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蔚蓝犹如浓墨晕染的水彩，撕成细长的洁白棉云吸蘸溢色。他双手插在衣兜，伫立罗通达广场的北沿，细密的铅灰砖石涟漪铺展。广场中央近15米高的古埃及砖红方尖碑，矗立雕刻海神群像的大理石喷泉顶端，迄今已逾300余年。然而，喷泉周边环绕的旅人，不过是坐在喷泉基座的台阶歇脚。广场南端，公元126年建成的万神殿，才是罗马游客的竞相争睹。他们潮水般冲刷威严宏伟的殿门。

罗马不愧是「永恒之城」，一切都和以往一样。

他感慨叹气，走向广场西侧的咖啡厅。

唯一的不一样，他在这里遇见了她。

在异国他乡碰见熟人，是种难以言说的奇妙体验，何况他和她不是寻常的交际。第一次见面发生在M男小说作者聚会，一群一般男性，唯有她一位美少女，他再怎么故作正经，终究忍不住围着她打转。和她聊天有种莫名的惬意，以至于他还记得那天的咖啡厅。

她此刻坐在咖啡厅外设的座位。他拘谨地踏过罗通达广场的砖块，思索如何礼貌问候，不料她抬眼看到了他，起身热情洋溢地挥手招呼：

『雨月老师——』

他喜欢她，对于一名M来说，她实在太过美丽。墨黑的短发端庄高雅，深邃的瞳眸摄人心魂，她是他最为魂不守舍的古典大小姐。何况她穿了一件月白的蕾丝低胸裙装，丰腴饱满的酥胸雪乳半遮半显。玫瑰金项链精美奢华，盘绕在她璞玉般的颈间，垂下钻石和红碧玺镶嵌的钥匙吊坠。他的眼珠恨不能陷入她的胸脯。

『雨月老师也是旅游吗？』

「我也希望，但我的工作没多少假期，我是出差过来的。」

他不像她，他失去了研究生宽裕一些的日程安排，更没有随心所欲享受人生的优越家境。

他们又攀谈了片刻，然后他怀恋的意式甜点「阿芙佳朵」摆在了他的面前，她悄无声息的请客。阿芙佳朵，意大利语affogato，意为「淹没」，香草冰淇淋淹没在热气腾腾的浓缩咖啡。他舀起一勺，是他曾经钟情的味道，但痛苦的记忆伴随咖啡的醇苦蔓延舌根。

他欺骗自己没有想起。

他和她继续话题，久违的惬意重归于身。他想起了和她的那天，天空是梦幻的蔚蓝。阳光随着东风轻盈播撒，将面前的橡木方桌镀上一层灿烂的金黄。沿着露台古典立柱式的大理石栏杆，花盆种植的罗勒、羽毛草和紫洋甘菊交错曳舞。邻近的砖瓦房顶拓延开去，晴朗的碧空下，楼宇沿着地势层层叠高，城市的景象犹如向天际铺展的画卷。

他的视线努力低垂，试图窥探桌底她的鞋履。

可惜，眼前仅有雪白的裙摆，仿佛神明的帷幕。

『这是罗马独有的景致。』

她欣然微笑，

『雨月老师，是第一次来罗马吗？』

「不，我读研的时候来过，参加学术会议。」

『那么，雨月老师之前，肯定来过万神殿吧？』

「嗯，确实，那个时候……」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雨月老师，没事吧？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没事……我只是，想不起来……」

方桌相隔，他困惑看向对面的她，

「奇怪，附近纳沃纳广场的游览还有印象，但完全想不起万神殿的经历……」

『没事，雨月老师，请放松深呼吸～』

她与他目光相接，流光深邃的瞳眸，温柔承托他的迷茫，

『雨月老师，曾经在罗马，有过什么特别的遭遇吗？』

他的心脏砰砰作响，

「是发生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抱歉……那或许是雨月老师关于万神殿的记忆过于难受，所以潜意识选择了彻底遗忘。』

「这样啊……因为逃避太久，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留存记忆。」

『即便如此，雨月老师还接受前来罗马出差吗？』

「没办法，我不一样，生活不易。」

『那么，雨月老师为什么会重来万神殿？是这边有雨月老师的公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雨月老师……是想特意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吗？』

「啊，的确，我是怎么想的……？说起来，我的公事是……」

他霎时毛骨悚然。

他这才发现，他的脑袋，就像醉酒断片一样。

什么都想不起来。

『雨月老师的脸色……不如回酒店休息一下。』

她关切起身。冰凉柔嫩的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蕾丝薄纱包裹的酥胸雪乳，就在他的眼前轻微摇曳。

他心神一颤。

『应该没事……雨月老师的房卡，应该没有遗落吧？』

「没事，就在衣兜……」

他心虚地连忙应和，掏出方方正正的硬物，

「啊？这是——」

他认出来了。

罗马顶奢行列的六善酒店。

而这张房卡，属于六善酒店的最好套房。

「不可能，别说套房，我不可能住六善酒店。我自己支付不起，公司也不会给我报销，但为什么……」

『雨月老师，没事，请放松深呼吸～』

他猝不及防，她的手心已经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

『我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这些琐事那。』

「是，确实……」

他的声音软了下去。悄然抬头，玫瑰金的项链精美奢华，盘绕在她璞玉般的颈间，垂下钻石和红碧玺镶嵌的钥匙吊坠。

他的思绪，不禁迷离。

『我会在这里，所以请雨月老师安心记忆，这次罗马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柔声细语，

『例如雨月老师，上一个去的地点，是哪里？』

哒——

一声清脆悦耳，飘渺他的耳畔。

他立刻低头探视。

裙摆之下，她的亮银色高跟鞋，曼妙翩跹。

哒，哒，哒——

尘封多年的记忆，重新泉涌他的脑海。

「博尔盖塞。」

他凝视她的高跟鞋，脱口而出，

「来这里之前，我去了博尔盖塞公园。」

『嗯，没问题。』

头上依然，她的掌心温暖柔嫩的抚摸，

『我会陪伴雨月老师，重新回到博尔盖塞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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