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的陽光，照亮城市的喧囂。

辛勤的電車裝載人們一天的開始。

早起的鳥鳴告訴人們美好的夢想。

可大街上一名失魂落魄的少女，可不會這麼想。

從博道家裡離開後，我沿著從車站走過的路。

一路上，我靜靜想著今天的對話。

就像是在一場夢裡醒來，卻還無法確定這是否是夢的延續。

某種特殊的情緒洋溢在我心中，憤怒、悲傷……都不是。

是空虛，是從心底蒸發而出的空白感，像整個人都飄起來了，腳踩不到地。

抵達車站時，我才驚覺天色已明，列車即將進站。

我停下腳步，站在站台邊。

我站在月台的一側，視線卻與對面月台上的身影撞個正著。

陽光從空中斜灑而來，照亮對面的月台，也照亮了她。

她的身影熟悉而陌生，那是從小在我身邊長大的妹妹，如今卻像隔著整個世界。

——時雨。

她也看見我了。和我一樣疲倦的雙眼裡，卻沒有躲避。

我們緩緩走上前，在月台彼端的白線前站定。

隔著兩條軌道對望，無聲許久。

一輛列車呼嘯而來，急促的煞車聲打破這場沉默。

車廂像一道銀白屏障，將我們的視線斷開。

我跑上連接月台的天橋，想要找到時雨。

我跨過一階階的樓梯，越過一個個的旅人。

在天橋頂端，時雨和我一同抵達，我們緩慢走向彼此。

距離十步之遙，我們停止向前並佇立於原地。

我們站著，彷彿面對著一面鏡子，看見那張與我相似，卻又訴說著不同故事的臉。

[…時雨…]

[…姊姊…我們談談吧!]

我們一同倚在欄杆上，望著向遠方奔馳的列車。

清晨的風拂過，帶著不安的氣味。

[妳和博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率先開口，聲音比我想像中還要平穩。

[我不知道確切的時間。]

[但我知道，我對哥哥的感情在某個時間點已經無法抑制。]

時雨回答得很直，聲音之中沒有夾帶羞赧，或躲避。

[所以妳就這樣搶走博道?即使是妳姊姊的男朋友?]

我帶著責問的語氣，問著眼前與我相似的存在。

就算我從博道那裏得知，時雨並非變心的主要理由。

但我對不懂事的雙胞胎妹妹，心中還是不悅。

[我只是做了自己的選擇。]

她抬頭，眼神清澈而冷靜，

我感覺到指尖一陣冰涼。明明太陽照著，卻像是站在寒風裡。

[姐姐，妳要責罵我!向我問罪!我都無所謂!]

[我從來都不會後悔愛上哥哥的事，哪怕哥哥正在跟其他女人交往!我也會把他的心奪走。]

時雨的言論聽起來是多麼瘋狂，違反社會所教導我們的道德倫理。

可作為當事人的我，卻知道她是認真的。

[我不是故意要從妳那裡搶走什麼。]

她輕輕搖頭，眼神裡有種淡然的堅定。

[只是我想要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我輕聲重複。

[姐姐，我從沒奢望妳會原諒我，但我也不會為了讓妳好過，就說謊或假裝後悔。]

[我就是喜歡哥哥，即使妳先認識他，即使妳是我最親的家人——那份感情，沒有誰能命令它該怎麼走。]

我的心被她的坦白震了一下，那份執著令人心碎，卻又說不出話來。

[時雨!妳知道現在說甚麼!?]

[…我知道!]

[即使將博道搶走，妳們也會被這個世界指責的…]

[…我不在乎!]

她抿了抿唇，沒有猶豫，也沒有表現出害怕。

看著眼前無可救藥的妹妹，就像看到我自己，因為我們都沾染名為”愛情”的毒藥。

[…我和博道分手了!]

[诶…]

我將分手的事說出來，淡淡的心痛戳進我的心中。

可時雨的表情沒有出現太多震驚。

甚至有一抹淺淺的微笑…

[時雨這下妳滿意了嗎?]

[…姐姐?]

[妳早就知道我和博道會迎來這樣的結局吧!]

[是啊!]

時雨的語氣平淡，如同知曉一切的智者。

「你愛他嗎？」

我低聲問。

「我試過不愛，但做不到。」

時雨抬頭直視我，語氣平靜得如同早晨的風。

「……我才是他女朋友啊。」

我強忍住鼻頭的酸澀。

[我知道。]

她語氣裡沒有攻擊，只有一種微妙的心痛。

[所以我一直在退讓，一直不說。但這次，我不想再假裝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中有種不屬於少女的堅定。

[姊姊……小時候，我可以讓妳贏下遊戲，把最大的蛋糕讓給妳……但現在的我，沒辦法再假裝沒有這份心情了。]

[我喜歡他，真的喜歡。不是因為他是妳的男朋友才喜歡，而是因為他是哥哥。]

我咬住唇，想質問她為什麼這樣說得這麼輕鬆。但她接著說：

「姐姐，妳要的不是一段關係，妳要的是一個證明自己沒有失敗的方式。」

「妳只是沒辦法接受他不再愛妳。」

她的話刺進心裡。我努力穩住情緒，不讓自己脆弱地垮下來。

我愣住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是溫柔的，但那份溫柔卻像細針一樣不斷扎入我的心裡。

「我也知道，如果因為妳是我姊姊，就選擇不去愛，那才是騙人。」

時雨看著我，眼裡沒有懊悔，只有誠實。

「我尊重妳的痛苦。可我不會因為妳的痛苦，就放棄讓我自己幸福。」

她往前一步，站到我面前，聲音低得像風一樣。

「這不是背叛，這只是我也在活著，像妳一樣。」

我無法回話。

腳底像是被釘住了，我站在原地，眼前明亮卻聽不見鳥鳴與人聲。

陽光灑落月台，但我心裡卻像下著雨。

我什麼都說不出，只覺得某種比憤怒更沉重的東西，一點一滴在胸口堆積。

這不是輸贏的問題。

我終於開口了，聲音幾乎聽不見。

「時雨……妳從來都不怕會失去我？」

她愣了一下，然後輕輕一笑，笑容裡沒有勝利者的驕傲，只有溫柔而殘酷的事實。

「因為我一直知道，我已經失去了妳，從我們愛上同一個人的那一刻起。」

時雨的眼中出現點點淚珠。

她眼神依然堅定，但我看見其中有一瞬的動搖。或許，她也有過痛，但她從未讓它阻止過她的選擇。

那一刻，我終於忍不住了，眼淚滑過臉頰，止不住地流下來。

今日我和時雨都失去最親近的人!

[…姐姐?]

[…時雨…我真的很喜歡博道…]

[…我知道…]

我撲過去，緊緊抱住她。

時雨回抱我，我們像小時候一樣，彼此依靠，彼此依偎。

或許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還是甚麼原因。

我能感受時雨那炙熱的眼淚、微酸的悲傷，奔騰在心中…

這一刻，陽光照耀在我的眼前，如同希望一般，將我從漆黑的深淵中獲得一絲光明。

我們終於不是敵人了，也不再是爭奪博道的女人，而只是——

兩個傷心的姊妹。

那個擁抱裡，有淚水，有沉默，有未說出口的道歉，也有永遠無法挽回的裂痕。

時雨背靠欄杆，身後傳來列車的疾馳聲，仿佛只要走錯一步就會墮落深淵。

不對…我們已經踏進深淵之中。

…此時我卻出現一個不好的想法…

一個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念頭。

欄杆後是一道深深的虛空，那輛列車呼嘯而過，風聲與金屬的尖嘯在我耳邊炸裂，像極了我內心撕裂的聲音。

此時腦中一閃而過的，不是擁抱、不是寬恕……

如果她不在了，一切是不是就能重來？

我的手緩緩舉起，指尖微微顫抖，心臟劇烈地跳動，彷彿連呼吸都要停下。

只要我……

時雨似乎察覺了什麼，那雙總是溫柔堅定的眼睛，現在只剩疑惑與驚訝。

風，停了。

世界，在這瞬間，仿佛失去聲音。

有些選擇，不是因為誰對誰錯；只是因為不想再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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