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光阴在残酷的训练中悄然流逝。夏日的酷热被深秋的寒意取代，训练场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凛冽的秋风如刀，无情地切割着少女们裸露的肌肤，尤其是那双双终年不得遮蔽的脚掌。

　　少女们的赤足早已不复初入营时的柔嫩白皙。长期的沙砾摩擦、严寒酷暑，一双双都伤痕累累。此刻，她们站在冰冷的训练场上，脚趾冻得如同熟透的樱桃，呈现出一种深红色，肿胀发亮。脚背的皮肤紧绷着，透出不健康的青白色，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像冻僵的蚯蚓般清晰可见。每一次脚趾无意识地蜷缩，都会带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今天的训练场被布置成了一个模拟的废墟战场。场中央，一只被铁链栓住、却拥有相当活动范围的魔物正焦躁地徘徊。

　　它形似巨大的山魈，浑身覆盖着肮脏的棕毛，尖嘴獠牙，一双招风耳不停地转动着，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声响。它猩红的眼眸闪烁着贪婪和暴戾，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加文教官站在高处的阴影里，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场下。

　　这是一次加文布置的测验：少女需要在不使用弓箭的情况下，仅凭匕首，无声接近并刺杀这只听觉敏锐得可怕的食人魔物。

　　场地里，一名棕发少女按捺不住，看准一个机会，猛地从一堆瓦砾后冲出！她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匕首闪着寒光直刺魔物的后心。然而，就在她蹬地发力、身体前倾的瞬间，脚下不可避免地发出裸足蹬地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战场和山魈超常的听觉中，无异于惊雷！

　　“吼！”山魈以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猛然转身，巨大的爪子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攫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少女的匕首脱手飞出，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山魈丑陋的脸上咧开一个得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涎水从獠牙间滴落。它似乎对猎物的脚有着特殊的兴趣，尤其是这些长期赤足训练、显得格外“可口”的脚。

　　它猩红的眼睛贪婪地盯住了少女那双因恐惧而绷直、同样冻得通红的脚掌。

　　没有丝毫犹豫，山魈张开血盆大口，那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它没有选择咬其他地方，而是精准地、狠狠地一口咬向了少女的左脚前脚掌！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地响起。少女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但瞬间又被剧痛和窒息掐断。山魈强有力的下颚如同铡刀，锋利的獠牙深深嵌入骨肉之中。它猛地一甩头，一大块连着脚趾的前脚掌便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少女脚腕的断口处狂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下的冻土和薄霜。

　　山魈毫不在意少女的惨叫，贪婪地将那截血肉模糊的脚掌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咕叽…咯嘣…”。

　　魔物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每一次咀嚼都伴随着汁液的迸溅，形成粉红色的泡沫，坚硬的臼齿像石磨般无情地碾压着口中的血肉，脚掌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在强大的咬合力下迅速失去原有结构，少女的脚掌如同美味的佳肴，清晰的脚趾形状在几次粗暴的咀嚼后彻底消失，少女前脚掌破碎的肉屑从它唇缝中飞溅出来。

　　不出一会大部分足肉便被怪物吞噬殆尽，它粗糙的舌头舔舐着獠牙间的肉屑和血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几块被嚼碎的、带着脚指甲的趾骨和坚韧的脚底肌腱被它嫌弃地“呸”一声吐在地上，沾满了唾液和暗红的血污。

　　怪物显然已经吃饱了，它随意地将左脚掌已完全消失、右脚本能抽搐着的少女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冰冷的泥地上。

　　此时泥地上早已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少女，所有人清一色的都被啃掉了脚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魔物口腔的恶臭。目睹这惨烈一幕的少女们，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全身。她们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山魈魔物玩味的用指甲剃了剃牙齿，勾出牙缝里镶嵌的碎甲片。

　　就在这时，艾莉娅动了。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藏匿在明显的掩体后。她的身影仿佛融入了废墟的阴影本身，动作缓慢、稳定得不可思议。她赤着那双同样饱经风霜、布满冻裂伤口的脚，踏在冰冷、布满碎石和尖锐瓦砾的地面上。

　　脚掌落下时，先是足弓外侧或脚跟轻轻触地，然后才将重心像水银泻地般无声地转移，脚底与地面的接触面积恰到好处，最大限度地分散压力，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起警觉的声音。她的呼吸悠长而微弱，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心跳在强大的意志力下被压制得极其缓慢。

　　然而，加文在战场布满了致命的陷阱。就在她即将进入最佳攻击位置时，左脚掌内侧毫无预兆地踩中了一个被薄霜覆盖的、锈迹斑斑的铁蒺藜！

　　“噗嗤！”

　　锋利的尖刺瞬间穿透了脚底皮肤，深深扎进了少女柔软的脚掌肉里！

　　换做几个月前，或者场上的任何其他人，此刻必然会痛呼出声，或者因剧痛而本能地缩脚、踉跄，从而暴露位置。但艾莉娅的身体只是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只是被秋风吹拂了一下。她的呼吸甚至没有丝毫紊乱，依旧保持着那悠长而微弱的节奏。只有一颗细如针尖的冷汗，悄无声息地从她紧绷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瞬间被冷风吹干。

　　几个月地狱般的训练，无数次脚底被灼烧、冻裂、磨烂的痛苦经历，早已将她的耐痛能力锤炼得远超常人。

　　她的重心稳稳地落在右脚，受伤的左脚保持着被刺穿的状态，承受着身体的重量和铁蒺藜带来的持续锐痛，纹丝不动，如同钉在了原地。

　　山魈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那微乎其微的、铁蒺藜刺入血肉时极其细微的“噗嗤”声，但它刚刚饱餐一顿，警惕性略有松懈，加上艾莉娅后续的绝对静止和无声，它疑惑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最终将之归咎于风声或自己的错觉，注意力又回到了地上的战利品上。

　　艾莉娅借着这个间隙，如同最耐心的猎豹，无声无息地绕到了山魈的背后，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它毛发上的血腥和体臭。她的眼神冰冷如霜，手中紧握的匕首在阴影中泛着幽光。

　　就在山魈低头，准备再次撕扯地上尸体时，艾莉娅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在它脑后响起：

　　“喂，吃饱了就上路吧。”

　　山魈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它难以置信地、带着被愚弄的暴怒，以最快的速度扭过头颅，试图看清这个竟能悄无声息摸到它身后的存在！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在它回头的瞬间，艾莉娅蓄势待发的匕首已然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抹过了它粗壮的脖颈！

　　“嗤啦——！”

　　锋利的刃口轻易地切开了坚韧的皮毛，最后重重砍在颈椎骨上，滚烫的魔血如同失控的喷泉喷溅而出！猩红的血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染红了艾莉娅的脸颊和头发。

　　山魈暴怒的嘶吼被切断在喉咙里，变成一阵“嗬嗬”的漏气声，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失去了所有神采，轰然倒地，沉重的身躯砸起一片尘土和冰屑。

　　死寂。

　　训练场上只剩下山魈尸体偶尔的神经性抽搐声，和远处少女们压抑到极致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场中央。艾莉娅站在那里，左脚掌还钉着那枚铁蒺藜，鲜血顺着脚底蜿蜒流下。她微微喘息着，脸上溅着魔物的血，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高处的阴影里，加文教官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的弧度。

　　——◇◆◇——

　　冰冷的风也吹不散训练场的血腥味，大部分新兵已被驱赶离开，只留下废墟角落里一个瑟瑟发抖的灰影。

　　灰发的芙伊尔蜷缩在断墙的阴影下，像一片被狂风蹂躏的枯叶。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浅色的训练裤裆部，一片深色的湿痕在冰冷的石地上蔓延开——就在山魈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刺入他人脚掌的瞬间，极致的恐惧瞬间抽干了她的所有力气，让她失禁了。冰冷的湿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烧灼般的羞耻。

　　她甚至没能迈出一步。轮到她行动时，仅仅看到山魈嘴边淋漓的鲜血和碎肉，闻到那浓烈的腥臭，她的腿就像被冻住，膝盖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碎石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芙伊尔，新兵团里的吊车尾。像一株永远合拢、轻轻一碰就会蜷缩的含羞草。灰发黯淡无光，过长的刘海固执地垂着，几乎完全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惊慌的淡褐色眸子。所有人都觉得她迟早会被淘汰，然后沦为贵族的玩物或奴隶。

　　艾莉娅则完全相反，如同冰原上燃烧的孤焰，可怖的忍痛力让其他新兵对她敬而远之。

　　然而，或许是因为同样出身乡村，芙伊尔不带任何功利，纯粹的亲近感，让两个少女很快成为了朋友。

　　当艾莉娅处理完后续，拖着疲惫的身体刻意寻到角落时，看到的就是芙伊尔失魂落魄、浑身冰冷、身下狼狈的模样。

　　艾莉娅一言不发地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没有嫌弃地上的那摊狼藉，她伸出手，握住了芙伊尔冰冷、沾着泥土的手腕。

　　芙伊尔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抬起满是惊恐的脸。当看清是艾莉娅时，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里，茫然和恐惧终于找到了焦点。“艾…艾莉娅…”细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

　　艾莉娅没有回答，只是张开手臂，将那个颤抖的、冰冷的小小身体揽入了怀中。

　　芙伊尔紧绷的神经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断裂的节点。她先是僵硬了一秒，随即“哇——”的一声，积压的所有恐惧和无助猛地爆发出来。

　　她把脸深深埋进艾莉娅的颈窝，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废墟角落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

　　艾莉娅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芙伊尔柔软的灰发上，一下下，耐心地拍着她单薄颤抖的背脊。

　　——◇◆◇——

　　深夜，营帐内一片均匀的呼吸声。艾莉娅躺在冰冷的铺位上，脚底隐约的刺痛和冻疮的痒意让她难以入眠。

　　一个极其轻微、像小爪子挠地的悉索声靠近了她的铺位。艾莉娅没有睁眼，但紧绷的身体悄然放松——是芙伊尔。

　　灰发的小脑袋在铺位边探出来，芙伊尔蹑手蹑脚地坐下，像一只小心翼翼靠近的小动物。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布包，脸上带着一种努力想笑、却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古怪表情，最终化成了一个有点傻气的“嘿嘿”笑。

　　“艾莉娅”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雀跃“你看！”

　　她像变戏法一一层层打开那个小布包，一股极其诱人、带着微苦醇香的甜蜜气息瞬间飘散开来——布包里躺着一块比军营配给的黑面包松软百倍的面包，表面还带着一点诱人的油亮。

　　芙伊尔的眼睛在昏暗里亮晶晶的，把面包递到艾莉娅面前，“我…这是我从商人那里买的可可做的面包，快尝尝！”

　　艾莉娅惊讶地接过来，指尖还能感受到面包传递出的、属于芙伊尔掌心的微温。

　　两人肩挨着肩，在黑暗的掩护下，像分享秘密宝藏的小女孩，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

　　浓郁的巧克力香气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微苦的甜蜜温柔地包裹着味蕾，艾莉娅感觉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

　　“唔…好吃！”

　　芙伊尔满足地眯起眼睛。

　　“对吧对吧？艾莉娅？”

　　“嗯~”艾莉娅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很甜。很好吃。”她认真地评价。

　　得到肯定，芙伊尔更开心了，又嘿嘿笑了两声。她低头，看着自己并排放置在艾莉娅旁边的双脚，火光透过帐篷缝隙，恰好落在她们的脚踝以下。

　　帐篷缝隙透入的篝火微光，像一层温柔的滤镜，笼罩着她们并排放置在薄毯边缘的两双脚。此刻，训练的残酷似乎暂时退去，只留下属于少女的、未经世事的天然美好。

　　篝火的暖光如同液态的琥珀，温柔地包裹着少女们并拢的双足。那脚背的肌肤被染上了一层蜜渍柑橘皮般的暖橙色火光。

　　芙伊尔的脚比艾莉娅的稍小一圈，更显小巧。脚背的皮肤细嫩无暇，在火光下能看到细微的绒毛，她的脚趾更显圆润可爱，脚趾肚饱满粉嫩，像一颗颗小小的花生。火光跳跃在她微微内扣、显得有些害羞的脚趾上，为其镀上了一圈金边。

　　这两双本应承受苦难的蹄子，在温暖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却意外地展露出最原始的、属于少女的可爱与纯净。它们安静地靠在一起，时而相互蹭一蹭，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娇憨和稚气。

　　“艾莉娅，”芙伊尔看着火光中自己可爱的脚趾，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坦然。

　　“其实…我知道的。我一点也不厉害，胆子又小，总是拖后腿…我…我大概真的毕不了业啦。”她抬起头，刘海下的眼睛没有太多悲伤，反而很平静。

　　“这块面包，是我上次休息日，偷偷求了食堂的伙计好久，他们才让我在厨房角落的小炉子上烤的。”

　　说到烹饪，她的语气又轻快起来，带着小小的骄傲，“我喜欢做这些！把面粉、水、还有可可粉和糖揉在一起，看着它们在炉火里慢慢变得胖乎乎、香喷喷的…感觉特别特别开心！”

　　她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我想好了！如果…如果真的被淘汰啦，我就去开一家小小的餐厅！我要做热乎乎的奶油蘑菇汤，烤香喷喷的、刚出炉就裂开笑脸的面包，还有甜甜的、像云朵一样的舒芙蕾…”她越说越兴奋，小脸在火光下泛着光。

　　“就算…就算要一辈子光脚也没关系！”芙伊尔用力点点头“我会把地板擦得亮晶晶、暖烘烘的，或者…或者铺上厚厚的、软软的羊毛地毯，这样我的蹄子走起来也会很舒服的~”

　　艾莉娅静静地听着，火光在她深色的眼眸里跳跃。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沉浸在梦想中的芙伊尔轻轻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这个拥抱温暖而有力，带着无声的支持和深深的珍惜。

　　“嗯，”艾莉娅的下巴轻轻蹭了蹭芙伊尔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那就开一家。一定很温暖。”

　　“对吧对吧！”芙伊尔在艾莉娅怀里开心地蹭了蹭，找到了知音，“艾莉娅你喜欢吃什么？到时候我给你做！免费的！管饱！”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你喜欢甜的？咸的？还是带点酸的？我还会做一种果酱，用夏天最红的莓果熬的，酸酸甜甜的，抹在面包上…”

　　艾莉娅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都喜欢。你做的，都好吃。”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营帐的角落，低声细语地交谈着。她们的声音细碎、轻柔，时间在脚边摇曳的火光中悄然滑过。

　　芙伊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天的惊惧、疲惫和此刻的安心终于让她感到了浓浓的困意。

　　“唔…艾莉娅，我…我得回去了。”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

　　艾莉娅松开怀抱，点了点头：“嗯。”

　　芙伊尔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帐篷门口。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她罕见地、主动地抬起手，将过长的刘海轻轻拨开，别到了耳后。

　　帐篷缝隙透入的光，瞬间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她的整张小脸，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里被刘海阴影笼罩的怯懦和惊慌。淡褐色的眼眸清澈明亮，如同被晨露洗过的琥珀。

　　她对着艾莉娅，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点羞涩却无比明亮的笑容，轻轻地摆了摆手。

　　“明天见，艾莉娅！”

　　说完，她像一道轻盈的灰色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营帐外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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