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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阙】第二卷4-7(母子,仙侠,后宫,纯爱),2

小说: 2025-09-11 10:50 5hhhhh 4910 ℃

  在纷乱的人声与各色目光恭喜、沉默、探究中,朝会终于结束。皇帝姜荣乾独独留下了他。

  姜青麟跟随引路太监,穿过重重宫阙,踏入皇帝日常起居的偏殿暖阁。暖阁内熏香袅袅,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姜荣乾并未端坐主位,而是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如意。见姜青麟进来,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拍了拍身侧的软榻:「麟儿,来,坐到爷爷身边来。」

  姜青麟依言上前,躬身行了一礼,才在祖父身侧小心坐下。姜荣乾仔细端详着孙子俊美无俦却难掩一丝疲惫的侧脸,眼中感慨万千:「臭小子,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这模样,比你爹当年还要俊上几分。十二年……真是光阴似箭,快马加鞭也追不上啊。」他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和浓浓的追忆。

  姜青麟轻轻握住祖父那只布满老年斑、骨节嶙峋的手,入手只觉冰凉而瘦削。他心中一酸,低声道:「爷爷,这些年不见,您清减了许多。国事虽重,还请您千万保重龙体。」

  姜荣乾哈哈一笑,笑声中气不足,却带着豁达:「老了,胃口自然不如从前。放心,朕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架,总得看着你把这副担子挑稳当了才行。」他笑罢,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直直看向姜青麟:「今日在朝堂之上,可看出些什么端倪?」

  姜青麟迎上祖父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孙儿留意到,昭德皇叔……今日并未列席大朝。」

  暖阁内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姜荣乾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庭院,沉默良久。殿内只剩下铜漏滴水的轻响,一声声敲在人心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桂州案发,朕第一时间便命人严密看管你那三位皇叔。靖安、康定二人尚无异动,唯有昭德……他按捺不住,露出了马脚。朕一边命人将其控制,一边静待桂州锦衣卫常弘的密报。果然……」

  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密报一到,铁证如山!他不仅勾结清国,暗中蓄养死士,图谋不轨……这些,朕念在骨肉至亲,尚可忍他三分!但!」姜荣乾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指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他竟敢勾结万蛊窟邪修,以噬灵蛊残害朕的子民,炼制邪丹!更……更以此等阴毒手段,暗算了你的伯父与父王!朕的恒儿、弘儿啊……」说到最后,老皇帝的声音已然哽咽,眼中浑浊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那不仅仅是帝王之怒,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骨之痛!

  「砰!」姜青麟一拳重重砸在身下的软榻上,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他怎敢?!」父王缠绵病榻、痛苦离世的画面瞬间撕裂了他的心防。原来根源在此!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理智。

  看着孙子痛苦扭曲的面容,姜荣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疲惫而沙哑:「朕……已命人将他拘至宗人府。赐他……三尺白绫,留个全尸。」他顿了顿,观察着姜青麟的反应,果然看到孙子眼中闪过不甘和愤怒,显然觉得太过便宜了那逆子。姜荣乾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补充道:「朕已下旨,将其满门削爵,贬为庶人。对外宣称其勾结邪教、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畏罪自缢。皇家……不能再出这等骨肉相残、贻笑天下的丑闻了。麟儿,你……可怨爷爷如此处置?」他的目光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姜青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仍有痛恨,却已多了几分理解现实的沉痛。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孙儿明白。皇家体面,社稷安稳,重于私仇。只是……只是父王与伯父,英年惨死,此恨难消!」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唉……」姜荣乾长长叹息一声,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的悲愤都吐尽。他拍了拍孙子的手背,转换了话题,语气缓和下来:「好了,此事暂且揭过。麟儿,可知朕为何执意将湘钰那丫头指婚给你?」

  姜青麟心中已有猜测,但仍摇了摇头,想听听祖父更深的考量。

  姜荣乾的目光变得深远而复杂:「你被册立为皇太孙,根基尚浅。泸州十二年,远离中枢,朝中人脉几近于无。你老师韩子旭虽已入政事堂,位高权重,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他顿了顿,看向姜青麟,眼中带着深沉的期许,「湘钰,是你伯父嫡亲的侄女,从小在太子府长大,深受前太子旧臣敬重。她性情温婉,与你更是自幼亲厚。娶了她,便是将前太子一系那些真正忠于社稷、感念旧恩的臣子,名正言顺地纳入你的羽翼之下。这些人,将是你在朝堂立足、推行新政的重要臂助。此其一。」

  「其二,」姜荣乾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一丝长辈的温情,「湘钰那丫头,待你之心,朕看在眼里。这十二年,她虽体弱,却时常入宫问安,言语间……总是不经意地打探你的消息。『麟弟在泸州可好?』『听说麟弟又打了胜仗?』……她那份藏在心底的关切和……倾慕,瞒不过朕这双老眼。朕为你选她,既是国事所需,亦是……遂了你们二人自幼的情分。」他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那丫头若知道朕这么说她,怕是要羞得不敢见人了。」

  姜青麟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政治联姻的冰冷算计,被祖父点破的、阿姐那份深藏的情意所温暖。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姜湘钰苍白却温柔的笑靥,那份自幼的依赖与亲近感涌上心头,冲淡了些许对「姐弟」变「夫妻」的迷茫与不适。他低声道:「爷爷为孙儿筹谋深远,费尽苦心。孙儿……感激不尽。阿姐那边……孙儿定会好好待她。」

  「嗯。」姜荣乾满意地点点头,话锋再次转向治国,「这段时日,你从泸州一路行来,游扬州,过青云岛,沿途所见,我大齐子民……生计如何?可有什么感触?」

  姜青麟收敛心神,认真回想一路见闻,斟酌道:「沿途所见,大多州府还算承平,百姓勉力营生。然……亦有蠹虫暗藏。孙儿在桂州、扬州,都曾亲见贪官污吏横行乡里,豪强劣绅盘剥百姓之恶行。吏治不清,民生难安。」

  姜荣乾目光如炬,追问道:「那依你看,今日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谁忠谁奸?谁清谁贪?」

  姜青麟苦笑摇头,坦然道:「孙儿初回朝堂,仅凭一面之观,岂敢妄断忠奸?人心隔肚皮,需得日久见真章。」

  「说得好!」姜荣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帝王坐拥四海,大权独揽,然一人精力终有穷尽。治理天下,必赖群臣。但,麟儿,你以为,该用何等样人?贤臣?能臣?还是……忠臣?」

  姜青麟沉思片刻,谨慎答道:「自是德才兼备之贤臣、忠臣为佳。」

  姜荣乾却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洞察世事的讽笑:「贤臣?奸臣?何其难辨!史书工笔,忠奸之分,往往只在帝王一念之间,更在史官之笔锋!那些青史留名的『奸佞』,其初入仕途时,未必不是意气风发、欲做一番事业的『好人』。然,帝王若昏聩奢靡,上行下效,则满朝皆可成『奸佞』;帝王若励精图治,明察秋毫,『奸佞』亦难立足。说到底,朝堂风气之清浊,根源在庙堂之高,在君王一人!」他声音转厉,带着帝王的威严,「骄奢淫逸之风,往往起自宫阙,蔓延朝野!此乃帝王之大忌!」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语重心长:「再者,朝堂之上,真正大奸大恶、或大忠大贤者,终是少数。更多的是如墙头之草、随波逐流的『庸常之辈』。这些人,心思活络,趋利避害。如何统御这些『不好不坏』之人,使其不敢为恶,勉力向善,甚至能为你所用?这就看帝王的手段与『德』行了。帝王之『德』,非妇人之仁,乃是爱民如子之心,是待臣以礼、赏罚分明的公正,是海纳百川的胸襟!有此『德』行,方能凝聚人心。」

  姜青麟听得心神震动,祖父这番「帝王心术」的剖析,直指本质,远非书本上那些空洞教条可比。他恭敬垂首:「孙儿受教了。」

  姜荣乾微微颔首,继续点拨:「朝中这些官员,从地方小吏一步步爬到中枢,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老油条』?你要驾驭他们,光有『德』不够,更需『道』与『术』!『道』是根本,是方向;『术』是手段,是方法。『德』能服人,『术』能驭人。为君者,既要有开疆拓土、大刀阔斧的魄力之才,亦要有守成持重、兢兢业业的稳重之才;既要有忠心耿耿、可托付重任的股肱之才,也要有能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救时之才!识人、用人、驭人,是帝王毕生的功课。」

  他看着姜青麟眼中闪烁的明悟光芒,问道:「你可明白?」

  「孙儿谨记于心!」姜青麟郑重应道。

  姜荣乾似乎谈兴颇浓,又抛出一个问题:「若他日你承继大统,于这朝局国策,可有什么新的想法?」他本是随口一问,但想起摊丁入亩这等利国利民的新政正是眼前这孙儿所提,不由得也提起了几分认真。

  姜青麟略作沉吟,知道这是祖父考校,便整理思绪,缓缓道:「孙儿确有些浅见。其一,中枢决策。可设一『机要房』,遴选绝对亲信、精干之臣入值,专责处理紧急军务、机密政务,直承圣意,口谕传令,不留文字痕迹。人员轮换,不设常职,以防结党。现有政事堂,则专司日常行政、财政、司法等常务,保留票拟之权,然最终批红,当由圣躬独断。」

  姜荣乾手指轻轻敲击着玉如意,若有所思:「机要房…专责急务秘事,直承于上…政事堂主理常务…嗯,分权制衡,提高枢密,不错。继续说。」

  「其二,地方军政分权。布政使司专责民政、赋税、教化,剥离其辖制卫所之权。另设『都督府』,划分如『北疆』、『东南』、『西南』等几大军镇,专责军事防务。都督府主将定期轮换驻地,严防其久任一地,坐拥重兵,尾大不掉。」姜青麟继续道。

  「其三,监察强化。都察院除明察之外,广遣『巡按御史』,微服暗访,密查地方官吏贪腐、民生疾苦、冤狱等情弊,所得密奏,直呈御前,不经任何衙门。」

  「其四,土地。继续推行『摊丁入亩』,此为根本。同时,对宦官、勋贵、贪墨官员所兼并之田产,择其罪证确凿者,予以抄没,分予无地少地之贫农。允许土地买卖,但需课以重税,土地越多,税率越高,以抑兼并。」

  「其五,工商。逐步废除束缚工匠之『匠户』旧制,允其自由营生,鼓励民间百工技艺。于沿海、边关要地设『榷场司』,专营盐铁茶马及对外海贸之利,其利归国库。对内则鼓励商帮行会,公平竞争,繁荣市井。」

  「其六,钱法。熔铸成色、重量统一之新银元,逐步取代杂乱银两、铜钱,利商便民,亦利税收。」

  姜青麟一口气说完,心中也有些忐忑。这些想法糅合了他两世见闻,有些过于超前,不知祖父能否接受。

  姜荣乾听完,并未立刻点评,而是闭目沉思良久。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许久,他才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抚掌叹道:「好!好!好!虽有些设想尚显稚嫩,施行之细节、轻重缓急需仔细斟酌,然此等格局眼光,心系民生军国,已远超朕之预期!尤其是机要房、军政分权、累进抑兼并、统一钱法数条,深得朕心!」他看向姜青麟的目光充满了欣慰与激赏。

  得到祖父肯定,姜青麟心中稍定。

  姜荣乾收敛笑容,神色转为严肃,语重心长地告诫:「麟儿,记住,无论你将来有何等宏图伟略,推行新政,务必慎之又慎!如同『摊丁入亩』,已触动无数权贵豪强之利,阻力之大,超乎想象。有些新政,需水到渠成,待你根基稳固、威望足够时方可雷霆推行;有些则需和风细雨,潜移默化。切不可操之过急,反遭其噬!」

  他顿了一顿,目光变得深邃:「说到摊丁入亩,周睢此人……朕当初将程喜撤下,除了新政考量,亦因此人。周睢,是条好用的恶犬。他善于揣摩上意,手段酷烈,替朕做了不少得罪人的『脏活』。如今他权势日盛,行事也愈发跋扈无忌,渐成酷吏。此人……朕是特意留给你的。」

  姜青麟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祖父的深意:「爷爷的意思是……待孙儿登基后,若权贵反扑过甚,或需平息众怒之时,便可……将此酷吏推出,明正典刑,以谢天下?」这是一招典型的帝王弃子之术。

  「不错!」姜荣乾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此獠恶名已彰,正是绝佳的替罪羊。用他的脑袋,既能安抚怨气,又不损新君仁德之名。该如何用,何时用,你自己把握分寸。」

  「孙儿明白,定会妥善处置。」姜青麟沉声应道。心中对帝王心术的冷酷与算计,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姜荣乾看着孙子沉稳的模样,疲惫地挥了挥手:「好了,今日就说到这儿吧。朕有些乏了。你也该去秦王府安置了。赐婚的旨意,想必已传至东宫……和你姐姐那里了。」他特意在「姐姐」二字上微微一顿,目光带着一丝促狭和深意,「去见见她吧,莫让她……等得心焦。大婚之前,你就暂住秦王府。待礼成之后,再搬入东宫不迟。」

  「是,孙儿告退。」姜青麟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退出暖阁时,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姜湘钰的身影,那份即将面对「阿姐」成为「未婚妻」的复杂心绪,混合着对祖父深沉谋略的感慨,让他步履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深秋的风穿过宫廊,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七章 咫尺天涯

  姜青麟走出雕梁画栋的偏殿暖阁,让一位公公引路往东宫而去。

  风雪飘曳中,尚未至门口,便见两道披着雪白狐裘的身影执着伞立于殿外。记忆中阿姐的容貌从一个圆脸小姑娘渐渐变化:如今已是一副清绝出尘的骨相,肌肤薄透如雪,泛着久病初愈的莹润苍白。小巧的鹅蛋脸,下颌线条柔和,衬得脖颈纤秀修长。最难忘是那双眉眼:淡眉如轻烟笼山,天然带一丝若有若无的蹙意;眼波流转似秋水盈眸,清澈却深不见底,目光轻掠如受惊蝶翼,透着疏离与洞察。鼻梁挺秀,唇瓣是极淡的粉,薄而精致,常抿出一丝倔强。整个人气韵清冷孤高,如枝头一瓣将融未融、莹透易碎的薄雪。

  大病初愈的清减未夺去她骨肉匀停的韵致,反添几分脆弱。肩若削成,腰肢纤细却暗蕴饱满,行走时罗衣轻束,勾勒出柔婉起伏的曲线。身姿依旧挺拔,自有一股强撑的孤高。步履轻缓微滞,无声透着久病的倦意。如同一缕凝而未散的诗魂,清光流转于虚弱之躯,仿佛风雪稍骤便会消散。

  姜青麟渐行渐近,姜湘钰轻轻摆手,示意侍女退下。没有言语,她眼眸含情,唇边漾起温柔笑意,宛如幽谷中悄然绽放的百合,就这样静静凝望着他:「阿弟,长大了呢。」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姜青麟快步上前,将眼前清瘦得令人心疼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怀中身躯微微颤抖着,却同样用力回抱。感受到那份几乎不盈一握的脆弱,他喉头哽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阿姐。」

  姐弟二人依偎片刻,姜湘钰才轻轻直起身,纤细冰凉的手指抚过姜青麟的脸颊,指尖轻柔拭去他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姜青麟心中疼惜更甚,他紧紧握住姜湘钰微凉的手:「阿姐,爷爷的旨意……你知晓了吗?」

  姜湘钰臻首轻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眼中是纯粹的喜悦:「知道了呢。我很开心,能和阿弟永远在一起了。」她拉着姜青麟的手,转身往殿内行去,步履轻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阿弟,我带你去见娘亲。她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可还记得?」

  姜青麟努力回想,脑海中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像,依稀记得那位伯母气质清冷疏离,再无更多细节:「时日太久,记不太清了,阿姐。」

  姜湘钰闻言,笑意更深,带着几分羞涩的认真纠正道:「以后,你要跟我一样,唤她『娘亲』了。」她顿了顿,关切地问:「一路奔波,定是饿了吧?娘亲已备好了膳,随我来。」

  姜青麟点头应下,任由姜湘钰牵着手,穿过几重回廊,步入一间温暖馨香的暖阁。暖阁中央的紫檀木食案上,已摆满了精致菜肴。姜青麟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主位——确是一顿

  端坐其上的女子,正微微俯身,执着一柄青玉长柄汤勺,专注地将瓦罐中热气腾腾的汤羹舀入面前的白瓷碗中。她身着一袭华贵的大红色宫装,衣料是流光溢彩的云锦,其上以金线银丝绣着繁复精美的缠枝莲纹,在暖阁的灯火下流转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宫装剪裁极为合体,完美勾勒出她窈窕玲珑的曲线:肩若削成,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胸前饱满的弧度在端庄的立领下若隐若现,更显其高贵典雅。宽大的袖摆和曳地的裙裾随着她专注的动作微微垂落,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皇家气度。乌黑如缎的长发梳成精致的宫髻,簪着几支素雅的玉簪,愈发衬得她脖颈纤秀修长,肌肤胜雪。

  她听到脚步声,并未抬头,只是温声问道:「钰儿,可把麟儿带来了?」声音清泠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娘亲,我把阿弟带来了!」姜湘钰欢快应道,拉着姜青麟上前。

  那女子闻声抬头,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随即自然地移向姜青麟。就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

  「哐当!」

  青玉勺柄脱手坠落,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时间仿佛在赢莹眼中凝固了。那张镌刻在灵魂深处、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描摹的俊朗面容,此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无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不再是秘境木屋中那个粗布衣衫的「相公」,而是身着亲王蟒袍、气度尊贵的皇太孙,是她女儿即将下嫁的夫婿!巨大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那个在心底盘旋了千百次、带着无尽思念与酸楚的称呼,几乎要冲破喉咙——「相公!」

  「娘亲?」姜湘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看着母亲瞬间失神、血色尽褪的脸庞,疑惑地唤道,「你怎么了?」

  赢莹猛地回神,强烈的羞耻与慌乱如同冰水浇头。她迅速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用尽全力才让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颤抖:「没……没什么。只是……只是十多年未见麟……麟儿,一时……一时竟认不出了。变化……太大了。」她语速极快,带着明显的慌乱,俯身想去拾那碎裂的勺柄,指尖却抖得厉害。

  姜湘钰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原来是这样。阿弟现在的模样,确实和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小团子大不一样了,俊朗得很呢!」她语气中带着自豪。

  姜青麟的脸色亦是极其怪异。心中如翻江倒海: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不惜一切想要寻回的「莹儿」,竟是他未来的岳母?是阿姐的亲生母亲?命运开的玩笑未免太过残酷!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赢莹。重逢的喜悦尚未升起,便被这错乱的身份狠狠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一个更深的疑问随之浮起:若她是钰儿的生母,那当初秘境中的落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现在绝非探究之时。

  姜湘钰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她拉着姜青麟在食案旁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她拿起赢莹面前那只盛满汤的瓷碗,体贴地放到姜青麟面前,巧笑倩兮:「阿弟,饿坏了吧?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这是娘亲特意为你熬的。」

  赢莹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重逢的悸动、身份的枷锁、伦理的禁忌、对女儿未来的忧虑,还有那深埋心底、此刻却被残酷现实刺痛的隐秘情愫,疯狂地交织撕扯。她不敢再看姜青麟,只能无意识地用力绞着膝上衣袍的丝质面料,仿佛要将那繁复的缠枝莲纹揉碎。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视线不经意扫过姜青麟放在案上的左手腕——

  空空如也!

  那抹鲜艳的、寄托着她所有情思与祈愿的红色同心结手绳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秘境诀别时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与绝望,连同这「信物」被丢弃的猜测,化作尖锐的酸涩直冲眼底。他竟然……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不愿保留了吗?难言的委屈和失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绞着衣袍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姜青麟敏锐地捕捉到了赢莹投来的目光,以及那目光中瞬间涌起的、几乎要凝成水光的哀伤与质问。他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那双曾盛满柔情蜜意、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痛楚。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张口解释,却猛然意识到场合。只能用眼神传递一丝安抚和深藏的无奈,目光温润,带着无声的歉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赢莹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心头那尖锐的痛楚稍稍平复,却依旧沉重。她慌忙别开脸,不敢再看,仿佛那眼神会灼伤她。只是心底那份被「遗弃」的难过,终究淡去了一丝,化作了更深的迷茫。

  「莹……」姜青麟下意识地想唤出那个在心底默念了千百次的名字,第一个音节几乎冲口而出!他猛地顿住,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短暂的死寂后,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伯……伯母。」这个称呼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别扭,如同在心上划了一刀。

  赢莹听到这声疏离的「伯母」,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失落瞬间淹没了她。藏在袖中的手,将那上好的云锦料子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布料撕裂。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姜湘钰浑然未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暗流,听到姜青麟的称呼,她噗嗤一笑,脸蛋微红,带着少女的娇嗔纠正道:「阿弟,如今爷爷已经将我赐婚给你啦!」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以后可不能叫伯母了,要改口叫『娘亲』才对!」

  此言一出,赢莹如遭雷击!攥着衣袖的手指猛地一收!

  「嘶啦——」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裂帛声,从她袖中隐秘处传来。那华贵的云锦终是承受不住她内心的剧烈撕扯,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赢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涌上更深的红晕,羞窘、慌乱、无措……种种情绪让她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她该如何面对女儿?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即将成为她女婿的、曾经的……爱人?

  姜青麟握着筷子的手也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赢莹,正对上她因羞窘而躲闪、几乎要埋进胸口的目光。那眼神中的无助和哀求,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般滋味,眼神复杂难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

  「……娘……亲。」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赢莹浑身一颤,脸上红晕瞬间蔓延至耳根脖颈。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慌乱:「先……先用膳吧!菜……菜都要凉透了!」她几乎是抢着说完,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重新坐下后,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碗碟中的一点花纹,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顿本该温馨的接风晚膳,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怪异到极致的气氛中艰难进行。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如同嚼蜡。姜湘钰虽觉母亲今日格外沉默拘谨,阿弟也有些心不在焉,但只当是久别重逢的些许生疏,依旧努力地寻找话题,试图活跃气氛。

  终于,残羹撤下。姜湘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转向姜青麟,脸上带着温柔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阿弟,天色已晚,宫门也快下钥了。你今晚就宿在东宫吧,明日再回秦王府安置。」话一出口,她似乎意识到留未婚夫婿过夜于礼不合,脸颊更红,连忙补充道:「东宫空置的殿阁很多,我已让人收拾了清静雅致的『临竹轩』,你今晚便歇在那里可好?」

  姜青麟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赢莹:「我都听阿姐安排。」

  赢莹感受到他的目光,如同被火燎到,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绣墩也浑然不觉。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几乎是抢着说道:「钰儿,你……你安排妥当便好。娘……娘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步履匆匆,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惶,身影迅速消失在暖阁通往内室的珠帘之后,只留下珠玉碰撞的清脆余响在寂静中回荡。

  姜湘钰看着母亲反常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能与阿弟独处的喜悦冲淡。她朝姜青麟嫣然一笑,带着少女的雀跃:「阿弟,跟我来,我送你去临竹轩。」说着,便引着他朝殿外走去。

  深宫寂寂,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姜青麟跟在姜湘钰身后,步履沉重。阿姐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心中翻腾的却是珠帘后那个仓惶逃离的身影,以及手腕上那消失的红绳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沉重谜团。版主提醒:阅文后请用你的认真回复支持作者!点击右边的小手同样可以给作者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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