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指尖划过那撮 “狗啃似的头发”，突然想起上个月讲力学题时，瑶瑶趴在桌上转笔，笔杆 “啪嗒” 掉在习题册上，正好压着她画的鬼脸涂鸦。“这道题我不会。” 小姑娘把本子推过来，眼尖却瞥见窗外的猫，拽着苏月的袖子喊 “快看荡秋千”，被她敲了后脑勺才乖乖坐好，转头就把橡皮塞进嘴里，被她捏住脸颊往外拽时还含混不清地哼唧。​

最末页是她写的 “瑶瑶物理错题整理”，某道题旁画着小小的哭脸：“讲第三遍时她居然在折纸青蛙，苏月说让我别气，下次换她来当‘恶人’。” 下面压着张被荧光笔染得发皱的纸条，瑶瑶歪歪扭扭的字透着狡黠：“清婉姐的字像打印的！但苏月姐讲题时会偷偷给我塞糖，我选苏月姐当最佳辅导员！”​

叶清婉摩挲着纸条，忽然发现错题旁多了个苏月补画的小太阳，太阳边有行极轻的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下次换我当恶人时，你站我身后就行。” 这时三缕头发从书页间滑下来，在她手心里轻轻颤动，像三颗心在一块儿跳。​

她把头发贴在脸颊蹭了蹭，突然笑出声，眼泪却跟着砸在那团被涂掉的铅笔痕上。​

原来苏月没说出口的后半句，瑶瑶狗啃似的头发，还有这拧在一起的发丝，都在说 “我们没分开过”。​

把头发重新缠好塞进内页时，叶清婉对着那团灰痕轻轻呵了口气。​

她好像能看见苏月趴在桌上，铅笔悬在纸页上方半天，最终还是用力擦掉了后半句，却在收笔时，悄悄把自己的头发缠上了那根 “像你的” 发丝 —— 就像此刻窗外的风，明明吹得窗纸 “哗啦啦” 响，却偏要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钻。

叶清婉捏着笔记本的指节泛白，眼泪砸在封面的蓝格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忽然笑出声，肩膀跟着抖，笑着笑着又捂住嘴，喉间溢出哽咽。​

“原来…… 是这样啊。” 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苏月画的小太阳，“我还以为你腾不出手带我走，原来你早把我缠进你们的头发里了。” 眼泪滴在瑶瑶的丑脸上，冲开点荧光笔的粉渍，“小丫头片子，画得这么丑，还敢说苏月姐比我好。”​

她想起当初被追杀时，苏月把瑶瑶护在怀里冲她喊 “快跑”，那时以为是被抛弃，现在才懂 —— 那是让她去寻活路。她以为自己提供的情报微不足道，可瘦猴能活着回来，苏月能摸到庄园的埋伏，不都是这些情报串起来的光？​

“我以为自己是累赘，” 她低头吻了吻笔记本封面，“原来你们早把我算进未来里了。”​

视线落在瘦猴蜷在床边的身影上，他睡得不安稳，眉头还皱着，手却牢牢抓着她的衣角。叶清婉忽然想起他被吊在房梁上还惦记着让她吹箫，想起他说 “93% 的死亡率我陪你”，眼泪又涌了上来。​

还有寸头，每次强子要拖她去房间时，他总找借口说 “据点仓库漏雨” 把人支开，回头默默给她塞瓶消炎药；那些底下的弟兄，看她的眼神再热，也没人敢真的越界 ——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笨拙却滚烫。​

叶清婉把那张染着荧光笔的纸条按进笔记内页，指尖顿了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夜。​

那是初二下学期的事。​

她那天放学走得晚，抱着物理书在巷口等车。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摇下窗，有人喊：“小同学，快来，你妈摔了腿让我们接你去医院。”​

她愣了一下，脚步居然真的挪了半步。​

直到 ——​

一个破嗓子从背后冲过来：“别上车啊！！叶清婉你傻啊！！” 他一边跑一边喊 “人贩子”，书包带子甩得像鞭子，硬是拼了命追上那辆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林乐乐就直接从后面撞上来，一把把她推出去，自己 “啪” 地摔在泥水里。​

然后是惊叫，是刹车声，是人贩子恶狠狠瞪了林乐乐一眼后仓皇逃窜，是那个初中男生趴在泥水里，嘴角磕破却笑得一脸欠揍：​

“你还真准备上车啊？你是被物理题烧坏脑子了吗？”​

“人贩子说两句你就走，那我要是骗你说我是你亲哥，是不是还能白蹭你晚饭？”​

他笑得贱兮兮的，嘴上抹着泥，牙齿缝里还卡着雨水。​

她当时没吭声，转头就走，耳朵红得像开了锅。​

可那天晚上她洗脸洗到一半，突然看着镜子里泛红的眼角，心里堵得发慌。​

她想了半天，只记得一件事 ——​

林乐乐那天明明怕得腿都在抖，可他还是像块石头似的挡在她前头。​

​​

她回过神来，捏着那团缠在一起的头发，指尖微微收紧。​

“苏月、瑶瑶、瘦猴、寸头…… 都在这本笔记里。可林乐乐…… 不在这里。”​

“他没画过小人，也没啃过橡皮…… 可从我十三岁那年起，他就一直挡在我前头。”​

她闭了闭眼，林乐乐那张贱兮兮的笑脸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人贩子手里的刀、赵家追杀时的符咒、被扔进据点那天的麻袋…… 每次她以为要沉进黑暗里，都是他踹开那扇门，笑得像个混世魔王：“叶清婉你又惹麻烦了？”​

他太强了，强到她总觉得他的保护是理所当然，强到她忘了他也会疼 —— 那次为了护她躲开赵家的法器，他胳膊上的伤口烂了半个月，还嘴硬说 “小伤比蚊子叮还轻”。​

瘦猴的牺牲让她锥心，可林乐乐的守护，是融进岁月里的温水，她喝了十几年，才品出甜。​

“我偷偷改志愿，放弃实验高中跟着他来一中；他逃课去网吧，我就抱着作业本在门口等，假装是来催他交作业；他跟人打架被记过，我趁老师不注意把检讨里的‘屡教不改’改成‘偶有过失’……” 叶清婉的指尖划过笔记本上的小太阳，“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她忽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我以为自己一直在追他的脚步，原来他早就站在终点等我了。”​

低头看着瘦猴熟睡的脸，再想想寸头耳根的红，叶清婉轻轻合上笔记本。​

“你们都在等我，” 她轻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整个房间，“那我也该往前走了。”​

不是作为谁的累赘，不是作为谁的附属，是作为叶清婉 —— 那个会为物理题抓狂、会被人贩子骗、却也能在据点里摸爬滚打的叶清婉。​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透出点鱼肚白。叶清婉摸了摸口袋里的药剂瓶，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却不再发抖。​

她想做回自己，不是为了谁，是为了不辜负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爱，不辜负那个在泥水里挡在她前头的少年，也不辜负…… 这一次敢为自己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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