁的雪乃，已经开始品尝更‘刺激’的游戏了？”她的视线如同实质，扫过雪乃宽松衣领下隐约的曲线。

雪乃的身体瞬间僵硬，阳乃指尖冰冷的触感和按压伤痕带来的细微刺痛，混合着巨大的羞辱感，让她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猛地挥开阳乃的手！

就在这时——

“不准你欺负雪乃学姐！” 大雄端着刚热好的牛奶，站在厨房门口，小脸涨得通红，声音虽然发颤却异常响亮。他显然是听到了争吵，眼睛瞪得溜圆，像只炸毛保护母亲的幼崽。他太过激动，手一抖，滚烫的牛奶泼溅出来，几滴正好溅在阳乃价值不菲的风衣下摆上！

“啊！我的风衣！”阳乃惊呼，看着纯白面料上晕开的奶渍，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瞬间碎裂，露出恼怒的真容。“你这没教养的……”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大雄吓得手忙脚乱，想找东西擦拭，慌乱中又把桌子上的味噌汤碗碰翻了，褐色的汤汁立刻在榻榻米上蔓延开一小片污迹。厨房门口一片狼藉，牛奶的甜腻和味噌的咸腥混合在一起。

阳乃看着自己狼狈的风衣和污浊的地面，再看看挡在雪乃身前、虽然笨拙却眼神倔强的大雄，脸上的表情从恼怒转为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鄙夷。她嗤笑一声，目光转向雪乃，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评判：

“看看你选择的‘避风港’，雪乃。愚蠢，邋遢，一无是处。这就是你背叛母亲期望、放弃比企谷那条尚且算得上‘门当户对’的路，所换来的东西？”她优雅地掸了掸衣袖，仿佛要弹掉什么不洁之物，“把自己置身于这种垃圾堆里，我还真是……高估你了。”

“垃圾堆”三个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雪乃的心脏。

然而，出乎阳乃意料的是，雪乃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在尖锐的指责下绷紧身体，用更冰冷的外壳武装自己。她看着大雄慌乱地试图用袖子擦拭溅在她拖鞋上的牛奶，看着少年因为维护她而惹下祸事眼神里的惊恐和自责，看着满地狼藉中那只缩在角落、被争吵吓到的三色猫锅炉……

一种奇异的平静，混合着破罐破摔的戾气，在雪乃心底滋生。

就在阳乃以为她会愤怒或沉默时，雪乃突然动了。

她缓缓蹲下身，在阳乃和大雄惊愕的目光中，伸出食指，轻轻蘸了一下流淌在地上的牛奶和味噌汤汁的混合污渍。然后，在阳乃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雪乃将那根沾着白色与褐色污迹的手指，缓缓地、挑衅般地，举到唇边。

粉嫩的舌尖探出，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亵渎感，舔掉了指尖上的污浊。

咸甜交织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雪乃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阳乃瞬间凝固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没有说话，但那个眼神和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看，这就是我的选择。污秽也好，堕落也罢。至少在这里，这污浊是我的，这混乱是我的，这笨拙的“避风港”……也是我的。比那个完美却冰冷的“雪之下雪乃”，真实得多。

阳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妹妹。她不再看地上的狼藉，目光死死锁住雪乃舔舐过污渍的唇，眼神中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和一丝……深藏的、被刺痛的不安。

“看来你真的……腐烂了，小雪乃。”阳乃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冰冷的质感。她不再多言，转身拉开门，消失在晨光里，留下那件沾着奶渍的高级风衣下摆，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门关上的瞬间，厨房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牛奶滴落的声音，锅炉不安的喵呜，以及大雄粗重紧张的喘息。

雪乃缓缓站起身，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混合污渍黏腻的触感。她看着吓得呆住的大雄，看着一地狼藉，看着自己刚刚舔舐过污浊的手指……

“一无是处……”阳乃的话在耳边回响。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压下。她弯腰，开始默默收拾地上的狼藉，动作依旧精准利落，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

“雪乃学姐……对不起……我……”大雄的声音带着哭腔。 “去拿抹布。”雪乃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把这里清理干净。”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雪乃眼底深处那片正在凝结的、名为“沉沦”的寒冰。阳乃的尖刀，非但没有斩断她与这个“垃圾堆”的联系，反而像淬火的冷水，让她心底那份被大雄的笨拙温柔所点燃的、黑暗的决绝，变得更加坚硬。

她需要更彻底的沉沦，才能对抗姐姐带来的、代表过去和家族的巨大寒意。而眼前这个满眼依赖和愧疚的少年，和他的温柔避风港，就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世界的浮木。哪怕这浮木布满毛刺，会将她也一同拖入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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