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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巡河使】(第一卷 风起忘川中,母子,纯爱,治愈系。),1

小说: 2025-09-10 22:06 5hhhhh 9370 ℃

 作者:红豆羹2025.7.22首发:第一会所

 字数:25870

  新书,莽一波。

  噬魂龙枪的冰冷穿透骨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被钉穿的伤口。

  谢道韫垂着头,银发凌乱地披散在染血的素衣上,意识在剧痛与封印的混沌中沉浮。

  青铜巨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脊背,渗入魂魄深处。

  七枚镇魂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锚定着她濒临溃散的七魄,每一次试图凝聚意念,都换来神魂撕裂般的反噬。

  意识模糊的边缘,一点微弱的,近乎虚幻的幽蓝光点,如同坠入深渊的星辰,悄然浮现在她的身前。

  那是一只蝶。

  翅膀轻薄得近乎透明,边缘流淌着破碎星辰般的光屑,呈现出一种历经无数纪元后,世界生灭间的苍凉与神秘。

  它缓缓扇动翅膀,带起一圈圈肉眼难辨的时空涟漪。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它振翅间,悄然凭空出现,如若谢道韫此时可以睁开眼,那么她一定可以认得出。

  这道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爱子吕焱。

  而依旧漂浮在她身前的哪只蝶,不正是大千世界破灭后的奇物「往生蝶」吗?

  它绕着吕焱低飞了一圈,又轻轻落在谢道韫染血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昏沉的意识为之一清。

  未来吕焱跨越时空送来的「钥匙」……启动了。

  而这一次的杀局,究竟剑指何方?

  时光长河处,一袭青衫,悠哉悠哉的斜躺在一张竹椅上,他的指尖还在轻轻摩挲着一颗白色棋子。

  片刻后,他脚下一顿,站了起来,转身离开时,手中的白色棋子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而不远处的棋盘中却悄无声息的多了一枚白子。

  天局,已成!

  请君,登仙!

  忘川,幽蓝的光芒骤然暴涨,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奇点,将谢道韫和吕焱的身影彻底吞没。

  青铜巨门,倒悬的忘川,时空的碎片……一切都在眼前急速坍缩、旋转,最终归于一片混沌的虚无。

  雨,没完没了。

  打在有熊部落的兽皮帐篷上,噗噗闷响,像垂死野兽的喘息。

  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混杂着牲畜粪便、腐烂植物和一种若有似无的硫磺味,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

  吕焱睁开眼。低矮的圆木棚顶,缝隙里漏下昏沉的天光。

  身下是干草,带着陈年的土腥气。

  他试着动一下手指,钻心的酸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喉咙里火烧火燎。

  「醒了?」

  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沧桑与慈祥。

  他费力地转过头。

  一个老妇人坐在旁边的石墩上,脸上沟壑纵横,像被风霜蚀刻过的岩石。

  她穿着洗得发白、缀满彩色布条和兽牙装饰的粗布袍子。

  正用一根磨得发亮的骨针,缝补着一件破损的皮甲。

  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却像山涧里沉淀的泉水,温和而清澈。

  无数记忆碎片一股的涌入识海,吕焱闷哼一声,气血逆流。

  头更疼了,他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原来是阿婆,有熊部落的智者。

  「阿婆……」吕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醒了就好。」阿婆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起旁边一个粗糙的木碗,里面是墨绿色的浓稠汁液。

  散发出苦涩刺鼻的味道:「来,把这喝了。鬼沼的寒气重,不驱出去,骨头缝里都疼。」

  她扶着吕焱坐起来一点,把碗凑到他唇边。

  鬼沼?寒气?吕焱脑子里一片混沌,像塞满了浸水的棉絮。

  阴冷的青铜巨门、倒悬轰鸣的忘川浊流,贯穿心口的噬魂龙枪!

  还有……那个女人最后那双死寂的眼……

  记忆的碎片尖锐而混乱,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套着粗糙的麻布短褂和皮裤,皮肤黝黑。

  布满细小的疤痕和长期劳作的痕迹,手腕上一个模糊的,像是被烙铁烫过的印记,模糊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奴隶的烙印。

  这是哪里?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往生蝶幽蓝光芒吞噬一切的瞬间。

  「是圣女大人把你从鬼沼的烂泥里拖回来的。」

  阿婆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叹了口气:「再晚半刻,你就成地虫的点心了。」

  她浑浊的目光投向部落边缘那片被雨幕笼罩的空地:「喏,她在那儿。」

  吕焱顺着阿婆的目光望去。

  空地上,雨丝如帘。

  一道纤细却挺拔如雪峰的身影静静伫立,背对着棚屋的方向。

  深蓝色的短襟皮甲紧裹着柔韧有力的腰肢,墨黑色的长发编成无数细辫,被一根惨白嶙峋的不知名兽骨簪利落地束起。

  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

  她手中握着一张不知名的的猎弓,看不出好坏。弓身是某种沉暗的黑木,弓弦由坚韧的兽筋绞成,绷得笔直。

  此刻,她正缓缓拉开那张巨弓,动作沉稳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山岳般的凝重。

  弓开满月!一支箭头闪烁着幽冷金属寒光的重箭,稳稳地搭在弦上。

  箭头所指,正是吕焱所在的棚屋方向!隔着数十步的雨幕,那冰冷的箭簇,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他,吕焱的眉心!

  好熟悉的感觉!

  虽然穿着迥异的蛮族服饰,长发编成了辫子,但那深入骨髓的清冷轮廓,那如同万年冰峰般难以撼动的气质,吕焱总觉得她亲切又陌生!

  是的,她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忘川倒影中映出无边死寂的眼眸,此刻隔着雨帘望过来,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他熟悉的温度。

  有的只是纯粹的审视,以及……冰冷的杀意?

  惊恐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吕焱的心脏!

  他想喊,喉咙却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躲,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箭矢,蓄势待发!

  「圣……女……」阿婆也看到了,惊愕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吕焱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

  「嘣……!」

  弓弦震响!那声音清冽如冰泉乍破,瞬间压过了部落里的嘈杂雨声!

  一道乌光撕裂了灰蒙蒙的雨帘,发出刺耳的尖啸!

  箭射向吕焱,擦着他的头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悍然射向他身后那片看似平静的,长满低矮蕨类植物的湿软地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轰隆……!」

  一声沉闷如地龙翻身的巨响,猛然从吕焱身后炸开!

  那片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瞬间向下塌陷,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的恐怖巨坑!

  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硫磺与腐烂血肉混合恶臭的黑气。

  像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岩浆,从坑底狂暴地喷涌而出,直冲阴沉的天空!

  黑气所过之处,生机瞬间被剥夺!低矮的蕨类植物肉眼可见地枯萎、蜷缩、碳化,化作飞灰!

  湿润的泥土发出滋滋的可怕腐蚀声,坚硬的岩石表层迅速变得酥松、剥落!

  更恐怖的是,这股黑气仿佛拥有生命和意志,带着贪婪与恶毒的本性。

  疯狂地向四周扩散、蔓延,如同活物的触手,所到之处,只留下死寂的焦黑!

  「地气!是地气爆发!快跑啊!」部落里瞬间炸开了锅!

  惊恐的尖叫、孩子的哭喊、牲畜绝望的嘶鸣响成一片!

  蛮族战士们赤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向巨坑边缘,他们挥舞着浸透了某种深绿色药水的厚重兽皮。

  点燃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草药束,吼叫着试图去阻挡、驱散那致命的黑气狂潮。

  动作迅捷,带着一种与死亡赛跑的疯狂。

  空地中央,谢道韫已经放下了弓。

  雨水顺着她清冷的脸颊滑落,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混乱,看着族人在死亡边缘徒劳地挣扎。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唯有她握弓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她似乎感应到吕焱劫后余生的目光,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淡淡地扫了过来。

  目光相接的刹那,吕焱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极其隐晦的东西,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怜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

  未等他分辨,那目光已如蜻蜓点水般移开,重新投向那片肆虐的黑气与挣扎的族人。

  她转身,步伐沉稳,如同走向一场早已预见的劫难,走向那片混乱的中心。

  阿婆叹息着,将惊魂未定,双腿发软的吕焱扶起,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深重的忧虑。

  「地气……越来越频繁了。上次爆发,吞掉了东边整个鹿角村……连人带屋子,什么都没剩下。再这样下去,我们有熊……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她枯瘦的手,指向部落外围,那里有大片焦黑的,寸草不生的土地,如同丑陋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地气的恐怖。

  地气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沉重地笼罩着整个有熊部落,也压在每一个族人的心头。

  它每一次爆发都毫无征兆,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最小的规模也能瞬间吞噬一整个村庄,黑气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土地化为死域。

  被地气侵蚀而未死的活人,则会在痛苦中异化,成为只知杀戮、游荡在森林边缘的恐怖「异人」。

  而部落赖以生存的猎场正在被不断扩张的「黑土」侵蚀,野兽绝迹。

  珍贵的药圃枯萎,疗伤救命的草药变得稀缺。

  食物同样越来越少,饥饿开始在帐篷间蔓延。绝望如同瘟疫,无声地侵蚀着人们的眼神。

  部落中央,巨大的篝火在雨后的潮湿空气中噼啪燃烧,火光跳跃,映照着围坐在一起的部落长老们。

  他们阴沉如水的脸。主位上是部落的酋长岩山,身材魁梧如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划到下颌,像趴着一条蜈蚣。

  他旁边坐着几位同样苍老的阿公阿婆,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对部落未来的无尽忧虑。

  气氛凝重得如同即将绷断的弓弦。

  「不能再等了!」

  岩山酋长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石案上,沉闷的响声让火苗都为之跳动,石屑簌簌落下!

  「我们的猎场只剩下不到三成!再耗下去,不用代国的刀兵架在脖子上,饿也能饿死我们所有人!必须打出去!打下代国的『青河谷』!那里有最肥沃的土地,有吃不完的粮食!」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打?拿什么打?」

  一位头发几乎掉光,只剩几缕白须在风中颤动的阿公剧烈地咳嗽起来。

  嘶哑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代国的城墙是用巨石垒的,比我们身后的有熊峰还高!

  他们的战士穿着铁打的甲,我们的骨矛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岩山,你这是在拿所有族人的命去填一道永远填不满的沟壑!填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啊!」

  阿公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心和愤怒。

  「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另一位脾气火爆,脸上涂着红黑油彩的长老拍案而起,脖子上挂着的兽牙项链哗啦作响。

  他怒视着篝火旁安静坐着的谢道韫,声音如同咆哮:「圣女大人!您的箭能钉死地气,能把那黑魔鬼提前炸出来!难道就不能射穿代国那该死的城墙吗?为了部落,您就不能想想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了谢道韫身上。

  篝火的光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深蓝布袍,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皮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冲淡了几分圣女的威严,显得朴素而温婉。

  她正用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骨刀,专注地削着一根笔直的硬木箭杆,动作稳定而轻柔,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对周围几乎要爆发的争执置若罔闻。

  听到那几乎是指责的质问,她才缓缓抬起头。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眸依旧清澈平静,如同未被风浪惊扰的深潭,映不出半分怒意或波动。

  「我的箭。」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躁动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源于山神赐予的灵性,只能感知、引导、驱散地气这种源于大地深处的邪秽。它非金石之兵,亦非破城之槌。对于人间的铁甲城墙……」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岩山和那位暴躁长老,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可辩驳的力量:「无能为力。」

  这平静的陈述,像一盆冷水浇在岩山等人心头,让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希望的火苗似乎瞬间熄灭了大半。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岩山酋长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逼迫的意味。

  目光灼灼地钉在谢道韫身上,声音压低了,却更加沉重:「代国那个老东西,代王!他早就派人传过话,觊觎圣女的美貌和力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要圣女肯嫁入代国王庭,成为他的妃子……他就承诺,划出青河谷边缘三百里的肥沃土地,供我有熊部落休养生息!并且,给予我们庇护,免受其他部落和地气的威胁!」

  此言一出,篝火旁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有人深深叹息,垂下头颅,有人眼中却重新燃起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

  阿婆紧紧攥住了自己破旧的衣角,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担忧和痛楚,望向谢道韫。

  远嫁?成为敌国君王的妃子?

  这不仅仅是个人命运的沉沦,更是将部落的精神支柱,神殿在人间的使者,如同货物般献祭出去!

  这是对部落尊严最彻底的践踏!

  谢道韫削箭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骨刀锋利的刃口停在光滑的箭杆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完全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一种近乎神性的,承受一切的平静。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怒或屈辱,只是沉默着。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沉重,更压抑,仿佛抽干了篝火旁所有的空气。

  「圣女……」阿婆忍不住开口,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哀求和不忍。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银铃、与这沉重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阿焱哥哥!阿焱哥哥!」

  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打满补丁小皮裙的蛮族小女孩,像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鹿。

  蹦蹦跳跳地穿过沉默压抑的人群,径直跑到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吕焱面前。

  她小脸脏兮兮的,沾着泥点,一双大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清澈见底。

  这是小茵茵,部落里最活泼、最讨人喜欢的孩子,像荒原上顽强生长的一朵小花。

  「喏!给你!」小茵茵摊开小小的,沾着泥巴的手心,里面躺着几颗刚采的、红彤彤水灵灵的野莓子,献宝似的递到吕焱面前,脸上满是纯真无邪的笑容。

  她记得这个沉默寡言,眼神有时很悲伤的大哥哥,上次偷偷塞给她一颗甜甜的,叫做「麦芽糖」的「神物」。那是她短短人生里尝过的最美妙的味道。

  吕焱看着小女孩毫无阴霾的笑容,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涌进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还剩下最后半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麦芽糖。

  他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剥开有些受潮的油纸,露出里面琥珀色的糖块,带着诱人的甜香。

  他更小心地掰下一小块,递到小茵茵摊开的手心里:「给,甜的。」

  小茵茵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惊喜地低叫了一声,先是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小嘴。

  接着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石,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小小的、珍贵的麦芽糖捧在手心。

  她迫不及待地将糖含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甜!谢谢阿焱哥哥!」

  她快乐地原地转了个圈,小辫子飞扬起来,然后朝着部落边缘,她家帐篷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跑去。

  小小的身影在篝火的余光中摇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却欢快的部落小曲。

  吕焱看着她无忧无虑、充满生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也向上弯了一下,扯出一个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在这残酷蛮荒,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孩童这种毫无保留的快乐,如同荒漠中偶然涌现的一眼甘泉,珍贵得令人心头发酸。

  然而,这抹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了不到一息的,近乎虚幻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就在小茵茵欢快地跑过部落边缘那片用来堆放柴薪的空地时……

  「噗!」

  一声轻微、短促,却足以让所有人心跳骤停的闷响炸开!

  小茵茵脚下那片看似坚实,被无数族人踩踏过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下去一个碗口大的小坑!

  一股只有筷子粗细、却凝练如实质,散发着不祥乌光的墨黑色地气,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芯子,猛地从坑中喷射而出!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和恶毒,瞬间缠绕上了小女孩纤细脆弱的脚踝!

  「啊……!」一声短促而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了部落沉重的寂静!

  那看似纤细的黑气,却蕴含着恐怖的腐蚀与湮灭之力!

  被缠绕的脚踝部位,皮肉如同被滚烫的强酸泼中,瞬间冒出浓密,带着恶臭的黑烟,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

  血肉在眨眼间消融、碳化!

  剧烈到超越想象的痛苦让小女孩稚嫩的脸庞瞬间扭曲变形,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茵茵!」阿婆发出撕心裂肺、如同母兽丧子般的凄厉惨叫,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

  吕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冻结!目眦欲裂!

  身体在这一刻比思想更快,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发出全部力量,朝着小茵茵扑了过去!他要救她!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小茵茵身边!是谢道韫!

  她甚至来不及取弓,身体的本能和对地气波动的极致感知让她在爆发前的一刹那做出了反应!

  她并指如刀,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璀璨的,蕴含着纯净大地之力的银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闪电般点向那道缠绕着女孩脚踝的致命黑气!

  「嗤!」

  银芒与黑气碰撞,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刺耳声响!

  那道凶戾的黑气如同被烫伤的毒蛇,猛地一缩,迅速缩回了地底那个幽深的小坑!然而,已经太迟了。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茵茵小小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泥水里。

  被黑气侵蚀的右脚,自脚踝以下,已经消失不见,断口处一片焦黑,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

  边缘还在冒着细小的黑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和腐臭味。

  她的小脸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

  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生命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流逝。

  「茵茵……疼……」她微弱地呻吟着,气若游丝,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阿婆的方向,充满了无助孩童对痛苦最本能的恐惧。

  谢道韫跪坐在小女孩身边冰冷的泥泞里,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骨瓶。

  拔开塞子,将里面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碧绿色药粉,不要钱似的、近乎疯狂地倾洒在那恐怖的伤口上。

  药粉闪烁着微弱的生命光华,然而,一接触到那焦黑就会被地气死寂力量,污染伤口。

  迅速变黑、枯萎、失去所有效力,如同被死亡的阴影吞噬。

  地气的湮灭之力,已深入骨髓,断绝了所有生机。

  阿婆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枯瘦如柴的手臂颤抖着,将小茵茵那已经渐渐冰凉,失去重量的小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她佝偻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垂死母狼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哀嚎,浑浊的老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滴在小茵茵失去生气的脸上:「茵茵啊……我的小茵茵啊……请睁开眼睛看看阿婆啊……」

  那悲恸欲绝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吕焱僵立在几步之外,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还在为一块小小的麦芽糖而雀跃欢呼,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残酷地扼杀,吞噬。

  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麦芽糖那廉价却温暖的甜味,此刻却化作了穿肠的毒药,苦涩得让他胃部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送给她的不是糖果,是……催命符吗?

  如果他没给她那块糖,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高兴地跑开?

  是不是就不会踏入那片死亡之地?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化作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如同转动生锈的齿轮,望向谢道韫。

  谢道韫依旧跪坐在冰冷的泥水里,维持着倾洒药粉的动作。

  篝火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如同沉重的帷幕,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失去了所有血色的唇线。

  透露出一种极致的隐忍和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克制。

  那握着空骨瓶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近乎凝固地承受着这份近在咫尺的死亡,承受着阿婆撕心裂肺的哀恸,承受着整个部落弥漫开来的……

  令人窒息的绝望。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部落里死寂一片,只有阿婆压抑不住的呜咽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谢道韫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

  动作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仿佛刚才跪在泥泞中奋力施救的并非是她。

  她轻轻拂去膝上沾染的泥污,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从容,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悲痛欲绝,几近昏厥的阿婆。

  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无措的族人。

  最后,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目光,落在了岩山酋长那张写满了复杂情绪。

  震惊、愤怒、一丝后怕,但更多是背负了太多沉重压力的脸上。

  篝火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跳跃,却再也映不出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我嫁。」

  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山涧滑过青石的溪流,清晰地穿透了夜风与阿婆的啜泣。

  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玉磬最后一声轻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不容置疑的决绝。

  没有解释,没有悲情控诉,没有讨价还价。

  只有两个字的承诺。

  为了那个在她眼前如同烛火般熄灭的小小笑容,为了这片在绝望深渊边缘挣扎的土地,为了身后这些目光浑浊却依旧存有一丝卑微期盼的阿公阿婆。

  她选择了妥协,以自身为祭品,换取部落一线渺茫的,不知是福是祸的喘息之机。

  吕焱怔怔地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淡漠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无情地揉捏。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如同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看似强大、被奉为圣女的女子,内心深处那深重的脆弱与无边的孤独。

  以及那深藏在淡然外表下,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岩浆般汹涌、却不得不强行压制下去的责任与牺牲。

  远嫁的队伍,在一种沉重得能压垮脊梁的压抑气氛中,踏上了通往代国王城的漫长而屈辱的路途。

  一辆简陋的木车,由两头瘦骨嶙峋、毛色暗淡的角牛费力地拉着。

  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发出吱吱呀呀,不堪重负的呻吟。

  谢道韫换上了一件相对「体面」的深蓝色长裙,布料依旧粗糙,样式简单,勉强算是符合「圣女」的身份。

  墨黑的长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额角,为她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

  她端坐在铺着薄薄一层兽皮的车板上,掌心朝上掐诀,怀中静静躺着一张弓。

  旁边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她仅有的、属于蛮荒的几件物品。

  身边只跟着吕焱和另外一队侍从沉默得像茵茵,眼中燃烧着屈辱火焰的蛮族战士,他们是名义上的护卫。

  实则是象征性的陪嫁和确保部落未来「利益」的人质。

  沿途的风景从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原始山林,逐渐变为略显荒凉。

  被过度砍伐只剩下树桩的丘陵,最后是开阔的,被分割成无数方块状,种着稀疏作物的代国平原。

  越接近代国的核心区域,道路变得越宽阔,平整,遇到的行人和商队也越多。

  每一次遇到代国的行人或商队,吕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无数根带着倒刺的芒针,狠狠地扎在他们身上。

  「快看!是蛮子!」

  「啧啧,那就是他们的圣女?听说要嫁给咱们王上了?一股子山里的腥膻味,隔着老远都闻到了!」

  「王上怎么会要这种女人?怕不是山神玩腻了丢出来的……」

  「嘿,瞧那身皮子,黑黢黢的,跟炭似的!」

  毫不掩饰的鄙夷,充满猎奇的好奇,和赤裸裸的厌恶?

  如同打量一群误入文明世界的野兽,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低语和嗤笑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在风中久久不散。

  那些代国人穿着相对整洁的麻布或丝绸衣服,看着赤脚或穿着简陋皮靴,皮肤黝黑粗糙。

  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蛮族队伍,眼神中充满了排斥和一种根深蒂固的歧视。

  甚至有顽劣的孩童,躲在大人身后,捡起路边的碎石土块,朝着队伍扔过来。

  虽然被蛮族战士凶狠如狼的眼神瞪了回去,但那赤裸裸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每个人的皮肤。

  随行的两名蛮族战士,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紧握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眼中屈辱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忍耐。

  每一次侮辱,都像是在他们民族的尊严上狠狠践踏。

  吕焱也感到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愤怒和无力感交织。他下意识地看向车上的谢道韫。

  她依旧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折的青竹。

  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地平线上,那座若隐若现,象征着代国权力中心的巨大城郭轮廓。

  对于路旁那些指指点点、充满恶意的目光,对于那些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窃窃私语和嘲讽,她仿佛浑然未觉。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而坚毅的弧度。

  风吹起她鬓角几缕碎发,她只是微微侧首,抬起纤细的手指,用指尖极其自然地将它们拢到耳后。

  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冷漠的淡然。

  仿佛周遭的喧嚣、鄙夷、恶意,都不过是吹过原野,无关紧要的风。

  无法在她那深如寒潭的心湖中,激起哪怕最微小的一丝涟漪。

  这份超然物外的平静,在抵达代国边境那座巨大的,由青灰色巨石垒砌,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雄关前,达到了顶点,也迎来了最冰冷的考验。

  「停下!接受检查!」

  守关的将领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穿着锃亮的铁甲,头盔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戒备,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他身后的士兵手持寒光闪闪的长戈,排成森严的阵列,冰冷的戈尖如同荆棘丛林,齐刷刷地对准了这支风尘仆仆,格格不入的小小队伍。

  关门厚重,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沉的血污,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铁血与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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