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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青城剑影,烬途,1

小说:烬途 2025-09-11 10:49 5hhhhh 4940 ℃

青城山的晨雾总带着三分凉意,像极了凌霜指尖的剑风。

她立在竹院的老梨树下,素白的衣袂被山风掀起一角,却丝毫没乱了身形。手中的 “碎影” 剑泛着冷光,剑尖垂在青石板上,映出她清瘦的影子 —— 那影子里藏着三十年的剑骨,也藏着四段未写完的师徒缘。

五间青瓦石墙的屋子依山而建,竹篱笆圈出半亩院地,墙角堆着劈好的柴薪,檐下挂着串风干的野山楂,是沈清辞上个月踮脚挂上的。

“师父的‘寒江独钓’又精进了。”

沈落雁捧着刚沏好的云雾茶从堂屋出来,粗布袖口沾着些茶沫,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院角的雾。她身后的沈清辞正扒着竹门往山下望,月白绫罗裙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裙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细碎银铃响,那是裙角缀着的米粒大珍珠在碰撞 —— 纵然沾了些溪边的露水,也难掩料子的柔光。

凌霜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柄七斤重的铁剑只是一片柳叶。“落雁的‘穿云式’还在滞涩,清辞的吐纳总差一口气。” 她的声音和山涧冰泉一样,没什么温度,却能让两个徒弟瞬间红了耳根。

沈清辞转过来吐了吐舌头,腕间羊脂玉镯随着动作滑到肘弯,手里还攥着颗刚从檐下揪的野山楂:“绾绾说,等她从江南回来,就教我新的剑穗编法呢。我带的那盒赤金箔丝,正好能派上用场。”

提到苏绾,凌霜的目光往东南方偏了偏。苏绾和陆昭下山,去查探暗河北凉王拓跋烈。临走时苏绾站在竹门外的老梨树下,鬓边别着朵青城山的白鹃梅,说 “师父放心,入冬前定带陆昭回来烤红薯”。

如今白鹃梅早谢了,窗台上那盆苏绾亲手栽的兰草,倒冒出了三枚新芽。沈清辞带来的那只汝窑笔洗,被凌霜用来盛了清水养着去年的梅枝,瓷面莹润如凝脂,在粗木窗台上格外惹眼。

沈落雁把茶盏递上去,粗陶碗沿结着细珠:“前几日收到绾绾的信,陆昭在金陵打跑了三个抢镖银的毛贼,还被镖局掌柜请去喝了桂花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灶房门口那两个空荡荡的石凳 —— 往日陆昭总爱坐在那里磨枪,苏绾则在旁边缝补剑袋。

凌霜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陶面。茶雾漫上她的眉眼,那双眼总像覆着层薄冰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她望着远处云雾翻涌的山谷,想起四个孩子围着灶台烤红薯的模样 —— 苏绾总把最焦的那块留给她,陆昭会抢清辞手里的糖霜(清辞那包糖霜总用錾花银纸包着),落雁则安静地往火堆里添柴。

“山风要转了。” 她忽然说。

沈清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鬓边斜插的翡翠簪子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只见远处的云海正慢慢镀上金边,那些缠绕在竹篱笆上的雾,正一缕缕往下沉。她忽然想起绾绾临走时说的话:“师父的剑能劈开云雾,却总在我们下山时,让山风多绕三个弯。”

堂屋的木门后,刻着四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最深的那道是去年苏绾出师时凿的,旁边浅一些的是陆昭赌气刻下的,再旁边两道新痕,是落雁和清辞昨夜比身高时划的印记 —— 清辞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藕荷色绣帕,边角绣着个小小的 “辞” 字,是用金丝线勾的边。

凌霜抬手拂过门框,指尖的薄茧蹭过粗糙的木头。山风果然转了向,带着后山竹林的清气,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江南的桂花香。灶房的烟囱里,新升起的炊烟被风推着,在竹顶上打了个旋,慢悠悠往东南方飘去。

灶房的炊烟还没飘出半里地,竹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沈清辞正蹲在篱笆边数新结的竹荪,闻言猛地回头,月白裙裾扫过沾着晨露的青苔。只见竹门被人从外撞开半扇,一道玄色身影踉跄着倚在门框上,长枪 “哐当” 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血珠。

“陆师姐!”

沈落雁手里的药杵 “咚” 地掉在石臼里,粗布帕子还攥在指间。陆昭的银甲染成了暗褐色,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血,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散乱下来,沾着泥污的脸颊却依旧扬着下颌,那双总是燃着锐气的眼睛半眯着,看见院内人影便扯出个渗血的笑。

“师父……” 她单膝跪地,长枪在身侧微微颤动,“昭…… 回来了。”

凌霜刚走到堂屋门口,素白的袖口在门框上轻轻一抵。沈清辞已经扑了过去,羊脂玉镯在陆昭臂上撞出细碎的响:“陆师姐你怎么了?绾绾呢?”

“别碰她。” 凌霜的声音比山涧冰泉更冷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几步走到陆昭面前,指尖在对方肩窝上方迅速点了三下,血涌顿时缓了些。“落雁,取金疮药和烈酒来。”

沈落雁应声往药房跑,粗布裙摆扫过石阶时带起一阵风。沈清辞僵在原地,看着陆昭甲胄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刀痕,翡翠簪子在发间微微发颤 —— 她从未见过这位总爱抢她糖霜的师姐如此狼狈,连握枪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查到了……” 陆昭咳了两声,嘴角溢出的血沫沾在下巴上,“凉王拓跋烈的线索,在京城。” 她喘了口气,目光扫过沈清辞,“绾绾怕迟则生变,已先去京城探查。我…… 我本想抄近路回山报信,顺便接清辞同去 ——”

“你遇袭了?” 凌霜正撕开陆昭肩头的染血衣料,动作干脆利落,指尖却在触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微微一顿。

“嗯。” 陆昭咬着牙笑了笑,那抹笑意里仍带着几分枪挑敌首时的悍然,“从北凉到青城山,一共五道伏击。最后一波,对方用了穿甲箭。”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肩,“没能护住绾绾留下的那面护心镜。”

沈清辞突然想起,陆昭那件玄色劲装的内衬,总别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刻着缠枝莲 —— 那是去年苏绾用第一笔赏金给陆昭打的。

“清辞必须去。” 陆昭突然抓住沈清辞的手腕,掌心的血蹭在对方月白绫罗上,像泼了朵凄厉的花,“对方认得绾绾的剑法,清辞也要回京城。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那些人里,有使‘碎影’剑意的。”

凌霜的指尖猛地收紧。

沈落雁端着药箱跑回来,看见凌霜背影时猛地刹住脚。师父的肩背从未如此紧绷过,仿佛一柄蓄势待发的剑,随时会劈开这满院的晨雾。

“师父?” 沈落雁轻声唤道。

凌霜没回头,只是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往陆昭伤口上撒时动作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落雁留下照看陆昭,清辞去收拾行囊。” 她抬眼望向东南方,那里的云海不知何时染上了淡红色,像被血浸过,“半个时辰后出发。”

沈清辞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转身往自己屋跑时,裙角的珍珠铃响得急促又慌乱。她要去取那盒赤金箔丝 —— 或许在路上,就能编好给绾绾的剑穗。

陆昭靠在梨树干上,看着凌霜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侧脸。晨光透过薄雾落在师父鬓角,竟映出几根极淡的银丝。她忽然想起,自己练枪太急伤了手腕,是师父用草药一点点揉开的,那时师父的指尖还没有这么多茧。

“师父……” 陆昭的声音有些发哑,“昭没给您丢脸。”

凌霜缠绷带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动作,声音依旧清冷如旧:“你的枪,没丢就好。”

竹门外的长枪还斜倚在石墙上,枪尖凝着的血珠正慢慢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的花。山风彻底转了向,带着远方城镇的喧嚣气,吹得老梨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催促着即将踏上征途的脚步。

沈清辞刚把赤金箔丝塞进锦囊,院外就响起密集的破空声。

“小心!” 凌霜猛地拽过陆昭往梨树下躲,自己旋身的瞬间,“碎影” 剑已出鞘。三道寒光擦着她的衣角钉进堂屋门板,箭羽上泛着幽蓝的光 —— 是淬了毒的狼牙箭。

沈落雁抄起墙角的药杵,挡在陆昭身前时手还在抖,却死死盯着竹门外涌来的黑影。那些人身着玄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青布,手里的弯刀在晨雾里闪着冷光,足有二十余人。

“师父!” 沈清辞的珍珠裙摆在慌乱中勾住了篱笆,翡翠簪子 “啪” 地掉在地上,摔出道裂纹。

凌霜没回头,素白的身影在黑影中穿梭如鬼魅。她的剑从不走刚猛路数,剑尖总在毫厘之间转弯,像山间最刁钻的风。第一个冲进门的黑衣人刚扬起刀,就捂着咽喉倒下去,血线在颈间细细一抹,竟没溅出半滴。

“拦住她!” 有人嘶吼着挥刀砍向陆昭。陆昭咬着牙想去抓枪,却被沈落雁死死按住。“你动了伤口会死!” 小师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药杵却狠狠砸在来人的膝弯。

凌霜已解决掉第七个。她踩在黑衣人的尸身上旋身,剑尖点向第八人的手腕,对方惨叫着丢了刀,却在倒地前甩出枚透骨钉。沈清辞尖叫着扑过去想挡,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 —— 是凌霜用剑鞘撞开了她。

透骨钉擦着凌霜的肩胛飞过,钉进老梨树的树干,冒出缕缕青烟。

“清辞!” 凌霜的声音第一次染上厉色,剑势陡然加快。原本散落的晨雾仿佛被她的剑意牵引,在周身凝成薄薄的白纱,那些试图靠近的黑衣人一触到雾霭就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递到眼前。

陆昭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沈落雁死死按住。她看见师父的白发在刀光里翻飞,看见那柄 “碎影” 剑每次出鞘都带回一点红,看见竹篱笆上的野山楂被震得簌簌掉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

“是‘影阁’的手法。” 陆昭突然低呼,“他们的弯刀柄上有蛇纹!”

凌霜的剑顿了半寸。影阁是京城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只听命于皇室宗亲。她旋身避开身后偷袭的弯刀,剑尖反挑,精准地挑飞对方脸上的青布 —— 那张脸陌生得很,却在眉骨处有块月牙形的疤。

“还有十五个。” 凌霜轻声说,像是在清点柴薪。话音未落,她已踏着黑衣人摞起的尸身跃到竹门顶上,剑尖往下一划。十道细密的血线同时在下方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很快被利刃割喉的轻响盖过。

沈清辞捂着脸不敢再看,却听见陆昭倒抽冷气的声音。她从指缝里偷瞄,看见师父正站在满地尸身中央,素白的衣袍竟没沾半点血污,只有发梢滴着露水。“碎影” 剑斜指地面,剑尖悬着的血珠迟迟不坠,像颗凝固的红宝石。

最后一个黑衣人想翻墙逃跑,被凌霜掷出的剑鞘砸中后脑,闷声倒地。

竹院里突然静得可怕,只有沈清辞压抑的啜泣声,和陆昭粗重的喘息。晨雾渐渐散去,阳光落在满地尸体上,照出他们腰间统一的铜牌 —— 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黑鹰。

“是镇北侯府的人。” 陆昭的声音发颤,“拓跋烈是镇北侯的表亲。”

凌霜弯腰拾起地上的 “碎影” 剑,用黑衣人身上的布擦去剑尖的血。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做一件极郑重的事,直到剑身重新映出自己清冷的脸。

“落雁,把这些尸体拖去后山喂狼。” 她转身扶起陆昭,指尖触到绷带下的温热,“清辞,捡好你的簪子。”

沈清辞捏着摔裂的翡翠簪子,看着师父带陆昭往屋里走的背影。老梨树下,那枚透骨钉还在冒烟,树干上渗出的树汁混着毒液,凝成暗褐色的痕。

山风又起,这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吹得檐下的野山楂串轻轻摇晃,像串染血的铃铛。

沈落雁刚把第三具尸体拖过竹篱,院外突然传来金属相击的脆响。十七道身影踏着晨露而来,青衫布鞋,腰间悬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为首者手里的铁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 那是当年名震江南的 “铁笔判官” 柳长风。

“凌霜,交出沈清辞和陆昭,饶你青城不灭。” 柳长风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铁尺往地上一顿,震得青石砖裂出细纹。他身后的十六人同时拔出兵器,剑气刀罡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压得院角的竹丛簌簌作响。

凌霜正帮陆昭换药,闻言只是抬眼扫了圈,素白的手指继续缠着绷带:“落雁,带陆昭进内屋。”

沈清辞攥着摔裂的翡翠簪子站到师父身侧,月白裙裾上的珍珠还在发颤,声音却稳了些:“我不走。”

凌霜没再说话,起身时 “碎影” 剑已握在手中。她甚至没摆出起手式,只是剑尖斜指地面,像在看一群聒噪的雀鸟。

“不知死活!” 柳长风身旁的红脸汉子怒喝着挥斧劈来,斧风裹挟着碎石,正是当年以 “开山斧” 闻名的秦开山。凌霜侧身避开,剑鞘在他膝弯轻轻一磕,秦开山便惨叫着跪倒在地,斧头脱手飞出,嵌进堂屋的横梁。

其余十五人一拥而上。有使判官笔的,有舞双钩的,招式狠辣刁钻,显然都是浸淫江湖数十年的老手。但在凌霜剑下,这些所谓的 “高人” 竟走不过三招。她的身影在刀光剑影里飘忽不定,剑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破绽处 —— 或断腕,或折肋,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无一人伤及要害。

沈清辞数到第十二时,最后一个使软鞭的老者捂着心口倒下,鞭梢还缠在梨树枝上,抖落满树露水。

柳长风握着铁尺的手在发抖。不过片刻功夫,十六名好手尽皆倒地,凌霜的素白衣袍依旧纤尘不染,连发丝都没乱半分。

“还有你。” 凌霜的剑尖转向他。

柳长风突然怪笑起来:“凌霜,你真当镇北侯府没人了?”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黑鹰刺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三道气息陡然从后山扑来,带着山崩海啸般的威压。沈清辞脸色煞白 —— 这三道气息比刚才十六人加起来还要恐怖,其中一道阴柔如蛇,竟让她想起了江湖上传闻已死的 “毒仙” 西门柔。

竹院上空的流云仿佛被冻住了。三个老者缓步走出雾中,左边的枯瘦老者握着柄碧玉笛,正是 “毒仙” 西门柔;中间的锦衣老者把玩着两枚铁胆,是当年镇守雁门关的 “铁胆神侯” 赵承影;右边的灰袍老道背着柄桃木剑,竟是十年前不知所踪的 “青城山散人” 穆玄子。

“穆师叔?” 凌霜的剑尖微微一颤。

穆玄子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浑浊:“凌师侄,交出沈清辞,老道保你周全。”

“周全?” 凌霜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当年您在青城论剑,说要守护这方山水;赵将军守雁门关时,说要护国安邦;西门先生悬壶济世,说医者仁心。” 她的剑尖缓缓划过三人,“怎么?如今都改行当狗了?”

赵承影脸色一沉,铁胆 “哐当” 相撞:“休要逞口舌之快!沈清辞身上有皇室秘辛,今日必须跟我们走!”

“哦?” 凌霜的 “碎影” 剑突然嗡鸣起来,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实质的冰,“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西门柔的碧玉笛率先吹响,笛声尖利如针,院中的青苔瞬间变成紫黑色。赵承影的铁胆带着风雷之势砸向凌霜面门,穆玄子的桃木剑则化作一道流光,直刺沈清辞后心 —— 三人竟同时出手,招招狠辣,全无江湖前辈的风范。

凌霜旋身挡在沈清辞身前,“碎影” 剑划出三道圆弧,精准地磕开铁胆、缠住笛音、挑开桃木剑。竹院的青石板在三人的内力冲击下层层碎裂,老梨树的枝干咔嚓作响,却始终没倒下。

“当年你们纵横江湖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凌霜的声音在兵器交击声中格外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为了富贵,为了权势,连自己的道都忘了?”

穆玄子的桃木剑猛地一沉,剑招中带上了几分狠戾:“多说无益!受死!”

三道身影再次扑上,这一次,他们动用了压箱底的绝技。毒烟弥漫,铁胆翻飞,桃木剑上甚至燃起了幽蓝的火焰。凌霜的素白身影在其中穿梭,像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看似岌岌可危,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攻击,剑尖偶尔递出,便逼得三人连连后退。

沈清辞紧紧攥着那枚摔裂的翡翠簪子,看着师父在三位昔日传奇高手的围攻下游刃有余,突然明白了那句 “师父的剑能劈开云雾”—— 原来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杀戮,而是纵然身处泥沼,也能守住心中的那片清明。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竹院,檐下的野山楂串还在摇晃,只是这一次,连血红色的果子都仿佛染上了冰冷的剑意。

铁胆撞在剑脊上的闷响震得人耳膜发疼,凌霜的手腕微微发麻。她已与三人缠斗了近百招,额角渗出的细汗被山风一吹,竟泛起刺骨的凉意。西门柔的毒烟虽被她用剑气逼开,却在竹院四角种下了暗紫色的毒菌;赵承影的铁胆愈发沉猛,每一次碰撞都像要震碎她的五脏六腑;而穆玄子的桃木剑最是阴诡,总在她护着沈清辞的空档刺来,剑身上的幽蓝火焰沾着便灼得皮肤生疼。

“凌师侄,何必呢?” 穆玄子的桃木剑擦着凌霜的颈侧划过,带起一缕发丝,“你守着这青城山三十年,难道不知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了?”

凌霜旋身避开赵承影砸来的铁胆,剑尖反挑,逼得西门柔后退半步:“至少我还记得,江湖二字不是靠出卖良心写就的。” 她的呼吸已有些不稳,素白的衣袖被毒烟熏出几处焦痕,但握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沈清辞突然尖叫一声。原来穆玄子虚晃一招攻向凌霜,实则剑势陡转,直刺陆昭所在的内屋窗棂。陆昭挣扎着想扑到窗边,却被沈落雁死死按住,两人在屋内撞翻了药箱,瓷瓶碎裂声混着陆昭的怒喝传出来:“卑鄙小人!”

凌霜心头一紧,回防的剑势慢了半拍。就是这半拍的功夫,赵承影的铁胆已如流星般砸到眼前,她仓促间举剑相迎,“铛” 的一声巨响,手臂被震得脱力,“碎影” 剑险些脱手。

“就是现在!” 西门柔突然怪笑一声,右手碧玉笛横吹,左手却撒出一片淡粉色的粉末。凌霜下意识屏息后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穆玄子的桃木剑再次转向内屋,窗纸上已映出陆昭挣扎着要冲出来的影子。

“不要!” 凌霜失声喊道,竟忘了屏息。淡粉色的粉末趁机钻入鼻腔,带着甜腻的香气,瞬间麻痹了她的四肢百骸。

“师父!” 沈清辞扑过来想挡,却被赵承影一脚踹开,跌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凌霜的视线开始模糊,内力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四散流逝。她看见西门柔的碧玉笛刺向自己心口,看见赵承影的铁胆砸向自己的后脑,看见穆玄子的桃木剑终于刺穿了窗纸 —— 那一瞬间,她想起苏绾临走时鬓边的白鹃梅,想起陆昭第一次练枪时磨破的手掌,想起落雁缝补剑袋时专注的侧脸,想起清辞把錾花银纸包着的糖霜分给大家的模样。

她想挥剑,手腕却重得抬不起来。

“噗嗤” 一声,碧玉笛刺入左肩,带出的血珠溅在她苍白的脸上。紧接着,铁胆擦着她的额角飞过,砸在内屋的门板上,震得陆昭和沈落雁的惊呼声都变了调。最后是穆玄子的桃木剑,剑尖停在她咽喉前一寸,幽蓝的火焰舔着她的肌肤,带来灼痛。

“凌师侄,你输了。” 穆玄子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

凌霜的视线彻底暗了下去,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沈清辞被两个黑衣人架着,月白裙裾上的珍珠滚落一地,像断了线的泪。内屋的门被撞开,陆昭拖着伤肩想扑过来,却被赵承影一脚踩在地上,她的长枪被扔在一旁,枪尖的寒光早已黯淡。沈落雁被反剪着双手,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

“把她们都带走。” 西门柔拔出碧玉笛,看着凌霜肩头汩汩流淌的血,露出满意的笑,“镇北侯还等着看沈清辞的皇室玉佩呢。”

黑衣人涌了上来,用浸过药的黑布蒙住了凌霜的眼,冰冷的铁镣锁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能听到陆昭挣扎的怒骂声,能闻到清辞身上熟悉的熏香混着血腥味 —— 她们终究还是被自己连累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凌霜仿佛又听见了山风穿过竹林的声音,像极了苏绾编剑穗时,丝线穿过玉珠的轻响。

暮色四合时,一行黑衣人押着四个昏迷的女子踏上了通往山下的路。青城山顶的竹院空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老梨树下那枚摔裂的翡翠簪子,在残阳下泛着破碎的光。山风卷着血腥味往东南方飘去,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京城的风暴。

指尖触到的冰冷带着铁锈味,凌霜猛地睁开眼。

刑架的铁镣深深嵌进四肢皮肉,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西门柔的碧玉笛留下的。她试着运气,丹田却空空如也,想来迷药的效力还没散尽。四周是石砌的密室,只有头顶一扇小窗透进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香 —— 那是宫廷特有的龙涎香。

“醒了?”

墙角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宫装的女侍端着铜盆走过,看见凌霜睁眼,手里的布巾 “啪嗒” 掉在盆里。她慌慌张张地屈膝行礼,转身就往外跑,裙角扫过地面的声响在密室里格外刺耳。

凌霜闭上眼,开始清点伤势。左肩的伤口已被包扎过,却能感觉到药布下的皮肤在发烫,大约是毒没清干净。手腕和脚踝被铁镣磨出的血痕黏在镣铐上,一动就牵扯着钻心的疼。她想起昏迷前的画面,清辞滚落的珍珠,陆昭被踩在地上的脸,落雁呜咽的哭声 ——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咔哒” 一声,密室的铁门被推开。

进来的女子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十二道金凤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金线,发髻上的凤凰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节点上。她身后跟着四个面无表情的宫女,手里捧着各式刑具,烙铁的红痕在盆里的水中映出淡淡的影。

“凌霜?” 女子在离刑架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温和得像春日融雪,眼神却冷得像深冬的冰,“本宫是沈清瑶,当今皇后。” 她抬手抚了抚鬓角,指尖划过与沈清辞极为相似的眉骨,“说起来,本宫还有个妹妹,你该认得 —— 沈清辞。”

凌霜抬眼,目光落在对方眉心那颗一点红上。这张脸的熟悉感瞬间有了源头,尤其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分明就是沈清辞赌气时的模样。她猛地收住思绪,指尖在铁镣里微微蜷缩。

“我的徒弟。” 凌霜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苏绾,陆昭,沈落雁,还有…… 沈清辞。”

沈清瑶拿起旁边架子上的银簪,簪头的宝石在光线下闪着幽光,那款式竟与沈清辞常戴的翡翠簪子有七分相似。“苏绾?” 她轻笑一声,步摇上的珠玉叮当作响,“那个据说在江南搅得天翻地覆的丫头?她还没到京城呢,倒是派了不少人来打探消息,可惜啊……” 她故意顿住,看着凌霜的反应。

凌霜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至于另外三个……” 沈清瑶放下银簪,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匕,匕尖在指尖转了个圈,目光忽然柔和下来,带着种诡异的温情,“尤其是清辞,本宫的亲妹妹,如今正享着福呢。”

“享福?” 凌霜终于皱起眉。

“是啊。” 沈清瑶走到刑架侧面,宫女立刻递上一盆温水,水里浮着几片羽毛。“陆昭性子烈,本宫让宫女给她松松筋骨,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沈落雁最是怕痒,不过挠了半柱香,就把你藏在后山的剑谱位置全招了;还有清辞……” 她拖长了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凤袍上的金凤,“小时候她最黏我,总爱抢我梳妆盒里的珠钗。如今本宫给她备了满匣子的赤金箔丝,比你那青城山的野山楂好看多了,她正陪着本宫试新首饰呢。”

凌霜的瞳孔猛地收缩。

沈清辞确实提过家里有个姐姐,只是说早已失散。她想起清辞腕间的羊脂玉镯,质地竟与皇后凤袍上的玉佩如出一辙;想起清辞绣帕上的 “辞” 字,笔法与沈清瑶方才签下的名帖惊人地相似。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凌霜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裂痕。

沈清瑶示意宫女退下,独自走到凌霜面前,凤袍的衣角扫过凌霜的手背。“凌霜,你守着青城山三十年,可知血脉是斩不断的?” 她凑近凌霜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耳廓上,“清辞是沈家最金贵的明珠,本该在本宫身边锦衣玉食,现在,本宫不过是把她带回该待的地方。”

她直起身,看着凌霜苍白的脸,满意地笑了。“你猜,等苏绾到了京城,清辞会不会亲手给她递上一杯‘迎客茶’?毕竟,姐姐的话,她从来都听的。”

密室的铁门再次关上,龙涎香的味道渐渐散去,只剩下潮湿的霉味和水盆里羽毛漂浮的轻响。凌霜望着头顶那扇小窗,光线下飞舞的尘埃像极了青城山顶的雾。

她终于明白沈清瑶的底气从何而来。那不是单纯的刑罚,而是要用血脉亲情,一点点瓦解她们师徒间的信任,让清辞变成最锋利的刀,刺向她们所有人,但是她不明白的是沈清瑶从来没有指望过所未的血脉,只是用最残忍的刑法调教着众人。

铁镣在手腕上又勒深了几分,渗出血珠。凌霜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四个名字,尤其是沈清辞的名字,念得格外重,像要刻进骨血里。

外面传来隐约的笑声,细细听去,竟有几分像沈清辞的声音,混在珠玉碰撞声里,格外刺耳。

移到新密室的第三日,凌霜终于能握紧拳头。

这间密室比先前那间宽敞些,石桌上摆着干净的伤药和清水,墙角堆着叠好的素色衣服。看守的宫女换了拨人,送来的汤药里不再掺迷药,左臂的伤口已结痂脱落,丹田的内力也在慢慢复苏 —— 沈清瑶像是笃定她逃不掉,竟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可这喘息比刑架上的铁镣更磨人。

每日清晨,隔壁密室总会传来陆昭的怒吼,夹杂着桌椅碰撞的声响,紧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大笑,笑得撕心裂肺,最后变成带着哭腔的求饶:“别…… 别碰我腰…… 哈哈哈…… 停!”

凌霜正在运气的手指猛地一颤。她想起青城山的夏夜,陆昭总爱光着膀子在院里练枪,苏绾趁她扎马步时偷偷挠她腰侧,那姑娘能硬生生把枪杆捏出指痕,却在笑声里栽倒在青石板上,被苏绾按着手脚挠得直骂 “卑鄙”。

午时刚过,沈落雁的声音会从斜对面传来。小姑娘性子娴静,连笑都带着怯意,起初只是压抑的呜咽,渐渐变成细碎的低笑,最后演变成抽噎般的讨饶:“师姐…… 我招…… 哈哈哈…… 真的招了……”

凌霜望着石桌上的药碗出神。落雁最怕痒,当年学剑时总记不住剑谱,苏绾就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她身后,只要记错一句就轻轻扫过她膝弯,小姑娘能红着脸笑到腿软,却把剑谱背得一字不差。

最让她心头发紧的是傍晚。沈清辞的笑声像银铃被揉碎了,清脆得发颤,混着珠玉碰撞的声响,时而娇嗔时而哀求:“姐姐…… 饶了我吧…… 哈哈哈…… 再也不敢了……”

那声音甜糯,却让凌霜想起清辞藏在袖袋里的糖霜。有次这丫头偷了陆昭的枪穗去编金丝结,被抓个正着,陆昭把她按在竹椅上挠脚心,清辞笑得眼泪直流,却死死攥着穗子不肯松手,最后还是凌霜出面才解了围。

原来沈清瑶说的 “开心”,是这个意思。

她竟用这最亲昵的嬉闹方式,把她们的软肋变成刑具。在青城山用来逗趣的把戏,到了这深宫密室里,成了磨碎尊严的钝刀。

凌霜的指尖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她心中最担忧的还是苏绾,那丫头此刻还在路上,怕是还不知道山中变故,更不知道她们已身陷囹圄。

苏绾在外人面前是清冷孤傲的大弟子,剑眉星目,不苟言笑,可在青城山的师姐妹面前,最是爱捉弄人。她会趁凌霜打坐时挠落雁的胳肢窝,会在陆昭练枪时偷袭她的后腰,会把清辞逗得笑倒在她怀里 —— 可苏绾自己的软肋,那双玉足,那里最怕痒,每次被陆昭报复性地挠两下,都会红着脸跳起来,大笑着撒娇求饶。

若是苏绾到了京城……

凌霜不敢想下去。她仿佛能听见苏绾强装镇定的斥骂,听见她压抑不住的闷笑,听见她最后溃不成军的求饶,那声音比任何惨叫都让她心头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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