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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一寸灰,第二届【叁孙杯】“堕落vs不屈”对抗主题m向小说征文大赛,1

小说:第二届【叁孙杯】“堕落vs不屈”对抗主题m向小说征文大赛 2025-09-11 21:59 5hhhhh 9440 ℃

一寸灰

原作者:一日

[[jumpuri:作者主页 > https://www.pixiv.net/users/83125903]]

——————

Part1. 细雨轻雷

按下转账键的那一刻,一点点酸涩的悔意让裴白皱起眉头向下撇了撇嘴。

若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一定对这不接地气的贵族运动敬而远之。

刨去装备和课程的高额费用不说,面罩、防护服、防护裤、手套,将如此严实厚重的防护作为必需品,这项运动居然还在竞技理念上对灵巧和优美大谈特谈,自己受到夸赞的弓步跃动怎么想都不应该拘束在护膝和长筒袜之中,开阔的室外运动才配得上这具年轻躯体出类拔萃的协调性。

再多想想,把荣誉和尊严挂在一场冷兵器的死斗里是经不起推敲的,暴力怎么可能证明得了更多的东西?将这种见血的生死较量推向大雅之堂再加以观赏的是那些贵族老爷们,也就再早个一百多年,他们的贵族爷爷和贵族太爷爷甚至受到了可耻律条的保护,被允许雇人代替自己去参加所谓“神圣的决斗”。

虚伪又压抑的玩法。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这一天了”

她秒回了消息,却没有立刻领走这最后一笔钱。

裴白飞快地按出了键盘,想要快些把费用结清的急促还没来得及组织出语言,拇指只能犹豫又僵硬地在空中转圈,那一点点稀薄的悔感在紧张感的冲击下变得可有可无,他期待看到这笔转账被收下的提醒

——承诺在先,这是十分要紧的债。

“一整个冬天”

“你有没有想清楚?”

那还用说吗?

若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一定不会参加这个连活动室都被剥夺,只剩一个社员的击剑社。

“再过一周!”

“我想在社庆的友谊赛当天去做”

“你不会去告密吧?”

若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何苦在这为她那夸张的债权东拉西扯。

“当然不会!”

“但我觉得这个时机可能...”

她说的没错,裴白也不是不清楚,若是在漆巧学姐如此看重的那天去做这种事,搞不好不但自己的努力会功亏一篑,还有可能让大家都下不来台,自己会退社,杨存慧会被责怪,如果击剑社又变成只有她一个人的危险社团,漆巧学姐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心脏的泵跳又紧又慢,裴白的拇指飞快地做出了回答:

“迟早的事”

“不管是结束还是新的开始”

“这个时机都很合适”

短暂的沉默,沉默,漫长的沉默,像是在等待着这天真的豪言壮语在空气中自然冷凝。

“干嘛?”

“你先把钱收下呀!”

转账仍然未被接收,拇指反复地敲击着对话框,键盘弹出又收回,裴白在一遍遍确认着自己积攒好的勇气。

“抱歉抱歉,刚刚师姐找我筹备了一下下周的事情。”

“加油白同学”

“至于钱的事情~”

“我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是”

“()时”

“你去()”

“?”

“好好好”

“我不是没有契约精神”

“真的是”

“提前一点还钱都不乐意吗”

裴白飞快地按熄屏幕,将手机扔在一边,右手的臂弯紧紧地摁着被子。

女孩的笑容里有看不懂的温柔和看得见的狡黠,在四个月前,杨存慧用轻巧的口吻提出了她的要价。

翻过身再次抓起手机,裴白点开了那个自己顶置的消息栏,上午,她给自己发了她实验室楼下三只猫的照片。

没有继续往上滑,裴白这次缓缓地把手机放在了枕边,合上眼睛,从她刚刚分享的猫开始往回倒退,记忆的蒙太奇迅速闪回到了望见她的第一眼,然而,接踵而来的第二幕,没有第一次在轻轨里并肩而坐时透进她发梢间的光芒,没有她手把手将花剑的铜制插头扣在自己手套上后清脆的声响,也没有在更后面发生的事情,不是通过俱乐部考核的那天,不是一起去逛艺术展的那次,不是分享除夕烟花后再互道祝福的那次。

眼睛和耳朵抓到了段长长的一镜到底,脑子一帧未减,在午睡前肆无忌惮的走马灯里,裴白把它放到了这第二幕。

“你好~你就是师姐说的NO.2是吧?”

正跪在储物柜下层前整理器材的裴白扭头望去,发现来者并没有面朝着自己说话,正俯下身子设置她刚抱来放在桌上的扫地机器人,质地松软的茶绿色自然卷发作为下颚线的延伸而垂落,唇、额、眼睛,脸的绝大部分都被遮挡,只留下俏美的鼻梁迎着光线裸露在外,宽松的衬衫落肩裙在此时贴合上了她的胴体,宽大的下摆隐入阴影,腰臀的无饰曲线因而耀眼夺目。

比起她深绿的发色,她散发出来的光芒更加青翠。

“你好,我是裴白,怎么称呼你呢NO.3?”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裴白放下了卷起的袖子,站起来正视着眼前的女生,他才感觉到这发色实际上更暗,其实应该介于灰和绿和亚麻色之间,茶绿色是刚刚仰视的视角加上窗外明亮的阳光叠加产生的错觉,尽管眼前的女生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洋溢着青春的亮丽,但裴白的心里有对刚刚那一刻诚实的怀念。

“是副社长——”

并不急于道出自己的姓名,她一边强调着这个空得不能再空的头衔,一边半蹲下把机器放到了地上,扫地机器人从她的中帮帆布鞋旁溜走,她站起来,从斜挂着的琴谱包中拿出了手机,

“先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扫你...是单名一个‘白’字吗?”

“是的,白色的‘白’”

她的真名叫杨存慧,她的网名叫“杨寸灰”,莫名其妙的谐音。

“裴旻和李白是吗?有趣!”

得知自己姓名的杨存慧看上去有些兴奋,两行柳叶眉轻轻地往上飘了飘,裴白还注意到她笑起来只有左边的脸蛋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爸姓裴,我妈姓白,李白我知道,裴旻是什么人?”

无奈的笑容更像是尴尬地赔笑,但经她这么一说,裴白对这种解释有了一些兴趣。

“白同学有没有玩过王者荣耀?”

“初中的时候玩过一会?怎么了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很可能是受到裴旻剑舞的启发。”

“那你直说侠客行不就好了...”

带着一点点鄙视意味的玩笑话,裴白暗下决心要找机会回击这份恰到好处的傲慢。

“真希望我家的那两位多少也开开窍,我的名字也太平庸啦。”

杨存慧轻轻叹了叹,没有修饰过的指尖将右边卷曲的发丝向后撩去,相对朴素的指尖和大概率出自优越家境的说话方式让裴白猜测她也如漆巧学姐一样是击剑运动的童子功。

“这么说的话,‘寸灰’的谐音是不是也出自某个典故?”

“聪明!不劳烦你费心去查咯,一个小test——”

“就说唐朝吧,最喜欢写无题诗的诗人是?”

“我挺喜欢的一句还是没那么隐晦的,起码有题目。”

裴白对这种程度的拐弯抹角同样感到乐在其中。

“愿闻其详!”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讥讽总是要好过诘问的,”

杨存慧笑着,裴白看得出她在出门前稍微抹了点口红,唇的棱角自然舒展成的弧线令人不禁想要跟着一起微笑。

“读过这句却没有读到我的那句吗,真遗憾。”

扫地机器人绕了一圈,这回来到了裴白的脚下。

“好了,该说正事了。”

杨存慧收起了笑容,还没等裴白反应过来便结束了话题。

正事?什么正事?重新介绍一下她身为学姐导师的女儿与漆巧结缘的故事?还是介绍一下因为刚批下来的活动室没有配扫把而送过来的扫地机器人?亦或是告诫自己作为新手应该多多努力练习来赶上她和漆巧学姐?

这都不是正事。

“第一,你想去漆巧学姐所在的俱乐部报培训班对不对?”

“这事...”

“第二,你上不起对不对?”

“你这...”

“第三,最关键的一点,”

杨存慧直视着裴白的眼睛,裴白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双腿有些发软,避之不及的目光想看向某处,扫地机器人往他身后走过去,逃无可逃。

“你喜欢漆巧学姐。”

这目光是冷静的,不带有戏谑也不带有轻视连一点得意也不曾带有的目光,裴白一瞬间便意识到了自己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他微微点头,对杨存慧的目光回以同样分量的诚恳。

“好了,这下事情就很好办了,”

杨存慧眨了眨眼,笑容再次回到她的脸上,这次裴白没有去关注那个小酒窝的深浅。

“我借给你。”

“什么意思...漆巧学姐叫你来试探我的吗?”

“我对你们俩很感兴趣,你看呀,大我这么多却一点感情经历都看不出来的美女师姐,居然多了一个为了执行暗恋不惜从十九岁开始学击剑的追求者。”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漆巧学姐和你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吗?”

“倒也没有,恕我直言,我没有从她的身上见到对你倾心的迹象,”

她反复踮起脚尖,轻轻地摇晃着身体,高兴地推进着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的计划,

“至于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也就是刚刚呀,你自己点的头。”

“天啊!”

裴白用双手揉了揉眼睛,他不相信这句话,他不相信是自己的真诚出卖了自己,眼前的人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在想些什么?

“笃定偶尔也会大于诘问,好了好了,虽然我出得起这笔钱,但不要把我想象成什么大善人,我就直说了,”

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不可思议的话,她的双手十指交叠,轻轻地向下做着心肺复苏似的拉伸动作,眼睛四处打量着这间活动室,裴白的视线呆滞地驻留在了她的手上,看着那一个个小幅度动弹的小巧关节,思绪纷乱。

“条件是——”

“(还完这笔债)时”

“你去(向漆巧学姐表白)。”

......

“对了,你答应得太快,我都忘了说一下这句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没有打招呼消息,这是“杨寸灰”发来的第一条信息,裴白没有修改这个备注。

细雨滋润着大地,也化成柔声的催眠曲安抚着困倦却辗转的冬天,远方雷鸣蹑手蹑脚的步伐浑浊而模糊。

昨天晚上下了雨,没人知道。

楼下的涤柳不知不觉间抽出新鲜的黄色,林荫道上的柏树悄悄吐出呛人的花粉,无风无雨的春日和煦、安详,诱人安睡,在午后的睡梦里,二十岁的裴白迎来了人生中萌发的三月。

Part2. 共花争发

山桃和海棠的花太艳丽,玉兰的花朵太大,迎春花又细又密,不同的花压上枝条,可树梢上鲜艳的颜色在裴白看来更多的像是一种累赘,他有一点心事,想要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在启封的地方放上一朵花,所以现在看什么花都不是特别顺眼。

“什么花适合漆巧学姐?”

“不建议在第一次表明心意的时候就捧上花束”

“没有”

“只是在为这份小礼物做一点点装饰”

“一个小建议”

“合你自己心意的花可能会更好”

“好奇你做了什么手工来作为表白礼物?”

她怎么猜到我在做手工?

裴白不满地瞥了瞥嘴,杨存慧不应该什么都知道的,至少不应该表现得像是什么都知道。

望着垫板上已经做好的成品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工具和废料,裴白小心翼翼地将那份立体书打开,这是一切的开始,是他见到漆巧学姐的第一面,他希望能将那一刻封存在立体书打开的瞬间,将她分享给他的景色,再次分享给她。

开始是去年初秋的一个晚上,裴白在开始夜跑前的感觉就很好,四个角的路灯用白色的灯光打亮了整个操场,弯道处总有凉爽的风,谈不上是阻碍的阻碍成了可遇不可求的正反馈,皮肤的触感让他感到自己的清醒更加清醒,天空中的暗让视界里的光亮愈发轻薄,这些路灯在夏天里太燥热,在冬天里太阴冷,但在今天却很好,好到不必去细想这如水般的感觉是月光还是星光,每一次踏步的知觉都更加接近那个象征着下一圈的弯道。

注意到弯道那里,没什么人用的沙坑旁边,三级跳漫长的助跑道上,有一个白白的身影很久了,纯白的击剑防护服让这个人看上去像是前几年做核酸检测的工作人员,黑黑的面罩又让他和漫步宇宙的太空人多了几分相似,弯曲的剑尖随着他后跟不着地的脚步一颤一颤的。

裴白没有戴手环运动的习惯,他计划跑五公里,也就是十二圈半,但他也不用脑子来记圈数,理由是中长跑这样无氧成分不小的运动,脑子会不自觉地选择偷懒,记得自己跑了七圈,其实大多数时候自己可能只跑了六圈,下次再记自己跑了十圈,那可能就只跑了八圈。所以连带着一点消遣的兴致,裴白会让自己聪明的脑子多绕绕,找一个几乎不动的标定,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数好自己还要见它多少次。

为了在转弯时监视一下这个奇怪的,在晚上,在操场上,独自,练击剑的人,裴白特意跑到了内道。

裴白这次没有找对标定,也可以说这次没有来对时候,他的配速比五分钟快一点,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在跑道上待不到二十五分钟,但在距结束只剩两次相会的时候,这个人停下了动作,裴白估计他要走了,很可能是已经练习了很长的时间,毕竟特意穿这么厚重的装备来操场却只练个半小时是不划算的。

这是某个正确的时机,裴白在这个对的时间进入了这个对的弯道,总有凉爽的风,却不见得每次都有风滑过他和她之间那三四米的距离,漆巧掀开面罩,拿下了她的头盔。

被头盔带起的鬓发整齐地垂落,整齐而乌黑的切线将脖颈的洁白衬得如璞玉一般俊美,鬓发和刘海像是垂落的帘幕,将脸庞与四周的边界模糊得既利落又柔软,眉如远山含黛,双目却是无波无澜的平湖,蓄起的目光凝成一点泪痣,在双眼合上再睁开的间隙里现出异样的华美,公主切的发式与下身洁白的甲胄在差异中兼容,彼时尚且不懂击剑的裴白不知道那是三种剑中最柔最细的花剑,但那份骑士的圣洁和优雅还是作为一种通感无误地刺击了他的内心。

温和的公主,黑发的格里菲斯,垂泪而不饮泣的圣母。

脚步在变慢,与跑道粘在一起的时间在变长,甚至能闻到这如水般的光线之间涌动着某种香气,这样的光不是路灯能发出来的,是洁白纯净的月光,是薄厚不均的云层遮去一半的满月所倾洒下的碎银似的月光。

裴白不想抬头看月亮,裴白想回头看她,想再跑一圈来看着她。

如果可以的话,裴白还想牵着她的手,拥抱她,亲吻她,抚过她后颈的长发,手臂垂下,十指紧紧交叠。

这朵花,不应该用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给予我的美好,我应该不做擅自更改地回赠给她。

带着这样的想法,裴白在花店里一眼相中了这朵黑色的鸢尾,连带着它那青绿中透着蓝紫的花葶一起粘在了这份立体书的开启处,轻轻按下去,墨蓝色的夜空背景和被云朵遮去一半的月亮便会升起,厚卡纸剪出的人形是正用双手拿下头盔放在胸前的漆巧。

但裴白还是没有忍住,或者说,温柔的雷和雨包容了他这些浮夸而有些恣意的幻想,让他认识不到自己的逾越——在他的画笔和美工刀下,为了次日的比赛而练习步法的漆巧,下身的运动鞋和防护裤,被置换成了棕色马靴以及随风轻飘的齐踝裙袂。

最后的一版改好,漆巧是静止不动的漆巧,裙摆却是舞动着的裙摆。

望着台灯打亮的封面出神,黑色的鸢尾在视野里晕开,神秘的蓝紫色里,漆巧学姐的面容仿佛近在眼前,他的双手放在桌面上,两只拇指同时从外向里逆向打着转。

他现在想要躺上床去自慰,虽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但他还是有一点犹豫。

消息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不是这么晚了还在实验室忙着的学姐,是“杨寸灰”。

工作日,体育馆晚上十点闭馆,活动室九点之后就得赶人,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八分,杨存慧约裴白在操场练剑,为了战胜漆巧学姐,她要在裴白身上再把第六防守姿势到一步弓步刺的转换再实践一次,因为裴白和漆巧的训练几乎都在俱乐部进行,所以他很少有和杨存慧切磋的机会,当做是对明天友谊赛的热身,他允诺前往操场。

很多人在跑步,很多人在内道,很多人在路过这个有风的弯道。

杨存慧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加上自己提前到的五分钟,裴白在这如坐针毡的二十分钟里逐渐理解了在不做防护措施的年代也要戴上面罩的决斗代理人,他们把决斗的地点定在街头巷尾,就千万不能让路人看见他们的脸,正如戴着头盔就能避免别人把这个奇怪的,在晚上,在操场上,独自,练击剑的人与“裴白”联系起来一样。

裴白只催了杨存慧一条信息,这尴尬的等待肯定是她故意为之,裴白现在正试图将一腔怒火酝酿成一场畅快的复仇,他要像鹰一样振翅腾挪,像狼一样挥爪突袭,像熊一样猛扑施压——

“对不起!”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裴白带着冷笑转过身,他要放出狠话,要用讥讽的目光审视并识破她那伪装无辜的表情。

像一个二十岁的处男一样,一整颗心为眼前的人颤动。

后肩感到施展不开,是防护服的束缚,膝盖要抬起来很费劲,护膝和防护裤缠住了关节,仅仅是站立着体会不到头盔的沉重,可一旦在高强度的垫步动作中,后颈始终会因为它而不自在。

被刻意制作出草帽编织感的平顶礼帽系有黑色蝴蝶结的那一侧稍稍向侧边倾斜,亚麻灰绿的卷发在肩头懒散地绽开,淡蓝色的纱质披肩透出裸肩诱人窥视的颜色,素色的宽吊带裙在领口处完全没有显山露水的情绪,披肩却在此系上松垮的活结,微微仰起的脸庞,这双眼睛里藏不起佯装的无辜,完全是纯天然的稚气未脱,无拘无束的烂漫让人无法为这份歉意不感到自责。

再而感到的,是欲望,两肩发软而呼吸加重的煎熬。

其次感到的,是不解,一瞬间的,对她所作所为的不解。

首先感到的,是惊诧,卸去了全部防护,只剩一柄连手柄部分都被简化的花剑令他不自觉地微微张嘴。

路灯的光再次变成了月光,弯道变成了二人对立的直道,风声不在耳边,风拂过心与肺。

“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像是被濡湿过一般不清不楚,裴白这才发觉自己的耳朵又烫又涨,虽然有头盔的遮蔽,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把脸侧开。

“刚刚和朋友出门了,忘了活动室会提前关门,我没有来得及去取我的装备。”

“哎......这还怎么练啊?”

重重地深呼吸,裴白用叹气来掩盖自己的深呼吸。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

杨存慧用不持剑的左手隔着防护服戳了戳裴白的胳膊,

“我要练的动作也还勉强可以...”

裴白用不持剑的左手捂住了双眼,用无语的神情拖延来调整好情绪的时间。

为了战胜漆巧学姐,她要在裴白身上再把第六防守姿势到一步弓步刺的转换再实践一次,所以,理论上,确实只需要木桩做足够的防护措施。

“你真的不觉得这种程度的负重是在亵渎训练吗?”

重新面向她,裴白用严肃的诘问来协调脸部肌肉做出不开心的表情。

“这你就不懂啦,想象是能弥补一部分物理负重的!”

她偏了偏脑袋,肯定的语气似乎是真的想要和裴白在这个无可争议的话题里辩出一条只留给她的特例。

“算你帮我一个忙嘛...”

怎么可能拒绝!

裴白心里的期待正在沸腾,期待见到去掉负重的击剑,期待见到她的动作,期待她翩翩剑舞后毫无危险的轻盈一刺。

“算你欠我的!”

最后的狠话,竟是对索取一字不提的贷出。

她至少摘下了帽子来对着扎好马步的裴白做这一系列动作,持剑手来到这条中线上,顺着剑尖看去,这张笑脸上仍旧表达着看得懂的温柔和看不懂的狡黠,顺着裴白的口令,第六防守姿势展开,她向前一步,手腕轻轻翻转,没有手套,裴白甚至能看见她手腕内侧一片雪白中青色的血管。

“咔”

优先权转换。

更为强韧的剑身弹开了裴白的剑尖,弓步前跳瞬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恍惚间,裴白似乎看见了她精致苹果肌上的红晕,自己肩关节被刺中的触感变成了模模糊糊的温暖,似有血液涌出。

小步后退,脚尖生风,面罩藏起了目光,所以裴白可以看见扬起的裙裾下仍旧光洁的踝,看见与这一身裙装相配的棕色矮跟皮鞋。

这实在太奇怪了,因为家长工作的原因,她家离学校很近,如果她能够取来这柄改过的花剑,那么她没理由不换上更加方便行动的鞋子。

更何况...太像了...

这时候,裴白觉得,默认要大于笃定和诘问。

他要享受肩关节那里慢慢化开的温暖,享受每一个路人看过来的目光,享受每一次倒数完后随风飘起一个美妙角度的裙摆。

......

“你最后选的什么花?”

“黑色鸢尾。”

“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查了一下说是神秘的祝福什么的。”

“祝你明天成功。”

“也祝你明天在漆巧学姐手上得分上双。”

黑色鸢尾花的花语,是对立的统一,是神秘、智慧与诱惑、绝望的紧密交叠。

谁在乎呢?

到了春天,那么多花要开,裴白只是取了看上去比较顺眼的一朵。

花开堪折,还债的日子就是明天了。

Part3.一寸相思

“今天好累啊...”

裴白用臂弯遮住自己的眼睛,轻轨穿过城市的高楼之间,夕阳在他脸上显出斑驳的光影,他的双腿打开,身体像泥一样顺着座位滑下半截。

“你是不是快考工图了?”

漆巧好像已经见过了他夸张的表达,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比起特别的关心,裴白更愿意将这视为随口的一问。

“就下周,难死我了。”

裴白将手臂打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漆巧的表情,他并没有对漆巧的平静感到失望。

“白——”

漆巧偏头看向裴白,自上而下的目光与他偷瞄的视线不期而遇。

裴白觉得她很自然地又把目光挪到了屏幕上,只要两个人都不感觉尴尬,自己千万不能开这个头,索性从这条细缝里继续偷看。

“我这站就下,”

她突然站了起来,看着裴白,轻抿着下唇,持着手机的右手挥了挥,

“朋友约我在附近喝酒。”

“哦...好...好的,漆巧姐再见!”

裴白坐正了身子,将双手放在两侧膝盖上的样子显得很拘谨,右手抬起手掌向她告别。

漆巧看着他的眼睛,俯下身子,漆巧看着他的眼睛,拍了拍了他的肩膀,漆巧看着他的眼睛,转身,扭过脖子,下车。

在踏出车厢前,她回头再看了裴白一眼,裴白也在看着她。

“下周也要来呀!”

刚刚能被听见,柔声的道别化作一寸相思被裴白珍藏。

那个冬天其实并不只属于裴白。

早上九点钟,裴白是被杨存慧电话叫醒的,她紧急通知裴白,漆巧学姐邀请学校新闻部的消息突然有了眉目,下午将派人来拍摄宣传这场友谊赛,漆巧学姐要去忙对接工作,她则要接手学姐的工作在活动室布置租来的专业电感设备,两个人突然都陷入了完全脱不开身的忙碌中。

“拜托你去东面家属区602取一下我的佩剑,钥匙在地毯下面,然后赶紧过来帮忙!”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

裴白睡前纠结了很久应该喷哪款香水来准备今天,出门前却完全把这件事忘了,他发了一条消息询问漆巧学姐事情是否顺利,没有得到回复。

很顺利地打开了602室的大门,裴白这才反应过来学校东面的家属区大部分是为年轻教职准备的廉租房,一厅一卧的户型,淡淡的香气荡漾在昏暗的大厅中,这里大概是杨存慧独居的地方。

进门处的鞋架上摆放着她的鞋子,露趾的轻盈、尖头的优雅、杏仁头的温和,各式各样的女鞋仅仅只是放着不动着的物品,却总有隐秘的声色献给过路的有缘人,裴白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金属和漆皮的光泽眩目,虽然没有碰它们一下,但这种奇怪的刺激使得他的下体有了感觉,本应快去快回的裴白不自觉地带上了门。

他的心中尚有一点疑惑——昨晚她穿着的棕色矮跟皮鞋正在最上层,可如果这是杨存慧平时居住的地方,一双偏运动偏休闲的鞋都没有未免奇怪,虽然不排除她现在正穿着一双的可能性,但裴白见过的那些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鞋又到哪里去了?

“过来吧”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划开屏幕,冰冷通透的感觉顿时从指尖贯到大脑,裴白看着那个被置顶的消息栏后面的红点,先是一怔,直觉擅自规划好了从这里到活动室的逃跑路线。

诡异的事实不应该在这里被知晓,误会应该在那个敞亮的地方解开。

左手放在离开的门把手上,裴白在回去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双棕色矮跟皮鞋,想到了那对光洁而精巧的踝应该在什么位置,想到了将香味和光线舞动起来的裙摆,瞬息的滞顿,他继续回头,看向那间神秘的卧室,身体转了回去,只剩左手还在离开的方向上。

卧室的门把手被做成了游戏机摇杆的样子,锁孔像是投币的通道,裴白伸出右手,想象了一下触摸在上面的感觉,多么希望手腕稍稍发力就能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和那把要命的佩剑,明明开门需要将手腕向下翻扣,不知怎么的,杨存慧做格挡动作时外翻的手腕出现在了眼前,雪白的肉色如幻觉般耀眼,青色的静脉里,暗红的欲念缓慢涌动。

“咔”

优先权转换。

“呜呜呜...”

门后,想象里空旷的房间在眼前一闪而过,裴白的瞳孔为眼前的景象紧缩,膝关节处感到一股热流溢出,右手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左肩斜跨着的旅行包顺着两肩高低形成的坡度滑下,重重地砸向地板。

“白,”

杨存慧的右手晃了晃那块屏幕,示意着裴白把视线从地板移到自己的手上,

“你来得好慢。”

“喔...喔...咳咳......”

裴白用力地闭眼,再睁开,如此反复,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好吧~”

她突然拉长了语调,懒洋洋的尾音里有伪装的无可奈何。

“啪!”

“呜噫噫嗯♡♡嗯噢♡♡”

清脆的声响刺过鼓膜直撼脑仁,双眼瞬间聚焦于杨存慧的左手,留在原地的手掌将手背露给裴白,像是在呵护着这一半受伤的脸蛋,这一记耳光的承受者发出的呜咽声像是不断发酵的面团——湿润、温热、绵软。

“别!”

裴白的吼声嘶哑而微弱。

“乖孩子,”

她的左手继续向下,扶住了承受者的下巴,轻轻摇晃着这张美丽的脸孔,对她极尽嘲讽玩弄之意的眉眼在温柔的语调之中尽显上位者轻佻的妩媚。

“清醒一点了吗?”

乖孩子没法回复她的主人,黑色的口球撑开了她的唇,却用无休止的强吻阻止着她将情感诉诸语言,黑色的眼罩为她抹去了外界的光明,报偿是用以掩盖饥渴的神秘、用以掩盖低劣的蕾丝与花边,还包括用以掩盖清醒的深沉安眠。

裴白倒是清醒了一些。

清醒地看着这些从未在现实世界中见到的情趣用品肆无忌惮地污染她那秀气俊美的脸庞,脸颊上那烧透般的绯红不知内而外还是由外而内,染成墨蓝色的指尖掐着她的下巴,已经可以想象弯月一样的烙印出现这细嫩干净的皮肤上。

清醒地望向那个充满着谜语的女人,看着她的眼睛,攥紧拳头,下意识地用眼里的杀气传递被欺骗的不甘和愤怒。

那带着眷恋的目光从玩具的脸上缓缓离开,杨存慧无视了裴白眼里的情绪,站起身朝他走来,控制着“乖孩子”的左手牵起了系在她颈部金色锁链,为她定制的黑色镂空蕾丝项圈上,金色的铃铛随着细跟高跟鞋叩地的声音而发出空灵的响动,不用等到那根锁链似的牵引绳绷直,床上的人便一边用双膝附和着主人的行动,一边用前肢模仿小狗的模样搭在胸前,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像是带着讨好一样的急促。

“该说正事了。”

漆巧的手机被举到裴白的眼前,裴白看到自己的头像赫然出现在了被置顶的地方,她将消息框点开,背景是在某个艺术展的会场,裴白与漆巧肩靠着肩的一张合影。

这唯一一张只属于彼此的合影,同样被裴白拿来作为他顶置消息框的聊天背景。

“第一,漆巧学姐并不知道你真的会来。”

杨存慧按熄了屏幕,玻璃上反映出一张被疑惑和焦急弄得开始有些狰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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