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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第十九章,眸中影,1

小说:眸中影 2025-09-11 10:50 5hhhhh 4100 ℃

  *****

第十一章

  中考前那个下午,客厅闷热得像蒸笼。我瘫在沙发上,满脑子“考不上高中怎么办”嗡嗡响——太偏科了。姐姐在里屋睡着,屋里静得只剩风声。

  

  突然,天像被捅漏了,暴雨倾盆砸下。阳台外,花草被雨抽得抬不起头,整座城市在灰蒙蒙的水帘里摇晃、变形。

  

  脑子里猛地跳出几句不知哪听的词:忍听骤雷崩瓦韵,愁看狂风折柳腰。满城烟雨,尽是离人泪倒浇。

  

  雨点砸在窗户上,爆响像炒豆子。晾衣绳上,几件衣服在狂风里疯狂扭动、抽打。我盯着,手脚却像灌了铅。

  

  “哐当!”姐姐房门猛地撞开!她赤着脚,像道影子冲进白茫茫的雨帘。冰凉的雨水瞬间浇透她单薄的衬衫。她冲到晾衣绳下,发狠地扯着湿透的床单,水珠从她甩动的发梢迸溅到我脸上,冰凉刺骨,我一个激灵。

  

  “小川!收衣服!” 她声音被雨声吞掉大半。

  

  她把床单胡乱团成一团,踮起脚尖去够最顶上的衣架。雨水顺着她光裸的脊背凹槽急急淌下,没入牛仔裤腰。湿透的薄布料下,两块肩胛骨像搁浅的礁石般突兀地隆起。最后一件衬衫被她用力一拽,紧紧护在怀里。

  

  “都湿透了……” 我喃喃道,声音被雨盖住。

  

  “总比烂在外面好!”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带着喘。

  

  回到客厅,她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衬衫紧贴着皮肤,透出底下肉色和黑色蕾丝的模糊轮廓。这一次,我再次清晰地看到,在她左边胸口偏上的位置,缀着一颗小小的、深色的痣,像不小心溅上的墨点。

  

  我望着这一幕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吞咽着,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慢慢抬起来,对上她的眼睛。她的左眼眼角下方,也有一颗更小些的痣。睫毛上挂着一颗饱满的水珠,将落未落。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她的眼角,抹掉了那颗水珠。

  “……”她微微一怔,眼睛跟着我的手指移动,随即飞快地低下头。视线扫过自己几乎透明的胸口,一抹极淡的红晕,像滴进清水里的血,瞬间从她脖子根洇开,又迅速褪去。她没说话,抱着那团湿衣服,转身快步回了房间。很快,淋浴的水声哗哗响起。

  “小川,姐姐洗好了,你快点去洗,别感冒了。” 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点闷。

  我抓起换洗衣服冲进浴室。她正弓着背,整个上半身几乎折在洗手盆上方,用力搓洗着什么。还是那身洗完澡的“标配”:宽大的白色圆领短袖空荡荡罩在身上,松垮的黑色运动短裤,裤边镶着亮眼的白条。

  从她身后经过时,脚步像被钉住。模糊的镜面里,一个变形的豁口吸住了我的视线——她弯得太低了,那毫无防备的宽大领口彻底塌陷、敞开,形成一个吞噬光线的幽深甬道。

  里面的一切,在氤氲的水汽和晃动的光影里,竟比直视还要清晰刺眼:小巧的、带着天然饱满弧度的柔软山丘,像刚剥开、还沁着水珠的凝脂玉果,毫无保留地向下垂坠。那颗深褐色的小痣,此刻就像一颗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左胸上方那片靠近锁骨的、白皙得晃眼的皮肤上。没有胸罩的约束,那山丘的顶端,在湿透紧贴的薄布下,清晰地勾勒出硬挺、深色的凸起轮廓,像一颗饱胀的、亟待破土的种子。

  空气里弥漫着皂荚的涩味和一种说不清的、温热的气息。塑料盆里传来衣物被揉搓的、黏腻的“咕叽“声……

  “小川?站那儿发什么呆?” 她头也没回,手上的动作带起一串水珠,噼啪砸在塑料盆沿上。

  “姐姐……你没穿……”

  她这才抬起头,看了看镜中模糊的影子,直起身,转过来。湿漉漉的手带着泡沫弹在我脸上:“小屁孩管得倒宽!赶紧洗你的去!”

  我胡乱抹了把脸,也看到她手里拿的是内裤。一股说不清的燥热和别扭涌上来,脱口而出:“姐姐,你洗内裤的水……好脏……” 话音没落,我已闪身钻进淋浴间,“砰”地关上门,心怦怦狂跳。

  

  晚上,姐姐抱着手看着柜子。“你那床湿被子没法盖了,干净的也……没了。凑合挤一晚吧,总比冻感冒强。”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毯子很薄,一人一条。黑暗中,她轻声笑了笑:“小川不会还尿床了吧?记得你小时候,一尿床就哭唧唧往我被窝里钻……”

  “……早没有了。” 我脸烧得厉害,不敢说真话:如果可以,我现在也想钻过去。

  她絮絮叨叨说了些我小时候的糗事,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绵长。雨声敲打着窗户,脑子里全是白天碎片般的画面:雨帘中她踮脚时绷紧的腰线,水珠滚落的脊背;镜中那惊鸿一瞥的、毫无防备的柔软弧度;还有她弯下腰时,短裤勾勒出的饱满臀部线条……

  她的声音,以前只觉得温温柔柔,最近却像带着钩子,总往心里钻。现在,她就躺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毫无防备地睡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冒出来:偷偷看一眼?就一眼……看看那里……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身体某个地方不受控制地硬挺起来,我猛地侧过身,背对着她,胃里一阵翻搅。真恶心!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那点硬胀才不甘心地软下去。

  我悄悄爬起来,摸黑回房间找到书桌抽屉深处那板几乎遗忘的安眠药,抠出一粒干咽下去。苦味在舌根蔓延。回到姐姐身边躺下,沉重的睡意终于像潮水般淹没了混乱的思绪。

  天蒙蒙亮我就醒了,姐姐还沉睡着。看了一眼时间还早,眼皮又沉沉合上。

  “快起来,不许睡懒觉。” 再次被叫醒时,姐姐已经穿戴整齐。

  我掀开毯子跳下床冲向厕所。解开裤子,一股浓烈的、类似学校石楠花的腥膻气味猛地冲进鼻腔,裤裆里还黏糊糊、凉冰冰的一片。脑子“嗡”的一声——遗精了,还是在姐姐床上!

  我磨磨蹭蹭回到房间,姐姐还站在床边,目光落在我刚刚躺过的地方,微微发愣。空气里那股味道根本藏不住。她肯定知道了。早上第一次醒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非要赖那会儿回笼觉……她捏着毯子边缘的手指停顿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哗啦”一声推开窗户。

  “蛋……炒好了。” 她声音有点奇怪。

  我抓起桌上的手机,像老鼠见猫一样跑开了她的房间。我抓起干净内裤冲进浴室。洗漱台盆上扔着我换下的内裤,浸在一小洼浑浊的水里。算了,她等久了,先吃饭再来洗这些。

  客厅里,姐姐咬着筷子尖,眼神空洞地盯着我碗里的米饭粒。昨晚的念头和早上的狼狈事瞬间涌上来,脸颊像被泼了滚油。我胡乱扒完碗里的饭,含糊地丢下一句“复习去了”,逃也似的冲回房间。

  书摊在桌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姐姐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骂我?

  窗外的阳光爬上书桌,刺得眼睛发花。这才想起盆里的内裤。走到卫生间门口,脚步却顿住了——阳台上,赫然挂着我昨晚盖过的那条薄毯。旁边,我那黑色的四角裤,和她一件黑色的文胸肩带挨在一起,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滴着水……

  中考结束那天,还是下雨。雨点子砸得路面冒白烟。电动车骑不了,挤公交。车厢里人贴着人,汗味混着雨水沤馊的味儿。姐姐用手肘支开一小块地界,把我护在里头。车一拐弯,她整个人撞进我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发丝扫过鼻尖,带着洗发水的茉莉香。我顺势收紧胳膊,脸埋进她胸前那片温软里。布料底下,那熟悉的轮廓和温度,像块磁石。裤裆里那团火,“噌”地又烧了起来。

  *****

第十二章

  初中到高中衔接期,我和姐姐又回到了S市里面。她说她要回去处理一下车,我耍赖非要跟她去,她拗不过我。

  市里的公寓还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层灰。我看着曾经自杀过的房间,想起来觉得那时候自己真傻……

  我感谢姐姐,要不是她,我已经离开了。也感谢这个坚强的自己,能撑过去真的不容易……

  只待一个星期左右。姐姐那屋的床窄得像条板凳。她抱着毯子挤进我房间,两张薄毯子铺开,像划了条楚河汉界。

  

  那天晌午,她侧身躺着,呼吸声沉重均匀。我没午睡的习惯,可鬼使神差地,也蹭过去躺下了。

  日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割在她脸上。我轻轻吹了吹她的脸,她没有反应,早睡过去了。

  视线像滑溜的蛇,往下游移,最后钉在她侧躺时依旧有些鼓胀的胸口。那团起伏的软肉,它好像对我有股莫明的引力。上次浴室镜子里那敞开的领口、那颗痣、那粉褐色的突起……猛地冲回脑子。

  我咽了口唾沫,手像被线牵着伸进她的衣服,慢慢探上去。隔着薄薄的胸罩布料,掌心压上去——软,带着沉睡的温热。手指下意识地捻了一下,布料底下,一点硬硬的凸起顶着掌心。

  姐姐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我魂飞魄散,手臂顺势一抽,死死抱住她腰,脸埋进她的胸口,闭紧眼装睡。心在腔子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完了!她要是醒了,非得把我皮扒了……

  

  “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推我肩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带你出去透透气。还有啊,睡觉戴什么眼镜……”

  我懵懵地睁眼,才发觉刚出自己真睡过去了。“太困了嘛……” 脑子还糊着,又猛地想起重点,“去哪里?”

  “洗把脸,跟着姐姐走就是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端倪。

  铁站台的热风裹着人群涌来,我们被挤进角落,我刚松开手想调整下站姿,旁边的金属杆子瞬间就爬满了别人的手。

  脸颊几乎贴上她单薄的胸口,衣领间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花香混着体肤的暖香钻进鼻子。但还是不自觉的扭过头,脚下的跨步也不自觉加大,午休的事情我还是怕她是醒了的。

  “抓紧姐姐!” 她的声音淹没在广播里。可我却不敢有任何想法,连挽她胳膊的勇气都蒸发了。

  她没再说什么,抓起我的手,按在刚才她握过、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金属扶杆上。

  “小川,抓好。” 她的手覆在我手背上,温热干燥,“车启停容易倒的。” 那点温度却像火,烫得我想缩手。

  出了地铁站,灰扑扑的热浪扑面而来。

  “姐姐,到底去哪?” 我又问,心里七上八下。

  “一会就知道了。” 她还想用哄小孩的调调,看我脸上没半点期待,那股劲泄了,“动物园。姐姐在这待几年,也没去过呢。”

  说是动物园,更像个大点的荒废公园。我们混在稀稀拉拉的队伍里,偷听导游干巴巴的解说。

  姐姐听得挺认真,眼睛跟着那些蔫头耷脑的动物转。我提不起劲,目光在破败的笼舍和疯长的杂草间游荡。

  

  不远处湖边,一个看着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死命抱着个女人,脸埋在她胸前那两团肉里不停地蹭,手还在她屁股上揉捏。那女人推着他的肩膀,动作却软绵绵的,嘴唇翕动着说“回家再……外面……人多……”。她慌乱地四下张望,目光撞上我的,猛地低下头,狠狠掐了男孩胳膊一把,拽着他匆匆消失在我视野里。

  “小川看什么呢?” 姐姐轻轻拍在我后背上,我被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我觉得没意思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她拉着我离开,像逃离什么脏东西。

  湖边木凳落满灰。我们坐下,四周杂草高过头顶。夕阳像个巨大的、烧红的铁球,沉在西天,把漫天云彩煮成黏稠的橘红。湖面上漂着几条破旧的小船。

  “小川,以后别老缩屋里打游戏,” 她侧过脸看我,夕阳给她半边脸镀了层金,“多出来走走。还有,”她顿了顿,眼神像要看进我心里,“姐姐不反对你交女朋友,只要别耽误学习……”

  “我……” 话堵在喉咙口。完了,她中午绝对醒了!她以前老和我说不能谈恋爱的。我就是个管不住手的混球!“知道了,姐姐。”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看你这些天,老走神,别总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是……有点。” 是啊,裤裆里那玩意儿越来越不安分,看姐姐的眼神也掺了沙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干净。可这不是理由!我恨不得她当时就跳起来抽我两耳光,骂我畜生!可她没骂,她像现在这样,把我往正道上引……

  一只水鸟扑棱着掠过湖面,打断了思绪。转头,姐姐的侧脸浸在暖橘色的光里,美得像幅画。她察觉我的目光,歪过头,用眼神打了个问号。

  “姐姐,回家吧。” 我站起来,拎起她的包,“坐公交吧,地铁现在肯定挤死了。”

  “好。” 她应着,却拉住我坐下,往我这边挤了挤,肩膀挨着肩膀,“小川,笑一下。”

  她举起手机。屏幕里,两张脸挨着,背景是燃烧的湖水和小船。她按下快门,把夕阳、湖水和我脸上硬挤出来的笑,一起锁进了那个小方块。

  往公交站走的路上,姐姐低头划拉着手机。

  她是我最亲的人,拿命护着我。我却像个甩不掉的脓疮,让她背着我这个拖油瓶。为我自杀那摊烂事,她扔下自己亲闺女,从S市里跑回县城那个破地方陪我熬。老家那屋顶,哪用得着她专门回去修?一星期顶天了。她每天给我做饭,还要来开家长会,接送我上下学,工作,每天累的不成样……

  明明她只是姐姐。

  回程的公交车上,夕阳把座椅染成橘红色。姐姐靠在我肩上浅眠,发丝扫过我的脖颈,有些痒痒的。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光。

  我看了下手机,她的朋友圈里发着刚才我们的合照和路边的风景,配文:

  [我家小川长大了]

  是啊,该长大了。裤裆里那点邪火,心里那点龌龊,还有这身甩不掉的累赘劲儿……是该烧干净了。

  *****

第十三章

  等姐姐在市里拾掇完那堆事,在县城里不久我们回了老家。

  车子正碾过村口那条土路,手机震了,成绩跳了出来。英语那栏血红的“40”刺着眼,可总分竟够着了高中线。哭还是笑?嘴角扯了扯,像是抽筋。姐姐的手掌落在我头顶,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意:“有长进。”

  村口的老屋蹲在栗子树下,静得像座坟。门前那块被老奶奶坐得油亮的青石板,如今爬满了黑压压的蚂蚁。水泥缝里,野草像绿色的火苗,烧得很旺。没人管的凤仙花,红红紫紫,开得泼辣,霸占了整个门前的方寸之地。

  很久没好好看了。上次五一回来就只看着姐姐了……

  我蹲下身,手指拨开那些疯长的草茎。人这命,短得像树上那片叶子,不知道哪阵风来,就吹没了。也许就是现在,也许……无声无息。

  

  远远看见我们。妈妈从屋里迎出来,更瘦了,背脊也有些弯了。喘着粗气,还要抢我们手里的行李袋子。她那点力气,袋子纹丝不动。

  那几天我才惊觉,她总那么坐着。在屋檐下,像块生了根的石头,像村口栗子树下那个空了的青石位子。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怕。怕她也像那位奶奶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她枯坐在那儿想什么?死去的爸爸?还是想不通,儿子为啥总不跟她搭句话?

  初中那三年,特别是去姐姐那儿之后,我只顾着自己心里那口黑井,扒着姐姐这根救命绳,忘了妈妈那口井,更深,更黑,连个回声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她不太熟,就……就像不是母亲。

  

  回去时,下起了雨。木板桥湿漉漉的,踩上去吱呀作响。姐姐的伞斜着,大半罩在我头顶。雨水很快洇透她左肩的衬衫,布料黏在皮肤上,透出底下红润的肉色。

  我巴不得这桥没有尽头。时间冻在这儿,让我好好看看雨里那些缩着脖子赶路的人。

  “姐姐,高中……我要住校。” 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发闷。

  “住校?你……” 她脚步顿了一下。

  “老师说高中紧,大家都住校呢。” 我看着脚下湿滑的木板。

  “这样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就怕你……”

  “我能行,” 我打断她,“我已经好了。能顾好自己了。”

  我确实已经好了,偶尔还要吃药防止复发而已,也可以不吃了。

  “好。” 她应着,声音轻飘飘的,“只是我的电动车……”

  她刚买的,还没骑热乎。“你留着上班呀。” 我替她说完。

  

  军训那半个月,白天在太阳底下煎着,汗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晚上塞进教室,发《西游记》,说是名著导读。班里闹哄哄的,像捅了马蜂窝。

  我缩在角落,翻开书页。我和这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实的、黏糊的塑料膜。看得见影儿,听得见声儿,可我撞不出去,他们也挤不进来。除了姐姐。初中这样,现在这样,以后……大概也这样。

  懒得搭腔。眼珠子钉在字里行间,耳朵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吵闹。

  后来我才知道这时候能够真正沉下心来看一本书,一字一句的体会其中的故事,在高中就已经赢了很多了。

  

  军训结束回家,姐姐捏着我胳膊:“都晒脱皮了!” 她盯着我黑红的脸,“防晒霜呢?没用?”

  “忘了……” 我别开脸。其实是怕又被哪个混小子“借”走,就没带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怕。

  她恨得牙痒痒,骂自己没空去学校盯着:“皮都晒成老树皮了!” 最后撂下话:每周三中午不下雨就去校门口,她来看我,我要不去她就来班门口纠我。

  于是每周三,成了钉在日子里的钉子。她坐在校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树荫底下,看我狼吞虎咽扒拉饭盒。

  “姐姐做的好吃吗?” 她问。

  “嗯。好吃。” 我嘴里塞满饭,“姐姐做的就是好吃。”

  

  记得以前翻户口本,姐姐生日是九月底。我和她差着十六年。妈妈说,是当年政策抓得狠,吓得不敢生,等放开了,才敢把我这颗晚熟的果子摘下来。

  我用偷偷攒下的钱,买了条细细的银脚链,藏在枕头底下。等她生日那天送。谢谢她这两年,把我从烂泥里刨出来,又当姐姐又当妈妈地拉扯。

  她生日正撞上中秋。我起的比平时要早。

  厨房窗户漏进来的晨光,碎金子似的洒在地上。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投下细碎的光斑。姐姐系着围裙煎蛋,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今天花店会很忙,” 她把培根摆成笑脸推到我面前,“中午自己热饭吃,晚上再给你过中秋好不好?”

  “不要,” 我盯着她,“我就吃姐姐现做的。要不……我就去花店找你……”

  “行行行,” 她无奈,“那我尽量中午回来咯。”

  “一点!姐姐!一点前!” 我冲着她的背影喊。

  正午的太阳毒辣,晒得柏油路发软。花店里,姐姐正踮脚给吊篮植物浇水,水珠溅在她挽起的袖口。

 老板娘倚着柜台削苹果,果皮垂下来,像条褪下的蛇皮。“哟,孩子来接你啦?”她打趣。

  “不是啦,” 姐姐放下喷壶,快步走过来,“都说了是我弟弟!姐姐正打算回去呢……” 她脸上有点不自在。

  看老板的表情就知道姐姐是骗我,我也没有戳穿。

  “好久没见小苏的弟弟了呢,” 老板娘笑眯眯,“小弟弟挑束花再走?”

  冷柜里,白郁金香花瓣上凝着水珠,剔透得像冰。我小心绕过带刺的香槟色康乃馨,手指碰到芍药柔软肥厚的花瓣。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麻利地帮我捆好。

  回家的路,树影在头顶筛下光斑。

  我突然转身,那束花隔在我和她之间,轻轻摇晃。

  “给姐姐的。”

  她像被定住了,睫毛在强光下近乎透明,但还是接了。

  

  “郁金香……”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装纸粗糙的纹路,“是……告白用的花哦。”

  “啊?” 我脸腾地烧起来,一把别开脸,看向路边的垃圾桶,“就……就觉得好看……没想那么多!我……我去换……” 伸手就要接回那束花。

  “什么花语不花语的,” 她手一缩,避开了,声音故作轻松,“都是姐姐这种卖花的瞎编。小川说得对,好看就行。” 她说着,但还是利落地抽走那支最扎眼的白郁金香,放到手里,“不过还是不能给姐姐,姐姐先帮你拿着。对了,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又这样!” 她嗔怪。

  厨房里,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打蛋,后颈窝渗出细密的汗,几缕碎发黏在上面,卷成小小的问号。我把那朵开得最饱满的香槟色康乃馨,插进她桌子上空着的玻璃瓶里。那支烫手的白郁金香,被我带回自己房间,插在喝剩的矿泉水瓶里,像个突兀的秘密。

  *****

第十四章

  夜晚,厨房的油烟味还没散尽。姐姐解下围裙坐下,玻璃杯里的红酒晃荡着,在灯下泛出暗红粘稠的光,杯壁挂着一道道细密的“血丝”。她端起杯,碰了碰我面前盛可乐的瓷碗,碗沿沾着点她刚留下的、模糊的唇印。

  “小川,中秋节快乐。” 她看着我好奇的表情笑,“等小川长大了,再陪姐姐喝这个。过几天还得回村帮妈妈收谷子,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姐姐,中秋快乐。” 我应着,喉头有点紧,“一会……出去走走?吹吹风,看看月亮什么的。”

  

  趁着她收拾桌子,我回房间拿了那条脚链,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把盘子放进冰箱里,她指尖沾了点油,下意识舔了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冲我笑:“偷吃被抓住啦!”

  

  河滩的草叶覆着层银霜似的月光。我们并肩坐着,远处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碴,冰冷又遥远。

  “你看,” 姐姐下巴朝天上扬了扬,“它一直圆着呢。是我们自己……有时候看不全。”

  “……”

  “还有啊,小时候你老指着它喊‘镰刀’,怕它割耳朵,” 她低笑,手指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现在耳朵不还好好的吗?”

  话头慢慢转到妈身上。中秋团圆?妈妈那辈人,骨头缝里榨出的力气都喂了土地,哪懂这些城里人的弯弯绕绕。她说了很久,直到河滩上的人影稀了,夜风钻进衣领,带着河水的腥凉。

  “时间也不早了,快点回去吧。” 姐姐撑着草地要起身。

  我一把攥住她手腕,掌心下是她微凉、带着草屑的皮肤。

  “姐姐,等等……送你个东西。”

  她顿住,重新坐稳。另一只手伸过来,柔软的指腹把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捋上去,眼睛看着我。

  “小川还要送姐姐什么啊?”

  我摸出口袋里的银链,金属已经被体温浸得温热。

  “给姐姐你的。”

  她愣住了,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两小片浓黑的阴影。

  “浪费钱……” 声音却像掺了水,软了下来。我把她的牛仔裤脚轻轻卷起,她的脚踝在月光下白得发亮,银链滑落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像一片雪花落入湖面。

  “姐姐三十二岁生日快乐。” 我靠在她的身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说道。

  姐姐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手臂环住我的后背。

  “小川怎么知道的?”

  “户口本上瞄见的。”

  河面倒映着路灯与月亮,银白的光斑随水波晃动。我盯着那些破碎的光点,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让月光永远照着她脚踝上的银链,让晚风永远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香。

  回去的路,影子被路灯拉长又压短,在地上撕扯、交叠、分离。她走在前头,银链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像一条偷偷发光的小溪。

  这些天住校离开她,我才发现我对她的喜欢一直都在,心里上的。肯定超越了亲情,但应该还没触及到爱情……也说太不清楚。

  她是我的姐姐,一直照顾我的人。有些爱是为了存在,而不是为了结果。

  你是我心底最干净的秘密,而我永远感谢你给我的温暖。

  

  国庆回老家,一头扎进晒得烫脚的稻田。这次我终于可以下田了。

  田埂上,稻草捆成的垛子堆得像一个个小人。姐姐弯着腰,头发丝里黏满了碎稻屑,在太阳底下闪着细碎的金光。她削的树枝筷子还插在我兜里,粗糙的断面硌着大腿。

  “看好了,” 她蹲下来,手指像翻花的绳子,几下就把散乱的稻草绞紧,“要这样绕两圈,再这么一别。” 我学着她的手势,草绳却总在最后关头散开,软塌塌地掉在泥里。明明前些年,这活我干得还算利索。

  她也不恼,只是接过我手里的稻草重新捆好,手腕一转就扎出个漂亮的结。

  

  日头偏西,把割剩的稻茬染成一片燃烧的血红。终于收完最后一捆。姐姐直起身,站在田埂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夕阳把她的剪影熔铸成一道暗金色的边。

  几根细碎的稻草粘在她后颈窝的汗珠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我想伸手替她拂掉,手指头动了动,最终只是攥紧了手里冰凉的饭盒,对着那几根碍眼的草屑,无声地吹了口气,看着它们被黄昏的风卷走……

  晚风掠过别人家未打完的稻田,掀起层层叠叠的浪。

  “妈妈今天喘得厉害。” 我踢着田埂上一个干硬的泥块。

  姐姐的脚步慢了下来。晚风掀起她耳后的碎发,露出那颗和妈妈一模一样的浅褐色小痣。

  “她舍不得扔下这片地,” 姐姐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捆鱼鳃的湿稻草,草茎上还沾着点鱼血的暗红,“跟田里的稻草人似的……舍不得赶走偷吃的麻雀。”

  说完许久我们都不再说话,稻草人没有生命,久而久之麻雀自然就不怕它了。妈妈她离不开这片土地,会不会也是没有能力再离开了……

  

  夕阳沉到山脊,她回头向我伸手:“走快点,回家炒鱼吃?” 光影模糊了她的轮廓,恍然还是当年那个会把我举过稻草垛的姐姐。

  晚风掀起她卷起的裤脚,露出我给她的那条银链。月光还没升起,它已经悄悄闪着微光,像田里没被晒干的水。

  我快走几步跟上,有些东西比爱情更长久——比如她削的树枝筷子,比如捆稻草时打的结,比如那饱含温柔的眸子,比如永远比我快半步的背影……

  *****

第十五章

  出租屋的门锁咔哒弹开,炖肉的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姐姐从厨房探出身,发间别着晾衣夹:“洗澡水烧好了!洗完出来,正好吃饭!”

  

  “带回来的脏衣服呢?一会洗完澡我再给你一起洗。” 她缩回厨房,锅铲刮着铁锅底,发出熟悉的摩擦声。

  

  糖醋排骨在盘子里堆成一座酱色的小山,还冒着热气。姐姐的筷子突然越过“小山”,精准地夹走我碗里一块颤巍巍的肥肉。

  

  “班主任电话打我这了——” 她把肥肉丢进自己碗里,沾着酱汁的食指戳向我的脸,“说你总吃泡面!再逮着你偷吃,你就……就别住校了。”

  

  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人压在那只塞得快要爆开的旧行李箱上。校服、毛衣一层层铺展。洗得发白的苹果裹着气泡纸,被硬塞进边角的缝隙里。”刚洗好的衣服,周三干透了姐给你送校门口。急用就打电话,听见没?”她头也不抬,声音闷在箱子里。

  

  周日晚上的公交站,路灯像蒙了层油污,昏黄的光晕里飘着细密的雨丝。她把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罐塞进我书包侧袋,冰凉的罐壁隔着帆布硌着腰。

  

  “别老吃泡面。”声音压得很低。车子发动时,我扒着车窗回望。她还站在原地,围巾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嘴里呵出的白气混进冰凉的雨幕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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