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妙妙屋阴湿柔软的地面上，男人吃完“苔藓鼠肉”不久，沐尘便俯身开始为他进一步处理伤口。

“伤口处理程序开始。”

他说得就像在执行某种精密任务。

他从侧腰脓腔中抽出两只小罐，一罐涌出半透明、泛着蓝绿光泽的“特征消毒粘液”，另一罐则是颜色偏米白、略微发冷的“麻痹液”。

男人看着那种东西被沐尘用手指蘸起，一滴滴抹到自己腿上的伤口边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呃……呃呃呃……你确定这不致命？”

“不会致命。”沐尘低声说，“我用在我自己身上七年。”

“……”

先是轻微的刺痛，随后是一股逐渐蔓延的麻木感。他能感觉到血管像被浸泡在冰雾中，迅速收缩，伤口内部的灼热与跳痛感渐渐消失。

接着，沐尘从一旁软壁上扯下一片脓色黏膜，将其团成泥状，在手中反复揉捏出柔韧度，再一层层涂抹在伤口上。

“这是什么？”

“自制的组织封装黏泥。”沐尘认真回答，“含有寄生性藻体与腐化酶定化反应，用于封闭伤口、刺激表皮增生。”

男人听得头皮发麻，但亲眼看见那些脓状烂泥涂上去之后居然迅速凝固，像某种新生皮肤一样覆盖住伤口，泛着淡淡的温热与光泽。

“封闭完成。无需缝合。”沐尘轻声总结，站起身。

男人喘了口气：“你……你还挺会救人。”

“是。”

“……”

几分钟后，沐尘便背起他，启动上行通道——从妙妙屋通向下水道出口的老式阶梯井。

一路上，男人靠在他背后，忍不住问道：

“你为啥救我啊？”

沐尘沉默片刻，答：“你被世界抛弃，与我一样。”

“你面黄肌瘦。身上无攻击性。呼吸频率不稳定。无害。”

“我判断你是被伤害者。受害者不该死。”

男人听着这段奇异的逻辑，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那个仓库，是……是高利贷……我借钱给我妈治病……还不上。他们把我腿打断，扔下来当垃圾。”

沐尘点点头。

“我去看看。”

地表，深夜时分，小镇街道空无一人。治安厅的门在沐尘靠近时吱呀自动打开，夜班的治安官赫尔曼刚刚泡了杯咖啡，转头便看见门口出现一个裹满烂泥、滴着孢浆、背上还驮着一个不省人事男人的生物兵器模样东西。

“呃啊啊啊啊啊——！！！”

他当场精神错乱，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整摞文书，扑通坐地。

“我是老八。”沐尘平静地说，“这个人需要医疗处理。已清洗伤口。感染风险极低。”

赫尔曼捂着脸，眼角泛泪：“你、你能不能……提前敲个门啊……”

“我没手。”沐尘如实回答。

最后，在死撑着不晕过去的状态下，赫尔曼勉强把男人安顿进后方临时病床，并召唤了神官疗师。

沐尘没再久留。他点头致意，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要去的地方，是仓库——那名男人提到的高利贷施暴之地。

他已经锁定气味。

“如果那是投下受害者的源头。”

“那就是我清理的下一站。”

夜幕低垂，街道沉寂，只有远处灯火辉煌处传来模糊的喧哗与笑骂声。

沐尘缓步踏入那座早已废弃的仓库。屋内空无一人，角落残留着破裂的木箱、几滩尚未干透的血迹，还有地面上一道被拖拽过的痕迹。沐尘半跪下，指尖伸出一缕细肉丝，轻轻触碰地面。

气味残留。

血液、铁锈、汗腺、高浓度烟草，还有……鞋油、劣质香水、赌徒焦躁情绪分泌物。

他缓缓站起，面甲下观察眼轻轻转动，追踪气味轨迹。那些微不可察的分子在他感知中，如流动的风痕一样在空气中绘出路径。

他跟着那道无形气流，穿越街巷、甩开夜巡队、绕过灯火区，最终，在一处地下赌坊的入口前，气味骤然变浓。

沐尘停下，目光望向那扇掩在铁门后的台阶。

地下赌场，热闹如锅。

昏暗的魔灯悬于穹顶，映照出一片红光与欲望交织的浑浊空气。人群围在骰桌、牌桌、兽斗池边，嘶吼、起哄、怒骂、狂笑。

赌徒们红着眼，浑身冒汗，手里抓着金币、筹码、旧纸符，有的已经脱衣，有的在押命。

“压双！老子押双！！”

“我全梭！这是我老婆的嫁妆我都赌了！！”

荷官面无表情地操控骰盅，眼神警惕，死死盯着每一只手。

“喂喂，别乱摸！敢出千你就别想出这门！”

一旁，几个保安穿着黑皮短甲，抱臂抽着带香料的烟草，眼神时不时扫过人群，看谁可能惹事。

地板震动着，空气中混着汗、血、酒、金属和焦躁的狂喜。

就在这片喧哗声的尽头，一道不被察觉的阴影，正在靠近。

沐尘走入赌徒世界的深肺，他面甲下的眼睛缓缓收紧：气味完全一致。目标在此。

他不是赌徒，不是商人，不是观众。

他是猎手。

地下赌场门口，两名保安原本正靠着铁门抽烟，谈笑风生。

“听说老孙把一个欠债的丢下水道了？”

“是啊，听说断了腿还没死，哈哈，活该……”

突然，他们闻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恶臭，像是尸体发酵、啤酒泡肠道、黏菌煮汤，再加一桶过期孢子油腻炸出来的复合爆弹。

“呕……你、你闻到……呃呃……”

两人猛地回头，看见一团半人半甲、满身流着粘液的恐怖生物正一步步走近，铠甲中鼓出的囊团闪着诡异光泽，滴落的液体在地上留下腐蚀的烟雾。

其中一个保安刚要拔出短杖，怒喝：“喂！你——”

“啪。”

沐尘抬手，一只覆盖滑腻肉丝与孢团腺体的掌心，稳稳地按在他脸上，涂抹般抹下一片淡黄孢膜与暗绿色粘液。

“啊啊呃呃呃啊啊——”

保安连喊都没喊完，眼一翻，当场晕倒，砰一声倒在门边，身上还散发出浓烈的催吐性气味。

另一个保安傻在原地，连逃都忘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沐尘推门而入。

就在赌坊内骰声正紧、赌徒正怒吼之时，一阵风般的恶臭气浪冲入大厅，如同有一桶粪炸弹被在场数十人同时感知。

“呃、什么味儿？”

“谁他妈把尸体带进来了！？”

赌桌前几人当场捂鼻咳嗽，场中魔灯轻微颤动。

一道高大的黑影一步步走入大厅。

沐尘，登场。

他的步伐稳重、缓慢，却像是某种极具压迫感的活体瘟疫在前进。身上的铠甲在赌场灯光下泛着暗绿色黏光，肩膀处挂着依稀残留着骨骼的物块，脚步所到之处，地板油亮、泛烟。

“那是……什么鬼东西？”

“是……那天从警局出来的那个……”

人群渐渐散开，但一部分看场子的打手已经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摸向武器，挡住通道。

他们的表情紧张，却又带着不甘心的狠劲。

他们不知道来了什么东西，但他们知道——

这一夜，赌场要出事了。

赌场内混乱的气氛正蔓延之际，二楼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一个穿金戴银、披着狐皮大衣的老板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谁他妈在搞事？谁往我赌场里泼粪了？你们是吃屎长大的不成——”

他正骂着，嘴里还嚼着半截香烟，怒冲冲地看向场中，却在第一眼看到沐尘时，声音戛然而止。

全场瞬间安静，只剩下骰子“哒哒哒”地滚落桌面的声音。

老板的眼珠狠狠一缩。

他看到那个披着有机脓甲、滴着腐液、站在昏灯之下仿佛地狱孵出的异形男人——

沐尘。

“……我草……”老板低声骂了一句，烟差点从嘴里掉下来，脸上已经强行堆起僵硬的笑容，眼角抽搐，“这不是……那谁吗？那……孤身剿了土匪窝，把人质从雾林救回来的狠人老八？”

“这……这味儿……这名不虚传啊，呛得我眼睛都辣了哈……大哥，您这是……有什么事啊？”

他心里已经狂跳不止，只盼这位不要说“来赌两把”，这谁敢坐他对面？骰盅都得熏绿。

沐尘站在原地，平静开口：“有人从你这借高利贷，被打断腿，扔进下水道。”

老板脸色“唰”地白了。

“……呃——啊？”

他愣了一秒，随后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愤怒与痛心：

“谁？谁干的！？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丧良心！？这、这不是给我惹事嘛！”

他咬牙切齿，转头对手下吼：

“把上回动手的那几个都给我拖出来！老八大哥亲自来问罪，你们还不赶紧爬出来认错！？”

不多时，那几个熟悉的混混被揪到大厅中央，有人腿软瘫倒，有人干呕不止，全身在沐尘的臭气包围下发出哀鸣。

沐尘扫了他们一眼，确认气味吻合。

“他们打断人腿。丢入下水道。人我已救下。”

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事……我、我管教不严！手下不懂事！都是我的错！”

他一抬手，正大吼：“来人，把他们腿也打断——”

“停。”

沐尘抬手，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立刻闭嘴。

“我带他们去治安厅。”

“债务一笔勾销。”

老板嘴角一抽，脸色极其难看，但又不敢不从，只能强笑着点头：

“对对对……当然不用还了……我们做生意的，讲公道。”

沐尘走过去，一手一个拎起正吐得眼泪直流的混混，脊甲延伸出锁骨状束缚结构将其牢牢捆住。

他没再说一句废话，转身离开，脚步沉重，一地黏液腐蚀地毯，场内众人纷纷闪避，生怕自己被“礼貌性带走”。

等他离开后，大厅一片死寂。

老板脸色如锅底，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开口：

“这人……不能留。”

“今天是债务，明天是我们勒索威胁被他看到怎么办？他再来一次，我赌场还开不开了？”

一名手下小声问：“那……要不要动手？”

老板吐掉半截烟头，冷声道：“联系其他帮派，能动的都动。”

“这个老八，要是不弄死——他哪天发疯全镇清算，都得完。”

他眼神阴冷，低声一字一句：“趁早动手，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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