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午后，常公公亲自来到穆直房间。他手中托着一套崭新的太监服，是比日常穿着更为精致的料子，显然是为入宫大典准备的。

“穆大人，今日便是您入宫的日子了。”常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庄重，“穿上这身衣裳，用您所学的礼仪，去向首领告别吧。从今往后，您便是宫中的‘穆公公’了。”

穆直接过太监服，它的丝滑触感与从龙卫的粗粝战袍截然不同。他缓缓穿上，宽大的袍子掩盖了他一身的肌肉，但那份内在的挺拔与力量感，却依旧在宽松的衣摆下若隐若现。他整理好衣冠，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深深看了一眼。镜中，一个身着太监服的“宦官”赫然出现，但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仍旧闪烁着属于从龙卫的坚韧与不屈。

他来到首领的房间前，深吸一口气，学着宫中太监的模样，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太监特有的尖细与恭顺：“奴才穆直，请求觐见大人。”

片刻后，屋内传来首领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穆直推门而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首领面前。他躬身，随后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大礼。他的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声音恭敬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奴才穆直，参见大人。”

首领的目光落在穆直身上，看到他身上那身太监服，以及他熟练的叩拜礼，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他知道穆直为了从龙卫，为了大明，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价。他缓缓起身，走到穆直面前，伸出手，虚扶了一下穆直的胳膊，语气温和而略带一丝感慨：“公公请起。今后，就有劳穆公公了。”

穆直感受到首领手上传来的力道，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与首领的四目相对，在那一瞬间，穆直看到了首领眼中压抑的悲伤和深深的敬意。他知道，首领是在为他牺牲的男性尊严而心疼。穆直没有多言，只是微微低下头，再次恭敬地说道：“大人言重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奴才即日便启程入宫，感谢大人对奴才的栽培。”

首领听到穆直这番话，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英武不凡、如今却已“无根”的从龙卫，为了大明甘愿委身宦途，那份忠诚与牺牲，让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他喉头哽咽，声音带着颤抖：“穆公公……保重！今后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从龙卫永远是你的后盾。”

穆直心中也不是滋味。他知道首领的话是真心实意，这份承诺重逾千金。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这份牺牲，终究是无法弥补的。他再次弯腰，深深一躬：“奴才谢过大人。那……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穆直没有再抬头，他转身，迈着虽然平稳，却又带着一丝宦官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步伐，离开了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首领复杂而悲痛的目光，也隔绝了穆直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波澜。

穆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入宫的行囊。他的行李很简单，除了几身常服，便是从龙卫发放的一些应急用的药材和银两。他将那装着自己“宝”的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深处，那里将是他内心最私密、也最沉重的秘密。正当他整理着衣物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蓝缡走了进来。他看着穆直已经收拾了大半的行李，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师兄，你……你与首领告别了？”蓝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在确认穆直是否真的要踏上这条不归路。穆直动作微顿，将手中的衣物叠好，放入包袱。他转过身，看向蓝缡，眼神中带着从容与坚定：“嗯，已经告别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此番入宫，从龙卫的重担，还有探查东厂情报的职责，便都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定能不辱使命。”蓝缡闻言，立刻挺直了身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师兄放心！蓝缡定当竭尽所能，不辱从龙卫之名，更不辱师兄所托！我一定会查清刘瑾通辽的证据，为你……为你所受的苦，讨回公道！”他将“为你所受的苦”说得有些艰难，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决绝。穆直看着蓝缡那充满斗志的模样，欣慰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蓝缡是值得信赖的兄弟。然而，笑容很快便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穆直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为自己和蓝缡各倒了一杯茶。“缡，”穆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带着一丝无奈，“此番入宫之后，我便不再是从龙卫的穆直了。宫中规矩森严，等级分明。我如今是宦官之身，入宫之后，便是奴才。”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与释然：“日后在外，你我便无法再以兄弟相称了，你乃从龙卫，我只是宫中内侍，希望你能见谅。”蓝缡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本能地想要反驳，想要说“绝无此事”，但看到穆直眼中那份早已看透一切的平静与无奈，他喉咙一哽，最终将所有的话语都咽了回去。他知道，穆直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更好地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蓝缡深吸一口气，他走到穆直面前，目光坚定地直视着穆直的眼睛，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师兄，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蓝缡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兄，这份兄弟情义，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改变而有丝毫动摇。”穆直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看着蓝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份情谊是真实的，是超越了世俗身份的羁绊。他拿起最后几件物品，将包袱扎紧。收拾妥当后，穆直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仪式。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平时穆直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略显尖细的宦官特有的声线。他的站姿也变得更微弓，双手垂在身侧，少了从龙卫的挺拔，多了一份谦卑。“蓝大人”穆直对着蓝缡拱了拱手，眼中虽然仍有兄弟情谊，但表面上却已然是宫中内侍的恭顺，“奴才这就启程入宫了，大人保重，今后就有劳大人了。”蓝缡看着眼前这个在瞬间完成了身份转换的穆直，他同样拱手回礼，声音嘶哑而郑重：“穆公公，一路保重。宫中凶险，万事小心。”穆直没有再多言，他转身，迈着那略显小心翼翼的步伐，离开了房间。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如此坚定，又如此决绝。蓝缡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穆直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素色的太监服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之后便是穆直入宫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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