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亲爱的Tk：

时至今日，我仍旧没能参透爱的真谛。有人说爱是包容，有人说爱是相守一生，还有人认为爱是彼此理解、互不打扰。爱有着千万种模样，却为何难以拥有永恒？我很爱你，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这种迷茫让我心生恐惧，我的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渍，在心底晕染开来。于是我站在原地，等你来牵起我的手，可当我再次抬头，人海中却再也找不到你的踪迹。

然后我会去想，有时候我们无法相遇，或许是因为我们变得更好了，我曾期盼能在我更好的时候遇见你，如今才明白这不过是奢望。知晓了这一点后，我便陷入新的困惑：如果我可以在遇见你和变得更好之间选择，我要依然选择自己在那么狼狈的时候遇见你？还是就这样远远地变好了，但却从来、也永远不会遇见你呢？

我该如何抉择？

可惜，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了，对吗？

1.

椎名立希最近在喝橘子味的奶冻。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突然想换换口味。

她从自动贩卖机取出饮料，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寒意顺着小臂蜿蜒而上。长方形的包装盒上很快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水珠，沿着棱角渐渐滑落，在长椅前汇成一小摊水渍。

软包装被浸湿后变得格外难握——用太轻的力道怕它滑落，太用力又怕把奶冻从吸管里挤出来。其实这是个很好解决的小问题，只要在冷雾出现前喝完就行，但立希只是握着奶冻，任由包装盒在指尖的力道下微微变形，就像她心里那些理不清的思绪一样固执。

她小口啜饮着，橘子的酸甜在舌尖化开，甜味过后又留下些微的涩，这味道对她来说太甜了，甜得发腻，远不如她惯常喝的巧克力味，可海铃偏偏最喜欢这个，几乎每次路过自动贩卖机都会买上一盒。

是的，橘子味是八幡海铃喜欢的味道。

是的，八幡海铃是椎名立希喜欢的人。

究竟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份情感的呢？立希也说不准，只是普通的一切日常突然在她眼中变得怪怪的。她的注意力，她的听觉感官，她的大脑，她的心脏，似乎正在被名为“八幡海铃”的人逐渐渗透，慢慢填满。

趴在桌子上小憩，立希突然抬起头问向后桌，海铃来过了吗？女生说来过了，刚刚走。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问立希都没抬头是怎么知道的，立希摇摇头没说话。

生物学家说，那是费洛蒙。

无须用双眼确认，用双耳聆听，只是身旁周围的分子在空气中骚动，掠过立希的鼻尖时，她就知道是海铃来了。

最开始立希还以为是海铃用的某种洗发水或沐浴露，为此还特意吐槽她香味太重。海铃望着天空回忆半天也没有确定是哪一个，最后笑着说：“这是我的体香，是费洛蒙。”

立希怔了怔，忍不住“哈？”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什么。她自然也是知道费洛蒙的，生物课上老师讲过，她能闻到那种气味是因为——她的基因选择了海铃。这么说有点土，但立希不得不承认，那股萦绕在鼻尖的气息挥之不去，深入肺腑，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某种特殊的癖好，这种想法令她莫名有些难为情，仿佛自己像个……变态一样。

现在她仍趴在桌上，额头抵在紧握的左拳上，右手不自觉地揪住校服前襟。胃部一阵阵抽痛，即便她早已对这种疼痛习以为常，却依旧难以适应。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就在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一缕熟悉的味道飘来，让她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随后是一份冒着热气的三明治被轻轻放在课桌上。

立希伸手取下头顶上的温热铝罐，艰难地抬起头：“超市的微波炉那么多人排队……你是怎么用上的？”

八幡海铃眨了眨眼，吸着手中的橘子味奶冻，嘴角微微扬起：“那当然是因为我有一张漂亮的……”

“好了不用说了。”立希打断她未说完的话语，单手扯开拉环，仰头喝下两三口，暖意很快顺着食道缓缓流淌，包裹住痉挛的胃部，“那个，就是，谢谢你……一直帮我买这些。”她没敢抬头，只是盯着手中的铝罐小声嘟囔道。

海铃轻轻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夕阳西沉，天边泛起暖黄色的光晕，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过，校门口便涌出一群群学生，喧闹声此起彼伏。自从冰川学姐毕业离校后，花咲川的风纪问题就日益严重，立希正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几个追逐嬉闹的女生从身旁掠过，其中一人差点撞到海铃，她本能地伸手一拽，等反应过来时，掌心已经贴上了对方微凉的指尖。

一时间没人说话，海铃看着皱着眉头望向远去的那些女生的立希，鬼使神差地说：“……你知道有人说过吗？无意识地牵手，是双向奔赴的征兆。”

立希还沉浸在淡淡的恼怒中，听完后触电般缩回手，耳根瞬间烧起来：“哪个人啊？没听过这句话。”她快步向前走去，却不小心踢到路边的石子，那颗石子咕噜噜地滚向远处，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当晚，LINE的提示音格外清脆，海铃的对话框跳了出来：[是我说的。]

[周末有烟花大会，要一起去吗？]

2.

她们约定好在樱花树下碰面，立希看见海铃踩着木屐走来，靛蓝浴衣上的金鱼火花随着动作摇晃，忽然发现原来那个总穿着黑色短款皮衣的乐队酷女孩，被衣服遮挡住的脖颈线条会这么漂亮。海铃也怔在原地，立希盘起的发髻间别着珍珠簪，和平时散发的模样截然不同，像从水墨画里走出的仕女。

“要迟到了。”海铃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们小跑着穿过庙会摊位，木屐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待到人群渐疏，两人不约而同停在一片野花丛前。

立希背对着海铃蹲下身，拈起一朵野花放入左手，她转身面向海铃，两拳虚拢：“猜猜哪个有花？”

海铃笑着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躺着朵白色雏菊：“这只手有花。”

远处忽然炸开第一朵烟花，万千光点坠落在她们交叠的影子上，立希闻见海铃浴衣上残留的气息，混着野花的清香，似乎将夏夜的风都染上甜味。

寺院里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绽放的烟花映亮了夜空。立希和海铃并肩跪坐在石阶上，双手合十。海铃偷偷睁开眼，余光里是立希低垂的睫毛，以及被烟花映得发亮的侧脸。她的目光刚想移开，却猝不及防撞上立希突然睁开的眼睛，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盛着同样的惊讶与羞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像被烟花烫到似的同时移开，却又忍不住在瞥回去。待烟花在远处炸开时，立希才发现自己攥着衣摆的手心全是汗，而海铃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潮湿的夏夜里，青草的清香混着彼此的心跳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两个少女困在初恋的悸动里。

高中毕业后，立希考上了本地大学的法学系，海铃则是以音乐特长生身份被隔壁的大学录取。新学期开始前，两个女孩在校园附近租了间公寓，开始了平淡而温馨的同居生活。海铃睡觉不深，半夜忽然被客厅的窸窣声惊醒，还以为家里进了贼，抄着扫帚摆好姿势刚要冲出去，才发现是熬夜作曲的立希正在往嘴里塞巧克力曲奇。就在海铃准备开口时，立希突然把剩下半块曲奇塞进她嘴里：“刷牙去，蛀牙了以后就只能吃流食了。”被迫站在镜子前的海铃满嘴牙膏泡沫，突然转身把立希的脸也蹭得满是薄荷味，两人就这么嬉闹着直到感受到寒冷后跑回被窝紧紧搂在一起。

冬日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照进房间，厨房正传来平底锅的滋滋声。系着围裙的海铃用筷子戳了戳煎蛋的蛋黄：“监督员大人，这个熟度可以吗？”立希叼着面包片含糊不清地点头，猝不及防地举起胳膊把冰凉的手伸进海铃的毛衣下摆，惹来一声炸毛的尖叫。

下午三点，海铃裹着羊绒毛毯缩在懒人沙发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是写了一半的论文。立希在书桌前修改乐队新曲的谱子，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对方蜷成团子的身影。空调暖风把房间里烘得有些干燥，海铃挣扎着爬起来，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立希身上，嘴里还嘟囔着再过五分钟就去写论文。窗外飘着细雪，房间里两双拖鞋依偎在地板上，像两艘靠岸的小船。

只不过，没有船锚的小船，总有一天会被海浪冲走。

3.

雨天突如其来，海铃练习结束后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立希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赫然是狗仔偷拍她们在超市采购的照片。

海铃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窗户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照片在校园论坛迅速发酵，几乎是一瞬间，“同性恋”的标签把两人狠狠钉在了墙上，如同诅咒般压了下来。海铃所在乐队的经纪公司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要求她注意公众形象，不要因为她的私生活而影响乐队活动。而立希接到的则是来自父亲带着怒意的质问：“你姐姐从小成绩优秀，又早早结婚生子，你倒好，搞这种不三不四的关系！”

父亲后面的话语立希一个字都没有听，她不想听，却又不能挂断电话，只是摆弄着还尚未寄给姐姐的母婴用品礼盒，试图屏蔽掉手机听筒传来的混杂着电流声的责问。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想起那些被称为“椎名真希妹妹”的时刻，想起自己奋力地红着脸鼓起腮帮子吹响小号的时刻，想起那些无论用多大努力都换不来认可的时刻。

那立希换来了什么呢？

“立希做到了，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愧是真希的妹妹啊。”

“真希的妹妹，肯定不普通啊。”

才不是呢，立希对此嗤之以鼻。她其实不怪姐姐，姐姐是个优秀的人，是与生俱来的天才，而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要怪也就只能怪自己成为了真希的妹妹，是自己还不够努力。不过，立希对“椎名真希妹妹”这个标签转变成“椎名真希妹妹是同性恋”，不知为什么有种诡异的释然，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期待，这个跟随她多年的称谓，终于染上了属于自己的颜色。

海铃是在深夜的便利店门前找到她的，那时候立希正把脸埋在热咖啡的雾气里。照片被曝光出来的时两人都乱成了一团，海铃隐隐约约记得立希接了个电话，脸色很差地出了门便一直没回来，她只好先拜托朋友帮忙解决一些事情，抓着围巾跑了出去。

帮立希系好围巾后，海铃挨着她坐下，手指像往常一样滑进她的掌心，却意外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僵硬，似乎是……立希不想和自己牵手。海铃强硬地掰开她的手，和她十指紧紧相扣，又举起来在立希的面前晃了晃。

“不怕我们再被拍到？”立希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说。

“不怕，没事的。”海铃凑得更近了些，不知道是在安慰立希还是在安慰自己，她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

“没事的？亏你还能说出这些话。”听着身后传来的冷笑，海铃只觉得头痛欲裂。

Timoris慢慢踱步至海铃身侧，半截皮质手套的指尖轻轻叩击着平板屏幕，停留在一张最新的亲密照上：“还不明白吗？这是蓄意谋之。”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铃终于抬起头直视着Timoris，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被黑色蕾丝花纹面具遮住了一半。

“明明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ave mujica已经因为你是‘同性恋’这件事停掉了多少个商业合作，你心里有数吧？丰川さん她们嘴上不说，看你的眼神却像在看瘟神，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没有拖累她们吧？”Timoris见她垂头不语，笑了笑，接着说道，“事到如今，再怎么解释你和立希只是普通的合租关系也没人会信，谁还在乎你和立希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人们要的不过是看乐队分崩离析，看你们沦为笑柄罢了。”

Timoris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突然掐住海铃的下巴，迫使她强行盯着自己的双眼，那双与自己完全相同的眼睛此刻正冷笑着。

和自己对视是一种什么感受呢？面前的人是自己在乐队中所扮演的身份，是自己穿着演出服的另一种形象。如今却讥笑地掐住自己的下巴，相同的眸色，一样的睫毛，甚至多出的那缕发丝也分毫不差，这诡异的相似非但没有带来共鸣，反倒像面扭曲的镜子，照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种即将被不知名的深渊所吞噬的感觉，一种被深陷的泥沼所紧紧缠绕的感觉。下巴传来的痛感直窜耳后——海铃终于明白，那是恐惧。

“放手！”她挣脱钳制，踉跄着喘息起身，准备离开。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你打算逃走吗？胆小鬼！”Timoris的声音如同审判，陡然拔高，“你在怕！怕真相被曝光，怕被人群抛弃，还是怕承认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局面？”

海铃僵在原地，肩胛骨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没有转身。

Timoris冷哼一声，“还说什么毋畏恐惧，真是讽刺。”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立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克制的担忧。

自己当时回答上来了吗？好像没有，说到底自己在害怕什么呢，恐惧像一团迷雾笼罩着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或许正如Timoris所说的，她只不过是个逃避的胆小鬼，是个缩头乌龟罢了。

再一次被记者围堵在livehouse门口，那些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像针尖般刺入她的耳膜，话筒争先恐后地递到眼前，尖锐的问题如潮水般涌来。海铃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襟，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般，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本能地抬起手企图挡住刺眼的闪光灯，却发现无论怎样都挡不住那些令人窒息的光亮，就像那些喋喋不休的流言蜚语一样无孔不入，势必要把她彻底淹没。

她害怕的不是记者的长枪短炮，也不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而是当所有伪装都被撕碎后，那个赤裸裸站在风暴中心的自己。

“滚开！”立希的吼声劈开人墙，她一把拽住海铃的手腕，记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往后推去，立希趁机拉着海铃逃了出来。两人在街头狂奔，风声灌满耳朵，心跳声震耳欲聋，谁也不知道要跑向哪里，也不知道还要跑多远多久，只是就这么跑着跑着，直到肺叶像要炸开，直到再也迈不动腿，她们才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你、咳咳，你怎么在那？”海铃弯着腰，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嗯……”立希正欲回答，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挂断，刚要开口就又被倔强响起的电话打断。她啧了一声，捏住海铃的耳垂，取下了那枚曲别针耳钉，撬开了手机的SIM卡槽，看着手里那张小小的电话卡，立希用力一捏，试图把它捏断，不出意外的失败了。立希又把电话卡放进嘴里咬，脸都因此皱成一团，结果那张电话卡依然纹丝未动，她气急败坏地把卡片使劲扔了出去，任由它消失在夜色中。

海铃被她这幅模样逗笑，闷闷地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立希睨了对方一眼，嘴角却也跟着上扬起来。

海铃的笑声越来越大，生理性泪水随着情绪的释放而快速聚集在眼眶，不知不觉就溢满了出来，她胡乱抹着眼睛，却发现越擦越多。立希见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搂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

海铃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压抑已久的情绪化作痛苦的呜咽，从她颤抖的唇间流泻而出。

4.

立希早就知道其实她们是没有结局的，从最开始就知道，只是她不愿承认，刻意回避这个事实。但在那个早晨，她睡醒以后看见海铃在厨房煎蛋，窗外是飘落的雪花，桌上热粥氤氲着雾气，琐碎的日常填满了整个空间，她环着海铃的腰，突然觉得，就算前路是泥沼也要走下去。

可就算拥有坚定不移的决心又能改变什么呢？她们相知相爱，懂得理解和体谅对方，共同长出了一颗饱满、滚烫、炽热的心，明明怀着孤注一掷的青涩勇气，却又小心翼翼，唯恐这份爱会成为对方身上的沉重负累。

海铃总是淡淡的，闻起来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但是在人潮的颜色洪流里，她是那么的鲜明，光是让立希盯着就要落泪。要是眼泪能解决一切就好了，可现实依旧没有改变，遗憾依旧存在。

立希不是个喜欢在别人面前落泪的人，即便是在性爱过程中也如此。她总会用手背或枕头去遮挡住自己的眼睛，然后被海铃哄着轻轻扯下，用温热的唇瓣拭去泪痕。或许悲伤之种早已埋下，海铃的每次爱抚都只是在加速它的生长，最终紧紧束缚住两人，只能相顾无声流泪。

分开半年后，立希独自走在街道上，商业大厦上的电子屏幕忽地开始播放ave mujica的新歌舞台，即便被面具所遮挡，她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海铃瘦了，瘦了好多好多，但至少现在没有人会指着她大声地说“同性恋”了，她依然是舞台上的Timoris，那个毋畏恐惧的贝斯手。立希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她别过头去，如果她不移开视线，那些回忆就会汹涌而至，重温两人在寒冷日子里互相依偎的场景，当时她们仿佛拥有全世界，一切本该如此。

分开一年后，某个寻常的傍晚，海铃接到一家陌生餐厅打来的电话，对方准确地报出她的姓名和生日，说有一份预约订单需要确认，她疑惑地翻查手机，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订过位置。

或许是朋友订的，她这样想着，还是按照地址去了那家餐厅。

推开门的瞬间，她怔住了。整个餐厅空无一人，灯光昏暗，只有几张桌子点上蜡烛，最中央的餐桌上摆放着白色雏菊，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是今早刚摘下的。服务员从暗处走来，略带疑惑地说道：“您爱人一年前在这里预订了位置，应该是要向您求婚哦，特意叮嘱我们要用这种花摆上。不过您来得有些太晚了，您爱人呢？”

“我爱人……她一会儿就到，你们先下班吧，我等她。”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海铃松了一口气，从服务员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有些听不懂了，爱人？求婚？现在？她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肺部似乎变得透明，似乎又像灌满了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服务员离开后，整个餐厅只剩下烛光摇曳，海铃坐在被烛光染成琥珀色的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街道。店里定时的播放器突然启动，那首熟悉的旋律从音响里流淌出来——是她们曾在无数个夜晚循环播放的歌。玻璃上映出她微微颤抖的侧影，恍惚间好像又看见立希把头靠在她肩上的模样，听见她跟着节拍轻哼的尾音。

烛光越来越暗，海铃却觉得的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她望着依旧漆黑一片的街道，她期待着，期待着总会有什么出现的。

然后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穿过夜色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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