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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Yu-e,代发,1

小说:代发 2025-09-11 10:48 5hhhhh 5820 ℃

深海

文/Yu-e

B1层的电梯厅空旷安静,只有我和脚边小山般堆叠的十几个搬家纸箱。货拉拉师傅临走前又探出头,好心地问要不要搭把手送上楼,我连忙笑着婉拒,挥手送走了那辆小货车。

保洁阿姨刚拖过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我脚上踩着的尖头皮鞋竟和它们有些打滑。费力地将垒得摇摇欲坠的箱子推到不影响别人通行的角落,我低头瞥了眼手表——6点25分。他差不多该回来了。

后背轻轻抵住安全出口旁冰凉的墙壁,我闭着眼,感受着心脏在体内强烈的搏动。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手臂上那些细密的凸痕。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在这略显空旷的空间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呼吸的回声。

来了。

先是轮胎碾过环氧地坪的轻微沙沙声,接着是“咔哒”一声干净利落的锁车响动,最后是清晰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打着光洁的地面。

是他。今天他穿了条宽松的棕色阔腿裤,黑色圆领T恤随意地扎进裤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外面松松垮垮的白色棉麻衬衫随着他的步伐摇曳摆动,宽大的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半截白皙清瘦的小臂。他双手捧着手机,拇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嘴角噙着一抹未散的笑意,似乎正和谁聊得开心。

我立刻俯身,双手搭在最顶层的箱子上,做出正努力搬运的姿态。他闻声抬头,目光掠过我和那堆显眼的纸箱,带着一丝好奇的打量。“新搬来的?”他开口,声音温和而沉稳。

“是啊,”我抬起头看他,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刚换了工作,原来住的地方通勤太远了,就赶紧换了套离公司近的。”我指了指身边的箱子,“我在12楼,过几天还有些家具要进场,到时候怕是要打扰到邻居啦。”

他蹙着眉头眯起眼睛看着我的脸,若有所思“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前两周和中介在这个小区看过好几套房子,可能是之前路上偶遇过吧?”我微笑着应对。

他点点头,似乎打消了疑虑,报以一个客套的微笑“理解,我在住你楼下的11楼。以后就是邻居了。”说完便侧身,准备迈进已经敞开的电梯轿厢。

“那个……”我叫住他,“能麻烦你帮我按一下开门键吗?我还有不少箱子得搬进来。”他循着我示意的方向,看到角落里那堆几乎齐腰高的纸箱,了然地点点头,顺从地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我磨磨蹭蹭地搬运着纸箱,将它们嵌入电梯轿厢四方形的角落。箱子砸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拖沓的“咣啷”声。一个,两个……电梯门因长时间阻挡而发出尖锐又急促的“滴滴”警报,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格外刺耳。或许是看我一个女孩子搬得实在吃力,又或许只是单纯想摆脱那恼人的声响,他终于开口:“要不我来搬吧?你帮我按着门。”

“真的吗?”我猛地抬头,惊喜瞬间点亮了整张脸,双手合十在胸前,朝他靠近了半步,“太感谢你了!真是帮大忙了!”

男生的力气到底不同。他动作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余的纸箱稳稳当当地搬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拢,也将那尖锐的警报声彻底掐灭,骤然降临的寂静瞬间充盈了这个狭小的金属空间。

他站在我侧后方一点的位置,但在这密闭的空间,我依旧清晰地嗅到了他身上大吉岭茶的香水味。我有些恍惚。连忙甩了甩头,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真不好意思,第一天来就给你添这么大麻烦。”我侧过脸,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他说。

“没事,举手之劳,别客气。”他回以一个温和的浅笑,礼貌又带着点距离感。

电梯平稳而迅速地攀升至11楼。门开了,他刚要迈步出去,脚步又顿住了,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这些箱子……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我露出点为难的神色,声音低了些,“只能搬一个,再回来按一次开门了……就是太耽误时间,怕影响别人用电梯……实在不好意思再来麻烦你了。”

他略微迟疑,终究还是退了回来:“算了,帮人帮到底吧。”

很快,所有的箱子都被他整齐地码放在了我指定的位置。他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动作干脆利落。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再次郑重地道谢,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和感激,“改天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用放在心上,小事。”他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结束对话的意味。说完,他转身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我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的笑容,朝他挥手道别,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那扇冰冷的金属门严丝合缝地将他彻底吞没。

我瞬间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抬起手,指尖用力揉了揉因长时间维持笑容而僵硬发酸的肌肉。然后,我沉默地转身,随意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矮纸箱上。

走廊感应灯倏然熄灭,将我彻底笼罩在走廊的阴影里。黑暗中,我长久地静坐,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那部分触感不同的皮肤,只有心脏在死寂中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我屏住呼吸,小心地将低筋面粉和深褐色的可可粉筛入玻璃碗中,粉末轻柔地落下,像一层混合着灰的雪,接着它们被倒入盛着牛奶和玉米油的另一只碗里。我拿起打蛋器,手腕悬空,在液体中比划着Z字形,生怕不正确的搅拌会让面粉起筋,毁了最终的口感。再加入一小撮泡打粉、雪白的幼砂糖……最后,我拿起了那只小小的、印着刻度线的塑料尿杯。

此时的杯壁已经凉透了。我将里面微黄的晨尿,稳稳地倾倒入混合液中。一股微弱的、带着刺激性的氨水气味试图挣扎着冒头,但下一秒,它就被可可粉和砂糖的甜腻香气彻底淹没了。空气中只余下诱人的巧克力芬芳。

我面无表情地将这融合了甜蜜与隐秘的液体,缓缓注入一排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纸杯中,又在每个纸杯内均匀地撒上几粒饱满的巧克力豆。烤箱预热完成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我将托盘稳稳推入炽热的箱内。

随着温度的攀升,密闭的厨房里弥散开一股浓烈的巧克力香气。它温和而甜蜜地入侵着我的呼吸道,随着肺叶的每一次扩张抒发着罪恶的愉悦。

我曾无数次在看到他在公司楼下的烘焙店购买巧克力玛芬,有时候会配上一杯冰美式。我想这样的谢礼,他应该不会拒绝。

扎琼克的照片曝光实验证明,即使无深层互动,人们仍对高频出现的事物持有更高的好感。

距离搬家那天已经过去了两周,每隔一两天,我便等在B1的电梯厅与他“不期而遇”。每一次我都只做最浅层的寒暄,带着得体的微笑,维持着新邻居该有的礼貌与距离。他似乎从未起疑,为何我这个不开车的人,总是从地下车库的电梯厅进入单元楼。即使他问起,我大概也只会用“地面太晒了”或“顺路去车库取个快递”这类轻飘飘的借口搪塞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那最初包裹着他的疏离和淡漠,正在这刻意的高频曝光下,如同被温水浸泡的冰块般缓慢地消融。最近两次,他甚至会在目光捕捉到我的身影时先一步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主动道一声“下班了?”或“又遇到了”。

烤箱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意味着设定的倒计时已经结束。打开门,浓郁甜香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蒸腾了眼前的空气。我戴上厚实的烘焙手套,小心地将烤盘抽出。

在泡打粉和高温的共同作用下,原本平坦的蛋糕液顺着纸杯壁攀爬,膨胀,破势而出,如同被烈日炙烤到皴裂焦黑的古老大地。我耐心地将它们一个个安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同款小熊蛋糕盒里,等待它们慢慢冷却。

走进卧室,我换上了一条黑色的V领灯笼袖鱼尾裙,精致立体的剪裁衬托出我玲珑有致的身形。对着梳妆镜,我仔细描画了一个若有似无的淡妆,让苍白的脸颊透出一点点血色,最后,戴上了那副小巧的,镶嵌着细碎水钻的蝴蝶耳钉。

镜中人影纤细,苍白,温婉的眉眼低垂,嘴角天然带着一丝无辜的下撇弧度。一幅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在心中冰冷地自嘲道。

蛋糕的温度已褪。我拿起盒子,走到玄关鞋柜,取出一双小方跟的黑色玛丽珍皮鞋,脚一伸便蹬了进去。关门,转身,走向安全出口的楼梯,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

我敲了敲他家的门,短暂的静默后,门内传来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咯吱声。门开了,他穿着身深灰色的棉质家居服出现在门后,头发有些微乱。看到门外是我,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是你呀?”

我牵起唇角,调动起面部每一寸肌肉,精准地复刻出那个在镜前演练过无数遍的完美笑容,声音放得轻快又活泼:“是呀,特意来谢谢你上次帮我搬箱子,真是麻烦你啦”说着,我把藏在身后的蛋糕盒举到他眼前,轻轻晃了晃,“我自己烤了蛋糕作为谢礼。抱歉哦,刚搬家过来手忙脚乱的,本来想早点给你的。”

他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造访毫无准备,甚至显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你太客气了……”他顿了顿,把门拉大了些,侧身让出了位置。“在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先进来吧。”随即又略带歉意地补充,“不知道有客人来,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我才是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打扰你。”我将蛋糕盒递向他,顺势问道,“那个…需要换鞋吗?”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垂落,视线在我脚上黏了几秒后又飞快地移开了。他转过身去,声音从前面传来:“不用麻烦了,直接进来就好。”说着便走向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小厨房,“我给你倒点喝的,红茶还是咖啡?”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答道“给我杯水就好,谢谢。”

趁他在厨房背对着我忙碌的间隙,我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空间。这栋楼采用的是一梯一户的格局,所有住户的户型都一模一样,他的房子与我的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室内的陈设风格也如同他本人一样极致的简约。客厅摆放着一个基础款的布艺四人座沙发,旁边倚靠着一个小小的边几。

沙发的对面是一排木纹面黑色开放式书柜。里面整齐码放着的多是《置身事内》、《怪诞经济学》、《黄奇帆复旦经济课》这类经济学著作。然而,我的视线却在掠过柜子顶端时,被几个大小不一的方形相框死死钉住了。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般地抽痛,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咆哮着冲向头顶,耳边“嗡”的一声长鸣,紧接着是鼓膜被重锤敲打般的、沉重而急促的“突、突”声。空气骤然变得稀薄粘稠,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溺水般艰难。

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视野里所有的景物都在瞬间褪色、模糊,只剩下那个相框,清晰得刺眼。

XX一中XX级毕业合照。

“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平稳的调子,“……你也是一中的吗?”

他此时正端着一个小托盘从厨房走来,上面稳稳地放着两杯水和两只蛋糕。精致脆弱的浅色骨瓷小碟努力地承托着那两只皴裂的黑色巧克力玛芬,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是呀!”他素来淡漠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松动,甚至带上了一点意外的亲切,“莫非你是学妹?”他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寻。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端起离我最近的玻璃杯。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暂时浇灭了那股灼烧般的酸涩感,也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点。我低下头,避开他探寻的目光,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声音轻而清晰:“是的。不过我是XX级的,入学的时候你已经毕业啦。”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无意识地收紧。

“那真是太巧了!”他的声音染上了一层笑意“你最近有没有回去看过老师?”

“没有,”我摇摇头,抬起眼,努力让眼神显得自然些,“大学在外地念的,毕业回来又忙着找工作。一直想着去看看,但总也抽不出时间。”语气里掺入了一丝无奈和遗憾。

“原来如此。”他了然地点点头,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仿佛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回忆,“你们那届的教导主任还是光头徐吗?”

“徐主任吗?我抿嘴笑道:“有一次升旗仪式,刮了好大的风,直接把他的假发卷走了,飞出去老远,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追了好久……”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带着特定时代烙印的校园趣事便接踵而至。我们两人在空旷的客厅里笑了起来。我敏锐地察觉到,他言谈举止间那份惯有的、礼貌的疏离感悄然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松弛、甚至带着点热络的亲近感。

他将其中一个碟子推向我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出炉的时候已经试过味道了。本来就是给你的谢礼,怎么好意思再吃。”目光却紧紧锁住他拿起蛋糕的手。

他了然地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利落地撕开纸杯,露出了同样深色的蛋糕坯,低头咬了一口,缓缓咀嚼着。伴随着喉结的滚动,他抬起头,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反倒是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惊喜,嘴角扬起一个诚挚的弧度:“嗯,真的很好吃。很…特别的味道。”

悬着的心悄然落下,一丝恶毒的快意爬上脊椎。我弯起眼睛笑“你喜欢就好!最近迷上烘焙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下次我研究出新口味,再拿给你尝尝?”

“那怎么好意思……”他推拖道。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如果有人共享,我会很开心的。”我步步紧逼,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果然,他败下阵来。“好呀,那就……麻烦你了”

我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看着他喉间轻微的起伏,看着那深色的蛋糕在他唇齿间一点点消失殆尽。

杯中的水下去小半,我轻轻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时间不早了,”我微微前倾身体,带着点歉意说道,“我也该回去了,不好一直打扰你休息。”

“这么快?”他拍了拍手中最后一点蛋糕屑,挽留道,“再坐会儿吧?”

“下次吧,”我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点俏皮的笑容,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刚才做蛋糕消耗掉不少干净的碗,还得回去收拾一下”稍作停顿,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自然地带出提议:“对了学长,不如我们加个微信?这样下次做了点心,也好方便告诉你一声,省得我冒冒失失跑来敲门啦。”

“好啊。”他爽快地答应,没有丝毫戒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将亮起的二维码递到我面前。

我的手机早已握在手中,解锁屏幕,将镜头对准了那个小小的方块。随着“滴”的提示音,屏幕一闪,识别成功。一个简洁的界面跳了出来:名字是一个大写字母“W”,头像处却是一只咧着嘴、眼神机灵、黑白相间的卡通边牧,正欢快地追着一个飞盘。

我抿了抿嘴唇,维持住脸上平静而温和的微笑。“好啦!”我带着愉快的上扬的语调“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拜拜。”他的声音传来。关门的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的表情。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冷漠和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熟稔的信赖。我知道,精心编织的这张网的第一根丝线,已经成功地缠绕上了猎物。

回到楼上那个空旷冰冷的“家”,我径直将自己抛进床里。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幽幽亮起,映亮我的脸。屏幕上是他的微信个人信息页。我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反复修改着措辞。最终发出了两句话:

学长,今天打扰你啦~之后的新品也麻烦你试吃咯~(◍•ᴗ•◍)

文字末尾,紧跟的是一个暹罗小豆泥围着围裙、挥舞锅铲的可爱表情包。恰到好处的俏皮,带着点无害的“厨娘”气息,完美契合我此刻需要维持的人设。

手机在掌心轻轻一震。

W:嗨,学妹。谢谢你的玛芬蛋糕,真的很好吃。

隔了几秒后,他又发来一只小刘鸭摇头晃脑说好吃的表情包。

我翘了翘嘴角,熄灭屏幕,翻身望着天花板,上面只有手机方形的轮廓在视网膜上残留的模糊印记。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感受着布料传来的微凉触感。

今天确实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一个目标明确、步骤清晰的计划,正沿着预想的轨迹,分毫不差地推进。

在这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中,我闭上眼,让意识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

我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断下坠。

冰冷的海水带着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耳畔是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同置身于嘈杂的人群。无数张扭曲、讥笑的脸孔在浑浊的水流中沉浮、变形。他们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尖利的嘲讽。

我徒劳地挣扎,试图向上,朝着遥不可及的水面浮去,每一次奋力的划动都只换来更深沉的坠落。肺叶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空气被彻底剥夺,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那恐怖的水压持续增强,仿佛要将每一寸骨肉都碾碎、压扁。直到我的肉体崩坏瓦解,变成细小的碎块,沉入海底变成鱼儿的养料,直到我的灵魂被挤压成痛苦的泡沫,从撕裂的唇齿间逸散……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梦中的窒息感并未消散,如同冰冷的湿布紧紧糊在口鼻之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牵扯着神经阵阵抽痛。我蜷起身子扶住额头揉了揉,试图缓解疼痛,指尖却触到了发丝下沁出的粘腻冷汗。

我摸索着从枕头底下翻找出手机——9:30了。

今天是表白的日子。

掀开毯子下床,赤脚踩在被空调吹的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世界被一片沉郁的铁灰色笼罩。浓重的乌云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瓢泼大雨织成密不透风的帘幕,疯狂冲刷着玻璃窗。远处偶尔有惨白的电蛇撕裂云层,几秒后,沉闷的滚雷声才隆隆碾过天际。八月的南方城市,这样的雷暴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我解锁手机,点开了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昨晚发给我的“晚安,做个好梦。”

自从那次带着蛋糕踏入他家门后,我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开始变得热络而暧昧起来。我成了他家的常客,带着各式各样的“试验品”。有时是松软的戚风,有时是浓郁的布朗尼,最近一次是流心的巴斯克蛋糕。对于我的手艺,他从不吝啬赞美之词。

“是有什么独门秘方吗?”那次吃完巴斯克,他放下叉子,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欣赏,“凭你的水准,真可以去开家店了。”

我弯起唇角,笑容甜美:“确实有一味我个人研制的秘方。”声音压低,凑到他耳边“不过这可是商业机密,不能告诉你啦!”

与此同时,我们在微信上的交流也变得频繁而深入。无形的丝线,正通过这些字节,编织成网。

我们聊家庭,他说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双亲关系和谐,家境优渥,但也坦言父母那份无形的期待如同锁住他的桎梏;我们聊宠物,我说我曾经养过几只仓鼠,但它们的生命短暂,不足以陪伴我许多时间。我把它们安葬在家门口附近的小河里,让它们进入自然的循环。尘归尘,土归土;我们聊音乐,他分享给爵士歌单,说他最喜欢的是TakeFive,这是一首五四拍的经典爵士乐,在上世纪横空出世,引起轩然大波;我们聊存在主义,我回给他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句“我并不害怕那群星间的虚无,没有人居住的星际。它就在我心里,恐吓我的,是我自身的荒原。

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看我的眼神里,那层客套的冰壳在融化,笑容变得温暖而柔和;他主动发起聊天的频率越来越高。所有信号都指向一个结论:他对我,的确萌生了好感。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臂,我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一行字出现在对话框:明天又是周一了,不知学长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吃个晚饭,迎接即将到来的牛马生活/(ㄒoㄒ)/~~?

几乎是立刻,手机屏幕亮起。

W:好的。我也正打算给你发消息。

我选了家商场附近口碑不错的日料店,提前打电话预订了一个安静的包厢。打开衣柜,指尖掠过一排衣物,最终挑出一件挂脖式的黑色细肩带背心,下身搭配了一条同色皮质短裙,脚上蹬了一双短款马丁靴。一改之前素雅的淡妆,这次我画了张杨上挑的眼线,又在唇上点了裸粉灰的唇釉。镜中映出的人影,纤细、冷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下楼时,雨势稍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他已经等在单元门口了。卡其色的工装裤,宽松的黑色圆领T恤,衬得他身形挺拔。他站在那里,目光投向雨幕,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眼底飞速地闪过了一丝波澜,目光在我脚下稍稍流转又抬头看我。

“今天…你和平时很不一样”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迟疑,尾音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我唇角微弯,并未接话。手腕轻抬,伞骨“唰”地一声撑开,在头顶隔绝出一小片干燥的空间。我自然地朝他靠近一步,肩头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臂膀,与他并肩站在了同一片伞荫下。

“没事,我带伞了……”他低声说道,下意识地像后退去。

我的指尖轻轻攀上他的手臂,将伞柄稳稳地塞进他手中。“麻烦学长帮我撑伞咯。”声音轻快,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亲昵。在他被我触碰的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到彼此衣料摩擦的微响,以及他身上那清冽熟悉的气息。大吉岭茶混合着雨水的微凉,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我的鼻尖。

雨幕笼罩下的街道并未因为天气而变得冷清。车灯在湿滑的路面上拖曳出长长的、破碎的光带,一对对依偎的情侣无视飘落的雨丝,亲昵地走过,脸上洋溢着节日特有的甜蜜。沿街的商铺橱窗被精心装点,巨大的心形气球、娇艳欲滴的玫瑰、闪烁的霓虹灯牌,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卖着浪漫与永恒。空气里弥漫着雨水、鲜花和某种甜腻的节日气息。

“今天好像是七夕。”他淡淡地说。

“咦?这样吗?”我侧过头,望着伞外喧嚣的世界,语气里带着后知后觉的惊讶,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侧脸,“不知道在路人眼里,我们是不是也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呢?”

我能感觉他撑着伞的手臂肌肉再次紧绷了起来。他的视线没有转向我,而是固执地投向前方某个模糊的点。

“嗯……大概吧”那声音比雨丝更轻,迅速被周围的雨声和喧嚣吞没。

餐厅的门帘被掀开,暖黄的灯光瞬间点亮了刚才还被阴雨笼罩的视野,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穿着素雅和服的服务员踏着细碎的步子,将我们引至预订好的榻榻米包间。我利落地甩掉脚上的马丁靴,黑色的短靴歪倒在玄关,露出里面紧紧裹住脚的同色棉袜。他站在一旁,动作明显带着几分迟滞,目光在我脱下的鞋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不自然地弯下腰,将自己的运动鞋脱下,规整地摆放在我的靴子旁边,然后把两双鞋子一起收进台阶旁的木质收纳柜。

两人各自在矮桌两侧落座,我蜷缩伸展了一下被闷在靴子里的脚趾,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餐桌底下的小腿。

服务员奉上两本精美的菜单和酒单。“两位客人,今天是七夕节,我们有特别推出的限定套餐,可以试一下哦”她微笑着热情推荐。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套餐内容,指尖在菜单上点了点。“就要这个七夕套餐吧。”随即抬眼看向他那边,“可以吧?学长?”

他似乎才从某种思绪中抽离,眼神微动,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嗯,好的。”

“麻烦再加两杯生啤,谢谢。”我笑着对服务员补充道。

冰凉的玻璃杯很快被置于眼前。澄澈的金黄色液体在灯光下欢快地跳跃着细密的气泡,杯壁迅速凝结出一层朦胧的白雾。

我拿起其中一杯向他示意,“干杯,学长。”

他拿起另一杯,“嗯,干杯”

在玻璃杯即将相碰的瞬间,我伸出小指将他的杯子向下抵了抵,用杯身撞向他的杯沿。他怔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默默看着酒沫从我的杯沿溢出,滑落进他的杯中。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麦芽的微苦和刺激性的气泡,瞬间驱散了体内黏腻的暑气。

“看不出来,”他端起冰凉的啤酒杯抿了一口,冲我笑了笑,“你好像还挺会喝酒的。”

我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带着点狡黠弧度的笑:“是哦,学长可要小心点,别被我灌醉了。”

精致的日料菜品被一一呈上,在暖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最后一道摆放在荷叶上的抹茶大福被轻轻放在桌角,软糯的青绿色团子散发着清苦的茶香。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躬身行礼,声音轻柔:“菜品已上齐,两位请慢用。如有需要,请随时按铃。”说罢,又踏着那如同细密鼓点般的小碎步,“哒哒哒”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酒精确实是最好的催化剂,他素来克制的堤坝仿佛被悄然冲开了一道口子。话语变得绵密,带着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絮叨和温度。他开始吐槽起办公室里摸鱼拖后腿的同事,挖苦那个擅长PUA却对业务却一窍不通的上司,埋怨朝令夕改、永远不知满足的客户。话题又倏忽跳跃,跌进泛黄的回忆里。那些翻墙却不小心被栏杆挂住裤裆的糗事,那些年少懵懂、最终无疾而终的青涩恋情,那些大学逃课和舍友一起去网吧开黑打游戏的青春记忆……

我单手托着腮,手肘支在矮桌上,身体微微向他倾斜,摆出一副全神贯注、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的姿态。我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他因微醺而泛着薄红的脸上,捕捉着他眉宇间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在他话语的间隙,我会适时地抛出一个个看似无心的问题:

“那个同事后来呢?”

“领导那样说的时候,你当时怎么想的?”

“那个女生…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这些轻巧的钩子,总能轻易地牵引出他更深处、更私密的思绪碎片。

“谢谢你,”他忽然停下倾诉,身体微微后靠,声音带着一丝飘忽的醉意,“谢谢你今天…找我出来吃饭。”

酒意已深。他的脸颊和下巴都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感的浅色眸子,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折射出迷离的闪光。

“学长愿意出来和我吃饭,我也很开心。”我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

短暂的沉默在酒气和食物的香气中弥漫。我放下托腮的手,身体坐直,目光沉静地望向他。然后,我从放在身侧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深棕色的、印着烫金GODIVALOGO的精致纸盒,轻轻推过桌面,停在他面前的杯碟之间。

脸上之前一直维持的笑意如同潮水般退去了,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学长,我很喜欢你。”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包间里只剩下隔壁食客们发出的听不真切的小声谈笑,和远处服务员收拾碗碟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他脸上的醉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冻结了,没有预料中的惊讶、喜悦或是慌乱。他的睫毛在顶光中投射一片细密的阴影,如同蝴蝶翅膀般轻轻扇动。

“我……”他的身体向后缩了缩,声音干涩,捏着酒杯的指节泛白。

我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刘海遮住了他的脸,只剩下一片晦暗不清的阴影。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我轻声追问。

过了半晌,他的的肩膀颓然地松懈了。他伸手覆上礼盒,抬头与我对上视线。眼里荡漾开一波温暖的笑意。

“谢谢……”

猎物终于心甘情愿地踏入了为他精心编织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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