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阵寒冷钻进了被窝，启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两腿一蹬突然醒了过来。看着没关紧的窗户，启繁揉了揉炸毛的头发，站起来关上了窗户。明明昨天晚上还是闷热的不行，今天早上怎么就突然降温了？苏启繁挠了挠头，但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他最好再回去睡一会儿。

“啧......这家伙怎么睡得着的？”

看着悠一在床上摊开手脚四仰八叉的睡相，启繁叹了口气，但还是拖着毯子和枕头爬上了床，把毯子铺在被子上，钻进了温暖一些的被窝：“呼嗯......让我也躺一会儿吧。”

启繁蜷缩在悠一的身旁，枕着探出床边一半的枕头再次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床上？唔......软软的，是什么......”

悠一只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放在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上，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轻轻触碰，那是一种......一种怎样形容的感觉？悠一在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被另一只手推开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真是的，睡觉都睡不安稳......还是去吃点早饭吧。不对，怎么就已经九点了？”

启繁翻身下床，去灶台旁准备起了今天的早饭。就在油锅的噼啪声中，他听到了来自床上软绵绵的声音：“启繁——帮我也做一份......”

“不是两份吗？”

“不会再把你的那盘吃掉了唔......”

周六的时间总是飞逝的，空闲的时间总是午饭时间过后，启繁问悠一要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悠一倒是给的很痛快，但还是忍不住问起了用处。

“用处？除了用来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我想写日记啦。”

“嗯？日记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买个带密码锁的？”

“要那种东西干嘛，你不检查日记吗？”

悠一有些摸不着头脑，日记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是私人物品吗，何来的检查一说？深究之下，悠一知道了在收养所里有一些工作人员会不经孩子的同意就翻动他们的储物柜，明面上是检查有无违禁品，实际上是搜刮孩子们收到的募捐钱财和物资。启繁从来没收到过礼物，自然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嗯......那好吧。喏，这个本子现在是你的私有物了，就连我也没有权利擅自阅读其中的内容哦。如果本子里的纸用完的话，随时来找我拿就好了。”

“唔嗯......好哦？谢谢......”

启繁双手接过了那个硬皮封面的本子，感受着封面上的纹路和厚重感。

“嗯......那我帮你收拾一下屋子？”启繁试探着说。

“好啊，我们一起做吧！”

悠一这才想起来，距离自己上一次彻底打扫房间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在床下和墙角之类的死角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灰尘，但好在这次有了启繁帮忙，很多不方便打扫的角落都可以交给个子更小更灵活的他来解决。“这样就好了吧？大哥哥还是要注意一下房间卫生，不然的话有些地方很难收拾干净的，”启繁叉着腰指点着，转头听见了门铃被按响，“等我一下，我去开门哦。”

悠一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那门外的不就是——

“诶？那家伙真的住这里吗......小朋友，你见过一个个子比我要高一些，蓝色头发的大哥哥吗？”

“那儿呢。你是要和他出去的朋友吗？进来吧。”

启介脱了鞋子，脚步轻快的走到了捂着脸，看起来有一点死了的悠一旁边，一脸坏笑的凑了上去：“哦呦呦~？不会昨天你真听了我的话，去抱了个小孩来养吧~真是好行动力呢嘿嘿诶诶疼疼疼......！”悠一捏住了启介的耳朵，打断了他下面要接着说的话：“给我闭嘴......现在等我换好衣服出门，我再慢慢跟你掰扯——”

...... ......

“喂喂，那孩子不会真的是......”

“去去去，那孩子是我之前在便利店打工遇见的。当时看着他在过期食品货架前面站着死活不走，最后还是让他吃了点东西。然后......”

“啊~原来是收养无家可归少年的情节。老实说，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有个屁。那种小孩是最麻烦的......”

“但是我看他好像挺会照顾你的呢？他是不是也会帮你做饭吃啊~”

“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点用的，不枉我让他住在这里。来，喝。”

“干杯~”

悠一把敞口杯里的莫吉托一饮而尽，启介也喝光了杯中之物，小碟里的冷冻饼干也少了几块。两人看着爵士乐队在灯光下演奏着，又谈起了曾经一起去看演唱会的经历......

那是两人十一岁的时候，家长们带着两个孩子第一次去东云都的国立体育场看演唱会，炫目的霓虹灯和繁华的都市在两个孩子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他们的心里种下了“一定要在东云都工作”的愿望，这样才能“天天看演唱会”。悠一叹了口气，那时候是他和启介最要好的时候，两人不管干什么都在一起——不管是上学放学、还是写作业，甚至洗澡时启介也会粘着自己。

“说起来，我们确实很久没一起聚过了......如果不是报到一所学校，我们可能还是会聚少离多吧？要是你们家没搬走的话......”

“嘛，大学比高中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我肯定会想办法来找你的啦，”启介靠在卡座的椅背上叹了口气，眼神里尽是回忆的遗憾和无奈，“......如果我能和你一起念高中的话，也许......”悠一递了一根饼干棒给启介，他接了过来叼在嘴里啃着。“你知道吗悠一......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某个人了。”

“嗯？你这种冰山居然还会有喜欢的人啊，是谁？说说呗。”

“不行不行......这个才不能告诉你呢。我要把那个人写进日记里面......嗝~”

悠一放下了酒杯，注意到启介的脸已经开始发红，脸上也开始浮现出幸福的微笑，看上去已经有些醉酒了。悠一摇了摇启介的肩膀，但启介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嘴里也只是哼唧着，还顺势倒在了悠一的肩膀上，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都告诉你了不要喝这么快......”悠一捏了捏启介发热的脸颊，无奈的感叹道，“说好的请客，自己倒是最先缴械呢。”

“我，我没有！都，都说了是我请~嗯......等着！我马上就回来——”启介像是被触到什么逆鳞一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后便摇晃着走去了柜台，悠一看他的样子有些不放心也跟了上去，但好在启介的语言功能尚且完善，在两分钟内成功表达了自己的诉求，悠一看着账单长长一条瞪大了眼睛，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喝下了这么多酒——也是，酒保至少在他们面前往返了十多次，现在也已经是将近凌晨了。悠一挠了挠头，心想自己肯定也醉的不轻，就连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捉摸不透了。

“喂，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咳咳......我刚刚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了，他就停在那儿......”

看着黑色轿车远去的方向，悠一也被夜间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不少。想到启繁可能还在家里没吃晚饭，便又去了附近的夜市买了烤鱿鱼和炒面带回了家。摸出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睡衣坐在桌边的苏启繁。他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转头看见了悠一的身影。

“啊，欢迎回家！”

“嗯！久等了哦！我给你买了炒面和烤鱿鱼，饿了吧？快来吃。”

“好耶！我最喜欢烤鱿鱼了！”

之后的几天没什么变化，直到三天后的晚上，悠一把一个纸箱搬了回来，启繁凑了上去，好奇地看着悠一蹲在地上用美工刀划开了胶带——

“帮你买的东西到啦，先穿一下试试合不合适！”

悠一把两条三角裤举到了启繁面前，一条浅蓝一条纯白，轻薄透气；袜子则是到小腿的白色长袜，脚底布料厚实，是专门为启繁挑选的耐磨款。启繁有些疑惑地接过内裤，用两根手指摩挲着布料：“我说......这也太薄了吧？”悠一伸出手指在启繁面前摆动着：“不不不，正是因为你经常要出门，清凉款才是你最需要的啦。包括袜子也是，能遮住你的小腿，足底还做了加厚处理，完全不用担心被磨破的哟~来吧来吧，把裤子和袜子脱掉试试看~”

启繁还是在悠一的忽悠下换上了内裤和袜子，照着他的指挥转了两圈，又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看着点头如捣蒜的悠一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启繁噘着嘴还是接受了。

“那我先去洗澡了？这些东西扔进洗衣机就好了吧。”

“才不好——贴身衣物是必须要手洗的哟，更何况是启繁的贴身衣物就更有这个必要了！以后这种事情请尽管交给我！”

“嗯......好哦？我的内裤确实也该换了......以前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一点呢。”

悠一把内裤和袜子分开洗好，浴室的水声也停了下来，但直到把所有东西晾好启繁也没有出来的迹象。悠一有些不放心的敲了敲门：“启繁，你洗完了吗？”

“没有哦，我今天打算泡一下澡来着。你要进来一起吗？”

快上啊！勇敢一点！这可是不可多得他主动邀请你的机会！悠一看着有些蠢蠢欲动的裆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你要穿着内裤洗澡吗？”

“我，我马上脱。等我先洗一下身体！”

悠一胡乱用沐浴露在身上搓了搓，用水胡乱一冲便迈腿坐进了浴缸里，启繁打了个哈欠，抱着腿的手收紧了些，给悠一让出了更多的空间。悠一感受着偏凉的温水浸泡着身体，体内的燥热却还是有些蠢蠢欲动——自从走进浴室之后，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启繁的身体。要是没有那些伤疤，启繁绝对适合去当一个钙片男主角，但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就把他带回家里......

“启繁，你身上这些伤去医院看过吗？”

“哈？没有啊，之前基本都是在酒吧里面弄好的。而且谁会给一个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人看病啊。”

“你的身份证呢？”

“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我想带你去补办一下身份证明，顺便带你去医院看看这些伤.，老是这么放任总不是办法吧？”

“那会很贵吧？而且这些伤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现在补救也来不及了吧？”启繁把腿伸了过去，脚掌几乎抬到了悠一的胸口，“喏，你看，我小腿上这些伤是大概两年前被他们用玻璃瓶子砸的，胸口上这些更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疤痕什么的几乎没法去掉吧？”

那些细小的伤痕在浴室的灯光下更明显了，悠一颤抖着手捧住了启繁的脚丫，拇指轻轻抚过那些残酷的证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往日看来美味的肉体在此时却显得有些破碎，颇有一副伤痛文学的模样。

“嗯......但我还是想带你去看看。顺便去体检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水快凉了吧？该出去了哦。”

夜风从纱窗的空隙中呼啸而过，不知为什么最近的晚上总是冷得出奇，连天气预报也开始关注这种异常的天象。悠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玻璃窗关小了一些，启繁坐在地铺上打着哈欠，把毯子裹在了身上。悠一看着启繁，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启繁，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嗯？虽然说最近确实有点冷，但应该不用了吧。”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有一天早上钻到我床上了嘛......我在想，我也没有别的厚被子，所以我们干脆一起睡吧？”

“唔，好吧。你晚上别把我踢下床就是了。”

“没事，你睡里面就好。”

房间灯光暗淡了下来，启繁在道了晚安后便侧着身子面对墙壁，左手隔着枕头垫在脑袋下面很快就睡着了。悠一靠在床头，调暗了手机的亮度，点开了和启介的聊天界面......

“嗯，哄睡了已经，你之前说的去收养所......”

“你下定决心了吗？”

“今天洗澡的时候跟他谈了一下，他好像没什么抵触心理......”

“那我跟我爸吱一声，身份证明办好了再进行下一步吧。”

“好......麻烦你了。”

“小事小事，倒是你啊，最近看上去变憔悴了不少，真的没问题吗？”

“睡的时间少了而已。困了，先睡了。”

“好嘞，晚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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