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生理死亡。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每一次搏动都像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冰冷的血液推向麻木的四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塑料和电路烧焦后刺鼻的糊味。他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紧贴着积灰的、木纹早已磨损的复合地板，视线模糊地瞥见不远处，那台老旧的电脑主机电源接口处，正冒着丝丝黑烟。

“过劳……触电……猝死……”

大脑，这个曾构建无数复杂算法的骄傲，此刻却迟钝地重复着从一个陌生女人嘴里听到的词语。多可笑啊，一个自诩为技术大牛的程序员，竟死于一场如此拙劣、却又如此致命的“意外”。

【秦峰……操你妈的……】

当这个名字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浮现，一股不属于垂死身体的灼热恨意，猛地爆发。

一切始于三个月前。那时的赵寻，还是个社会最底层的码农。三十多岁，没车没房，住在这间连蟑螂都嫌弃的破出租屋里，唯一的骄傲，就是对代码那份近乎偏执的热爱和自信。他曾是“天启科技”的忠实粉丝，崇拜其CEO秦峰，那个缔造了“奇点OS”系统的男人。赵寻曾是秦峰最狂热的拥护者，直到那天晚上，他在反编译“奇点OS”某个核心模块时，看到了一段让他如遭雷击、血液凝固的代码。

那不是相似，是他妈的复制粘贴！每一个变量命名，每一个循环逻辑，甚至那些为了所谓“代码美感”而写的风骚注释，都和他三年前为某个流产项目倾尽心血写下的独创算法一模一样。他的人生，他最得意的作品，被他最崇拜的人，像垃圾一样偷走，然后包装一番，成了那个男人通往神坛的基石。

那一刻起，赵寻幻灭了。他没日没夜地取证，将代码相似度报告做得比毕业论文还详细。他天真地以为，有证据就能揭穿那个道貌岸然的骗子。他将证据打包加密，匿名发给一位知名的调查记者。他以为自己是屠龙的勇士，却不知只是冲向风车的、不自量力的蚂蚁。

邮件发出不到十二小时，房门就被敲响。来者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是一个穿着物业工作服、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她身形瘦小，动作却像机器般精准冷漠。她径直走向他的电脑，在他那堆满杂物的电脑桌后面摆弄了几下。赵寻试图阻止，却只等到对方像递香烟一样，将一根裸露的电线戳了过来。

接着，剧烈的电流让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那股焦糊味开始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现在，他躺在这里，生命如同漏气的轮胎，飞速流逝。他听到那个女人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向电话那头汇报。

“……处理干净了，伪装成线路老化导致的触电事故，现场鉴定不会有问题……对，过劳猝死，很合理……好的，秦总。”

【秦总……果然是你……秦峰……】

赵寻瞳孔猛地收缩。滔天恨意与不甘，像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几乎要将他这具即将死亡的躯壳烧成灰烬。

凭什么？

凭什么你这种窃取他人心血的无耻之徒，能站在世界顶端，享受名誉、财富和美人？而我，真正的创造者，却要像条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间肮脏、发臭的出租屋里？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我能拥有你的地位、你的权力……不！我要拥有你的全部！我要睡你的女人，用她们的骚逼榨干你，再用你的钱，找几百个男人把你从里到外操个稀巴烂！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种被夺走一切、坠入深渊的绝望！】

在这股极致的、纯粹的怨恨达到顶点的瞬间，他因抽搐而垂落在地的右手，无意中触碰到脖子上掉下来的爷爷的遗物——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老黑色小圆镜。他因触电而从指尖渗出的一丝鲜血，恰好滴落在那冰冷的镜面之上。

“嗡——”

一声不属于这个物理世界、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蜂鸣，在他脑中炸响。那黑色镜片吸收了他的鲜血和怨恨，爆发出妖异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赵寻的灵魂，那个正在消散的意识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他死去的身体里撕扯出来！

天旋地转。他最后的意识，是看到自己的“尸体”和那间破烂的出租屋飞速远离，最终被吸入一个无尽的、冰冷黑暗的旋涡。

意识，彻底中断。

黑暗。

无尽的、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触感，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赵寻的意识，就像被抛入绝对真空的尘埃，在永恒的静寂中漂浮。

他死了吗？是的，他死了。他清晰记得烧焦的味道，电流穿过身体的剧痛，以及那个女人冰冷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但他又好像还“活着”。因为那份恨意，那份对秦峰深入骨髓的怨毒，依然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鬼火，在他这片虚无的意识中熊熊燃烧。他反复回味着自己被窃取的人生，每一次回忆，都让这团火焰燃烧得更旺盛，更炽烈。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

直到……

“嗡——”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将他从混沌的仇恨中唤醒。紧接着，一束光，一道刺破永恒黑暗的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赵寻的意识第一次有了“视角”。他仿佛正透过一个极小的圆形窗口，窥视着一个全新的世界。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离他极近的、属于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肌肤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双眸像含着秋水的黑宝石，清澈、温柔，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鼻梁挺翘，唇如点樱，嘴角天然地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她的眼神带着好奇和探究，正仔细端详着他所在的这个“窗口”。

【这是……哪里？她是谁？】

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残破的意识。那是属于这个女人的记忆、情感和思想。

他看到了她坐在钢琴前指尖翻飞的优雅；看到了她在聚光灯下接受万人欢呼的从容；他甚至“感受”到了，她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时，那种从灵魂深处满溢出来的、几乎要将他这团怨念都融化的幸福与爱意……

而那个男人，正是秦峰。

【苏映雪……秦峰的未婚妻……古典钢琴家……】

赵寻瞬间明白了。他不在地狱，也不在天堂。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了爷爷留下的那枚古老的小圆镜里。而现在，秦峰的未婚妻，苏映雪，正在一家古董店里，把玩着这枚被当作廉价古董出售的小圆镜。

他能看到她所看到的，“听”到她所听到的。更可怕的是，他能感受到她所感受的。

他感受到了她对秦峰那份深切的、不含杂质的爱意。他感受到了她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期盼。他感受到了她回忆起与秦峰的每一个吻、每一次拥抱、甚至每一次被他压在身下承欢时，那种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幸福。

这些温暖美好的情感，对于此刻只剩下仇恨的赵寻来说，却是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的折磨。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男人，可以拥有这样完美的人生？拥有他从自己这里偷来的事业，还拥有眼前这个女人全部的、纯粹的爱？

不。

这不公平。

这一切，本该有我的一份。

一股黑色的、扭曲的嫉妒，与他那原本纯粹的仇恨，交织在了一起，催生出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恐怖的欲望。

【苏映雪……】

赵寻的意识，第一次主动地、向镜片外的这个女人，发出了呼唤。他发现，当他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她身上时，他与她的“连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茉莉和玫瑰的香气，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热。

他能触碰到她的一切。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她的思想……

甚至，她的身体。

一个疯狂的天启在他意识中轰然炸响，那是关于这枚小圆镜的使用说明。

【镜夺……侵占……女性身体……获得全部记忆、技能、习惯……】

【原来……这个镜子能让我变成女人啊！】

赵寻品味着天启所介绍的能力，一个比直接杀了秦峰要恶毒一万倍的计划，在他那扭曲的灵魂中疯狂成型。

【如果我能用她的眼睛去看他，用她的嘴唇去吻他，用这具他最珍爱的、最完美的身体，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亲手将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撕成碎片……】

【那将是何等美妙的、何等淋漓尽尽致的复仇啊！】

在古董店柔和的灯光下，苏映雪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这枚古朴的黑色镜片。她完全没有察觉到，镜面之中，一双充满了怨毒和贪婪的无形眼睛，已经将她完全锁定。

她更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她的身体，她的未来……都已经不再完全属于她自己了。

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已经选中了他的第一个容器。

掠夺的游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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