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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赐解脱 单章 真夜中,恩赐解脱,1

小说:恩赐解脱 2025-09-11 10:48 5hhhhh 5910 ℃

Chapter 0 遗迹

琼英之森,宇宙中最为神秘、也最为古老的地方之一。“与自然的亲昵”或许是形容曾经这片土地上兴建的城邦与文明最为贴切的话语,但如果你曾踏上过这篇这片已经沦为废墟的焦土,你一定会感受到那些古老的传说和星际联盟中残缺的记录并非虚假——哪怕就是遗迹最中心神殿的断壁残垣,也依然能够从震撼不已的残存绝美雕刻中感受到浓厚的灵力气息。

独有的阔叶林在历经战火的劫难后再次成长得郁郁葱葱,斑驳的光痕透过叶柄之间的缝隙掉落在城邦内歪七扭八、碎裂一地的建筑。战火对于这座城市的破坏远胜过风雨和岁月,面目全非的砖瓦全然不见昔日的荣光与典雅,被洗劫一空的珍宝换了个面容出现在各个城邦的博物馆当中,人去楼空的茶凉给这片满是疮痍的土地平添了几分萧瑟与悲怆。

被藏匿在兜帽下的暗淡视线停留在早已看不清文字的石碑之上,彩釉绘制而成的图画与纹路因为锈蚀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被包裹在黑色袖套的修长指节照着自己的记忆沿着花纹细细地摩挲,夹缝里生长的些许青苔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但伫立于此的少年似乎并不讨厌,反而是越发靠近嗅了嗅,仿佛在寄希望于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能把自己的思绪带回到曾经那个人声鼎沸但又无忧无虑的时代。

少年突然干咳了几声。

他忘不掉。

不管是被污染成与血同色的河流,还是把黑夜点亮得如同白昼的火光。气数已尽的王朝还未来得及散发残存的落日余晖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加速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那个被世人遗忘的名字——白。

Chapter 1 故人

阿克戎再一次见到白,是在多年以后海姆达尔冥界的城邦街道上。那时他刚从武器店中购置了一柄更为锋利轻便的精钢匕首,便撞上了同魔王手下的女仆长一道出行来购置物资的白——哦,说的更准确一点,是“见面”。毕竟几个小时之前,他已经从各种电子设备上看到白和魔王大人的花边新闻了,亏这个魔王大人前一天还在记者招待会上营销自己不近男女之事的冷淡系美人的人设来着。

不过更令人可悲的事情是,绝大多世人并不知道有关于白的任何身世,甚至因为那天的上街露出的白是穿着女装的,反倒是引爆了“魔王大人原来是百合控”的热搜和议题,结果上反而把这个发布会“坐实了”。

可是阿克戎敢肯定,但凡和白有所接触的人,都绝对、绝对不会认错那双略显忧郁的灰白双眼——那双眼睛曾欺骗过他、欺骗过整个精灵族、欺骗了魔王大人(阿克戎的视角当中)、欺骗了太多太多……

他本应该冲上去一刀割断白的喉咙的——或者说,精灵族的幸存者对于罪人的仇恨理应如此。可是当他真的盯着不远处少年的面庞时,那股熟悉而又令人作呕的感觉还是让他一时间不由得愣在原地:他的五官还是那样精致,富有美感而惹人怜爱,仿佛岁月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他明明不是长生种才对。

但是真正让他望而却步的是白的眼神。

阿克戎记忆里的白也是一副略显忧郁的疲倦模样,但在战斗还有日常中的一些事情还是能些许看到他曾作为晨曦冒险团一员的傲气与自信。而现在的白就是活脱脱一副病怏怏的苗子,空洞的眼神除了忧郁以外满是茫然无措,迷茫的情绪由心神蔓延到他惨白的身体,哪怕就是有女仆长在一旁搀扶,阿克戎都要怀疑少年的身体下一秒会不会被风所摧折。

冲上去了结一个这副模样的“罪人”又有什么成就感可言——不过是一具行将就木的枯骨罢了,更何况自打离开琼英之森后自己就再也没有使用过已经被荒废的暗精灵魔力。而且阿克戎也真的见识过,白所释放出的、足以铲平天地的一击——那或许是他离“黄昏”这个概念最近的一次。

可正是如此,他才对没能拯救精灵国度的白更加厌恶。哪怕理智告诉他统统怪罪于一人并不可取,就算没有白,“浮火黄昏”的到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这份家国覆灭的痛苦总要寻求一个渠道,将其扭曲地发泄出来。

“请问……怎么了吗?”

兴许是阿克戎的视线过于大胆且不加掩饰了,反倒是白先找上了这个神色不定、还在踌躇的少年。猛然间的一个激灵让阿克戎的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适时一阵蔓延至街头巷陌的微风吹过,顺着少年的动作拂掉了遮掩面容的兜帽:漆黑如墨的黯淡眼眸因为惊讶猛地收缩,顺滑垂落的漆黑发丝在尾端带着紫色的挑染,伴随着显眼的褐色肌肤不免显得妖艳。细长的尖耳因为害怕和恐慌在空气中无力地扑腾,已经磨损的贴身棕皮高跟靴从衣物的下摆处探出,上面沾染的泥土与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少年经历过的无数生死关头。

“你是……阿克戎?”

白的眼神猛然间愣住,眼前娇小的少年总算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孩联系起来。可是意料之外的重逢并不能给阿克戎带来一丝一毫的惊喜,骨节分明的指节揉捏成拳,随后用尽全部力气重重、重重地击打在白那脆弱而又惹人怜爱的面门之上。

突如其来的碰触感让白的面部不由得扭曲,瘦削的身躯被一具比自己更为娇小的躯壳所推倒。饱含着少年恶意的密集拳风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嶙峋的骨节暗暗发狠的力道,早已远远超过了所谓对于“犯人”量度的私刑。

“你干什么?!”

或许就连女仆长都没有料到率先出言抗拒的会是自己,被黑色长筒靴收束的有力腿部肌肉看准时机在阿克戎挥拳之际一下精准命中那人的腹部。吃痛的少年不得不暂时停下动作,赛琳娜看准时机又是一掌推出拍打在他的胸膛,不足以致命,但深入灵魂的疼痛与酥麻让他不得不倒退几步和白拉开距离。

“别这样,我没事的,赛琳娜小姐。”

挣扎起身的白拦在了二人之间,他脸上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地方都已经青紫出血,掩盖于满是尘土衣物之下的伤痕哪怕白自己不说赛琳娜似乎也不难想象——而且这幅景色也绝对是白自己撤去了灵力防护所致。白似乎对于这样的疼痛毫无感知,可是这才让赛琳娜越发能理解夏弥生对于眼前少年的不悦,还有他那双抱有沉重过往的双眼。

他还是那样不懂得爱惜自己,一直都是。

“可是您受伤了。”

赛琳娜理所应当地将白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怀抱的柔软来安抚自己男主人安稳不定的心神,可白只是摇了摇头,宛若死灰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从少女背后冲过来的少年——

“小心点儿啊。”

丰腴的少女身躯被白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粗暴地顶开,但也正是拜此所赐,赛琳娜能够最近距离地见证阿克戎的那把精钢匕首毫无顾忌地直勾勾捅在白不做任何防护的右肩上。飞溅的鲜血打湿了阿克戎的侧脸,淡淡腥味和薰衣草香的混合味道让他不由得想吐,但更多的血迹还是顺着白身上的衣物流下,在地上打出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都是……因为……你!!!”

锋利的钢刀连带着殷红的血肉都要翻出来,偷袭得手的阿克戎一格翻腕便想将刚刚取出的匕首再次捅回去,可是冷艳的女仆长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毫无保留而又干净利落的一个回身侧踢几近要把少年胸腔的骨头都要踢碎,整个人的身子竟是直接倒飞了出去。

“噗——”

阿克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那双称得上是罪魁祸首的黑皮靴此刻正以淑女丁字步姿势站在他的面前,很显然,犯过一次疏忽的女仆小姐绝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但是他却顾不上自己胸腔被挤压的难受,反倒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占据了他每一条象征着愉悦的神经。

“你现在都堕落到只会缩在女人的背后了么!白?”

“我只是不愿争执,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的退让能成为你蹬鼻子上脸的资本。琼英之森的事情我一样很难过,如果还有精灵族其余的幸存者,我可以尽我所能去帮助她们——直到她们能够完全融入这个社会为止。”

白没有指责阿克戎,更没有奢望他的原谅。少年只是任由那能冒出火星子的视线愤恨地盯着自己。走出一段距离后再回头去,那褐皮精灵已经消失在大街喧嚣的车水马龙之中。少年并不是不能理解阿克戎,他此生都将背负着“浮火黄昏”那个夜晚的创伤活下去,白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神经早已习惯对遍体鳞伤的身体之上的每一道疤痕感到麻木。

可至少,在阿克戎对他所怀有恨意这一点上,他无权指责。

“您受伤了。”

赛琳娜搀扶着白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身躯。

女仆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也冷淡了不少。看样子这下不管说什么她都要这么扶着自己了——白皱着眉,他并不是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只是……他不想亏欠,不管是任何方面的。

“无碍,皮肉伤罢了。至于夏弥生那边,到时候我就说……是走路摔的。”

少年摇了摇头,又伸手挤压了两下自己面部的伤口。红色的囊肿挤出了血水与脓水的混合物,没有灵力加护的损伤肌肤足足让半张脸都扭曲得直抽抽,可哪怕如此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句疼。赛琳娜自知少年眼中又是弥漫着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往,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为什么就不能把您那真实而脆弱的一面展现给我呢?

女仆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不过她根本不晓得到底在少年面前该如何开口。二人之间的沉默随着蹒跚的步伐越堆越高,直到又一道倩影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份心照不宣的尴尬才被打破:绚烂的樱粉长发被风吹散开来,沿着白皙无暇的雪肌一直垂落到腰间。带着灰色蕾丝镶边的白纱裙和细腻的透肉白丝将少女的萝躯藏匿在宽大的衣物之下,粉嫩的圆头皮鞋更添了几分娇媚可爱的气息,虽说从身材来看盈盈一握的乳鸽和赛琳娜遮不住的爆乳有点站在两个极端了,但一掐出水的皮肤和似乎总是含着泪的星眸依然在昭示着眼前的少女魅力不容小觑。

“请问……您刚刚看到一位暗精灵吗?个头比您要低些,脾气可能比较暴躁。”

她的声音不管是从咬文嚼字还是每一个音节的吐息都轻柔完美到无可挑剔,足以媲美世家大小姐的一举一动极尽优雅与华贵,可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世家大族常常会沾染的傲气。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抵就是她走路总是轻飘飘的,就像是在地面上漂浮一样。

“英仙座指环的传说器灵——铃隼小姐,我没说错吧?”

在赛琳娜还没从眼前少女的话中绕过弯来之前,白仅仅是瞄了一眼就给出了最为专业的判断。在女仆长带有些许佩服的诧异眼神中,少年微微挑了挑眉头——毕竟准确说来,面前的少女从一开始就是冲白搭话来的。

因为那道匕首留下的伤痕,而少女的视线也一直牢牢锁着少年受伤的右肩。

“可你应该是沃西瓦尔地区的神器才对吧,难道说——他是你契约的主人?”

“我觉得您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放在别处比较好。”

一来一回,铃隼的语气和神色依旧平淡,华贵大小姐的姿态依然如常。白的双眼微微颤动了几下,回过头看了眼自己和阿克戎“偶遇”的地方,几种可能会出现的可能性闪过他的脑海,可最后还是像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叹了口气。

“他……大概会在下城区的酒馆吧。”

“谢谢您的配合,放心,我不会把您供出去的。”

少女提起裙子缓缓行了一个提裙礼,藏匿于眼底的锐利寒意由于白的配合而渐渐消散。等到二人都走远后,寒芒彻底收入剑鞘,铃隼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用只能让自己听到的音量轻声呢喃——不知是说给少年还是说给自己。

“算你识相。”

Chapter 1.5 双城记

即便是再为光鲜亮丽的外表,也无法遮掩这层肌肤之下那肮脏的骨髓与血肉,尤其是海姆达尔这里以血肉与一些法外交易换取金钱和时间效率的地方更是如此。直到现在,冥界仍然是唯一一个在都城(海姆达尔)都将赌博和人口贩卖合法化的联邦,驻留于此的老牌贵族男爵和看到新兴风口的世家大族在这里得以尽情吮吸着底层人民的血肉。

统治者夏弥生对于贵族的有意扶持让冥界得以用最快的速度挤进星际金融和贸易的中心,用最短的时间让冥界在星际联盟里有了最高梯队的话语权。可也正是由于她对于经济近乎痴狂追求的政策。和对于贵族集团不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漠视,造就了这里巨大两极分化的现状,还有星际之间的社会评价。

在上城区,你能看到最为奢靡壮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最为开阔整洁、四通八达的交通条件;最为开放包容、精益求精的顶级学府;最为遵纪守法、礼貌谦让的公民;最为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军队和警备队。当然,如果你愿意一掷千金,这里也同样可以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人间天堂。被靓丽的霓虹灯渲染得如同白昼的夜之城早就已经不知道传出了多少个版本的都市传说,就像是给妓女穿上一层朦胧的白纱一般更为诱惑迷人,让已经不知道让多少风流客为此折腰:有“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才子,也有惹上盘龙之癖、嗜赌如命的赌棍,同样也有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不逞之徒——他们以生命和金钱为本,以贪婪为勇气,用美色和财宝做注,只为进行名为快乐和欲望的嬉戏。

与上城区的奢靡不同,充斥着脏乱差的下城区全无这座城市外表光鲜亮丽的假象。倘若是中心处居民比较多的交叉巷路还能看些,其余的旁枝岔路能找到一处不伴随着肮脏恶臭的容身之所都是奢侈。这里的居民大多没受过什么教育,拉帮结派的斗殴风气在这里蔚然成风,同样也不乏身败名裂的亡命之徒。这里的人普遍自成一套规矩,平日里属于上城区秩序的法外之地(因为没人愿意动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烂摊子),但这群人们也通常不会去招惹上城区的公民们。毕竟下城区最大的依仗自然是来自上城区最低限度的救济,可上城区同样也需要下城区极度廉价的劳动力还有在法外操作的黑手套。二者之间构成了一种巧妙而又脆弱的平衡,在夏弥生的斡旋之下倒还不至于现在就断裂。

中心处的大树酒馆还是像往常一样热闹,喝酒划拳的嬉闹声毫无顾忌地消磨着这片废土残存的活力。被挂在墙角的老旧数字电视咿呀作响,嗡嗡作响的风扇给略显闷热的仲夏夜带不来丝毫的凉意。这帮为了钱毫无道德底线的佣兵们放肆挥舞着手上的木制酒杯,哪怕将里面的劣质米酒洒落一地也毫不心疼。

已经白发苍苍但依然颇有口才的老板麦克斯支撑着这里的正常运转。身为树精和人类混血的他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一千三百多年,是个实打实的“老海姆达尔”。他在城镇上也颇有威望,小镇上卖命的佣兵们归来每晚的集会也都在这里进行。

“还是老样子。”

黑色的袍子被顺手扯下挂到进门那侧手边的栏杆,阿克戎坐到吧台前方,对着麦克斯来了一句。一直在手头把玩的精钢匕首被丢到一边,悬于中指之上的破旧雄鹰戒指在炉火的映衬之下反射着锃亮的光芒。二人之间的默契很快就让后者也心领神会,不出半刻,一杯原汁原味的黑咖啡和一盘看上去在普通不过的甜饼就被放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

少年一边轻声笑笑,一边往咖啡里面添加数目骇人的方糖。

“你的口味还真是近千年来都没变过。”麦克斯也同样给自己的老朋友报以微笑,“我还记得,这两份餐品曾经还是‘她’推荐给你的。”

听得此言,阿克戎的眉毛微微抽动,拿起勺子搅拌着咖啡和方糖。

“我差点忘了,你不愿意提起铃隼小姐的事情,对不起啊。”

麦克斯拍着自己的脑门呵呵一笑,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无所顾忌的暗精灵态度总是冷冷的,包含着一丝对生活的怠倦感。对于这种事情麦克斯也早已习以为常,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即坐到少年对面的板凳上。

“你的样貌还真是一千多年都没变化啊,阿克戎。”麦克斯一只手撑着桌子端着自己的脸,看着少年将一块干瘪生涩的天兵艰难地送入口中,“每次看着你的脸,都感觉像是回到了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一样。”

“你连每月哪天去琼斯太太那里进货都记不住——可拉倒吧。”

如果是平日里阿克戎肯定会选择无视,不过今天的暗精灵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倒是难得地撩起发丝和麦克斯耍起了贫嘴。看样子今天依然会一如既往——这样的日子十分难熬,但却不会令人不安。毕竟这里有的是只顾今天不顾明天的享乐主义者,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Chapter 2 魔戒

略显摇晃的步子走在凹凸不平而又狭长的石路上,扶着墙壁的阿克戎从未如此后悔过接受麦克斯的挑衅干了足足一扎昆特酒。结果直到午夜时分那飘飘欲仙的大脑都没缓过劲来,但要让他直接承认喝高了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操他妈的,喝了酒就连走个路都这么晦气。”

下城区唯一一条勉强算得上“马路”的主干道拐角处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空地,但这里自然是为了歌功颂德竖立了夏弥生的塑像。咬牙切齿的暗精灵没忍住啐了口唾沫,然后轻轻叫嚷出本应属于“夏弥生”的精灵名号:

“‘夏之精灵使’……”

身为精灵族叛逆者夏淮竹的子嗣,却和她的母亲一样选择抛弃了对精灵族来说和生命同等重要的名讳——虽说夏弥生在出生之际琼英之森就已经化为一片废土,但魔王大人在公众面前做出的那副毫不提及自己精灵族身份的行径与嘴脸还是让他莫名不爽。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阿克戎不是不明白“树挪死人挪活”这个道理,但是这种彻底抛下过去就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呼……或许我也一样,死在那个夜晚了吧。”

暗精灵冷哼一声,顺势踹飞了脚边的石子。

“那如果遇到我了……您会开心一点嘛,主人?”

飞起的石子掉落在圆头皮鞋特有的鞋底防水台旁边,锃亮的樱粉和少年磨损的黑靴形成鲜明对比,那抹扎眼的粉牢牢占据着他的视线,迫使阿克戎不得不抬眼,对上了白洋裙里面的人儿那满是笑意的眼神。某“富贵人家的恋爱脑大小姐”爱上了“倔得像头驴但总是能走狗屎运的穷小子”——你知道的,这种情节只会出现在狗血言情剧或者小楚南为了导管的旮旯给木里面。

但现在的阿克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今天不管是天气还是运气都已经烂到爆了,他心想。衣袖中的匕首被悄然间握紧,佣兵生活的本能已经让他猛然清醒的大脑拼命搜索着逃窜的路线——她变得比之前更强了,虽然这只不过是在他们可悲的鸿沟之间再添一道天堑罢了。

“我到底该说‘真是不巧’还是‘好久不见’呢——毕竟我可不记得你还有喜欢吹晚风的癖好。如果你觉得我打扰到了你,那我可以现在就走,美丽的小姐。”

优雅的器灵小姐正恬静地坐在被陈旧的垒石堆砌的一个勉强算得上“长椅”的石堆上,专心致志地抚摸着蜷缩在她身边的猫。猫到底还是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在享受少女爱抚的同时还不忘瞪着新来的不速之客。

“才没有那回事,倒不如说——您来的正是时候,主人。”

铃隼优雅起身,提起纯白的裙摆向阿克戎鞠了一躬。她的眼神不同于遇到白那般冰冷,嘴角微微卷起的笑意已经要遮掩不住眼底的热切和欲望。

“主人已经准备好和铃隼再续前缘了吗?铃隼很开心哦!虽说铃隼脑子里面早就已经预演了无数遍和主人重逢的场景,可是……啊啊……再次见到主人的时候人家还是一句能表达激动心情的言语都没有呢……”

少女双手捂脸、面露春色的话音还未落下,阿克戎袖间的匕首就已经先行一步出鞘,清脆的低音带着难以想象的平稳,几近分辨不出来是精钢所铸。好听的刀尖直指对面的白裙少女,哪怕少年从一开始就明白铃隼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匹敌的对手,所谓“要赢过对方”的念头无非是出于对心态的考量罢了。

阿克戎指节上黯淡无光的雄鹰指环已经锈迹斑斑,正如他们的关系一般。

“我们之间的关系本不应该如此可悲的,主人——不过您可以试试分散我的注意力?比如说说话什么的……其实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主人从离开我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哦?”

铃隼看向阿克戎的眼神之中有些不甘心和怒火,亦有几分少年居然敢对自己动手的好奇,以及一切尽在掌握的余裕。迫不及待想要享用美味的香舌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白洋裙层层丝绸面料感受到少女的兴奋已经在层间空隙产生了大量黏腻的淫液,随着她的步伐在地上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那……”

几柄匕首被少年试探性地扔出,可是在往常能毫不费力刺穿对手的钢刀就连少女的身躯都触碰不到,在即将接近铃隼身体的时候被从地上突然伸出的白色丝带尽数击落。金属撞击地面产生“叮叮当当”的脆响,仅仅一息之间,那坚硬而莫名柔韧的丝带就已经要直奔少年的眉心处。阿克戎一个侧身躲过致命的凶器(虽然但是铃隼怎么可能会真的伤及主人的性命呢?),四肢被丝带剐蹭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扔出几柄匕首将周遭的丝带钉死在两边的墙上。

“我拒绝。”

阿克戎一个翻身,手中一直拿着的精钢匕首随着主人翻腾下落的动作将原本碰触自己眉心的丝带死死钉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少年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迹,冷淡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铃隼那双带着戏谑和绝对权威的眼睛,生怕她接下来再做出什么大胆乖张的举动来——现在的她就算是放海都能吊打自己,所谓的“分散注意力”除了把自己的破绽暴露给少女别无他用。

“欸——那还真是可惜呢。”

铃隼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着,并拢的食指中指顺着手腕的动作向上一翻,除去被阿克戎握住精钢匕首钉死的那根丝带,其余的布料只是轻轻一震就将那些毫无杀伤力的铁片尽数抖落,张牙舞爪地扑向少年,发出名为“快感地狱”的邀请函。而在此过程中,少女甚至都不屑于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明明是毫无悬念的猫捉老鼠游戏罢了,可身居高位的捕食者仍是不愿意就此收网,还要尽情欣赏猎物落入自己口中之前那可爱的挣扎——呵,真是个恶趣味的猫咪啊……阿克戎暗自咒骂了一句精灵族特有的脏话。不过从铃隼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来看,她很享受。

可是少年也很清楚的明白,少女那玩味的态度,是自己逃离的唯一机会。

就是现在!

就在飘扬的丝带即将触碰到阿克戎所在之处的一瞬间,暗精灵的双腿猛地发力起身,娇小的身躯呈螺旋式扭动,反而逆着本该逃窜的方向从丝带交织的空隙处穿出,冲着铃隼所在的位置抬起匕首就要径直刺过去。器灵小姐的眼眸微微一瞪,似乎是在惊讶和满足于少年的反抗,不过整个身躯依然是不为所动。

“难道说主人还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吗……明明怎么看都不是我的对手吧。”

铃隼叹了口气,光洁无尘的丝带随着少女的思绪当即改变了方向从后方追逐少年留下的残影。然而料到如此的阿克戎猛地一踏周遭的墙壁,让那些衣物布料由于少年改变的方向扑了个空,然后匿于暗影当中的身躯径直消失在了少女的视野中——那是暗精灵独有的能力之一,并且没有任何人能比阿克戎明白,眼前的少女常常会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忽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少女伸出的那个手掌紧握成拳,道路两旁早已被丝带金属破坏内部结构的石墙“轰”的一下朝着路面倾倒,飞溅的石块将本就坑坑洼洼的路面砸得越发不堪入目,可她预想当中主人那愉悦而可爱的惨叫声却始终没有出现。铃隼的眼眸一时间愈发热切了几分——阿克戎的小聪明让她对这场游戏的兴趣更浓厚了。

“我可从来不觉得……我能是你的对手啊!”

暗精灵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伴随着话语一同落下的是倾注有暗属性灵力的精钢匕首。虽说阿克戎的刺杀已经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做得足够老练完美,但拼尽全力的一击也只是被赶来救驾的交织丝带轻而易举地挡下。金属碰撞的沉闷声响昭示着这次出击的失败,不过少年也从未寄希望于自己的攻击能让铃隼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匕首上面的暗灵力随着少年的想法在一瞬间四散炸裂,带来的冲击力和压迫感竟是将少女脚踩的地面都陷出了凹痕。

“哼,把戏倒不少。”

铃隼的语气带着一丝娇嗔和几分难以察觉的甜腻,原本被阿克戎视为杀招的匕首已经被她拿在手上肆意把玩。不得不说自己的主人在离开自己之后确实有所进步——毕竟刚才的重压可是让她的视野丢失了足足0.13秒。

可是对于善于遁影的暗精灵来说,哪怕就是一瞬之间的空隙都足以让他溜走。

“我要来找您咯,主人~~~~”

铃隼双手像是瞻仰圣物一般摩挲着手上带着主人气味的匕首,刻意拉长了音调发出一阵甜腻腻的声线。暗精灵力量的调动让快要被终止的主从契约重新运转起来,少女无名指上同款的雄鹰指环也再一次释放出黯淡的光芒。铃隼将那枚戒指放到自己的耳边,就连主人逃窜时那可爱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哈啊……主人……主人……请您……原谅铃隼吧……”

Chapter 2.5 爱如往昔

如果要说起二人的相遇,其实倒没有什么特别的。

“唉……再巡视一圈……就回去吧……”

粉色的圆头皮鞋随着少女轻颤的步子灵巧地踩在柔软的草坪上,郁郁葱葱的草林和和煦的微光总是能把她的内心烘烤得醉醺醺的。微风卷起的露水和泥土的清香极度柔和而沁人心脾,每一分每一秒都让铃隼觉得,为了保护这里,即便是数千年的休眠也是值得的。

只是这一次她有些倦了——倒不是说她不喜欢这里了,倒不如说反倒是因为过于熟悉这里,所以反倒让她的玩乐有些无所适从了。铃隼又重新审视起这片她早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的、名为“默里科尔(隶属于波塔尔卡星系)”的土地:安闲恬淡的草场、郁郁葱葱的草木庄稼、被散作满天星的牛羊、错落有致的城镇……颇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安详,安详到一代又一代人从这里出生,在这里死去。

但铃隼不想这样。

已经沉睡了几千年的血脉中,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向她诉说着对于更不一样的、更新鲜的、更不为所知事物的渴望。少女在这一刻似乎懂了些许人类对于自由的渴望,但从轻盈变得坚实的步伐已经不想在踌躇。

也正是如此,铃隼的目光也在一瞬间锁定了那个站在角落、身披兜帽的少年——因为所有人中只有他的羊群坨在一起,像个活生生的面团子。再加上他总是呆在角落一言不发,很显然是个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而抱着“如果能找一个向导就太好了”这样的想法少女自然是无所顾忌地接近了他——那个最喜欢她、最憎恨她的少年。

“有什么事吗?”

阿克戎摘下了兜帽,铃隼也这才得以看清楚那掩藏在阴影下、墨紫色的发丝和带着一对敏感尖耳的精灵面容。稚嫩的正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瘦削的胳膊如同老旧的机器抄起手中的鞭子抽打了几下不听话的洋裙。虽然嘴上在回应眼前的器灵小姐,但是眼神却一直在瑟缩,甚至都不愿意去对视。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看你这样,大抵也是个被饿死的鸟儿吧?”

直到靠近了阿克戎之后,铃隼才注意到少年身上并没有牧羊人会有的羊膻味。而听得此话的少年虽然没有回话,但猛然收缩的身体以及僵在原地的恐惧视线已经出卖了他。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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