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微笑是限定商品，每五册才解锁一次。这是为了保证神力的纯洁性，希望您能理解。」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将画魂那套歪理学了个十成十。

「神力的纯洁性原来如此！不愧是神明大人，考虑得就是周到！我明白了！我这就到队尾重新排队！」

那个客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郑重其事地拿着刚买的本子，跑到了队伍的末尾，准备进行二周目挑战。

在摊位后方的神代悠，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他一边要维持着狐仙巫女那清冷神圣的人设，一边要严格执行画魂发布的那些羞耻度爆表的指令，同时还要在心里和画魂进行高速的吐槽与反驳。

「画魂小姐！宁真的理论大师啊！但是也好累啊！感觉脸都快笑僵了！」

「你懂什么。这叫差异化服务体验。只有付出努力的人，才能得到最高等级的回报。这能极大地刺激他们的购买欲和收藏欲。还有，别抱怨，你现在用的不是我的妖力在维持你脸上的肌肉吗？这点消耗算什么。」

画魂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听起来像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

「可是，这样下去，后面的客人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啊？」

「这就涉及到‘看板娘必杀技进阶篇’了。」

「还有进阶篇？！」

「当然。听好了，对于那些没有享受到‘限定微笑’的客人，你要在他们离开时，用你那双水汪汪的、惹人怜爱的眼睛，凝视着他，然后，用你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对着他，轻轻地、单独地，抖动一下。」

画魂的语气，像是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

「这、这又是什么原理？」

「笨蛋。微笑是群体性攻击，能引发集体的狂热。而单独的、细微的、只有他一个人能注意到的特殊动作，会给他带来一种‘我是被神明大人特殊对待’的独占欲和优越感。这比微笑带来的满足感，要更为持久，也更为致命。」

「宁、宁真的是个魔鬼」

神代悠在心中颤抖着，但他还是照做了。

当一个客人有些失落地拿着一本新刊准备离开时，神代悠抬起头，那双清丽的紫色眼眸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他凝视着对方，然后，头顶那对雪白的狐耳，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只对着那个客人的方向，轻轻地、俏皮地，抖动了一下。

那个客人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转过头，用一种“我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的表情看着神代悠。而神代悠已经将视线转向了下一位客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那个客人呆立了几秒钟，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心脏，脸上露出了比中了彩票还要幸福的表情，迈着轻飘飘的步伐离开了。

就这样，在画魂的远程遥控和神代悠的出色演绎下，这个原本位于会场最偏僻角落的小小摊位，变成了一处洋溢着幸福与哀嚎的、堪比宗教圣地的神奇场所。新刊的销量节节攀升，很快，桌上那几捆厚厚的旧刊也宣告售罄。

「画魂小姐！旧刊已经全部卖完了！新刊也只剩下最后二十本了！」

神代悠在心中激动地汇报着战况。他看着桌子下那个几乎已经空了的纸箱，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充满了他的胸膛。这不仅仅是在贩售商品，他感觉自己和画魂一起，将一个虚构的角色，真正地带到了所有热爱她的人面前。

「嗯，我知道了。比我预想的快了十分钟。看来你的尾巴摇得还算卖力。」

画魂的声音虽然依旧平淡，但那平淡之下，却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名为“骄傲”的情绪。她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网友们疯狂转发的、自家“看板娘”的照片和视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制服、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牌子的人，正皱着眉头，拨开拥堵的人群，朝着他们的摊位走来。

「喂，看板娘，有麻烦来了。」

画魂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欸？麻烦？」

神代悠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工作人员已经走到了他的摊位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开口了。

「打扰一下。我们接到投诉，说你们这里的队伍严重堵塞了公共通道，影响了其他摊位的正常运营。请立刻进行疏散。」

工作人员的目光落在了神代悠身后那条还在微微晃动的巨大狐尾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有，根据会场规定，大型的cosplay道具需要进行妥善管理，不能影响到他人。请你把你那个尾巴收起来。」

工作人员的语气很严厉，显然，他只是把眼前的一切，都当作了一场制作得格外精良的cosplay。

神代悠瞬间慌了神。

收起尾巴？这怎么可能！这东西跟他的脊椎连在一起啊！难道要他当场表演一个尾巴凭空消失术吗？而且队伍要怎么疏散？他总不能把这些热情的客人全都赶走吧？

「画魂小姐！怎么办？！」

他在心中发出了求救信号。

画魂的沉默只持续了半秒。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听我指挥。」

她的声音冷静而又沉稳，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安定了他慌乱的心。

「现在，立刻给我站起来。」

「我叫你站起来。听不懂吗？」

画魂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他心中那层由恐慌和无助织成的薄膜。

「是！」

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神代悠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当他完全站直身体时，那身华丽的巫女服和将近一米七五的身高，让他瞬间拥有了一种俯瞰众生的气场。而他身后那条巨大的金色狐尾，也随着他的站立而舒展开来，像一道华丽的屏风，几乎将小小的摊位完全遮蔽。

原本还在骚动的人群和那位严厉的工作人员，都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安静了一瞬。

「很好。现在，对着那个工作人员，还有你面前所有排队的客人。」

「做什么？」

「鞠躬。用你能做到的、最标准、最诚恳的九十度角，给我深深地鞠上一躬。」

神代悠愣了一下，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挺直背脊，然后，以腰部为轴心，上半身缓缓地、郑重地向前弯折下去，直到他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几乎要碰到冰冷的桌面。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头顶那对雪白的狐耳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无力地向前耷拉着，显得既庄重又楚楚可怜。

「非常抱歉！」

那个清冷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少女声音，响彻了这个小小的角落。

「因为我给大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耍任何花招，只是以一种最真诚、最直接的方式，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属于“神明”的头颅。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位原本还板着脸的工作人员，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折成两段的、态度诚恳到极点的绝美少女，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尴尬。

而排在队伍里的那些粉丝们，更是瞬间炸开了锅。

「巫女大人！您快抬起头啊！这不是您的错！」

「对啊！是我们自己愿意排队的！跟您没关系！」

「是这个工作人员的错！居然敢让神明大人道歉！不可原谅！」

人群的情绪瞬间从狂热转向了激愤，矛头直指那位可怜的工作人员。

「看板娘，干得不错。现在，抬起头来，脸上要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要红，但绝对不能让眼泪掉下来。这叫博取同情，是基本中的基本。」

画魂的“精神频道”里，传来了一声满意的轻哼。

神代悠缓缓地直起身子。他抬起头，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果然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那双紫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眼眶泛着诱人的微红，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他咬着下唇，用一种委屈、无助，却又坚强的眼神，看向那位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这是这条尾巴第一次和我一起来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它好像也有些紧张，所以才会不小心给大家添了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抚摸着自己身后那条巨大的狐尾，仿佛那真的是一个和他心意相通的、会紧张会害怕的生命体。

「而且它和我的身体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没有办法收起来我很抱歉，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听得人心都快碎了。

那位工作人员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听着周围粉丝们越来越响亮的声讨声，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是来执行公务，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欺负可爱少女的恶人？

「不、不！小姐！您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您能注意一下」

「我知道的！我完全明白！都是我的错！」

神代悠再次用力地低下头，甚至还吸了吸鼻子。

「这、这」

工作人员彻底没辙了。

「算了算了！你你只要让队伍不要堵住主干道就行！后面的，麻烦你们往旁边让一让，排成两行！」

他放弃了再跟这个“麻烦”的少女纠缠，转而开始指挥起现场的队伍。

那些粉丝们看到工作人员态度软化，立刻无比配合地开始重新整理队伍，甚至还自发地派出了几个人来维持秩序，嘴里还不停地安慰着神代悠。

「巫女大人，您别难过，我们都会遵守秩序的！」

「对！我们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就这样被一个教科书般的、完美的鞠躬和几句恰到好处的示弱，消弭于无形。

「怎么样？我的看板娘。危机公关处理课程，还满意吗？」

画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画魂小姐宁简直是个恶魔」

神代悠在心中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还在加速，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感还未完全消退。

「还有二十本。一口气卖完，我们就回家。」

「是！」

听到“回家”两个字，神代悠立刻重新振作了起来。他看着面前那条比刚才更为整齐、也更为庞大的队伍，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次挂上了那清冷而又神圣的微笑。

接下来的贩售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或许是出于对刚才那场风波的补偿心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变得异常守序，甚至连交易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新刊一本，谢谢！」

「麻烦你了！」

「巫女大人辛苦了！」

二十本新刊，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便被抢购一空。

当神代悠将最后一本新刊递给面前的客人，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纸箱时，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脱感和满足感同时向他袭来。

他颤抖着，从桌子后面拿出一块小小的、画魂事先准备好的“本日完売”的牌子，郑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他再次站起身，对着面前所有依旧不愿离去的客人，对着这个让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刺激的几个小时的会场，第三次，深深地、长久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没有画魂的指令。

「谢谢大家的支持。今天的贩售，到此结束。」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当最后一位客人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离开，巨大的会场终于开始响起散场的广播时，神代悠感觉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

他瘫坐在那张小小的折叠桌后，头顶那对一直精神抖擞的狐耳也无力地耷拉了下来，身后那条曾引来无数惊叹的巨大狐尾，此刻也像一团泄了气的棉花，软趴趴地堆在地上。

「喂，我的看板娘，还活着吗？」

画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勉强活着画魂小姐，我感觉我的腰快断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以为穿着这种附加了大量零件的高性能皮肤，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能撑到现在才抱怨，你比我预想的要耐用一点。」

「您这是在夸我吗」

神代悠有气无力地吐槽着，他甚至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的人群开始陆续离场，但依旧有不少人恋恋不舍地朝着这个角落张望，甚至还有人举着相机远远地拍着他这副“电量耗尽”的可爱模样。

「行了，别装死了。收拾东西，我们该回家了，我的功臣。」

「是」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将桌面上最后一点东西收进那个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帆布挎包里。每动一下，他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而画魂，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份从链接另一端传来的、仿佛身体被掏空般的疲惫感。

回家的电车上，已经没有了早晨那种地狱般的拥挤。神代悠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立刻将自己缩成一团，那条巨大的尾巴将他半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像一张温暖的毛毯。他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就要睡着了。

「别睡过去。万一坐过站了，我可不会去车站捞你。」

「好困啊感觉好像一整年没睡觉了一样。」

「哼，谁让你那么卖力地摇尾巴。这次的贩售额，刨去场地费、印刷费和你这套皮肤的妖力磨损费，剩下的利润，我可以分你两成作为今天的薪水。」

「欸？还有薪水吗？！」

神代悠瞬间清醒了一点，那对耷拉着的耳朵也微微竖起了一些。

「当然。我可不是那种剥削员工的黑心老板。虽然你这个员工，有点过于麻烦了。」

「嘿嘿。」

黑暗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了狐仙巫女那张带着傻笑的、绝美的脸庞。

终于，两人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公寓。当公寓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神代悠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靠在了门上。

「啊——终于回来了！画魂小姐，我能我能把这个脱下来了吗？真的快要累死了！」

「不行。」

画魂的回答，简单而又干脆。

「欸？！为什么啊！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神代悠发出了悲鸣。

画魂绕过他，走进客厅，将窗帘拉开，让黄昏时分温柔的橙色光线照进房间。她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已经快要和门融为一体的“巫女”。

「你今天可是我们社团的最大功臣。作为胜利的英雄，难道不应该以英雄的姿态，接受为你举办的庆功宴吗？」

「庆、庆功宴？」

「没错。我决定了，为了犒劳你今天的辛苦，我，要亲自下厨。」

画魂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你应该感到无上光荣”的表情。

神代悠愣住了。他看着画魂走进厨房，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系上围裙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抱着那条碍事的尾巴，像个大型的毛绒挂件一样，挪到沙发边，然后“砰”地一声，将自己摔了进去。

柔软的沙发让他舒服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看着厨房里那个正在切菜的、纤细而又可靠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画魂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当个吉祥物，别再把我的书架弄塌，就算是帮大忙了。」

厨房里传来了画魂毫不客气的声音，伴随着“梆梆梆”的规律切菜声。

「那至少让我点菜吧！我要吃芝士焗饭！双倍芝士！」

「驳回。今天的主菜，是我说了算。」

没过多久，一股诱人的、混合着黄油和酱油的香气，便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神代悠瘫在沙发上，闻着那股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侧过头，看着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认真地在平底锅前忙碌的画魂，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柔和。

他忽然觉得，就算穿着这身皮再累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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