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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妳給了我氧氣(中),因為妳給了我氧氣,2

小说:因為妳給了我氧氣因為妳給了我氧氣 2025-09-11 10:49 5hhhhh 7500 ℃

「聽起來……很消耗人。」

「很消耗。」她點點頭,沒否認,「但也不是全都是壞的啦。有時候遇到一些很真誠的客人、會感謝你、或者願意跟你聊聊他們的生活──那種時候,就會覺得『啊,我做的不是機器的事』。」

我望著她,眼神裡不自覺浮出一絲心疼──不是憐憫,而是共鳴。我太知道那種感覺了,那種在過度迎合與快速反應之後,只剩自己一個人靜靜坐在空氣裡,努力回想「剛剛我到底說了什麼」的失重。

「你呢?」她忽然看向我,眼神帶著好奇,也有一點點挑釁,「我每天都說幾百句話,快把自己榨乾了,你每天都在做什麼?」

「我……」我停了一下,思索著怎麼回答才不顯得無趣,「文職類的,偏後端支援。要寫很多資料,偶爾整理報表。基本上……一整天都坐在電腦前面,跟人開會,用Slack、Zoom、郵件說話──但不是真的說話。」

「你們也很辛苦欸,那些打字打到手指抽筋的日子我也經歷過。你應該會有種錯覺吧?一整天好像一直在跟人溝通,但實際上一句真的有重量的話都沒有說過。」

我愣住,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麼準。

「對。」我低聲承認,「有時候整天都在開會、討論、更新,但心裡一直空著,像是沒人真的聽我講話。」

她看著我,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來,手順了順裙擺。

「所以晚上我不太想再講什麼話,不是因為冷淡,只是……身體在說:夠了,今天到這裡為止。」

她笑笑的說,聲音溫軟。不是要我理解她,而是讓我知道,如果她哪天忽然不回訊息、或者見面時很安靜,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

我站起來為她開門,她走到玄關時回頭看我一眼,「你也可以這樣,不用每次都撐著講話給我聽。如果你哪天不想說,就直接躺下,我可以自己坐在旁邊喝茶,不會逼你說什麼。」

我心裡忽然覺得胸口熱了起來,不像之前的痛或羞恥,而是一種深深的……釋懷。

「謝謝你,齊彤。」

她回我一個乾淨的笑容,轉身走進昏黃的走廊燈光裡。她沒有回頭,但我知道,她知道我站在門口看著她。

我心裡想:她不是在給我依靠,而是在教我怎麼不用再假裝堅強。

我手上提著剛從樓下取貨櫃台領回來的包裹,紙箱邊緣的透明膠帶被我指節無意識地繃緊撐開,摩擦出「嚓嚓」的聲音。那是我剛買的電熱壺,為了齊彤上次來時能多泡幾種茶,才特別換的。

但那一瞬,茶壺跟空氣都變得不重要了。

我站在騎樓邊,那棟轉角的便利商店外,而齊彤就站在不遠處,穿著那件我見過好幾次的淡藍色連身裙,髮尾被午後微熱的風撩起一小片,右手抱著一袋還沒拆封的紙盒麵包,左手抬起來撥了一下耳邊的髮絲,然後因為對方的一句話,笑得很開──那是發自內心、沒有顧忌、沒有保留的那種笑。

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年紀大概跟我差不多,穿著風格跟她意外協調,一身深灰色襯衫搭牛仔褲,乾淨卻不做作。他站得不遠不近,眼神明亮,說話時很自然地注視著她,沒有閃躲、沒有壓迫──反倒像是那種會讓人一靠近就卸下心防的人。

她低頭笑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回應對方剛才某個玩笑話。

我站在那裡,眼角被陽光照得發熱,卻不自覺地往他們那邊又靠近了一步。

我心裡想:她沒有發現我,她太投入了。這樣的笑容……我沒看過。

不是沒有看過她笑。她在我家端茶給我時會笑,看到我狼吞虎嚥吃她買的可頌時會笑,甚至在我試圖說些讓人臉紅的話卻卡殼時,也會輕笑。但那些笑裡總帶著體貼、包容、某種她刻意維持著「不逼我」的克制。

而現在,她的笑是放鬆的、自由的、像泡沫突然爆開一樣明亮,像她終於可以不用照顧誰、只做她自己的那種。

我感覺喉頭有一絲苦味,像是茶泡太久之後變澀的餘韻。

我手上的包裹因為指節繃得太緊,「喀」一聲裂出細細一道線。

我還是沒動,也沒上前打招呼,只是站在那道陰影與陽光交界的地方,看著他們說話、轉身、走向社區另一側的轉角。

不是牽手,也不是親密,只是並肩而行。

但那個「並肩」兩個字,本身就像針一樣刺進我胸口。

我心裡想:她是不是也對那個人,留了門?

我忽然想起我們第一次交換聯絡方式那天──她說「如果你想找我,就按電鈴」,說得輕鬆,像把權利交給我,但我從未主動敲門。

她總是在我安靜時沉默,從不逼我說話;她買給我的麵包也從不問我有沒有吃完;她會來泡茶,但也會安靜地離開;她陪我打掃那天,說那是「你的家」,從未說那是「我們」。

我從來沒問過她的過去,沒問過她是不是單身,甚至……沒問過她是不是在等我說出什麼。

也許,她只是待在我身邊,直到我能站起來。

我手上的紙箱已經被握出一道凹痕。

她已經走遠,我卻還站在原地,像是剛剛那個畫面不只是「看到她與別人」,而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被拉回來──站在「現實」與「期待」之間的縫隙裡,承認:我早就不只是感激她了。

我心裡想:如果我再不做什麼,就會失去她。

我抬起腳,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往公寓回走。

我得把那個電熱壺裝起來。我得泡她喜歡的花茶。我得打開窗,讓空氣是乾淨的。

我得準備好──下次她出現在我門口時,我能握住她的手,不再只是「需要她」,而是「想要她留下」。

隔天中午,齊彤按了我家電鈴,我應門,看著她手裡的紙盒,熟悉的麵包香撲鼻──那是我曾經在她手裡、在她聲音裡一次次接收到的安慰訊號。只是這一次,我心底悄悄湧起一股混雜了期待與不安的情緒,就像剛打開冰箱,熟悉的味道卻不確定裡頭東西還新不新鮮。

「昨天太累了,今天睡到快中午才起來。」

她這麼說的時候語氣自然,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疲倦痕跡,但我盯著她看了比平常久──她的眼下有一點淡淡的青,嘴角那個笑有點撐,不像那種自內而外發散出來的鬆弛。她穿著輕便的運動外套和短褲,腳上還是那雙被我看過幾次、略微泛白的帆布鞋,鞋頭處有些不太明顯的泥灰。

「昨天……去哪了嗎?」我問出口時,聲音比我想像的還要輕,更像自言自語。

她遲疑了一下,「嗯……去朋友聚會,久沒見,聊得比較晚。」

我點了點頭,沒多說。

她把紙盒遞過來,指著其中一個:「這個是你上次說喜歡的那款葡萄奶油,另一個是我本來想自己吃的,但你也可以分走。」

「你說的是這個……」我打開紙盒,那奶油葡萄的氣味還是熟悉得讓我差點鼻腔發酸,「還記得啊。」

她笑了一下:「我記得的東西比你想像的還多。」

我低著頭,掩飾心口一瞬間撞擊的震動。她沒提那個男人,我也沒問。我們都默契十足地把那段街角的距離隱藏起來,像在對彼此默許:這一刻的寧靜比那晚的真相還重要。

但我心裡不是不亂。我想問她更多──他是誰?你跟他有什麼?你昨天笑得那麼真,是不是我從來都不曾讓你那樣放鬆過?

我心裡想:我太晚說了些什麼,太慢做了些什麼,所以現在,只能吞下所有疑問,咬下一口她遞過來的麵包。

我接過盒子,打開門,側身讓她進來。

「裡面坐吧。我正好泡了茶。」我儘量把聲音放平,不讓那股被看見的在意滲進語氣裡。

她進來,把背包放在玄關,鞋子輕擱在牆邊,沒有多話,走進廚房的光線裡,那雙腳走過的地方,讓整個空間忽然多了一點氣味──是麵包的甜,也是她皮膚乾淨的香。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一杯玫瑰茶,一杯焙茶,不問她想喝哪個,只等她選。

她選了焙茶。我心裡咕噥:「又選了苦一點的。」

她喝了一口,皺了皺鼻子:「這次是不是泡太濃了?」

「可能是我心情的關係吧。」我說完才發現自己語氣太直,想要收回來已經來不及。

她盯了我一眼,沒追問,只是放下杯子,從紙盒中取出那個葡萄奶油捲,放在我面前。

「吃一口吧,會讓你心情好一點的。」她的聲音像是在哄一隻受傷的貓,不確定貓會不會咬人,但還是願意伸手。

我拿起麵包,撕下一小塊,嚼得很慢──裡面果乾的甜味在口腔裡散開時,我彷彿感受到什麼東西慢慢往胸口推進。

她說她記得的東西比我想像的還多,那麼,她記得的,是我喜歡哪種麵包?還是我看她背影時那種目光?

我心裡想:如果我現在問她昨天的事,是不是會把這整段難得的寧靜打破?如果她說的「朋友聚會」其實就是跟他,那我怎麼辦?我要裝沒事,還是要繼續笑著吃下她手裡遞來的溫柔?

我太需要她,但也開始……想留住她。

「你不問我昨天去哪了?」她忽然開口,像是看透我整場掙扎。

我抬頭。

她沒看我,只是喝了一口焙茶。

「我昨天是去一個老同學的婚禮聚餐,那個男的是大學朋友……你應該看到我們聊天了吧?他也住附近。」

我喉頭一緊,「嗯,我……剛好看到。」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久沒見,有點懷舊。」她這句話講得很輕很慢,像是給我一個軟著陸的機會。

「我沒問,是因為怕我問了,會聽到……我承受不了的答案。」

「那你現在承受得住嗎?」她忽然轉過頭,直視我。

我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喉頭像堵住什麼,情緒擠在胸腔裡嗡嗡作響。

她看我沉默,眼神收了收,像是不想逼我太緊,輕輕地笑了一下:「你不說話,也是一種答案啦。」

她拿起焙茶,又喝了一口。

我心裡想:我得說點什麼──否則她會再一次地,把自己從我這裡撤走。

「我只是……還在學怎麼去……在關係裡站直身體。」我終於說出口,聲音顫了些,「不是逃走,不是靠著別人活下去,是……真的可以用自己的聲音,把一個人留下。」

她沒有立刻說話。

然後,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背。

「那我還是留下來吃點心吧。」她說,「你今天說了那麼長一段話,不給點獎勵太沒良心了。」

我笑了,眼眶卻忽然一熱。

點心才吃一半,像是一場沒有預警的探險,她沒穿拖鞋,赤腳踩在木地板上,腳步聲比呼吸還輕,從茶几邊的擺飾一路看到了書架、書架後面的收納櫃、櫃子邊角掛著的泛黃紙條和明信片、沙發扶手邊疊著幾本摺起書角的雜誌,再到電視櫃旁那個半開著的木箱子──

「這是你畫的嗎?」她拿起一張舊速寫紙,是我幾年前臨摹的某個展覽的素描,一邊問,眼神像是沒預期會在我家發現這些。

「嗯……那時候剛搬來,什麼家具都沒有,畫著畫著,就有點比較像自己的地方了。」

「我以為你是那種……只有電腦跟書架的家。」她把紙輕輕放回去,沒刻意翻找,也沒帶評價。

我沒說話,眼神跟著她走動的身影游移,她在我家的樣子,像某種動物終於願意踏進一個洞穴,開始用爪子勾勒邊界──不是攻佔,而是認領。

「這個相框……」她停在我書桌邊,指著那張我放在角落、幾乎被書擋住的合照,「這是……你爸媽?」

我走過去,低頭看那張照片。那時候我們去山裡玩,天氣晴朗,我媽戴著太陽帽笑得燦爛,我爸則在一旁假裝不想被拍卻又露出尷尬笑容。

「對,很久以前的。那天我們難得一起出去,然後……再也沒有過那麼順利的旅程了。」

「嗯⋯⋯你爸爸看起來很安靜,但其實不是很會聊天那種對吧?」

我轉頭看她,難得地笑出聲:「你怎麼知道?」

「他笑得太僵,說明不是很習慣在鏡頭前展現情緒。」她像偵探一樣點點頭,「而且他站在你媽後面半步,姿勢像是不知道要幫忙拿東西還是站好拍照。」

「哇,你觀察得太仔細了……」

「我做服務業啊,看人表情是基本功。」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又往下一處移動。

我看著她像貓那樣從這個角落遊走到下一個,又像風那樣不留痕跡卻什麼都注意到。她問我那面牆上貼的幾張手寫歌詞是誰寫的──我說是我年輕時的筆跡,那時候還會在半夜寫詩。

她沒笑,只有一種很平靜的溫柔看著我:「你有把那個你,留下來耶。即使不再寫,也還在。」

她說這句話時沒有多餘表情,但我心裡像是被誰溫熱的手撫了一下──那是我連自己都遺忘的某個版本,而她一眼看見了。

她翻到我書桌角落的文具盒,看見那支快用完的墨筆,問:「這種筆不是早就停產了嗎?」

「對,我在某個舊市集翻到的,買了三支,這是最後一支。」

她轉了轉筆蓋,然後把它放回原位,手指滑過桌面一段刮痕:「你是不是曾經把東西摔過?」

我呼吸頓了一下,「嗯,是某次爭吵……那時候我不小心把水壺砸到桌上。」

她沒問是和誰吵,沒問細節,只是坐回沙發上,把那段沉默輕輕放在空氣裡。她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懂得有些東西不需要立即被挖開。

我走過去,把茶壺補上熱水。她拿起紙盒裡剩下一半的麵包,用指腹撕下一角,說:「這樣看,你其實有很多溫柔,只是不知道要給誰。」

我被這句話刺到一個地方,卻不痛,只是有種像霧氣忽然被手撫開的空曠。

「你在我家,就像走進一個被封塵太久的地方,妳沒有急著打掃,而是一個櫃子一個櫃子慢慢打開來看。」

我低聲說完這句,怕她聽得太重,又怕她聽不見。

「那我現在算是走到第幾間房了?」她問,笑著,一手撐著下巴,一手還在搓著那塊麵包。

我看著她。

「可能才走到……放書的儲藏室。」

她一笑:「那我慢慢走,走得太快的話,你會躲起來吧?」

我沒否認,只是默默點頭。

「好啊,那我就慢慢來,走幾步就停下,等你願意開下一扇門。」

那一刻,我沒忍住地望進她的眼。她眼底沒有急切,沒有野心,只有一種像溫泉水緩慢上升的熱──不燙,不壓迫,卻足以讓人融化。

距離我和舒然分手已經四個月了,她的東西很早就都從我的屋子裡撤出,沒留下一點痕跡。

而我和齊彤這段時間的關係則維持著比一般鄰居還好、不完全像是朋友、也不是情人的微妙關係。

這天,我提著剛買回來的咖啡與早午餐,手裡那紙袋下擺被風輕輕掀動,搔著我小腿。空氣中有陽光照在柏油路面的焦糖味,十公尺外有她的笑聲──不是高音的那種,而是一種藏不住的放鬆,嘴角彎得像月牙,眼尾微微皺起,是熟悉人之間才有的笑容。

她的笑容是對著別的男人的。

那男人是上次見過的那一位──深灰色襯衫,牛仔褲,鞋子是休閒的、卻乾淨整齊。他的站姿很放鬆,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剛剛被齊彤拍了一下,還停在空中似笑非笑地回應她的力道。

我站著,沒有立刻走過去。也許是出於直覺,或是某種防衛,我的腳像釘在地板。心裡那股熟悉的酸意再次捲上來──像有東西從胃底爬到喉頭,不是怒,也不是妒,而是一種飄在半空的空虛,像氣球被人放了線,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飄得越來越高。

我心裡想:這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但這一次,她拍了他的手──她用身體說話了。

我沒能離開,卻也無法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像一名路人,一名毫無立場的看客。

她還沒看到我,或是──她看見了,只是沒表現出來。

那男人又說了什麼,她往後仰著笑了,整個人顯得那麼輕盈,那種輕盈,不是她在我面前的樣子。她在我身邊時,多半是安靜的、體貼的、等著我整理自己才靠近一步的;可現在的她,是沒有顧忌的──不需要等誰、不需要顧慮誰的自由。

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一直都有別的世界?而我只是她有空時偶爾光顧的某個寂靜角落?

我慢慢後退,拐過一個巷口,靠在一棵路邊的行道樹旁,深吸了一口氣。

我心裡想:四個月了。我還在站原地等她,而她,早就在別人的節奏裡行走自如了。

不公平?不,那不是她的錯。是我沒往前。是我從未真正問過她的心情,從未明確表態──除了沉默和接受,我什麼都沒給她。

回憶像潮水一樣撲過來──她第一次敲我家門時的柔聲細語,她把衣服借我穿的那晚,她把保險套盒丟在那男人腳邊的決絕……她其實給過我那麼多提示,那麼多機會。

而我一次都沒有抓住。

我在原地站了太久。

我手裡的咖啡開始冷了,紙袋上的水蒸氣慢慢透進包裝,把角落染得濕濕一片。我忽然覺得自己像這杯咖啡一樣──不夠熱,也沒能遞出去。

我轉身回家,把早午餐擺在桌上,沒吃。坐著看著陽光打在地板的角度,一點一點挪動。

我想她現在應該已經上樓了吧?又或是──和他一起走去哪裡喝下午茶?

我咬緊牙關,終於掏出手機,打開訊息視窗,看著我們最近一次的對話──她發來的麵包照,我回了個「很好吃,謝謝妳」。

就這樣而已。我沒多問、沒多留她下來喝茶──明明那天我家裡是乾淨的、陽光是暖的、茶葉是新買的。

我心裡想:尹陞,你到底還想不想留住她?

手指停在打字框前很久,最終我只輸入了一行字:

「今晚有空嗎?我想跟妳談談。」

我按下送出,然後將手機翻面,丟在桌上。心臟跳得太快,像是在抵抗什麼也像是迎接什麼──那感覺既刺又癢,像傷口剛結痂又忍不住去抓。

我望著茶几上的麵包殘屑,彷彿它們在提醒我──錯過太久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個小時後,我收到了她的回覆訊息。我重讀了三次。

「那~晚餐過後去你家可以嗎?」

訊息尾巴那個波浪符號,我總覺得像她說話時抬眉輕笑的樣子,不是真要撒嬌,也不是無心的語助,而是有意讓語氣輕一點,好讓對方好接住。

我盯著手機,指節無意識地敲在桌面,一下一下,像心跳想要追上什麼。明明只是一句簡單回覆,卻讓我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不是壓力,而是太多想說的話卡在喉嚨,像久違地想見某人,卻又怕見到時什麼都表達不好。

我站起身,環視四周──茶几上還留著早餐殘渣、沙發靠墊歪著、窗邊的落地窗積了一層細薄的塵。

我拿起抹布開始擦拭,地板、茶几、電視櫃邊角……我甚至清理了廚房流理台,把那堆昨天晚上的碗筷重新洗了一遍。水龍頭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個空屋裡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倒數她出現在我門前的時間。

我打開窗,讓空氣流進來。風裡有點夏末的悶熱,還夾著遠處便利商店冷氣外機的低頻運轉聲。我想起她曾經說過「你家的空氣終於像你自己了──乾淨,但不是刻意清新的那種」,我當時沒怎麼理解,如今卻像是一道暗號,貼在我肺的內側。

我打開衣櫃,從最底層找出一件平常不太穿的亞麻襯衫──不是正式的那種,但比我平時穿的T恤還認真一點。

等我做完這些,天色已經開始轉黃。傍晚的陽光從陽台灑進來,斜斜地映在書桌上的那張合照──那張我沒再挪動過的爸媽照片。我伸手把它翻面放平,不是要隱藏什麼,只是……今晚我只想讓齊彤看到我,不需要再替我承受過去任何影子。

我點了盞桌燈,調成柔黃的光,然後坐在餐桌邊,等她。

我的腳還是不斷顫動,像是心裡某塊地方一直在提醒:她要來了,她答應要來,她選擇進到你的空間,而不是任何人的。

我心裡想:我今晚不能再把話留在心裡。我想讓她知道,她是我生活中最清楚、最不模糊的輪廓──不是因為她照顧過我,而是因為我終於……想主動照顧她。

我打開門時,微微暖光落在她的臉頰,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敢把門拉開。她站在門口,穿著有點正式的襯衫裙,外套輕搭在手臂,腳步有點飄,我第一眼就看出了不對──不是不穩,而是某種鬆弛過度的輕盈。

「很明顯嗎?我剛剛晚餐時喝了點調酒……太久沒喝了,臉好像有點紅。剛才朋友才在說。」

她這麼說的時候,笑容帶點醉意,又不完全醉,像是介於慵懶與清醒之間的臨界。她眼神比平常多一分直率,卻也有點飄忽。她走進屋內時的腳步不像平常那麼輕,而是帶點隨性、不經修飾的拖曳。

我心裡一陣亂。

這不是我預期中的她。

「嗯?這是準備要睡覺的節奏嗎?感覺好靜。」她走進來的時候四處打量,目光掃過我開的桌燈、落地燈、窗簾半掩的狀態,像是在檢查我是否早已為這場見面設定了什麼暗示。

我站在原地,雙手插在口袋裡,拇指緊緊扣著褲縫──像是準備了一整天的句子,在她踏進來那一刻全都跑光,只剩下最原始、最沒修飾的那個衝動:

「我今晚找妳,是因為……我想談談。」

她動作頓了一下,整個人轉過來看我,那瞬間她的臉完全脫去了剛才的隨意與輕佻。眼神收束了,嘴角的笑也慢慢凝住,彷彿那些輕鬆的氣泡被我這句話戳破,消散。

她沒說話,只是走近兩步,走進我的光線裡,安靜地、穩穩地看我。

我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比平常濕潤,像是喝了酒後反而變得透明。我忍不住把視線轉開,又再轉回來,像是無法逃過的磁場。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吐出那個卡在胸口的結:

「我……不是只是想當那個妳偶爾記得給麵包、問候一聲的人。」

她的眼睛一瞬間睜大了一點點。

我繼續說,像是怕自己再慢一秒會什麼都來不及。

「這段時間,妳做的每一件事──麵包、訊息、陪我回家、幫我打掃、抱我……我都收進心裡了,一件都沒忘。可是我一直不敢往前,因為我怕……我怕我給不起回應,也怕妳本來就沒想要我回應。」

我喉頭緊了一下,指尖冰冷。

「但今天,我看到妳笑──和那個男生說話,拍他的手……我忽然覺得我不說,妳就會走得更遠。」

我看著她,眼神幾乎是在請求:「我不想等了。」

她沒有馬上說話。

她只是走近,伸手拿起我茶几上那杯我泡好的焙茶,沒喝,只是握著杯身,轉過身站在我對面。

「你以為……我沒有等你嗎?」她的聲音低得像剛起風時搖動的樹葉,輕飄卻明確。

「我每天都在等。等你多問我一句,等你多留我一點,等你在晚上的時候說一句『留下來』。但你一直沒說。」

我愣住了。

「所以我也以為──也許你只是需要我一陣子,等你走過了那些痛,就不再需要我了。」

「不是的,」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杯子晃了一下,茶水溢出一點,落在我指節上。

她沒有抽回去。

我緊緊握著她那隻溫熱的手。

「我一直都需要妳,只是……不敢要妳。」

她終於看著我,眼眶泛紅。

「那你現在敢嗎?」

「敢。我……」我聲音啞掉,「現在就想要妳。」

她把杯子放下,雙手撫上我的臉頰。

「那我今晚不走了。」

她眼神閃著光,不是酒精的光,是……她自己的。

微醺的齊彤身子有點軟,像是坐不直似的,斜倚在沙發上,斜睨著我去把剛才被我自己潑濕的手擦乾。

「你為什麼喜歡我?嗯⋯⋯等等,你剛剛有說喜歡嗎?」

我走回沙發時,她輕輕拉住我的手。我一骨碌地跌坐在她旁邊。

「跟你說一個你鐵定不曉得的祕密⋯⋯」她的頭鬆鬆地倚靠在我肩上,瞇著眼,慵懶的嗓音竄入我耳裡。

「早在你剛搬來時,我就在羨慕你前女友了⋯⋯覺得真好吶~她有你。」

她說出那句「她有你」時,語尾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掃過我耳骨,但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肉卻像是被擊中了神經,繃得死緊。她的頭貼在我肩膀,我能感覺她的呼吸微微燙,像午後未散的熱,隔著薄薄的布料滲入我皮膚,進而從我心臟中心擴散開。

我沒有立刻回應,腦中太多聲音混雜交錯──有震驚,有怔忡,還有一種從未被察覺的被需要感,忽然被這麼不經意地點燃。她說早在我剛搬來時就注意我、羨慕我女朋友,那不是場景式的敘述,而是一種時間累積下的情感預告──她早已比我還早,看見我了。

我心裡想:原來我不是那麼透明的存在。原來在那段被出軌粉碎的關係之前,在我還搞不清自己想要什麼的茫然時,有個人就已經在靜靜地想,如果她能是那個在我身邊的人就好了。

我轉頭看她。她眼睛沒全閉,也沒完全睜開,像是那種喝過一點酒後放下所有戒心的狀態。那對平常總是機警、會替我預判一切的眼睛,這一刻竟這樣赤裸地打開了窗。

「齊彤……」我低聲叫她。

「嗯?」她鼻音軟軟的,眼角浮著紅,「你說啊──你到底哪時候開始,覺得我不只是鄰居?」

我低頭靠近她一點點,額頭幾乎抵到她額角──她沒躲開。

「是妳那晚……拉我進妳家沙發,泡了熱茶,卻不問我發生什麼事,只是說『你想哭就哭吧』的時候。」我聲音發顫,喉頭像被什麼擠住,「我那時候覺得,好像這輩子第一次,有人不問我哪裡壞掉,只是讓我好好爛掉一下也沒關係。」

她聽著,眼睛忽然睜大一點,又有點泛光。

我繼續說,像是不容自己再逃避,「從那天開始,我就不只是把你當成鄰居了。但我一直不敢往前。一直怕我會太需要你,會讓你變成替代什麼的人。」

她眨了眨眼,手指撫過我的指節,慢慢扣住。

「那你現在還怕嗎?」

我低頭看我們交疊的手,搖搖頭,「怕。可是我更怕……妳哪天笑著對我說,妳跟那男生開始交往了,那我什麼都來不及了。」

她抿嘴笑了一下,額頭靠到我胸口,聲音像被棉被包著般悶悶的:

「白癡。你不是早就比他快一步了嗎?」

我愣住,「什麼?」

「我如果沒把你放在心上,早就拒絕你那些訊息、麵包、留我吃下午茶的邀約了。」她輕哼一聲,「你以為我沒事一直買多一個麵包是因為笨嗎?」

我忍不住笑了,心裡彷彿有什麼緊繃的繩索在這一瞬間斷裂,鬆了,整個人像落回身體裡。她還倚在我身上,溫度貼得很近,氣息混在一起,她那句「她有你」在我耳裡還沒散,就已經被新的聲音覆蓋──

「現在,我有你了吧?」

我沒說話,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再滑到頸後,輕輕拉她起來,讓她面對我。她臉頰泛紅,但不是羞赧,而是剛剛說出那些話後的餘溫還沒退。

我看著她的眼,低聲說:「如果你願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唯一想讓家有溫度的原因。」

她沒回,卻忽然捧住我臉,嘴唇落下來──不是激烈的,不是求證式的,而是一種早就知道彼此會走到這裡,只差一個擁吻的確認。

我們親了很久,沙發的夜燈像是聽懂了什麼,靜靜陪我們在這片柔軟裡無聲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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