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雨聲淅淅瀝瀝，從窗外滲透進來，像誰在異鄉的耳畔輕輕呢喃著，訴說著一場已無人傾聽的往事。北卡羅來納州，一家平庸至極的連鎖酒店，一間與千百間無異的房間，廉價地毯帶著潮氣與無數陌生人留下的滯重味道。我坐在這裡，坐在這間仿佛毫無時間感的房間裡，像一個走錯時空的人，與世界的真實隔了一層透明而堅硬的玻璃，裡頭有我，外頭有誰也觸不到的生活。

窗簾半掩，昏黃的檯燈在桌角孤零零燃著，光影斜斜落下，把我連帶那杯未喝完的威士忌拉長了輪廓，歪斜、模糊、像一幅剛被酒精潑過的油畫。牆角的影子靜靜擴散著，鋪在地毯上，像是一隻無聲張口的獸。

窗外，那家「皮特燒烤店」的霓虹招牌在雨幕裡明滅不定，紅得刺目又疲憊，像個舊時代遺留下來的笑話，偏偏還硬撐著存在感。我怔怔看著那幾個英文字母在水光中扭曲變形，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漢娜笑著指那塊破舊招牌時的神情——帶點孩子氣的得意，又帶點故意為之的誘惑。她那時穿著一件過大的男式白襯衫，袖口捲到手肘，指尖隔著布料輕觸我手臂時，力道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藏在肌膚底下的秘密，而我，卻早已被那一瞬的溫度困住，動彈不得。

我來這裡出差，連續三天的科技展示與銷售演說，日復一日地重複著那些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詞彙，台下的表情麻木如雕像，沒人真的聆聽，也沒人真的在意。我在會議室裡一邊說著未來，一邊在心底感覺自己正在迅速衰老。冷氣強烈，仿佛刻意製造一種與人絕緣的寒意，空氣裡只有咖啡殞地過後遺留的苦澀味，與我心底那團無處安放的情緒遙遙呼應著。

我以為自己早已將她封存進某個不再翻閱的抽屜裡，那些未曾送達的訊息，那些被拉黑的號碼，那些曾在臉書與Instagram上悄無聲息被抹去的痕跡，像一場未完成的告別，沉入心底無人打撈的深海。我以為時間已把她洗得乾乾淨淨，直到今晚，這間房、這場雨、這座城，悄無聲息地把我拖回原點。

她的親朋早已緘默如石，不再提起、不再問候，仿佛從一開始，我就從未真實存在過她的世界。我偶爾想，或許某個夜裡，她也曾將那些淺淡或激烈的痛楚，倒進她的枕邊人耳裡，她是否曾說過我的名字？是否說過那些我後悔吐出的惡言？那些曾用來刺痛她、試探她的句子，如今卻像刀刃反插進我自己的胸口，讓我在這異鄉的夜裡，依舊無眠。

我想起她房裡那面落地鏡，曾映出她穿著睡衣的身影，鏡面氤氳著她肌膚的溫度與喘息。我記得她捧著水杯輕聲對我說：「你總是這麼急，像怕我明天就要消失。」那時我還笑她矯情，如今卻恍然明白，那的確是一場消失，只不過不是明天，而是那個我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我的手覆上小腹，仿佛那裡仍存留著她指尖滑過時遺下的熱度。我還記得她伏在我耳邊，輕聲說：「你不知道你這樣碰我時，我有多濕。」那句話，柔軟又帶著惡意，像蛇，緩慢地纏上我的脊骨，讓我欲動還休，甘願被困在她身體的重量裡不能自拔。

而如今，只有我一個人，被這廉價酒店的床單擁抱，汗水滲進枕套，像舊日情慾遺落的暗語，悄無聲息地發酵成苦酒。我撫著自己，閉上眼，腦中卻全是她曾如何伏在我身上，那圓潤的臀，那微顫的腰，那張滿是水光的唇，如何一寸寸將我吞沒進她柔軟的深處，她喘著、笑著、像要把我整個人都鎖進她體內，而我，甘願被困，被消融，像一滴水墜入她的渦流裡。

她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你射裡面，我喜歡你這樣。」那不是情話，是佔有，是誘惑，是某種極致的依賴與殘忍交纏。我被那句話壓得喘不過氣，在異鄉的夜裡悄悄勃起，卻無人可觸。

我翻身，背對那盞還在掙扎燃燒的檯燈，像背對這整座城市，這座城市裡再也沒有她，沒有我們擁抱過的牆角，沒有她曾在我耳邊說過的低語，沒有她微濕的眼神。只剩我，與一場不肯停歇的雨，和這無處可去的欲望，被困在這個暗得像深海的房間裡，一夜無眠。

然而，漢娜也並非無辜。她的話語也曾如利箭，刺穿我心頭的軟肋，燃起怒火，卻又在時間的流逝中，化為一縷縷煙霧，繚繞在記憶的邊緣。冬去春來，夏日將至，我以為自己已接受這輩子再也無法與她交談的事實。直到這一晚，命運如一場未經彩排的戲劇，將我推上她的舞台。

最後一天的演示結束後，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漫無目的地走在羅利的街頭。雨停了，空氣中殞留著潮濕的氣息，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葉在路燈下閃著微光，像老電影裡的慢鏡頭。我餓得頭昏眼花，卻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家燒烤店——漢娜曾帶我去過的地方。那時，她穿著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頭髮散在肩頭，笑聲清脆得像碎裂的玻璃，刺痛又迷人。店面還是那樣簡陋，木門上斑駁的油漆，門框邊掛著一串風鈴，隨著推門的動作發出低低的叮噹聲，彷彿在喚醒某段被遺忘的時光。

我站在櫃檯前，指尖無意義地滑著手機，螢幕上的對話框空白得像我此刻的心，只有那閃爍的游標一閃一滅，如一口氣尚未吐出的嘆息。我本想用些無關緊要的資訊麻痺自己，用天氣預報、新聞短訊、又或者社交軟體裡那些與我毫無關聯的歡笑，來堵住這片異鄉突如其來的空虛，但顯然徒勞。這座城市對我來說過於陌生，甚至連孤獨都顯得生澀。

點餐時，店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某種南方特有的輕柔與慵懶，吐字間隱隱透著些許沙啞：「牛腩……玉米麵包……要不要再來點甜茶？」那聲音輕得像一張舊唱片播放出的音軌，溫熱又帶著一點粗糙，彷彿隔著時間的霧氣從某個遙遠的午後傳來。我心臟猛然一縮，手中手機差點沒握穩。那聲音，無需回頭，我已在腦海裡拼湊出那張輪廓。

我緩緩抬頭，目光穿越這擁擠、油煙瀰漫的小店，視線在一個身影上倏然定格——她的背影極容易辨認，哪怕時間在她身上刻下些許新痕，那抹剪影卻依舊勾魂攝魄。那頭微微捲曲的深紅色長髮披散肩頭，在昏黃燈光與雨夜潮濕空氣裡，看起來像一團被藏匿的火，一點一點從衣領邊滲出餘溫。

是她。是漢娜。

我一眼便認出。即使我們早已將彼此從生活裡抹去，即使歲月在她臉上添了些許疲憊與世故，那張我曾日日夜夜親吻過無數次的臉，我怎會不知？那張臉如今略微豐潤，卻更添幾分成熟女人的柔媚與真實。光線下，她鼻樑上的眼鏡蒙著薄霧，鏡片後那雙綠色的眼，依舊像某口深潭，幽幽沉著，藏著未曾說盡的故事與夜晚。

我記得那眼神曾如何含著水光望向我，曾如何在暗夜裡低喘裡覆著欲望與痛楚。我記得她脖頸那處柔軟的弧度，曾為我留下過淺紅吻痕，曾在那個雨夜裡讓她氣得摔門而去，又在第二天清晨躲進被窩裡，悄悄讓我吻回去。我記得太多。

如今她就站在那裡，與記憶中重疊又錯開，熟悉與陌生交錯成一場荒謬的幻覺。她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黑色緊身背心，卻將那輪廓勾勒得近乎過分，乳房被布料輕輕推擠，渾圓飽滿，起伏間藏著某種不自知的誘惑。她的腰，比我記憶裡更豐盈些，卻更顯柔軟，肌膚被布料勒出一道道若有若無的痕，像被夜色舔舐過的痕跡。我幾乎可以想像那皮膚下滑動的溫度與顫抖，她伏在我身下時如何喘息，如何顫抖著扣住我不讓我離開。

我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近乎無禮，卻怎麼也移不開。視線一寸寸掃過她腰際那條鬆弛的牛仔褲，褲頭因微微發福而略緊，那層輕薄的贅肉反倒多了一分真實的肉感與成熟氣息。她在翻看菜單，纖細手指無意敲擊桌面，指甲乾淨圓潤，與我記憶裡她捧著酒杯、輕撫我腹部時並無二致。

我忽然覺得喉頭乾澀，心跳被某種遺失許久的渴望拉扯得失了節奏。那股渴望不全然是情愛，更像是一種遲來的報復，一場不知由誰先動手的漫長試探與失控。我多想靠近她，俯在她耳邊低聲問：「這些年，你還曾想過我嗎？」又或是更狠一點：「這些年，你還讓誰像我一樣，吻過你這裡？」

可我一動不動，只能任這場悄然燃起的慾火，在胸口慢慢把我焚燒至盡。

那一瞬間，空氣仿佛陷入某種隱秘的遲滯，聲音與光線皆遠了，只餘下一格一格膠卷般推進的畫面，在我眼前緩慢、幾近殘忍地展開。

她站在那裡，像一尊被某人長時間灌注、填塞、肆意佔有而成形的器皿，身體沉甸甸地向下垂墜，無處可避。那腹部早已不是尋常的圓潤，而是誇張到幾近荒謬的鼓脹，高高聳起，彷彿將皮膚與骨骼撐出極限，圓滑得近乎病態，如一枚被塞滿至溢、再也無從隱藏的秘密。

紫色的緊身衣貼在她身上，像第二層膚，薄得發亮，緊得發脆，幾乎被那腹部活生生撐裂開來。那輪廓清楚得過分，肚皮的細膩紋理、青筋、汗水混雜而出，在光線下顯得柔軟又溫熱，像某種隱喻了生命與慾望的濕潤器官，赤裸而羞恥地暴露於人前。

她微微一動，整個腹部便左右緩慢搖曳，那不是行走，是擺渡，是艱難地拖曳著某個男人遺留在她體內的重量，在空氣裡沉重而緩慢地蕩漾開來。那巨大的圓弧似已與她分離成另一個自成存在的肉塊，擠壓著她的呼吸，壓迫著她的脊椎，沉沉向下牽扯出她整副身體的慵倦與疼痛。

她的雙手已習慣性撐扶著那誇張隆起的兩側，掌心微陷進柔軟皮膚之中，像托著某種隨時可能滑落的重量。那手勢，分明透著崇拜與無奈，帶著點近乎下賤的溫柔與馴服，仿佛她已與這副被撐滿的軀體締結了某種無從掙脫的契約，日復一日，甘心困囿。

胸前更是令人目眩，那兩團碩大、飽漲、渾圓的乳房早被撐到極限，形狀渾厚得像快要滴落的熟果，重重壓在她悶熱喘息之上。深色布料在胸脯與腹部夾擊之間被迫拉出一道道張力痕跡，汗水濕透的地方，乳溝深陷而潮濕，幾乎可見隱隱肉色在隙縫間跳動。每當她輕微喘息，胸脯便緩緩起伏，顫顫欲墜，像某種藏不住的渴望正在悄聲呻吟。

那裡不是胸，不是腹，那是一整具被生命與慾望雙重撐脹至極致的身體，每一寸肌理都在叫囂著：她被某人徹底佔有過，她的體內至今殘留著那夜最深處的痕跡，日日夜夜，滾燙著、撐滿著，無處可逃。

裙擺緊裹著下半身，裡頭那雙浮腫的小腿與踝關節在悶熱裡顯得脆弱又病態，行走間大腿夾著沉重的腹部被迫左右晃動，裙擺皺褶貼在肌膚，沿著汗水畫出清晰的輪廓。那濕漉漉的布料下，是她被撐滿、被壓迫、被填充至極限的身體，如潮水般一波波滲出溫度與喘息。

她的肌膚泛紅，被悶熱與重量逼出一層細密濕汗，鎖骨與頸窩濕漉可見，唇色潤澤，眉眼藏著無從排遣的煩躁與焦灼，那焦灼無關思念，無關情愛，而是一種被肉體折磨、被重量馴服、被某人遺落在體內的餘溫反覆煎熬而出的情緒，悶悶地、濕濕地，散不去。

她的喘息很淺，很慢，幾乎像某種自覺羞恥卻又無法遏制的呻吟。那腹部太重，太滿，太實，每走一步，她都在與那無盡膨脹的內裡角力。她托著腹部，弓著身子，像某種被困於自身慾望與身體裡的生物，舉步維艱而無處可去。

這副身體，這副被撐滿、被佔據、被拉扯的軀殼，已不是她所能隱藏的祕密，而是某個男人於夜裡、於汗水裡、於喘息裡種下的證據，如今日日夜夜被逼著昭告於人前：她曾被誰擁有，她被怎麼樣擁有，她如今如何沉溺在那擁有之下無力自拔。

那高聳的腹部，那誇張的胸脯，那溼透勒緊的裙擺，那沉重喘息裡藏著的，無一不是肉體被填塞至極致的風景，無一不是某場未完的佔有還在她體內悄悄滋長。

她行走在這悶熱午後，如一場被放大的孕態神話，汗水與光線裡，她那被撐滿的身體無聲訴說著：這裡，每一寸皮膚、每一寸肉，每一分膨脹與腫脹，都是某人留下的證據，是慾望還未退去的回聲。

她活成了一副被佔有過度的身體標本。那腹裡不止有生命，更藏著慾望、殘餘、記憶與羞恥，日日夜夜將她推向更深、更濕潤、更赤裸的極致。

我的目光難以自控地順著那圓潤下滑，落在她胸前。時間從未饒過任何女人，卻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痕跡。她的胸，比記憶中更為豐滿，甚至可以說誇張。那對曾經輕巧被我捧在掌心、柔軟而帶著笑意的乳房，如今被那件緊身衣牢牢托起，輪廓明顯得幾乎不合常理——圓潤、沉甸甸、柔腴而誇張地鼓脹著，像是迫不及待要掙脫那層薄布的束縛。乳頭的痕跡隱約透出，深色的一點在燈光下若隱若現，為這本就曖昧不明的畫面添了一層更難啟齒的誘惑。

她的乳房隨著每一個呼吸微微顫動，那下墜與壓迫的弧線與她腹部的隆起形成某種近乎殘忍的平衡，讓人無法不去想像，她那緊繃腹中的生命，與這被乳汁漲滿的軀體，如何一同撐破了我過往對她所有的舊印象。

我愣在原地，心跳紊亂得像一面被敲碎的鼓，音符零亂而急促，腦海裡只剩下那兩個畫面交疊——曾經纖細少女般的她，與如今渾圓豐腴、被孕態吞沒的她。我的視線彷彿被困在那輪弧線與那對沉甸甸的乳房之間，遲遲無法移開，呼吸悄然變得緊促起來。

她並未察覺我已立於門內，一步之遙。那雙略腫的足踝被緊勒在繃帶般的低跟鞋裡，踮著，微微外八，像拖著身體裡那一團日漸沉重的秘密。她專注與店員低語，聲音輕得像隔著層紗，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溫度與喘息。她笑了，嘴角極輕地翹起一寸弧度，那笑透著疲倦，是種將日子熬成溫水的女人才有的笑，像街尾那盞不熄的舊燈，暗黃，卻執拗地亮著。

空氣沉悶，混著烤肉與油煙的鹹膩氣味，連那一串隨風而動的銅鈴也顯得遲緩，聲音低啞，仿若從她隆起的腹間傳出，隱隱的，悶悶的。

她身側的男人，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看清——

他那隻手，穩穩扶著她的腰，掌心陷進去，像托著一汪溫熱柔軟的水。那動作太自然，太熟稔，帶著一種被默許的親暱與佔有。他甚至低聲說了句什麼，她側身，喘了口氣，輕而深，腹間的布料緩慢起伏，像無聲地順從了一場欲念的證明。

我看著那一幕，喉間竟像被人捏住。骨子裡有什麼東西在暗暗崩裂，悄然，卻尖銳得很。是她嗎，還是我？不過一瞬，我便分不清了。那聲音在耳畔迴盪，像深夜裡一只細瓷杯悄然碎裂，散落無聲。

我該走上前去嗎？說些什麼？一句熟悉的玩笑，還是那句永遠卡在齒縫的，你過得還好嗎？

舌頭在齒間打轉，滯在喉間的，不止是話，還有那一口被時間熬濃的渴望。終究，我什麼也沒說。

她又笑了，聲音低而輕，帶著點汗意與疲憊，像雨後街頭倒映著霓虹的水窪，燈影浮動，人已遠去。

我轉身，手指摩挲著那扇半舊的木門，門被推開一線，銅鈴輕顫，聲如歎息。雨後的街道清冷，鋪著一層薄霧，燈光下我影子被拉得細長，像在這座城市裡被耗盡心力的異鄉人——徒勞又荒唐。

「亞歷？」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受傷，彷彿我在千里之外跟踪她，來到這家燒烤店。我只能聳聳肩，像一隻被車燈照射的鹿，呆立原地。

「嘿。」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看著她試圖拉上外套遮住緊身背心，但那巨大的孕肚無處可藏。

「你在這幹嘛？」她的問題直白而冷靜，像是舊日戀人之間最後的試探。我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自然些。「出差，」我說，「新工作，來這做幾天展示。」我頓了頓，補充道：「比以前好多了，這幾個月……我變了不少。」這句話像一塊石頭，丟進沉默的湖面，卻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漣漪。我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想找到一絲舊日的溫柔，卻只看到她眼底的疏離。「你呢？來探家人？」

她微微側頭，眼神裡閃過一抹不信任。「我搬回來了，和他們一起住。」她的聲音平靜，卻像一扇緩緩關上的門，將我隔在另一個世界。沉默像潮水般湧來，淹沒了我們之間的空氣。那個顯而易見的話題懸在半空，像一盞未點亮的燈，無人敢觸碰。我以為我們會假裝視而不見，隨意寒暄幾句，然後各自轉身，消失在這雨後的夜色中。可漢娜嘆了口氣，緩緩走近，靠在牆邊，彷彿那沉重的身軀需要片刻的依託。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外套的邊緣，動作細微卻牽動我的目光。我的雙腿有些發軟，腦海中那句「這是我的孩子嗎？」像一團烈焰，燒得我喉嚨乾澀，卻終究未曾出口。她的孕肚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醒目，像一幅未完成的畫，訴說著我無從知曉的故事。我試圖說些什麼，卻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與風鈴的低鳴交錯。

幸好，她先打破了沉默。「我沒告訴你，」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卻帶著一絲決絕，「因為我想自己面對。」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地板上，彷彿在尋找某個不存在的答案。「你說過很過分的話，亞歷。我們分手是有原因的，我不想……再讓你出現在我身邊。」

她的話像一陣冷風，吹過我心頭，帶走最後一絲暖意。我忍不住反問：「所以這全是我的錯？」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甘，像個孩子試圖辯解。漢娜笑了，笑聲短促而譏諷，卻又帶著一抹疲憊。「是啊，不是嗎？」她輕輕將手放在腹部，那動作自然而溫柔，卻像一記無聲的耳光，讓我無地自容。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孕肚上，如此誇張，如此真實，彷彿她將整個世界的重量都攬在身上。我想起從前，她曾俏皮地將枕頭塞進衣服，模仿孕婦的模樣，笑得像個孩子。如今，那畫面與眼前的她重疊，卻只剩下無盡的諷刺。我想說些什麼，想問那個懸在心頭的問題，卻終究被沉默吞噬。店內的喧囂彷彿遠去，只剩我們之間這片無聲的漩渦。

她轉過身，準備拿走外帶的餐盒，背影沉重而堅定。風鈴再次響起，像一聲輕嘆，送她離去。我站在原地，夜色從窗外滲進來，裹挾著雨後的清冷，將我困在這未完的畫面中。她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街角的霓虹裡，留我在這燒烤店的角落，咀嚼著那未曾說出口的遺憾，與一場永遠無解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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