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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罗德岛的家人们,浮尘往事【2019-2025】

小说:浮尘往事【2019-2025】 2025-09-11 22:00 5hhhhh 9150 ℃

05

今天来到医疗站时,我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女孩。

为了让她不至于跟丢,我们的手分别握紧了一只金属球棒的两端,沉甸甸的金属让这段本来不长的路意外地累人。

今天没有出击任务,医生们的工作十分冷清,大多数已经回到宿舍休息了,只有赫默还在安静地做着实验。

我拉着这个名为蛇屠箱的女孩,让开身子,好让略微有些躲躲闪闪的小东西与凯尔希见面。

凯尔希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冷酷,让我不禁开始深深地担心起蛇屠箱的未来。

“这个孩子是?”

“蛇屠箱,我从海边捡回来的。”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随便从外面捡东西回家,更何况是个女孩。”

“她一直一个人生活,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想到这里,我话锋一转,“她可能还是矿石病的感染者。”

听见矿石病之后,凯尔希医生的耳朵动了一动。

大约是出于某种先天的责任感,医生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马上拿起了一本病历,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上了蛇屠箱的名字,说道:“先来检查一下吧。”

——体内脏器轮廓模糊,可见异常阴影。

——循环系统内源石颗粒检测异常。

——轻度矿石病,目前无扩散倾向。

在赫默的辅助下,凯尔希认真地记录着,时不时地嘱咐生活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你可以住在罗德岛,蛇屠箱。我们还会无偿负责你的健康与温饱,但如果你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就必须用工作来换取报酬。”

“嗯,我会努力干活的!不过,我不想要报酬,因为要来也不知道可以换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嘿嘿嘿,博士知道吗?”

“我会安排适合你的工作。”我说。

“凯尔希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凯尔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蛇屠箱:“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能牢记且遵循几个规矩。”

“好!”

“第一,走进医疗站之后,只能由我提问,你回答。”

“好!”

“第二,当我保持沉默的时候,说明我在思考,请不要打破。”

“好!”

“第三,我希望你在答应别人的时候不要太快说‘好’,这会让人觉得你没有认真听。”

“明白了,凯尔希姐姐!”

蛇屠箱的眼睛依然明亮动人,出人意料地没有感到委屈或难过。

凯尔希叹了口气,她万般无奈道:“第四条,不可以叫我姐姐,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人场合,都请叫我医生。以及这一位,你只能叫他博士。”

“知道了……”

“我倒是希望有人叫我姐姐。”华法琳不知何时走进了诊室里,满脸期待。

看得出来,她对蛇屠箱的兴趣很大,很想快速加入我们的队列,但迟疑地看了一眼凯尔希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刻意绕了很大一个圈专门避开我,来到蛇屠箱的右边站好了。

“这位也是医生吗……?”

“在你面前的是罗德岛最权威的血液科专家哦~”华法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好年轻好漂亮的医生。”蛇屠箱好奇地看着她。

“今年439岁。”来了,她随口报出了那个惊人的数字。

“果然很年轻!”蛇屠箱眼睛一亮,“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年有没有400岁……”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着。

凯尔希有些痛苦地用手扶住额头,揉了揉道:“罗德岛干员们不同种族之间的差异确实有点大,为了避免误会,请各位不要随意透露自己的年龄。”

蛇屠箱眨了眨眼,用力鞠躬道:“嗯……不管怎么说,谢谢凯尔希医生,谢谢博士,你们都是好人!”

“好好和大家相处,有什么事情不明白,问我们其中的任意一人都可以。”我说。

“博士和凯尔希是一家人吗?”她天真地问。

“不是。”凯尔希答道。

“为什么这么问?”我感到了一丝心虚。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看起来很像。”少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咳咳,咳咳……!”华法琳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挺起胸膛,“我要开始血液样本的采取工作了。”

“注意分寸。”凯尔希叮嘱道,还特意给赫默留了个眼神。

就这样,我和凯尔希并肩走出医疗站,来到楼下的门口,那是应该挥手说再见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有些强烈,我感到皮肤微微有些发烫,侧身望向凯尔希,光线鲜明地勾勒出她白皙的上身,颈脖仿佛也有细密的汗水渗出,沿着柔和的线条消失在衣物下的肩膀里。

我的难以启齿,以及她的坦然相对。

“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没有那种习惯。”

“蛇屠箱说得其实没错,岛上的大家,都像是家人一样。”我的嘴角忍不住浮现笑容,“阿米娅姑且不论,安洁莉娜、蓝毒、白金那些孩子好像也很喜欢我……”

“如果你接下来要说的是‘但是’的话,我会把你的嘴巴用不可吸收的缝合线缝起来。”

“……然而。”

“我真的会缝。”凯尔希抬起头来,用威胁又似安慰的口气说道。

“好吧,或许以后。”我妥协了。

“请我喝点东西吧。”沉默良久,凯尔希也让步了。

蝉鸣暑气,树影花凉,我把沾湿的玻璃杯交予她的手上。

那是这个该死的盛夏,闪过的唯一一丝甜美的感觉。

06

战斗还未结束,但我却不得不提前回到诊疗室了。

今天的值班人员是谁来着?啊,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谁,快点为我治疗伤口吧。

窗帘是拉着的,我扶着门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连骨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用了出来才把门推开,跌跌撞撞地走到无人的办公桌前,却看见唯一的干员躺在了病床上熟睡。

望着女孩的静俏的圆脸,我不禁露出笑容:“原来今天是你啊。”

“检测到博士上线,白面鸮的情绪指数上升。 ”

窈窕的女孩睁开眼睛,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口吻中却意外地叫人感觉到一丝调皮。

说到底,也根本没有人能从那程式化的口吻中听出严肃与玩笑之分吧。

“能让开一点空间,让我陪你躺下吗?”

“检测到博士受伤了。”

“嗯,只是小伤,你在我身边呆一会儿,就不疼了。”

“白面鸮无法理解,但是程序认为这在白面鸮的自由权限范围内。”

“是的,来吧。”

我笑眯眯地躺在她面前,伸出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身上的伤痛似乎也消失了一些。

白面鸮紧紧地收拢身体,肌肉也紧绷了起来。

“你的身体怎么硬的跟块木头似的?”

“先天防护机制,是的,任何白面鸮所不熟悉的接触都会带来潜在威胁。”

“那再拥抱一下呢?”

“……检测到白面鸮对博士的好感度上升,要跳到下一个事件选项吗? ”

“啊,在自制力上我可没什么信心,还是不必了。”

眼角的余光中,白面鸮那别具风格的外套正挂在座椅的靠背上,换而言之,此刻的她仅仅穿着一件贴身的小白裙,配合如兰的吐息,即便是平淡的表情中,也好像有无穷无尽的话语藏在瞳仁下,少女的嘴唇微微抿着,不知想表达些什么。

“咳咳,不开玩笑了,帮我治疗一下吧?”

“白面鸮检测到mon3tr正在博士的身后。”

“……!”我连忙一个翻身滚下床,回过头惊惶地看了眼mon3tr,这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诊疗室的,并无流露出任何攻击欲望,反而是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意外地有点萌。

“凯……凯尔希呢?”我的嘴巴打结了。

“博士的身体也变硬了,是因为感觉到了潜在威胁吗?”白面鸮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你们在诊室做什么?”凯尔希出现在了门口。

“啊,我们在——”我回过头看了眼白面鸮,她的吊带裙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了一边,露出白腻的肩膀。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白面鸮正在正在准备更新,请勿关闭。”

“……”凯尔希露出狐疑的眼神。

“白面鸮?”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些更新能在医疗环境中提供更好的保护。”

“也就是说,某人在趁着干员更新系统的时候……”凯尔希沉思着,终于得出了结论。

“不是,大白咕咕,快帮我解释一下!”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白面鸮将保持更新状态,为罗德岛的运行保驾护航。”

“放开她,跟我过来。”

凯尔希的表情犹如寒冰般严厉刺骨。

失去了重要的人证,我只得在mon3tr的押运下走向凯尔希的诊疗位置。

“对干员白面鸮这么感兴趣,带进自己的房间不就好了。你把诊室当成是什么地方?”

“其实,我想让她帮我治疗一下,诊室里没有其他人。”

“然后?”

“系统日常更新。”

凯尔希用捕猎者的目光审视着我,“你确实受伤了。”

我张开双手:“如你所见。”

“怎么伤的?”

“战场上漏怪了。”

“然后?”

“然后……我看见那只胖子已经残血了。”

“然后?”

“我就让华法琳给我加了个不稳定血浆。”

“然后?”

“就上去手撕强敌了。”

为了那些珍贵的原材料,那些药品,还有总也用不够的龙门币。

……这种借口很难敷衍过去吧。

凯尔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对我的行为进行谴责或讥讽,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这样做,好让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只需要一味付出的工具人,但凯尔希没有,她只是开始默默为我疗伤。

“你该不会要把她吊在舰桥上示众吧。”我问。

“华法琳的问题以后再谈。但是你要知道,干员白面鸮回归感情逻辑思维的状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将她的病情维持在这个模式已经是赫默所能做到的全部了。她很在意你,所以不要推她,我不想看见一个得力的医师变成失去理性的病人。”

“我会注意的。”

“你需要的不是注意,而是懂得去用不同的角度去审视我们所处的环境,去权衡每一个行为的利弊。”

说到这里,凯尔希给我治疗时的动作已经有了轻微的紊乱。

今天她说了很多的话,几乎已经不像平时那样冷静淡漠的女子。

“你累了。”我说。

“你是个混蛋。”她说。

07

银灰再次被堵在了门口:每当看见这种情况我都不禁感到深深的歉意。

杜宾教官看见我,面孔丝毫不显柔和,而是公事公办地敬礼道:“博士,很抱歉,根据凯尔希医生的要求,来宾不允许进入生活区域,尤其是您的房间。”

我以相同的口吻答复道:“你说的‘来宾’已经以罗德岛干员的身份同我们相处一个月了,如果他想要见我,就可以见我。”

杜宾教官略作思考,不置可否。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银灰说:“你的言行都会被汇报给凯尔希。”

“确实如此。”

我拉开门,示意他请进。

银灰坐在沙发上,放下手杖,肩上的丹增也顺势落在了桌旁,望了一眼桌上的无花果,又望了望我。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让人警惕与防备也是一种无形的赞赏……但罗德岛不应是曾经的谢拉格,我唯独不希望你会以这种方式赞赏我。”

“放心吧,我和凯尔希更多情况下只是谈谈作战进度,以及干员们的培养计划。”

“这些作战是凯尔希指挥的吗?”

“是我。”

“那么干员的培养计划呢?”

“也是我做的。”

“那么,你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才对。”

“我得经过她的同意,因为……”

我笑了笑,刚准备解释,却失去了下文,准备为银灰沏上的一壶好茶也僵在了半空中。

是啊,因为什么呢?

“盟友,你是罗德岛的实际负责人,但是对于一切安排却没有最终决定权,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足,而是对掌握较少资源状态的现状,采取了一种妥协方案罢了。”

“不,这不能说是妥协,应该算作……有效的沟通和商议。”

“你和凯尔希医生吵架过吗?”

“也不能说是吵架,只是一些意见上的分歧。”

“最后的结果,是不是都以你的退让而告终?”

“是的……”

“这毫无疑问构成了我们对于‘妥协’一词的定义。”

“那又是什么构成了喀兰贸易公司董事长对我的关心呢?”

“你是我最看重的盟友与对手,如果我们将来需要建立起平等互惠的关系,你需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与影响力,我不希望每次见你都会被不同的干员挡在门外,有时候是杜宾教官,有时候是红小姐,有时候是那个卡西米尔骑士……博士,我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银灰,无论是你自身的实力还是与喀兰的贸易。”

“所以我不希望每一次看望自己的朋友,都要请示凯尔希医生。”

“好吧,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想法,而是切实可行的政治经验。”

“比如?”

“比如,首先建立起自己的嫡系组织。”

“听上去很有趣。”

“你有很多的支持者,无论是罗德岛内部,还是外来人员。只要你成为罗德岛的实际掌权者,你什么都可以慢慢得到,阿米娅不会背叛你,而这也将成为凯尔希最大的软肋。”

“银灰,策反内部人员可不是聪明人该干的事情。”

“如果从外部人员考虑,联姻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再比如?”

“再比如,黑钢国际的雷蛇,莱茵科技的赫默,龙门警局的诗怀雅……”

“不敢做那种美梦。”我摇了摇头。

“凯尔希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对此我毫无怀疑。但只有博士你,才是我银灰所认同的盟友。记住,男人在做不到的情况下,可以选择驯服另一个女人,但在任何情况下,绝对不可以被女人驯服。”

说到这里,银灰故意停顿片刻,那敏锐而智慧的眼眸盯住了我,似乎在留有时间让我思考。

“啊……我记住了……”我张口结舌。

“兄长,你们在做什么?”

伴随着一句温润轻盈,胜似透明的声音,雪山的圣女出现在了门口。

她扶着门框,一脸怀疑地看着我们。

“啊,只是聊一些贸易上的事情。”银灰的音调依旧平稳,但额头上却好似微微地渗出汗珠。

“刚才我好像听见兄长在和博士聊女人的话题。”

“我敢保证绝无此事,博士你说对吗?”

“对。”我强忍笑意。

“请兄长即刻跟我回去。”少女生气道。

“咳咳,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辞了。”银灰起身时,身影显得无比高大,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贴近我的耳边再度轻声嘱咐:“记住,绝对不可以被女人驯服。”

08

今日,并未值班的凯尔希在自己的房间接见了我。

她似乎刚刚淋浴过,脚上踏着拖鞋,自上而下只披了一件长长的露出肩膀的罩衫,肩膀上没有绑带,叫我有些怀疑下面是完全真空的,但她却像没有顾忌似的坐在桌边,任空调无声地吹着有些湿润的头发。

窗户透进强烈而苍白的日光,我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昨天你去哪了?”她问。

“银灰找我谈了些事情。”

“什么事情?”

“关于最近的合作,以及……”我顿了顿,开始犹豫是否该如实相告,“政治联姻的建议。”

“他的妹妹?”

“放心吧,即使整个雪境塌了,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妹妹推到我怀里,”我连连摇头,“事不关己,他只不过是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胡诌几句罢了。”

凯尔希拿起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摆放在桌前,示意我坐下。

“我想了解一下他胡诌的名单。”

“真的只是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会自行判断。”

我忽然开始担心,继续帮助银灰掩饰下去会致使凯尔希对我的立场产生质疑。所以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回味自己绝不可能发生的婚姻命运。

“黑钢国际的雷蛇。”

“出乎意料的人选,她确实是个可靠的干员,但芙兰卡不会同意的。”

“莱茵生命的赫默。”

“一位你我都很信赖的友人,但塞雷娅不会同意的。”

“还有……”

“谁?”

“龙门警局的诗怀雅。”我耸耸肩。

“我听说过她……那位有钱的大小姐。”

“不过?”

“家族势力也很雄厚。”

“不过?”

“或许性格和你可以形成互补。”

“不过?”

“没有不过,如果她也想和你接触一下,不要拒绝。”

我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心想这一定是什么新式的审讯陷阱,凯尔希医生则从容地倒上了两杯酒。

思考片刻,我终于品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不喜欢陈。”我说。

“她也不见得喜欢我。”

“而诗怀雅在龙门局的地位不低,扶植一个朋友,远比树立一个敌人更加高明。如果诗怀雅能够维系龙门和罗德岛的关系,你就可以绕过难以相处的陈警官,找一个更方便说话的合作人。”我点破道。

“正是如此。”

“然而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没有忽略你,博士。你不是会屈服于利益需要去选择配偶的人,我知道。罗德岛确实需要更多同伴,但我们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筹码了——对矿石病的研究。”

“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我感到屁股有些发麻,双脚也有点发软,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将来需要政治联姻的话,我才是那个应该出面的人。”

“什么,你不能嫁人!”我脸色瞬息变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不会同意你……我的意思是,你也不是那种屈服于利益需要去选择配偶的人。”

“那你在慌张什么?”凯尔希慢条斯理地笑了。

她的笑容清浅,眉睫之间流露出胜利的喜悦,让人无从判断那是一场即兴的恶作剧还是发自内心的欣慰笑意,但无论如何,都恰到好处地消除了我的慌张——我为什么要慌张。

房间里的时钟指着一点半,空调的吹拂下,遮住阳台的窗帘下沿轻摆着,透着微许明艳的天光,凯尔希医生和我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着窗际,好像那便是我们与世界所划清的界限。

“谢谢。”她说。

09

下班前,我验收了最后一笔贸易订单,往控制中枢走去,在电梯上撞见了阿米娅。

她直接按下了顶楼的按钮,然后悄悄瞥了我一眼,我猜她大概是有话要说。

“博士,有空吗?”

“有啊。”

“凯尔希医生说,上个月的费用项目要找你核对一下。”

“但是阿米娅却把电梯按到了天台……看来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只怕会让她不开心。”

“是的,我有话要跟博士说。”

“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电梯再次打开后,我才看清她的大眼睛中闪烁着一丝聪慧的光,那眸子深处一定藏着某种小秘密,“虽然医生待会儿的表情可能会很严肃,但那都是假象,博士不要太紧张哦。”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会紧张。”我盯住阿米娅,“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她就坐在天台的边缘,望着远方逐渐模糊的山脉和河流,那是移动城市正在缓缓远离的风景,我半信半疑地坐在她身边,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那孩子没有躲开,而是嘿嘿地笑了。

阿米娅凑过来,对着我的耳畔说道。

“我偷偷告诉您,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知道。”

“神神秘秘的。”

“其实……凯尔希医生长期主持罗德岛的大小事务,精神压力一直很大,有服用安定类药物的习惯。”

“这我知道。”我的笑容凝固了。

“但自从博士回来之后,她对药物的依赖已经减轻很多了,我经常偷看她的药瓶,已经一周没有减少了,而且啊,当凯尔希医生在工作的时候,常能看见她的脸上挂着不经意的笑容,对了,她好像还喜欢上了喝红酒……!”

“你经常看见她笑?”

“真的。”

“为什么我很少看见?”我愣道。

“因为您是个榆木脑袋。”阿米娅毫不避讳地指出。

“真是很有说服力的论证。”

“不管怎么说,博士……您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大概是想要先行离开,却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似的,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又看我。

我想了想,张开双臂,阿米娅扑进我怀里,紧紧搂住我的腰,她的眼睛红红的,纤细的小胳膊很用力。

正如阿米娅所说的那样,当我再次走进凯尔希的房间时,她的表情很不好看。

那是一张很简洁的财务报表,相比起往月厚厚的一叠,它的内容一定单调直白了许多。

“上个月的报表显示源石消失一空,合成玉的储备也见底了,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全部拿给人事做预算,让他们去招聘陈警官了。”

“你的舞伴?”她的明眸生动,似笑非笑。

“那下次我看见星熊的时候,就得以‘凯尔希的舞伴’去称呼她了。”我摊开手,报以同样的逻辑,“我想她一定不会喜欢这个。”

“她当然不会喜欢。”

“所以我们都不用装作喜欢社交的样子,在这一点上,阿米娅比我俩强。”

“可你没有把陈的入职申请给我签字。”

“我以为像她这个级别的干员可以免签。”我摊开了手,“况且,你也知道陈不会接受其中的某些条款,她更倾向于随时离开,姑且就当是接待一个愿意出力帮助罗德岛的客人吧。”

得益于阿米娅提前向我透露的信息,这段对话没有被平日里的尴尬所干扰,凯尔希紧锁的眉头也渐渐缓和,她放下了报表。

“下次有类似的情况你可以免签,但不许瞒着我。”

“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度,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凯尔希医生吗?”

“没想到……或许只是因为我没想到龙门也会遭遇这种困难。”

“是啊,我们的生活不得不每天与天灾,矿石病,整合运动纠缠在一起,就像身处一个不分敌我的大漩涡,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我叹息道。

“而我们正为此努力。”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这个世界显得不那么绝望呢?”

“因为阿米娅——她是罗德岛的未来。”凯尔希望着我认真地说道。

“也因为我们——罗德岛的现在。”我用相同的口吻道。

不知是否是灯光带来的错觉,她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长地注视着我。

在那清丽淡雅却胜似调侃的嗓音中,我感到脸上有点微微发热。

“一位矿石病领域的顶尖学者,优秀的作战指挥专家,以及纯正的人类血统……把这些头衔合并在一起,我们应该叫他什么?”

“不知道,我想是个健忘的家伙。”

“确实是。”

“那么,罗德岛的最高领导者之一,医疗部门的总负责人,以及多学科领域的权威专家,把这些合并在一起,我们该叫她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只脾气暴躁的猫科动物吧。”她也自嘲道。

我望见桌旁的红酒,想起阿米娅刚刚的话,便起来为她倒了一杯。

凯尔希接纳了这杯酒,随后我也斟上一杯。

“于是现在这两人联合在了一起,听上去真是一对极有威慑力的组合。”

“那么,为了罗德岛的现在,这对极有威慑力的组合能一起走多久呢?”凯尔希问。

“我不知道,希望是很长一段时间吧。”

“希望是。”她点点头。

“敬我们,以及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我举起酒杯。

“敬世界,以及糟糕透顶的我们。”她与我碰杯。

“听阿米娅说,你最近喜欢上红酒了。”

“她是不是还告诉你,我最近已经不再依赖药物了?”

“……是的。”

珍贵的光辉,缄默的情感,还有仿佛经历漫长的远航后才回到此处、回到罗德岛这个陌生的家说带来的踏实与温暖。

谈到阿米娅,凯尔希的神情中充满慰藉。

“那孩子的眼睛会说话,你知道吗?只要看见她的眼睛,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向我打开了,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知识领域,只需要看一眼,她所有的思想和感情,都印刻在我心里了。”

“你很爱她。”

“我爱她,你也要爱她。”

“今晚要我留下来吗?”

凯尔希低下了头,望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在思索什么。她走到门边,回头看我,像是打算赶我出去,但不等我离开,却缓缓把门合上了。

“我去洗一下。”她说。

10

凯尔希的房间并无太多装饰物,大体上都维持着某种宁静素雅的气氛,冷色的光源照射着墙上挂满的研究手记,只剩半瓶的红酒还折射着琥珀的光彩,那束熟悉的蓝盆花依旧摆在窗台前,已经逐渐干枯了,却依然让我感觉安稳舒适。

我有些拘谨地坐在床边,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想象着她的温婉皓腕抚过我的脸庞,岔开雪白纤柔的双腿坐在我的腰上……忍不住哼起小曲,放松身体躺了下来。

忽然,我感到枕头下面似乎压着一个什么硬物,便伸手拉开枕头。

面前是一本很旧的纽扣式记事本。

打开笔记本大概花了我五秒钟的时间去犹豫,但最后我还是决定让它悄悄发生。

里面的字迹是属于凯尔希的,但笔画很小,很轻,甚至说是有些生涩也不为过,内容大多数是关于卡兹戴尔地理遗迹的考察笔记,那些知识点记录地十分详实而认真,丝毫不像她现在回复批示其它干员申请的风格——那应该说是过于简单直白,还是冷酷无情呢,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禁浮起笑意。

往后飞速跳跃,记录开始涉及多处远古遗迹和一个名为提卡兹的种族演化考察与论证了,其中有些猜想似乎是与更古老的文明相关,因而显得晦涩难懂,但却能看出记录者脑海中闪烁的灵感与智慧光芒,无论如何,凯尔希的科研思维在这个阶段已经趋于成熟与细腻。

此外,日记中偶尔夹杂一些心情上的文字,受限于理性的性格,这些情愫都显得较为克制,除了专项研究和跨领域研究的选择曾经带给她短暂的犹豫,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发生。

再之后是撕掉了的若干页,大概是凯尔希自己也不愿意再看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又或是涉及某些不可公开的科研机密,我开始好奇之后发生了什么。

但一片彩页忽然滑落,触碰在我的手指上,落在床头。

我将其拾起,发现是一张照片。

一张阿米娅和我们的合照。

那时阿米娅还是一只稚嫩而胆小的小兔子,从稍暗的脸色上隐约能分辨出一点营养不良;凯尔希眼眸中没有冷锐的光,异常温柔动人,隐约能看出一点对未来的期待与喜悦;我的气质则更为沉默而嚣张,双手插在兜里,意气风发。

但是,照片上还有一位我不认识的萨卡兹女人。

她的头发宛如一片浪漫的粉雪,目光中是圣洁而母性的光辉,一只手怀抱着阿米娅,另一只手和我离得很近,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牵在一起的,但其实并没有。

奇怪,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了,回过神来,照片已经被打上了泪滴,这是怎么了……我连忙擦拭照片,随后用袖子把脸也擦了擦,希望凯尔希出现时不会发现异常。

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无法记起。

……那是我和她的过去。

凯尔希洗完了,她身裹着一件浴巾走了出来。

端雅的脸庞维系着平日的优雅与保守,耳畔的丛毛还有沾湿的水珠尚未擦干,银色的发丝勾勒出清幽的寂寞,眼角流露出令人难以承受的欲念与渴望。

凯尔希映照在脸上的灯火仿佛也在晚风中摇曳,恰似此刻我不安的心跳。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时,气氛却无可挽回地就此改变了,我希望她说点什么,可是她没有,那种淡漠比流露出来的脆弱更让我心碎。

她裸足走近我身旁,接过照片,默不作声地放回到笔记本的夹页中。

“你走吧。”凯尔希说。

“我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日子,不是吗?”我说。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我试着拥她入怀,忽如其来的心痛告诉我那份眷恋与不舍是真实存在的。

凯尔希闭上眼睛,将手按在我的胸膛,最后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推开。

她苍白一笑,静静地重复到:“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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