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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酒剑行离恨楼】(第三卷 第五章-魅姬苏媚儿),1

小说: 2025-09-11 21:59 5hhhhh 6700 ℃

 作者:禹yuyu2025年8月8日首发:第一会所

 字数:15508

  写在前面:当他和她终于彼此疗愈,想要复仇之时,却发现仇人也曾被相同的仇恨所伤害,在道德困境之中,他们该何如?

  希望能够和笔者一起追随故事到此的,沉浸在其中的读者,能在本章之中,寻得一丝痛苦的慰藉。

  如果您觉得本书写到目前为止,已经值得推荐,请为笔者点赞,简单回复。

  这会让笔者感到自己的作品并非毫无意义。

  再叩再拜,感谢各位。

             第五章-魅姬苏媚儿

  蛆虫蠕动到了榻上。

  窗外雪下得越来越大。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后怕,就听到了我的爱人,给予我灵魂的最后一拳。

  意识如退潮般迅速远离,世界在我眼前化作一个不断缩小的、黑暗的隧道。

  睡吧……

  一个充满诱惑的、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脑海深处,缓缓响起。

  就这样,睡过去吧。

  睡着了,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我太累了,那无边的黑暗是如此温暖,如此诱人,仿佛只要坠入其中,所有的痛苦与绝望便会烟消云散。

          就在我即将彻底昏迷的瞬间——

  「咔!」

  左腿的断骨,传来一阵足以将灵魂都从肉体中剥离的、撕裂般的剧痛!

  剧痛如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我即将沉沦的意志。我猛地惊醒,混沌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不能睡。

  我若是睡着了,她必死无疑。

  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求生」与「弥补」的生命之火,被这剧痛强行点燃。

  我记得,在出门复仇之前,我曾为她烧好了一壶滚烫的热水,就放在屋角的火盆旁。

  可那几步之遥,此刻却如同天堑。

  我只能伸出我那只剧烈颤抖的左手,用最轻、最柔的动作,缓缓地,覆在了她紧闭着的眼眸之上。

  我不想让她,看到她自己此刻的模样。

  我更不想让她,看到我眼中那足以将我整个灵魂都彻底焚烧的,无边无际的心疼与……自责。

  另一只手,则扯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干燥的一角衣袖,试图为她,擦去那些不该属于她的肮脏。

  然而,没有水。

  干燥的、粗糙的布料,在那早已干涸的、混杂着精斑与血泪的污秽之上徒劳地摩擦,非但没能将那份屈辱抹去,反而将那片斑驳的肮脏,晕染得更大,更刺眼。

  一股比死亡还要强烈的、名为「无能」的巨大羞耻感,笼罩了我。

  我连为她擦净身体这么简单的事,都已经做不到了。

  我算什么东西?

  一股混杂着胃酸的恶心感猛地涌上我的喉咙,我死死地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吐出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那瞬间崩溃的、带着一丝呕吐物味道的气息,她那本是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我,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那双已经恢复黛绿,曾经亮晶晶,但如今却不带丝毫光彩的眼眸之中,尽是她的痛苦,她的屈辱,她的自我厌恶,以及……在那所有废墟的最深处所残存的、那最后一丝属于离恨烟的,刻骨铭心的爱意。

  她竟缓缓地,从那自我禁锢的蜷缩姿态之中,站起了身。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怕她,会一头撞死在那冰冷的墙壁上。

  然而,她没有。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了火盆。

  我能看到,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那双本该是洁白如玉的、赤裸的脚踝,早已被冰雪冻得青紫,每一次落地,都会在坚硬的石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血丝的湿印,直至她踉跄着走到屋角,将那壶尚有余温的热水,以及一个粗糙的陶碗,端了过来,这场酷刑才算结束。

  她没有先为自己擦拭。

  她端着水,一步一步地,走回到了我的面前。水汽升腾,带着一丝干净的、尘土的味道,与周遭的污浊格格不入。

  她撕下自己身上蔽体破布的一角。

  布条浸入热水时发出轻微的「嘶」的一声。

  她仔仔细细地,为我擦拭了脸上那早已干涸的血污与泪痕。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充满了仪式感的虔诚。

  我怔怔地看着她,任由那温暖的、干净的水,洗去我脸上的肮脏,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般,无声地滑落,紧接着被她再次擦掉。

  待她将我擦拭干净,我的道心,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属于「诗剑行」的力量。我接过她手中的水瓢与布条,用同样的方式,为她擦拭着身上那些,本不该由我之外的任何人留下的印记。

  就像,在那早已遥远得如同前世记忆般的,花魂阁中。

  这一次,轮到了我为她洗涤身体。

  我首先,将她那圣洁的额头上,那充满了极致侮辱的「魔教便器」四个大字,彻底地擦拭干净。

  然后,是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那些早已干涸的、属于那些畜生的精斑,与她自己那早已流干了的、纵横交错的泪痕。

  紧接着,是她那丰腴饱满的双乳之上,那两只本该是象征着自由与美好的、此刻却充满了淫靡与亵渎的「蝴蝶」。

  当我的手,触碰到她胸前那早已被折磨得红肿不堪的、敏感的樱桃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甚至试图将我推开。

  一声充满了应激创伤的屈辱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媚毒所催化出的、破碎的呻吟,溢了出来。

  最后,推开的动作,变成了摊开。

  我只得继续。

  我知道,仅是如此也无法洗涤她的灵魂。

  但我已经做不了更多了。

  我将她那平坦的小腹之上,那朵妖异的红色樱花也一同抹去。

  最后,是她那两条早已被蹂躏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修长玉腿之上,那副「玉腿迎千客,骚穴纳百精」的对联,以及曾经光洁如白玉,如今却青紫如苔石的后背上,那首极尽侮辱能事的诗。

  擦干净了。

  即使是死,我们也能死得清清白白了。

  清洗过后,她的唇干裂得厉害。

  我将那陶碗凑到自己嘴边,含了一口干净的温水,然后俯下身,用我的唇,将那份带着我体温的甘泉,一点一点地,渡入她那冰冷的口中。

  在那唇与唇相接的瞬间,我们二人的泪水,终于不分彼此地,混在了一起。那咸涩的、滚烫的液体,顺着我们紧密贴合的嘴角缓缓滑落,滴入水中,也滴在我们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这个吻,不带丝毫情欲,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抵死缠绵,都更让我们感到一种足以托付生死的、深刻的羁绊。

  热水交融,相濡以沫。

  泪水齐流,似是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淹没的悲伤,终于化作最后一滴滚烫的清泪,从我们那早已红肿不堪的眼角滑落时,我们才缓缓地,分开了彼此。

  屋子里,只剩下火盆中那堆篝火,在偶尔发出的、「噼啪」作响的、微弱的爆裂声。

  「……你的腿……」

  最终,还是烟儿,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那双本是空洞的眼眸,此刻,却强行地,凝聚起了一丝属于「守护者」的坚定。

  她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我的左腿,从那早已被血污浸透的裤腿之中,缓缓地解脱出来。

  那是一条扭曲的腿。

  「我轻点……」

  「……没事,我不疼。」

  「骗人……都肿成这样了……」

  「……那你呢?你身上……」

  「……你不疼,我也不疼。」

  两张平静的面庞在互相欺骗。

  两颗破碎的心灵在摇摇欲坠。

  终于,我的伤腿暴露在空气中。

  「邵儿……没事的……」她看着我那条扭曲的、狰狞的断腿,声音因为极致的心疼而剧烈地颤抖着,但那语气,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般的肯定,「……你……你的医术那么好……这点小伤,只要……只要我们能找到草药……好好地养上几天……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就像在你老家的山洞里……我们养伤的日子……」

  她话音未落,我便感到一股冰冷的真实,通过我们那一生一世的精神链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他的腿明明已经治不好了……都是因为我被那媚毒俘虏了……都是因为我这淫浪的反差身体……我真下贱……我的身子,已经脏了……已经被那么多人……我……我再也配不上他了……」

  我心中剧痛,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将她那冰凉的、不住颤抖的身体,再次,紧紧地拥入了我的怀中。

  「嗯,一定会好的。」我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虚假的平静,「……都结束了,烟儿。那些畜生都被我几剑杀光了。那个魔头也被我们抓住了。我们,安全了。等养好了伤,我们就离开这天山。」

  我们怎么可能安全?在这人迹罕至的、危机四伏的天山之中,一个断了腿的废物,和一个早已身心俱碎的,刚刚被强暴的女人,又怎可能在魔教的天罗地网中,寻得一线生机?

  我们不过是在用这些充满了善意的、却又脆弱不堪的谎言,为彼此构建一个临时的、一戳就破的避难所罢了。

  在我违心点头的瞬间,一股同样残酷的真实,也传入了她的识海。

  「一切都完了……我真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这条腿……已经彻底废了……我以后,该怎么守护她……」

  谎言的泡沫被那道曾是被我们的爱意所铸就的桥梁——如今却成了通往阴曹地府的奈何桥——所瞬间刺破,只剩下冰冷而残酷的真实。

  我们没有松开彼此,也再也无法相互欺骗,自我欺骗。

  我们只是紧紧相拥,在这无声的真实面前,剧烈地颤抖。

  颤抖过后,是更深沉的死寂。

  泪流干了,连痛苦都仿佛变得麻木。

  我们就这样抱着彼此,像两具被世界遗弃的、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那温暖的火焰熄灭,等待屋外的风雪与屋内的寒意,将我们最后一点温度也渐渐夺走。

  或许,就这么一起,清清白白地,冻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过了不久,在这片连时间都仿佛静止的虚无之中,一阵极不合时宜的、「咕噜噜」的声响,突兀地、固执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绝望。

  我们都愣住了。

  离恨烟缓缓地从我怀中抬起头,那双已经恢复黛青,但却依然黯淡的眼眸,茫然地看着我。仿佛在问:这是什么声音?

  我同样茫然地看着她。

  然后,我们都明白了。

  那是我的肚子,在我这具残破的、连主人都想放弃的身体里,发出的、最顽固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号。

  离恨烟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这张写满了错愕与狼狈的脸。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具伤痕累累、刚刚还在被她唾弃为「下贱」的身体。

  灵魂在求死,肉体却在求生。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诞、更可悲的戏码吗?

  她那早已被泪水浸透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破碎的微笑,缓缓地、艰难地在她脸上绽开。

  那笑容里,含着泪,含着痛,含着对我们二人此刻处境最深沉的自嘲。

  我看着她这个含泪的微笑,看着她眼中那份只有我能懂的荒诞,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也忍不住,回了她一个同样苦涩的、狼狈的笑容。

  四目相对,两张同样难看的笑脸。

  「噗嗤——」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起初还很压抑,带着哀伤的呜咽,但很快,便化作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清脆的、充满了释放意味的娇笑。

  她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只有我能懂的、如同在离恨楼时那般的娇嗔:「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这种时候了还饿肚子。」

  我盯着她,也不由自主地开始真心地笑了起来。现在,两个破碎的人儿,正为「生存」这个命题,提供一个无法辩驳的解释方法。

  她挣扎着,从我的怀里站起身,从墙角那堆早已落满了灰尘的杂物之中,翻出了一口小小的、积着灰的铁锅,和一小袋早已有些受潮的、不知道是谁遗留下来的米。

  她用最干净的雪水,将锅与米,仔仔细细地淘洗了数遍。然后,她用我点燃的火,为我,也为她自己,煮了一碗最简单的、不带任何味道的滚烫米粥。

  她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走到我面前。

  我们看着彼此,看着对方那狼狈不堪,却又无比真实的模样,都忍不住,又一次会心地笑了。

  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又充满了无尽温暖的笑容。

  紧接着,泪水便也又一次夺眶而出。

  她一勺,我一勺。

  我们分享着那碗混杂着我们二人泪水的、滚烫的、却又充满了生命味道的米粥。

  粥无味,米难咽。

  但却像饥荒之中被偶然捉到的老鼠一样饕餮。

  在那最平凡的、也最温暖的进食之中,我们没有再说一个字。

  但我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终于又活过来了。

  我们又靠在一起,坐了一会,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

  但我们不敢睡去。

  如果睡去,我们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终于,当身心都得到最基本的慰藉之后,我们都有了余力,将那早已被痛苦与绝望彻底占据的目光,共同投向了那个被我死死地捆在床脚的、依旧在昏睡之中的女人。

  是她。

  是这个女人,将我们推入了这无边的地狱。

  一股冰冷的、凝聚了我们二人所有痛苦与屈辱的恨意,如同两条最坚韧的、也最锋利的锁链,将我们那两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再次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先审,再杀。

  血债,血偿!

  这个念头,成了我们暂时忘记自身痛苦、从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中重新站起来的、唯一的、也是共同的目标。

  此时,似乎是被我们那冰冷的杀意盯得发毛,那具胴体居然轻颤了一下,逐渐醒了过来。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本是妖异的紫瞳,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魅惑,只剩下一片如同深秋湖水般的、空洞的茫然。

  她看着我们,又看了看自己被捆住的身体,似乎还未完全理解此刻的处境。

  我现在极想拔出「临渊」,一剑封喉,快意复仇,为我,更是为了离恨烟。

  但让她多活一会,或许就能让我们活着下山。

  因此,现在我必须击穿这妖女的心理防线,至少获取足够多的情报。

  我的声音,如同窗外那些已被雪花覆盖的尸体一般冰冷。

  「妖女,你罪孽深重,本该当场诛杀。但你身上,牵扯着魔教血祭的秘密,你若是尽数相告,或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铿!」

  与此同时,我右手扶剑,临渊出鞘半寸。

  只是为了威慑,而不是为了见血。

  离恨烟却没能忍住。

  她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失贞的罪魁祸首,那双已在刚刚的米粥和与她相濡以沫的爱意滋养下,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澈的黛青眼眸,瞬间便被一种,不共戴天的愤怒与恨意所彻底填满。

  她扬起那虚弱的、布满伤痕的玉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魅姬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只剩下我们三人呼吸声的屋子里,显得那样的刺耳。

  「你这妖女!你犯了滔天的罪!」烟儿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若是你快点把魔教的底细都说出来,本姑娘还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那女子,或者说,「魅姬」,她那张本是充满迷茫与空洞的脸上,在挨了这一耳光之后,似乎才终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二人那充满无尽愤怒与恨意的眼眸。

  她那双丹凤眼,瞬间便被一种令我们感到奇怪的绝望淹没。

  她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

  她竟开始像一个被全世界都彻底抛弃了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那你不如,现在就把我,千刀万剐!」

  她的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一种足以让任何闻者都为之心碎的诡异。

  说着,她就要一头,钻入身旁足以将她那具早已被无尽罪恶彻底浸透的、肮脏的身体,彻底地净化、焚烧殆尽的火堆!

  我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独腿发力,飞身将她死死地压制在了软榻之上。

  妈的,我的腿!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倒她。

  是因为她心中的秘密还没有被我们撬出?

  是因为她的罪恶,还没有被诗剑行的手中剑,离恨烟的胸前伞所审判?

  还是因为,她眼神中那丝,绝不是为了「守护情报」而生出的绝望?

  「这妖女疯了?!」烟儿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一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所激起的怒意。

  「我活不下去……」

  魅姬已经涕泪交加,被绑缚,被死死压住的娇躯不断地扭动着:「我犯下的罪……我所做的一切……」

  「那些被我折磨、被我吸干的冤魂……我还不清……我没脸活下去……」

  她看着我们,发出了最卑微的、也最绝望的乞求。

  「……求求你们了,就当是……可怜我……让我去死吧……」

  属于「魅姬」的、那充满了残忍与欲望的记忆,正在如潮水般退去;而属于另一个人的、早已被尘封了十七年的、充满了阳光与温暖,最终却堕入无边黑暗的记忆,正不受控制地,疯狂涌来。

  「离恨楼……」

  最后,这三个字如同梦呓般,从她那干裂的嘴唇中,无意识地溢出。

  「啊?」

  离恨烟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女人,又看了看我,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荒诞。

  她不明白。

  这个作恶多端的魔教妖女,为何会知道她师门的名字?为何会在说出这个名字时,流露出那般……那般充满了眷恋与痛苦的复杂神情?

  「你……」离恨烟的声音,因震惊而剧烈地颤抖着,「你和离恨楼,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的质问,如同一把最锋利的、也最无情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那女人灵魂最深处的、早已被她自己彻底封死的、通往地狱的闸门。

  那女人没有回答。

  她那双本是充满了绝望的丹凤眼,猛地收缩成了两个针尖般的点!一股比死亡还要强烈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

  「呃……啊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被拉长了的、充满了撕裂感的悲鸣!她那本是被我死死压制住的身体,竟爆发出了一股已经油尽灯枯的我完全无法抗拒的、属于母兽般的痉挛之力!

  她的小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起伏、收缩。她那张本就沾满了血污与泪水的脸上,青筋暴起,露出了如同分娩般、充满了痛苦的神情。

  诡异……如此诡异!

  我们能清晰地看到,有某个坚硬的、小小的物体,正在她那不断痉挛、收缩的小腹之中,缓缓地、伴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的蠕动,向着她身体的最下方移动。

  我已经拔出了临渊。

  如果这女人排出的是某种魔教的邪恶法器,我当拼尽全力,与其同归于尽!

  但我内心,却已经有了一种恐怖的预感……

  最终,在一声长长的凄厉尖叫声中,那件物品终于被她硬生生地,从那早已被无尽污秽彻底浸染的蝴蝶穴,排了出来!

  「啪嗒。」

  一声轻响。

  一块小小的、温润的、沾染着血丝与粘稠体液的物体,落在了洁白的床榻上。

  那是一块本该是洁白无瑕的离恨楼弟子玉佩,如今却已有了一丝裂痕。

  玉佩之上,用一种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娟秀而又充满了风情的字体,清晰地刻着三个字。

  ——苏媚儿。

  绝对不会错。

  宗门玉佩,师父师母曾经相告,只有八品宗师才能伪造。

  离恨烟怔怔地看着那块玉佩,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在我们离开离恨楼之前被花长老曾提起过的名字。

  她那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精神折磨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连那不受控制的颤抖都骤然停止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化作了一幅静止的、荒诞的画卷。

  「烟儿!醒醒!」

  我的「呼唤」让她从这短暂的宕机之中稍稍恢复。

  她缓缓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早已被玷污得不成样子的玉佩,从那片被排出的肮脏血污之中,拾了起来。

  她问出了那句,早已有了答案的最终问题。

  「你……到底是谁?」

  魅护法魅姬,或者说,「苏媚儿」,她那本已空洞的丹凤眼,因为这个问题而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悲哀的涟漪。

  她看着离恨烟,看着她手中那块沾染了自己血污的、裂开的玉佩,一滴滚烫的、充满了悔恨的泪珠,从她那早已干涸的眼角,缓缓滑落。

  「我……」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音节,「……我是……苏媚儿……离恨楼……弟子……」

  这三个字,彻底证实了我们心中那最荒诞、也最恐怖的猜想。

  烟儿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坐都坐不稳。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那冰凉的、不住颤抖的肩膀。

  我不比她更冷静。

  但理智,却让我另一只手中那柄早已冰冷的「临渊」古剑,没有丝毫的动摇。

  剑锋,依旧死死地抵在她的咽喉之上。

  一个名字,证明不了什么。

  苏媚儿似乎看懂了我眼神中的怀疑与丝毫未曾减弱的杀意。她知道,仅凭一块玉佩,一个名字,还不足以让我们相信这如同鬼故事般离奇的真相。

  她那双眼眸,缓缓地转向了墙角那依然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另一段早已被尘封的、温暖的过往。

  「……我师父……他还好吗?」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充满了游子对家最深沉的眷恋,「……还有魏长老……他……他还总说我师父是疯子……说他的『有情道』,有情到了过分的程度……是歪门邪道……可师父他……他教我的『慈悲天』……是真的……能救人的……」

  「还有那个姓濮的小师弟……他的腿现在完全好了吗……」

  她的话,如同最沉重的钟声,狠狠地敲在了烟儿的心上。

  「慈悲天」治愈术,是连离恨烟都学不会的秘法,确实也为那位名为「苏媚儿」的弟子所掌握。而魏长老与那位早已仙逝的传功长老的关系,更是花长老亲口讲给我们听的。

  还有濮墨尘……

  这些,绝不是一个外人,能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她真的是苏媚儿?

  是那个在十七年前,便已离奇失踪的、那位传功长老最得意的弟子?

  是那个,本该与我们一样在离恨楼之中,幸福地、骄傲地活下去的……师姐?

  离恨烟手中的玉佩,「啪嗒」一声,落在了榻上。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手中那本是坚如磐石的剑锋,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嗡……」

  她没怀疑,它也没怀疑。

  但我怀疑。

  这具身体,确实可能属于苏媚儿。但如果,它是被另一名更加强大的魔教强者所占据、夺舍了呢?

  如果只有我,我或许会怜悯她,相信她。

  但我发誓要用一切保护一生的女人,此刻就绵软地靠在我身上。

  我承担不了那万分之一的后果。

  「铿!」

  我稳固临渊,剑锋不动。

  但我的道心已然有了一丝动摇。

  「说,实,话。」

  我不知我是怎么从喉咙中挤出这三个毫无人性的字样的。

  苏媚儿似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她那张早已被泪水与血污彻底淹没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充满了无尽悲凉的惨笑。

  她知道,师父在她离去之前,就已经寿元将尽。他……大概,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份迟来了十七年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噩耗,以及那份来自于面前战胜她的,那名剑客的怀疑,成了压垮她灵魂的最后几根稻草。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也许想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我们,那里面,不再有任何的乞求,只有一片死水般的、任由我们宰割的麻木。

  「……在死之前,我便全告诉你们。」

  她没有再看我们,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我们都看不见的、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遥远过去。

  她开始讲述。

  「……十七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是离恨楼里,一名无忧无虑的弟子。那时候的我,刚刚突破四品,我的『慈悲天』,也已小有成就,就连师父都夸我,说我是百年不遇的、真正的疗愈奇才……」

  她的声音起初还很干涩,但随着记忆的展开,竟带上了一丝属于少女的温暖与骄傲。

  「……那时候,我也有一个,像你身旁的他一样,会把我宠到天上去的、傻傻的道侣。他叫林枫,不是楼内的弟子,是我在山下历练时遇到的一个散修。」

  「他……一手追风剑法,使得比这天山的风,还要快,还要潇洒……」

  听到这里,烟儿那本是冰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她看着苏媚儿脸上那抹追忆往昔时、不由自主泛起的温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份曾属于另一个「师姐」的、纯粹的美好,与如今的模样,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我握着剑的手,依旧稳定,心中那份「夺舍」的怀疑,并未因这几句温暖的回忆而有丝毫动摇。

  剑客必须用尽一切手段保护自己的爱人。

  尤其是在他已经失败之后。

  「我为了能与他一生一世,不顾师父和魏长老的劝阻,执意离开了离恨楼。」苏媚儿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以为,那是我仗剑天涯、追寻幸福的开始。可我不知道,那是我……踏入地狱的第一步。」

  「在外游历的第三年,我们遇到了她。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魔头。」

  「她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与林枫在她面前,连三招都没能走过,便被生擒活捉。」

  苏媚儿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双丹凤眼再次被那足以将灵魂都彻底吞噬的恐惧所占据。

  「然后……然后,」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破碎,「她把我们关在同一间囚室里,用最恶毒的媚药,用最残忍的手段,逼着我们……逼着我们当着对方的面,做尽了……做尽了天下间所有最淫邪、最不堪的事情……」

  烟儿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呜咽。

  她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那锋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我的皮肉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我这里汲取一丝力量,去抵抗那感同身受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屈辱。

  我手中的剑锋,也不由自主地,向下压了半分。

  「林枫他……他是个真正的君子。」苏媚儿的脸上,流下了两行血泪,「他为了不让我受辱,每一次……每一次都试图反抗……可他的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那女魔头,更残忍、更变本加厉的折磨……」

  「最后……最后……」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被那女魔头和那些畜生……当着我的面……轮番榨取精元……被……被活活吸干了……」

  「他就那么死在了我的面前……身体……变成了一具干尸……可他的眼睛,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看着我……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悔,只有……只有歉意……」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瘫软在地,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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