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表白前三天，煌就開始失眠。

淩晨2:47分，她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那形狀像極了澪上周落在筆記上的咖啡漬。翻身時床單發出窸窣聲響，她立刻僵住身體——隔著一堵15厘米厚的墻，澪的翻書聲突然停頓了三秒。

月光把充電器指示燈映成浮動的幽藍。

煌數到第47次呼吸時，終於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相冊里藏著37張模糊的偷拍照：澪在便利店踮腳拿頂層貨架的檸檬茶時繃直的腳背；澪被雷聲驚到時攥緊窗簾泛白的指節；還有上周三，澪睡著後滑落到鼻尖的眼鏡，在夕陽里折射出蜂蜜色的光暈。

次日清晨，煎蛋的焦糊味彌漫整個公寓。

煌第三次把雞蛋翻面時，鏟子撞在平底鍋邊緣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盯著墻上掛鐘的秒針——往常這個時間，澪該拖著棉布拖鞋出現在廚房門口了。

當澪終於出現時，煌正用虎口死死掐著牛奶盒中縫。指甲陷入紙盒的觸感讓她想起上周解剖課上，手術刀劃開青蛙腹膜的瞬間。

『要像平常一樣打招呼』

這個念頭在腦中炸開的剎那，澪冰涼的手指擦過她發燙的手腕。

紙盒爆裂的聲響像槍擊，乳白色液體在地磚上蜿蜒成奇怪的形狀。煌恍惚覺得那像極了自己昨晚反覆塗改又撕掉的那句告白。

蹲下收拾時，她故意讓長髮垂下來遮住表情。

一塊碎玻璃紮進掌心，疼痛卻延遲了兩拍才傳來。透過髮絲的縫隙，她看見澪的腳踝在晨光中微微轉動——那是準備離開的征兆。

「等等！」

她抓住澪的褲腳時才意識到自己滿手牛奶，立刻又松開。白色液體順著澪的拖鞋滴落，在淺灰色帆布上暈開成小小的銀河。

冰箱最下層藏著失敗的三盒布丁。第一盒太甜，第二盒凝固失敗，現在第三盒正隨著冰箱壓縮機微微震顫。

煌想起昨天在便利店，自己是如何用身體擋住購物籃里的布丁粉，包裝上印著"告白成功率提升30%"的廣告語簡直羞恥到令人窒息。

當澪遞來毛巾時，煌發現自己的手腕內側不知何時被指甲掐出了血痕。那些想說的話語在喉間凝結成塊，最後變成一句，

「今天...下雨記得帶傘。」

而窗外，朝陽正把雲層燒成金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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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得突然，圖書館的玻璃窗上爬滿蜿蜒的水痕。

澪正收拾筆記時，一抹熟悉的粉色撞進視線邊緣——那個站在銀杏樹下的身影，像被按了暫停鍵般靜止在雨幕里。

煌的嘴唇在不停開合，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在制服第二顆紐扣上。那是顆有些松動的紐扣，澪上周就注意到它總在煌深呼吸時輕輕顫動。此刻它正反射著奇異的水光，隨著主人演練告白詞句的節奏明明滅滅。

當澪撐傘走近時，銀杏樹皮上新鮮的刻痕正在滲汁液。那些刻痕里積著雨水，每個筆畫盡頭都拖著細長的水跡，像是被倉促擦去的淚痕。

樹根處躺著三團被雨水泡發的紙巾，其中一團隱約露出馬克筆的藍色——可能是被廢棄的告白草稿。

「要是被討厭的話...」

煌突然捂住嘴咳嗽起來，一顆檸檬籽不知何時卡在了氣管里。她弓著背劇烈嗆咳的樣子讓澪想起被暴雨打濕翅膀的蝴蝶。

當煌終於咳出那顆頑固的種子時，它已經沾上了血絲，在積水中沈浮得像顆微型的紅色月亮。

煌的口袋露出信封一角，雨水已經把它暈染成半透明。透過紙背能看到里面裝著兩張電影票——是澪提過想看的那部海洋紀錄片。票根日期顯示是今天下午三點場，而現在時針正指向兩點四十五分。

當澪的傘影籠罩過來時，煌突然挺直脊背。她轉身的幅度太大，髮梢甩出的水珠在空中劃出閃亮的弧線。

「其實我...」

開口的瞬間，圖書館的鐘聲突然敲響，驚起一群白鴿。那些振翅聲吞沒了後續的話語，只留下煌被雨水洗得發亮的眼睛，像兩塊正在融化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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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的冷氣吹得她後頸發涼。

煌站在飲料貨架前，指尖懸在三種不同品牌的檸檬茶上方，遲遲無法落下。第一種包裝太花哨，澪一定會皺眉；第二種糖分偏高，上周澪才說過要控糖；第三種——

她的手指突然頓住。

那是一款季節限定的櫻花包裝，淺粉色的盒身上印著半透明的花瓣。在貨架燈光的照射下，那些花瓣仿佛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

結賬時硬幣滾落貨架底，發出像心臟墜地的聲響。

回家的路上，煌三次停下腳步。

第一次是因為看見玻璃櫥窗里映出的自己——劉海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看起來狼狽極了；

第二次是在十字路口，她差點跟著人流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第三次是在公寓樓下，她突然把檸檬茶藏到背後，用身體擋住電梯里的監控攝像頭，偷偷聞了聞盒蓋——

還好，櫻花香精的味道沒有蓋過檸檬本身的清新。

當電梯上升到七樓時，她對著金屬門練習微笑。反光的門板上，那個笑容僵硬得可怕。她在心里排練著最自然的語氣，

「剛好看到就買了」

但胸腔里瘋狂鼓動的心臟正在嘲笑這個拙劣的謊言。

進門前，她突然蹲下來，把檸檬茶貼在額頭上降溫。紙盒表面的冷凝水沾濕了她的睫毛，讓她想起上周暴雨天，澪撐傘來接她時，髮梢也掛著這樣細碎的水珠。

當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時，煌猛地站直身體。那盒檸檬茶被她按在胸前，櫻花圖案上漸漸暈開一片汗漬，形狀像極了正在融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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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煌對著浴室鏡子練習告白。

「澪，我...」

聲音卡在喉嚨里，像被檸檬籽哽住，她懊惱地把臉埋進毛巾，卻蓋不住耳尖漫溢的緋色。水蒸氣模糊了鏡面，卻遮不住發燙的臉頰。

舌尖抵住上顎的瞬間，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煌嚇得差點滑倒。

門把轉動的聲音比心跳慢半拍。

她猛地拉開門——澪站在走廊里，澪端著牛奶的剪影鑲在光暈里，表情微妙。

「...你都聽到了？」

「從'我好像喜歡你'開始。」

煌的大腦當場宕機。

牛奶杯沿的霧氣，突然變成兩人之間最短的銀河。

精心準備的告白計劃全亂了。

走廊感應燈突然熄滅，黑暗里，誰的膝蓋撞到了門框——玻璃杯底與茶幾接觸的脆響中，一顆檸檬糖悄然滾落進沙發縫隙。

粉色頭髮的肇事者已經逃走了。拖鞋跑丟一只在玄關，另一只卡在樓梯轉角，像兩個狼狽的驚嘆號，標記著這場失敗的告白演習。

牛奶杯在澪手中搖晃，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鏡，卻遮不住嘴角的弧度。。

黑暗中只剩杯沿與牙齒相碰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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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還彌漫著潮濕的水汽。澪蜷縮在沙發上看書，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她翻動的書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像是被賦予了生命。

突然，一盒檸檬茶被推到她的書頁上。透明的塑料包裝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

「澪。」

煌的聲音比平時輕，卻像一滴溫水落入冰封的湖面，讓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擡起頭，發現煌沒有像往常一樣笑著，那雙藍色的眼睛認真得幾乎讓她不敢直視。

煌的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微微顫動著，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

「我……有話想對你說。」

澪合上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她突然注意到，煌的手在微微發抖，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滴汗珠順著煌的太陽穴滑下，消失在耳際的粉色發髮中。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說我太吵了。」

煌笑了笑，但笑容有些緊張，嘴角的弧度比平時僵硬，

「其實……我故意那麼大聲的。」

澪睜大眼睛。她看見煌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因為從你搬進來的第一天起，我就想讓你注意到我。」

煌深吸一口氣，胸口明顯起伏著，

「你總是安安靜靜的，像一本合起來的書……但我好想成為那個，能讓你願意打開的人。」

陽光在這一刻變得刺眼，澪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她注意到煌的耳尖紅得像是要滴血，粉色的發髮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我知道你喜歡檸檬茶，記得你不吃早餐會胃痛，發現你看書時會把喜歡的句子默念兩遍……」

煌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乎變成氣音，

「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你，澪。每一天，每一秒。」

空氣仿佛凝固了。

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驚人，甚至懷疑煌也能聽到。她看見煌的睫毛上沾著一點水光，不知道是未幹的雨水還是別的什麼。

「所以——」

「太狡猾了……」

澪突然打斷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的手指緊緊攥住沙發墊，指節發白。

「誒？」

澪擡起頭，眼眶微微發紅，

「明明知道我……不擅長說這種話。」

她伸出手，拽住了煌的衣角。棉質的布料在她指尖微微發熱，帶著煌特有的體溫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氣。

「但……檸檬茶，以後只準買給我一個人。」

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盛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澪的手，指尖輕輕擦過澪的手腕內側，那里的脈搏正瘋狂跳動。

「那說好了，」

煌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的陽光，也永遠只照著你一個人。」

就在這時，窗外的雲層散開，一束陽光直直地照在她們交握的手上。

煌的手指溫暖而有力。

澪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細節：清晨桌上總是剛好溫熱的牛奶，雨天莫名出現在包里的折疊傘，還有每次她熬夜時，客廳里永遠不會熄滅的那盞小燈。

原來陽光早已無聲地滲透進每一個縫隙，而她卻假裝不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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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那天下大雨，煌不知從哪變出兩把傘。

一把印著檸檬圖案，另一把...澪撐開後楞住了——傘面內側貼滿便利貼，是她這些年所有"嫌棄語錄"的精選集：

[再熬夜就拔你網線]

[傷口感染會死人的，白癡]

[敢把廚房炸了就把你做成料理]

最下面新增一行潦草字跡：[以後換我照顧你了，兇巴巴小姐。]

澪擡頭時，煌正站在雨里對她笑。水珠從粉色發髮滴落，而那個永遠長不大的麻煩精，此刻眼神溫柔得讓人心顫。

澪楞了兩秒，突然笑出聲。

她伸手摘掉煌頭發上的櫻花瓣，輕聲說，

「...你可要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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