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的战场一片死寂。大地龟裂、渗出脓液，焦黑与暗红交错的土地上，堆满了畸形生物的尸骸。触手乱舞的海葵状巨兽在死前喷涌出绿色黏液，身长数十米的蜈蚣已被从中斩断，节肢翻卷如废铜烂铁；一头半腐烂的巨狼倒在远处，骨架暴露，口中还残留着未咽下的触须碎肉。

战场正中心，一个怪异铠甲人静静地坐在地面上。他的右手上，一道粗壮的骨刺正划过一块巨型甲壳板，在上面刻下深深的一痕。

“又过去了一天……大概，十年了吧。”他声音低哑，透着疲惫，也透着某种异常的平静。

他是沐尘。

十年过去了。曾经那个加班社畜、惊恐逃命的青年，如今已能在满是腐臭的空气中呼吸如常。他低头望了眼脚边那堆刚剖开的尸体，一团包裹着污泥与胃液的内脏从中滚落。他随手捡起，送入口中，咀嚼，无动于衷。

“咯吱。”咬碎肿胀腺体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咀嚼。

“能吃就行。”他喃喃道。

沐尘拿起身旁一件被骨刺压住的物品，那是一本装帧残破却仍保留文字的书。他翻开书页，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面，低声呢喃：“又捡到一本了。”

这十年来，他的生活并非只有杀戮与吞食。他渐渐发现，这个恶臭的世界里，竟然散落着不少人工造物——腐蚀金属的残骸、破碎的玻璃仪器、甚至完整的手表、打火机、笔记本。这些东西的材料与工艺，显然不是这个血肉与脓水主导的世界所能制造出来的。

“就像我一样……”他翻着书页，眼神在黑色油墨印刷的字句上轻轻停留，“是从别的世界掉进来的。”

书上的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一段用潦草字体写下的标题跃入眼帘：

《脱离地下污秽世界，前往平行宇宙中庭的方法》

这不像是正规出版物，而更像是某人用生命整理出的笔记。书页边角残破，有些页码还沾着暗褐色的不明液体。

沐尘的眉头动了动，喃喃道：“地下污秽世界？这形容得还真贴切。”

他抬眼望向远处那仍在冒烟的尸山，腐肉、瘴气、内脏、脓水混杂在一起。若说这地方不是污秽之源，他第一个不信。

他再次低头翻看那本笔记，眼中渐渐浮现出久违的专注与希冀。

记录编号：N-Δ-07《中庭过渡协议》（部分摘录）

>注释：以下为实验体第43次尝试后的总结，仅供参考，后果自负。

前置条件：

1. 使用者需完全适应当前“地下污秽世界”环境（判定标准：可正常摄入本地有机物，无排异性呕吐或精神失常）。

2. 精神状态处于“稳定/钝化”边界（详见附录Δ-02-γ：感知遮断技术）。

所需材料：

三件“异界遗物”（即与本地材料结构与功能相违背之物）

一具等级为“不可再生”的污秽生物完整尸体

一块未被生物侵蚀的天然金属板（推荐材料：星铁，或具复杂晶格的地外合金）

操作步骤（精简版）：

1. 以金属板为“中介媒质”，置于尸体胸腔中央。

2. 将三件异界遗物按图示顺序压入金属表面。

3. 每压入一件，闭眼并集中回忆“原世界”的任一片段，持续至少二十心跳。

4. 完成三次回忆后，站于金属板上方，重复如下咒句三次：

> “非我所生，非我所归。血肉囚笼，交还彼岸。”

预期反应：

地面将出现“脉动式震颤”，空气短暂凝固，随后脚下生成“低语之孔”。

若孔内传出熟悉声响，请勿回应。

若孔内无任何反应，请等待约一炷香后离开，三日内不应再次尝试。

警告：

未适应者强行使用将被拖入下层世界（参阅Δ-05：蠕行花园）。

第17例试验者疑似在传送途中失踪，目前无追踪数据。

笔迹在此处断裂，像是被血液或腐液侵蚀过。

沐尘凝视着那段咒句，喉结轻轻滚动。良久，他缓缓低声念出其中一句：“非我所生，非我所归……”

平行宇宙 · 中庭世界。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石板街道上，斑驳光影中，咕嘟镇悄然苏醒。铺子陆续开门，木窗吱呀作响，水晶路灯尚未熄灭，与晨曦交织出一层柔和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烘焙香气，猫咪跃下屋檐，在街角蹭人取暖。一位矮人提着热茶走出石屋，隔壁的小精灵女孩坐在台阶上吃着甜奶蒸蛋，街道转角的魔法装置咕嘟冒汽。

种族各异的人们开始一天的生活，铜币与陶碗交替传递，巷中谈笑声渐浓。清晨在魔法与炊烟中缓缓展开，温暖而安宁。

直到他踏入街道。

“……是活物。”一名魔法器修理师在拐角处看见他，声音骤然止住，抖落了一地的铜线与魔能线圈。

沐尘一步步走来，沉重的步伐像是在提醒周围的生命：这里曾有泥浆与腐烂的东西爬过。

他的铠甲仿佛不是穿在身上，而是长在骨肉之间，如同某种恶意繁殖出来的外壳，有些部分仍在悸动。他的胸甲处长着一排兽齿，表面覆着像孢子又像脓泡的结构；右肩鼓起的肿瘤裂缝中露出数枚嵌入式毒刺；后背的甲片宛如从某种巨型昆虫脱落的壳，边缘不时渗出暗褐色液体，在阳光下闪着一种不洁的湿光。

一股令人反胃的腥臭与泥霉味随他而来——那不是简单的臭味，而是像地下污水混着尸泥与蛆变的气息，它甚至不依附在空气上，而像一层薄雾，黏着，粘腻，令人作呕。

他抬头看了看天——第一次看见清晨的蓝色天空。

人们纷纷避开。有的拖着早餐摊匆忙收拾，有的抱起小孩直接关门落锁。一名巡逻骑士的坐骑受不了味道，当场惊吼跳起，差点把他甩出去，盯着那具“甲胄”发出颤音：“……是秽物恶灵附体了？快通知主教……快通知……”

而沐尘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

他很安静。他的双眼有些不适地眯着，不习惯明媚阳光的灼热。

他伸手遮住眼，看见街道中央立着一块木制大告示板，上面贴着赏金任务和公告书卷。他加快脚步，走向它。

沐尘喃喃道：“西方奇幻异世界？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沐尘站在公告栏前，他盯着一张写着“瘟犬出没，咬伤者将染腐热病”的悬赏令，眼神停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

那个时刻——十年前，他第一次醒来在那片肿胀蠕动的异星荒野中，刺鼻的臭味，流淌的腐汁，还有那只从草丛中扑出的腐鼠。

沐尘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指尖已摸到了一张新的通缉单，上头是“雾林失踪事件，疑为寄生物扩散”。

他点点头：“我懂寄生。”

沐尘小心翼翼地撕下那张“雾林失踪事件”的通缉单。纸张很薄，边角有些脆，似乎经历了多次魔法处理；他不太习惯这种材料——不像秽物世界里那些黏滑的脓皮纸。这种纸没有味道，也不会自动腐化。

他像捧着一张祭文似的，小心折好，收进甲胄胸口下的一道裂缝里，然后沿着公告栏地图上“治安厅”的字样，走进了镇中心偏北的小石屋。

治安厅里灯光柔和，一层薄薄的清洁结界维持空气清新，木制地板擦得锃亮，墙上挂着镇徽与历任治安官的画像。

沐尘一进门，整个屋子的光线仿佛都被他身上的腐蚀气息污染了。

“……呃、你……你什么事。”值守的小兵脸都绿了，强作镇定，但已经在悄悄按腰间的传讯石。

沐尘没理他，径直走向内侧敞开的门，里面是主办公区，一名中年人类坐在办公桌后头，正在阅读一份报告。他穿着银扣制服，胡子刮得整齐，左肩挂有小镇治安纹章。

沐尘停在门口，压着嗓音说道：“我要帮你们解决寄生问题。”

治安官缓缓抬头。

他看见了那个东西——那个从门口冒出来的，铠甲仿佛在呼吸，肩甲上长有几根还在蠕动的毒刺的男人。

空气骤然变得令人作呕。他的眼睛一瞬间泛红，随即掏剑，几乎是本能动作。

“站住！”他猛地起身，“你是什么东西！？来自哪个墓穴？！”

沐尘楞了一下。

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

这十年来，生活在污秽世界，他没有和谁说话，更别说“介绍自己”。但现在，他觉得这可能是个契机。

“自我介绍……应该说什么呢。”他内心自言自语。

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记忆画面，一个曾经在地球上颇有人气的主播。

“你可以叫我老八。”沐尘语气平静，从甲胄胸口里缓慢抽出那张纸，“我看到通缉信息。你们有寄生问题。我解决过很多次这种事。你们需要我。”

“……你撕了通缉单？”治安官惊怒交加，“谁让你动的？！你到底是什么种族？你这是哪门子黑巫盔甲？”

沐尘不理解怒气。他思考了两秒，诚实回答：“我是人类，应该还是。我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但我有人体结构。”

治安官脸色铁青，已经把传讯石捏在手里。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连我那只审毒犬都被熏晕了？！你这身铠甲是拿什么做的？”

“主要是失控寄生体的骨架。”沐尘低头检查，“肿瘤组织也有，少量自愈脓壁，为了再生用。”

“你身上是不是还活着什么东西？”

“是的，有几十种。”他想了想，“不过我已经控制住它们了，它们不会乱咬。”

治安官已经快背过气去了。

“听我说——”沐尘提高音量，认真道，“我不懂地表规矩。但我想帮忙。我解决问题很快。不收钱。”

他顿了顿，以为还需要表达诚意。

“我只希望……少一些苦难。”

这句话没能传达多少感情，因为他说这句话时，肩甲上的一枚利刺刚好“啵”地掉下一滴脓水，滴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腐蚀声响。

治安官几乎哆嗦地吼道：“出去！你、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这栋建筑！”

沐尘点头。他觉得对方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明白。我会再回来。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他说完，转身离开，铠甲“咔哒咔哒”地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响动。

治安官在他走后，立刻召集两个法师紧急净化空气，自己在窗边大口喘气。那张被沐尘拿过、又递还的通缉单，被他丢进了火里。

“……妈的，他身上是不是有一整个小型秽物生态圈……”他咕哝着，想吐。

小说相关章节：污秽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