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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巡河使】(第一卷 风起忘川中,母子,纯爱,治愈系。),2

小说: 2025-09-10 22:06 5hhhhh 6510 ℃

  带队的蛮族战士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用生硬的代国语言上前交涉。

  递上那份简陋的用粗糙兽皮制成的文书:「我们是有熊部落,奉贵国国君之命,护送圣女入王庭觐见。」

  那将领端坐马上,用马鞭的鞭梢漫不经心地挑过兽皮文书,草草扫了一眼上面歪歪扭扭的代国文字和部落图腾印记。

  鼻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的目光越过战士,肆无忌惮地,带着品评货物般的轻佻和占有欲,扫向木车上的谢道韫。

  从她挽起的长发,到深蓝的布裙,再到那双沉静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

  「圣女?」将领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城关上下所有人都能听见:「山沟沟里拜野茵茵的巫婆罢了。一个跳大神的,王上能瞧得上,那是她祖上积了八辈子德,走了天大的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下车!所有人,接受盘查!看看有没有携带什么疫病或者邪祟之物进我代国!」

  话语中的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动作粗鲁地开始翻检蛮族战士身上简陋的行囊,将里面仅有的几块肉干,草药粗暴地抖落在地,用沾满泥污的靴子随意践踏。

  更有士兵直接用长戈冰冷的金属柄,毫不客气地去挑开车上覆盖的兽皮,试图检查端坐其中的谢道韫,眼神中充满了猥亵和下流。

  「妈的!」吕焱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手猛地按上了腰间的骨刀刀柄!

  气氛瞬间紧绷如弦,一触即发!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士兵粗重的呼吸和蛮族战士压抑的怒火。

  吕焱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爆发。他看向谢道韫,他只要她的,一个眼神,就能顷刻间杀光这些杂碎!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仪。

  她并未理会那些逼近的士兵和将领轻佻侮辱的目光,而是微微仰起头,清澈的目光越过冰冷的关墙箭垛,投向灰蒙蒙的,压抑的天空。

  一只羽毛鲜艳,小巧玲珑的翠鸟,正奋力扇动着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从关墙高耸的箭垛旁掠过。

  它小小的身躯在巨大的,冰冷的城关衬托下,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自由。

  它义无反顾地,轻盈地飞越了这道象征着隔绝与压迫的高墙,投向关墙之外那片辽阔的,未知的,充满危险也充满可能的天空。

  谢道韫静静地注视着那只小小的翠鸟,直到它化作天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后。

  她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意淡得如同清晨草叶上的朝露,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寂寥。

  然后,她收回目光,平毫无波澜地看向那名趾高气扬的代国将领。

  清澈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波澜,却让那将领嚣张的气焰莫名地滞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

  「将军。」她的声音清越,带着山泉流淌般的冷冽,清晰地响起,穿透了关隘的嘈杂:「请查验吧。」

  她主动张开双臂,坦然地、平静地接受着那充满侮辱性的审视。

  深蓝色的裙摆被关隘凛冽的风吹拂,猎猎作响。

  身后是族人压抑的屈辱和燃烧的愤怒,身前是冰冷的戈戟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而她独立其间,如同一株扎根于绝壁裂缝中的幽兰,风雨不折,尘俗不染,在代国森严冰冷的关隘前。

  这份贯穿始终的淡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惊心动魄,带着一种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尊严。

  吕焱看着她挺直如松、孤绝如月的背影,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激荡。

  那不仅仅是属于圣女的骄傲,更像是一种早已看透命运轨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坦然赴约。

  她仿佛在用自己这份冰冷的平静,无声地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偏见,恶意与不公。

  代王宫的金碧辉煌,像一个巨大的,无声又冰冷的牢笼。

  重重宫阙,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无不彰显着王权的威严与奢华。

  然而,这华美之下,却流动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谢道韫被安置在一座名为「栖霞苑」的偏殿深处。

  繁复累赘的宫装取代了深蓝的布裙,层层叠叠的丝绸包裹着她,如同精美的枷锁。

  墨玉般的眸子映着殿内价值连城的玉器摆件、描金绘彩的屏风,袅袅升腾的昂贵熏香,却依旧沉寂如古井,不起半分波澜。

  她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后摆放起来的贵重物品,沉默地存在于这陌生的又充满算计的宫廷角落。

  每日有宫娥送来精美的饮食,有内侍传达无关紧要的旨意,但无人真正与她交谈,她也从不主动开口。

  王上似乎将她遗忘,或者只是将她作为一件彰显其权力,满足其某种猎奇心理的战利品收藏。

  月余时间,在深宫死水般的沉寂中悄然流逝。

  直到一道冰冷的,盖着朱砂王印的旨意,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吕焱在代国军营底层近乎被遗忘的沉寂。

  旨意被一名面无表情的内侍送到军营,直接丢给了负责管理杂役的低阶军官。

  军官展开那卷明黄的帛书,用公事公办带着浓重代国口音的腔调念道:「王上有旨:蛮族吕焱,擢为先锋营百夫长,即日随征南大军开拔,征伐越国!不得有误!」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带着王权不容反抗的冰冷重量。

  吕焱从一堆需要搬运的沉重军械旁被叫出来,单膝跪地接旨。

  他握着那枚冰凉的,刻着「百夫长」字样的铜制令牌,粗糙的指腹摩擦过上面陌生的代国文字,触感冰冷而坚硬。

  他抬起头,越过军营低矮的围墙,望向王宫那一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光芒的金色琉璃瓦顶,目光复杂难辨。是她吗?

  那个在蛮荒射穿地气救他一命,又平静接受远嫁命运的女人?

  是她在这深宫之中,为他争取到了这个位置?还是代王心血来潮,或者……

  他无从知晓,也无人可问。

  只能沉默地披上沉重的,散发着汗臭和铁锈味的皮甲,握紧分发下来的,刃口并不锋利的劣质铁刀,如同无数被投入绞肉机的棋子之一,踏入了血肉磨盘般的南方战场。

  越国的战场,是残酷的熔炉,也是唤醒沉睡本能的催化剂。

  泥泞的沼泽,崎岖的山林,焦黑的村庄废墟。

  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划破长空,垂死者的哀嚎在每一个角落回荡。

  血腥味和尸体的腐臭混合在一起,成为空气中最浓烈的味道。

  吕焱在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体内某些沉寂已久的东西,如同被铁与血反复捶打淬炼的顽铁,开始迸发出灼热的火星。

  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

  面对劈砍而来的刀锋,身体会下意识地以最小的角度,最省力的方式避开致命的轨迹。

  在发起冲锋时,脚步会诡异地停顿或加速,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敌方箭阵最密集的覆盖点。

  对危险的感知变得如同野兽般敏锐。

  某一次,在争夺一处隘口的惨烈战斗中,他所在的百人队陷入重围,箭雨如蝗。

  一支力道强劲、瞄准他面门的弩箭撕裂空气而来,周围的战友甚至来不及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吕焱几乎是凭借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抓住了那支带着死亡气息的劲弩!

  冰冷的金属箭杆在他掌心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他低吼一声,全身力量灌注于臂,反手将抓住的弩箭狠狠掷回!

  弩箭化作一道夺命的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洞穿了远处那名正在指挥放箭的越国军官的咽喉!

  那军官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捂着喷血的脖子轰然倒地。

  这一幕,让周围的敌我双方都瞬间失声,看向吕焱的目光充满了惊骇。

  那瞬间爆发出的力量,速度与近乎冷酷的精准,连吕焱自己都感到心惊和一丝陌生。

  这绝非一个蛮族奴隶所能拥有的能力。仿佛有一层蒙在记忆深处的厚重帷幕,在生死边缘被悄然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下面模糊却强大的轮廓。

  战功如同滚雪球般累积。

  从百夫长到千夫长,再到统领一营兵马的偏将。

  他身上的皮甲换成了代国制式的亮银锁子甲,手中的劣质铁刀也换成了锋利的百炼钢刀。

  每一次晋升,都伴随着更多的血与火,更多的责任与更深的疏离感。

  凯旋之日,阳光刺眼。

  吕焱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擦得锃亮的亮银甲胄,在代国都城百姓狂热的欢呼声中,踏过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甚至铺满了新鲜花瓣的街道。

  道路两旁,人头攒动,兴奋的呼喊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阳光照在他冰冷的甲片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端坐马上,面容冷峻,目光扫过街道两旁一张张激动得近乎扭曲的面孔。

  这些欢呼,这些荣耀,属于这个名叫吕焱的蛮族奴隶出身的将军,还是属于那个被封印在时光深处的,名为「未来者」的影子?

  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疏离感包裹着他,仿佛灵魂抽离了身体,在冷眼旁观这场盛大的闹剧。

  然而,荣耀加身,阴影亦如影随形。流言如同阴暗角落里滋生的霉菌,在代国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深宅大院中悄然蔓延、发酵。

  「听说了吗?王上被那蛮族妖女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

  「何止是迷!为了满足那妖妃的骄奢淫逸,赋税又加了三成!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这算什么!还要强征我家那口子去修那劳什子『镇河大堤』!说是防洪?呸!我看就是那妖女想修个高台,好天天在上面看风景!」

  「妖妃祸国啊!再这样下去,代国要亡在她手里了!」

  「国有妖孽,国将不国!」

  流言如同瘟疫,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迅速演变成一场针对深宫中那个沉默异族女子的滔天洪水。

  所有的社会矛盾,所有的不满情绪,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可以肆意宣泄的出口:蛮族圣女谢道韫。

  代王,那个曾经还算有些理智,懂得权衡的君王,在流言甚嚣尘上和某种无形的、仿佛来自更高层面的压力下,似乎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变得愈发昏聩暴戾,为了坐实「妖妃」那被强行按上的「骄奢淫逸」之名,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

  而那座耗费了无数民脂民膏、驱使万千民夫在监工皮鞭下日夜赶工的「镇河大堤」,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工程规模浩大,沿着代国境内最大的沧澜江绵延数百里。

  征发的民夫如同蝼蚁,从四面八方被驱赶而来。

  监工如狼似虎,手中的皮鞭沾满了血渍。沉重的条石、一筐筐的土方,压弯了民夫的脊梁。

  烈日曝晒,寒风刺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累死、饿死、失足摔下堤坝者不计其数。哀鸿遍野,白骨露于野。

  堤坝的修筑,处处偷工减料。本该深埋地下的基石被草草掩埋,用于粘合巨石的米浆被掺入了大量的泥沙!

  关键的受力部位,石料尺寸严重不足,缝隙用碎石和茅草填充……怨气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沉默中积聚,只待一个爆发的出口。

  死亡的阴影和刻骨的仇恨,在每一个民夫,每一个失去亲人的家庭中蔓延。

  终于,当一队如狼似虎的税吏和督工,闯入一个刚刚因饥饿和过度劳累而失去幼子的农家。

  不仅抢走了最后一点赖以活命的粮种,更强行拖走了家中唯一值钱的那头瘦骨嶙峋、用来春耕的老牛时,反抗的火焰被彻底点燃!

  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席卷了整个代国。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燃烧着绝望怒火的农民。

  被盘剥殆尽,家破人亡的商人。

  心怀怨恨,早已对上层不满的底层士卒……

  汇成一股愤怒的洪流,高喊着「诛妖妃!清君侧!请斩谢道韫!」的口号。

  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地方官府的抵抗,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扑代国王城!

  王城陷落的那一夜,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染成刺目的血红。

  杀声震野,如同无数恶鬼在咆哮。

  坚固的城门在愤怒的洪流和内部的策应下轰然洞开。

  反抗军如同潮水般涌入,与负隅顽抗的王宫卫队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垂死者的惨叫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妇女儿童的哭喊声……

  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悲鸣。

  吕焱是在睡梦中被亲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外面火光晃动,喊杀声震天。

  「将军!不好了!暴民攻破东门了!王宫……王宫怕是守不住了!」

  他瞬间清醒,一把抓起枕边的佩刀,冲出营房。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忠于王室的军队在节节败退,到处都是溃散的士兵和追杀的反抗军。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疯狂的面孔。他知道,大势已去。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谢道韫!

  他如同疯虎般冲向王宫方向,亮银甲胄在火光下闪烁着冷光,手中长刀挥舞,劈开一切挡路的阻碍!

  无论是溃兵还是杀红了眼的暴民。刀光过处,血肉横飞。他不在乎杀的是谁,挡路者死!

  身上很快便布满了刀痕箭孔,左臂被一个悍不畏死的反抗军刀盾手临死反扑,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混着雨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冷雨)不断淌下,染红了银甲。

  他杀穿了混乱的街道,硬生生在王宫深处一片狼藉中,被火光照亮的花园角落,找到了谢道韫。

  她依旧穿着代国的宫装,华美的布料被荆棘划破,沾染了尘土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

  裙摆被泥水浸透。火光在她沉静的脸上跳跃,映不出丝毫惊慌,只有一种尘埃落定,仿佛等候已久的疲惫。

  她没有带任何金银细软,只在怀中紧紧抱着一张弓。

  「走!」吕焱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护着她,在燃烧的宫殿,疯狂砍杀的乱兵。

  他再次杀出一条血路。刀光剑影在身周闪烁,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擦过耳边。

  谢道韫被他护在身后,跌跌撞撞,沉默地跟随着,目光偶尔掠过他浴血奋战,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般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终于从化为炼狱的王城一处坍塌的侧门冲了出来。

  身后是滔天的恨意汇聚成的怒吼:「抓住妖女谢道韫!碎尸万段!祭奠亡灵!」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污秽,却冲不散那如影随形的死亡气息和沉重的疲惫。

  左臂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通往蛮荒的路,漫长而绝望。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和荆棘中挣扎。

  追兵的嘶吼与异人非人的嚎叫,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身后,时远时近,从未真正消失。

  冰冷的雨丝混合着汗水、血水,黏腻地贴在吕焱和谢道韫的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脚下是蛮荒特有的吸饱了雨水后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的黑土地,每一步拔起都带着沉重的吮吸声。

  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饥饿、伤痛、寒冷、无休止的追杀,像钝刀一样切割着他们的意志。

  「这边!」吕焱低吼一声,猛地拽住谢道韫冰冷的手腕,将她拉向一片布满了巨大嶙峋怪石的石林。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在雨水不断的冲刷下,皮肉翻卷。

  呈现出失血的苍白,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剧痛。鲜血混着雨水,不断从甲片缝隙和布条缠绕处渗出滴落。

  石林内怪石耸立,形态狰狞,形成天然的迷宫,提供了暂时的隐蔽,但也阴森可怖。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植物和某种野兽巢穴的浓重腥臊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硫磺恶臭,这是地气活跃的标志!

  这里比开阔地更加危险。

  「小心脚下!」谢道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警觉,她反手用力拉住吕焱,将他猛地向后一扯!动作迅捷如电。

  「噗!」

  几乎在吕焱刚才落脚的位置,一股只有拇指粗细、却凝练如墨、散发着不祥乌光的黑色地气,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般猛地从湿滑的石缝中喷射而出!

  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将地面瞬间灼烧出一个焦黑冒烟的小坑,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

  吕焱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若非谢道韫这一拉,凭借圣女的敏锐感知,他的脚踝此刻恐怕已经化为枯骨!

  他看向谢道韫,她微微喘息,眼神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视着周围的地面和石缝,那属于圣女的、对地气波动的天生预警,在这步步杀机的绝境中,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走!」来不及道谢,吕焱强忍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再次充当开路先锋。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从追兵尸体上捡来的、刃口已经崩出几个缺口的铁剑,眼神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警惕着黑暗石隙中的每一个角落。

  谢道韫紧随其后,步伐依旧力求沉稳,但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额角细密的冷汗,泄露了她并非表面那般平静,体力也接近极限。

  「嗬……嗬……」一阵低沉,如同破旧风箱拉动的喘息声,伴随着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从前方的岔路阴影中传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那是一个被地气深度侵蚀、已经彻底异化的蛮族战士!

  它半边身体覆盖着恶心的、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增生的黑色角质瘤块,眼睛只剩下浑浊的白翳,毫无生气!

  口中滴落着腥臭粘稠的涎水,手中还握着一柄锈迹斑斑、沾满黑褐色干涸污迹的巨大骨斧!

  它身上残破的皮甲碎片,昭示着它曾经也是有熊部落的战士。

  「吼!」异人显然发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发出一声充满饥饿和暴戾的咆哮,挥舞着沉重的骨斧,迈着蹒跚却异常迅捷的步伐,朝着两人猛扑过来!

  速度竟比寻常异人快上许多,带起一股腥风!

  吕焱瞳孔骤缩!通道狭窄,避无可避!他不能退!身后就是谢道韫!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将谢道韫推向旁边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巨石缝隙,自己则怒吼着,迎着那扑来的死亡阴影冲了上去!

  「铛!」

  缺口铁剑与沉重的骨斧狠狠碰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在狭窄的石隙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吕焱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左臂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握不住剑柄!

  异人力量奇大,带着地气侵蚀赋予的狂暴,一击未果,腐烂腥臭的巨口猛地张开,露出残缺的黄牙,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朝着吕焱的脖颈狠狠咬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乌光撕裂雨幕和石隙的昏暗,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贯入异人张开的口中,深深没入其咽喉深处!

  是谢道韫!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握着一张极其简陋、用坚韧藤蔓和兽筋临时绞成的短弓!

  弓弦犹在嗡鸣震颤!她脸色苍白,握弓的手臂微微颤抖,显然这临时一箭也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

  异人咬合的动作猛地僵住,发出嗬嗬的怪响,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攻击节奏被打断。

  吕焱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用命换来的机会,强忍双臂钻心的剧痛,将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尽数灌注于右臂,。

  手中那柄缺口铁剑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捅进了异人那被角质瘤覆盖的、相对脆弱的脖颈侧方!

  「噗嗤!」污黑腥臭、如同腐坏油脂般的粘稠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异人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泥水。

  吕焱拄着剑,背靠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如同破旧的风箱。

  浑身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鲜血如同小溪般奔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临时缠绕的布条。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身上,带走最后一丝残存的体温,刺骨的寒意开始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让他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意识开始模糊。

  「快走!」谢道韫冲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她瞥了一眼吕焱惨白的脸色和血流不止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

  动作麻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速而用力地缠绕在他左臂的伤口上,试图止血。

  布条瞬间被鲜血浸透。

  她搀扶起几乎站立不稳的吕焱,半拖半拽地将他拉进附近一个勉强能容身的岩缝深处。

  岩缝外,追兵杂乱的脚步声和异人的嚎叫声再次逼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岩缝内一片漆黑,仅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外面滂沱的雨声。

  逼仄的空间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吕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呃……」

  吕焱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失血过多加上冰冷的雨水浸泡,让他体温急剧下降,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从四肢百骸扎向心脏。牙齿咯咯作响,意识也开始模糊。

  「冷…好冷……」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蜷缩起身体,如同寒风中濒死的幼兽。

  黑暗中,谢道韫沉默地看着他因寒冷和失血而不断颤抖的身影。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湿透的冰冷额发,那温度低得让她心头一颤。

  外面追兵的呼喝声似乎暂时远去,但危险并未解除,更大的可能是对方在附近搜索。

  不能再等了。

  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吕焱在刺骨的寒冷和混沌的意识中,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躯体,带着淡淡的,如同雨后山林般的清冽气息,小心翼翼地贴近了自己冰冷的身体。

  湿冷的,被撕破的粗麻外衫被轻轻褪去,紧接着,是带着体温的,同样潮湿却柔软得多的内衬布料覆盖下来。

  然后,是更直接、更令人震撼的温暖源。

  谢道韫解开了自己仅剩的贴身衣物,将赤裸的,带着惊人暖意的身体,毫无保留地贴上了吕焱冰冷颤抖的脊背和前胸!

  她用双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紧紧环抱住他冰冷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刹那间,吕焱混沌的意识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冰冷僵硬的肌肤接触到那温软滑腻的触感,如同冻僵的人骤然浸泡进温泉。

  那温暖是如此真实,如此有力,带着生命蓬勃的热度,瞬间穿透了湿冷的衣物和冰冷的皮肤,蛮横地不容抗拒地涌入他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

  他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呜咽的呻吟。

  「别动。」身后,传来谢道韫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耳语,气息拂过他的后颈:「保存体力。」

  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此刻这超越常理的亲密接触。

  黑暗中,她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冷汗湿的后背,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母亲对孩子本能的疼惜,有女人对男人的怜爱,更有一种在绝境中不得不放下所有矜持与隔阂的无奈与决绝。

  她将他抱得更紧,用自己身体每一寸肌肤,去温暖他冰冷的躯壳。

  两人湿透的衣物紧贴着,传递着微弱的暖意和彼此的心跳。

  吕焱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窝,感受到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那柔韧而坚定的力量。

  这份在冰冷死亡边缘强行挤出的,禁忌而脆弱的温暖,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摇曳的烛火,微弱,却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严寒与绝望。

  吕焱颤抖的身体,在这不顾一切的拥抱中,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下来。

  刺骨的寒意虽然仍在,但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似乎被这具温暖的身体强行逼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

  他僵硬的手指,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的颤抖,轻轻覆上了谢道韫环抱在他胸前的手臂。

  那温热的肌肤触感,让他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轻轻握住。

  谢道韫的身体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冰冷的脊背,无声地承受着这份在绝境中滋生的,复杂而沉重的依偎。

  狭小的岩缝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外面永不停歇的,冰冷入骨的滂沱雨声。

  追兵的呼喝似乎远去,异人的嚎叫也暂时沉寂。

  这片刻的,偷来的宁静与温暖,如同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安宁,脆弱得令人心碎,却也珍贵得足以支撑他们走向下一个更加残酷的黎明。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谧与相依中,意识昏沉的吕焱,仿佛梦呓般,用极其微弱、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声音,含混地吐出两个字:「母……母……亲……」

  抱着他的谢道韫,身体猛地一僵!黑暗中,那双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瞳孔深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

  无尽的痛楚、怜惜、追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她强行维持的平静。

  环抱着吕焱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滑落,混入吕焱后颈冰冷的雨水之中,消失不见。

  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抱过他了呢?

  久远到,海枯石烂那么远,模糊到恍如隔世……

  思绪翻飞间,吕焱一个转身,在透过石缝的月光下,那张让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俊俏脸颊忽然与她对视起来。

  谢道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见吕焱重新闭上双眸,眉头紧锁,拧成一个川字。

  谢道韫抬起藕臂,轻轻抚摸起儿子的脸颊,口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痴儿……」

  片刻后,她将脸紧紧贴敷在儿子的胸膛,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一种名为心安的感觉开始滋生。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吧。

  阴雨绵绵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连下月余,在谢道韫的细心照料下,吕焱终于苏醒。

  他望着洞口抬头看天的谢道韫,终于忍不住开口:「在看什么?」

  谢道韫仰面朝天,任由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她白净又精致的脸颊:「吕焱,你看着雨,从天而生,入地既死,命如蜉蝣,朝生而暮死,如同逃不出的囚笼,你说像不像此刻的我们?」

  吕焱漠然:「我会保护你的。拼了命,那种。」

  谢道韫娇躯微微一颤,细语如丝:「痴儿……」

  「什么?」吕焱没有听清,想走近点。

  却见谢道韫转身向他走来:「雨要大了,你身体还痊愈,仔细别着凉了。」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话,一声惊雷炸响,天象骤变。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仿佛苍穹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浑浊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饱受蹂躏的大地。

  河流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浊浪翻滚,发出沉闷的咆哮。

  那些被反抗军视为代王和「妖妃」劳民伤财,中饱私囊象征的「镇河大堤」,此刻却成了沿岸百姓唯一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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