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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形古簿》P1,《易形古簿》

小说:《易形古簿》 2025-09-10 16:00 5hhhhh 4750 ℃

市一中的图书馆后楼,像一头蛰伏在阳光下的巨兽。斑驳的石灰墙皮簌簌剥落,空气里永远浮动着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腐朽气味。这里存放着建校以来所有被淘汰、过时、或者“不合时宜”的书籍资料,被学生们戏称为“知识的坟场”。

我和沈星屿,就是这座坟场的常客。倒不是我们有多好学,纯粹是因为——这里藏着无数“点子”的矿脉。

“点子王”这个名号,是我俩高二那年打下的“江山”。起因是沈星屿这厮,为了整蛊隔壁班总找他茬的体育生,硬是拉着我翻遍旧档案,挖出那体育生爷爷当年在校运会铅球项目作弊的黑历史,做成大字报(匿名版)贴满了公告栏。效果拔群。从此,一中“双子星点子王”的名号不胫而走。沈星屿负责冲锋陷阵,光芒万丈;我,陈默,则隐藏在幕后,提供各种“技术支持”——从翻故纸堆挖黑料,到设计精巧的物理机关,甚至…一点点家传的风水堪舆和周易小术。后者纯属个人兴趣,除了沈星屿,没人知道。

“默默!这边!有发现!”沈星屿压低的、带着兴奋颤音的声音从一排摇摇欲坠的旧书架深处传来。

我叹了口气,把手里那本讲八十年代校办工厂兴衰的破册子塞回去,拍了拍满手的灰,循声钻过去。沈星屿正半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都探进一个被蛀空的书架底层隔板后面,像只刨洞的鼹鼠。他校服后背上蹭满了蛛网和灰尘,也毫不在意。

“找到什么了?金矿还是藏宝图?”我蹲下来,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黄铜罗盘——家传的老物件,爷爷说能感应地气异常。纯属习惯动作。

“比那刺激!”沈星屿猛地往后一缩,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黑乎乎、方方正正的东西。

那东西被厚厚的灰尘和某种暗绿色的霉斑覆盖着,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出是个硬壳书的样子,体积不小,比普通的字典还要厚实一圈。沈星屿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封面,露出底下暗沉的、近乎黑色的皮质。那皮质很奇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油腻腻的光泽。

“看看这手感!”沈星屿把书往我面前一递,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滑溜溜,凉飕飕,跟摸蛇皮似的!绝对有年头了!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神秘感拉满!”

我皱着眉,没立刻去接。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的封面边缘,一种难以言喻的滑腻感和阴冷就顺着指尖爬了上来,带着一种…陈旧皮革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腥气的味道?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掌中的罗盘。

罗盘中央的磁针,此刻正像发了疯一样,毫无规律地高速旋转!指针尖端甚至微微颤抖,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罗盘虽然老旧,但极少出错。这种反应,只在我小时候跟爷爷去处理一栋百年凶宅时见过一次。爷爷当时脸色凝重地说:“怨气缠身,地脉逆冲,大凶之兆。”

“星屿,”我按住他递书的手,声音严肃起来,“这书不对劲。我罗盘…乱得厉害。怨气太重,碰不得。”我指了指疯狂打转的磁针。

沈星屿愣了一下,看看我手中的罗盘,又看看那本神秘的书,眉头拧起,随即又舒展开,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不羁和冒险精神的笑容:“哎哟喂,陈大师又上线了?一本旧书而已,能有什么怨气?顶多就是哪个倒霉前任主人留下的霉运。咱们点子王怕这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那些风水书不也说,物老成精?说不定就是个成了点精的书精,正好抓来研究研究!你不觉得这材质,这神秘感,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终极谜题’吗?”

他不由分说地把书塞进我怀里:“拿着!老规矩,你负责破译天书,我负责提供场地和…实验精神!”他眨眨眼,一脸“搞事搞事”的兴奋。

那书入手的一瞬间,滑腻冰冷的触感更清晰了,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了一下。罗盘在我口袋里疯狂震动。我看着沈星屿跃跃欲试的脸,那句“这书皮摸着像人皮”的惊悚念头卡在喉咙里,终究没说出来。这家伙,好奇心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废弃的生物实验室,成了我们临时的“神秘学研究基地”。这里位置偏僻,窗户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进来。空气中残留着福尔马林和尘埃的味道。

那本《蜕形秘典》(我们根据书中一幅扭曲的、类似蝉蜕的插图暂定的名字)摊开在布满划痕的实验台上。书页是一种坚韧得不可思议的未知材质,薄如蝉翼却难以撕破,上面布满了扭曲蠕动的符号和令人不安的插图——有完整剥离的人形生物皮囊,有复杂的、用不明液体绘制的法阵,还有意识像烟雾一样注入空皮囊的诡异过程。

陈默眉头紧锁,鼻尖几乎贴到书页上。他带来的放大镜、古文字对照表、甚至几本家传的偏门符箓典籍摊了一桌子。指尖蘸着朱砂,在一张草稿纸上飞快演算推演着某个符号阵列的含义。他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着细汗,眼神却异常专注。

“怎么样?陈大师?有门儿没?”沈星屿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一张高脚凳上,手里转着一支捡来的玻璃搅拌棒。他穿着干净的球衣球袜,显然刚训练完就迫不及待跑来了。

“别吵。”陈默头也不抬,声音有些沙哑,“这符号系统…极其古老混乱,夹杂着好几种失传的密文体系…但核心指向一种…‘转移’或者‘投射’的概念。”他指着书页上一处复杂的法阵图,“这个阵,是关键。需要特定的能量节点…月相…还有…”他的手指滑向阵图中心几个诡异的、类似血管的符文,“某种…媒介。一种承载物。”

“承载物?”沈星屿凑过来,眼睛盯着那符文,“图上画的…像张皮?”

“嗯。”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而且必须是…完整的、刚剥离的…生物皮囊。”他抬起头,看向沈星屿,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凝重,“星屿,这玩意儿…邪门到家了。这根本不是我们该碰的东西。到此为止吧。”

“刚剥离的皮囊?”沈星屿重复了一遍,非但没有害怕,眼中反而燃起更炽热的光,“完整的…意识转移…我的天!默默!你想想这可能性!这简直就是…魔法版的‘完美替身’!”他猛地跳下凳子,兴奋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如果我们能掌握这个…解决多少麻烦?甚至…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

“代价呢?!”陈默霍然站起,声音拔高,带着怒气和恐惧,“剥离皮囊?!那是活生生的酷刑!是邪术!而且这书…”他指着那本静静躺在桌上的《蜕形秘典》,封面在月光下泛着令人不适的幽光,“它在影响我们!你没感觉吗?靠近它,就有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

沈星屿停下脚步,看着陈默激动的样子,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但眼底那份固执的探索欲和冒险精神依旧燃烧着。“默默,我知道你担心。但我们只是研究理论!就像科学家研究核裂变,不代表就要造原子弹炸人吧?”他试图说服,“你看,我们连法阵都没画全。这样,我们就只试试前面这部分!引动一下能量场,看看这书到底有什么反应?纯当…做个能量感应实验?满足一下好奇心,然后就收手,把它锁起来,行不行?”他指着法阵图外围一圈相对简单的符文。

陈默看着沈星屿那张写满期待和说服力的脸,又看看桌上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书。理智在疯狂报警,但内心深处,那股被沈星屿点燃的、对未知的探究欲,以及对好友的信任(或者说纵容),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动摇了决心。而且…他也确实被这诡异的书吸引了。

“……只试外围?不涉及核心媒介?”陈默艰难地确认。

“我保证!”沈星屿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就看看它亮不亮!满足一下科学(魔法?)探索精神!”

陈默沉默了几秒,最终,在沈星屿灼灼的目光下,缓缓点了点头。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小包碾碎的矿物粉末(根据书中描述替代的)、一瓶气味刺鼻的草药萃取液、还有一把小巧的银质刻刀。

“按图来,位置和符号不能错。”陈默的声音绷得很紧,他按照自己破译的方位,开始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用刻刀和混合了朱砂的草药汁液,小心翼翼地描绘法阵的外围符文。每一个符号落下,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口袋里的罗盘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沈星屿则负责在旁边打下手,按照陈默的指示,在特定的符文节点撒上矿物粉末。他动作很认真,但眼神里依旧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科学实验。

法阵很快成型。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由扭曲符号和复杂几何线条构成的幽暗图案,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那本《蜕形秘典》被陈默极其不情愿地放在了法阵的中心——这是书中要求的“引导核心”。

“站到‘生门’位去。”陈默指着法阵外一个特定的点,语气不容置疑,“无论发生什么,别进来!”

沈星屿依言退到陈默指定的位置,双手插在球衣兜里,身体微微前倾,像个等待烟花升空的孩子。

陈默深吸一口气,站在法阵边缘,双手有些颤抖地结出一个极其生涩、从书中学来的手印。他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按照破译出的残篇断简,引导那微乎其微的所谓“精神力”。

寂静。

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

就在沈星屿脸上露出一丝“果然没用”的失望,陈默也暗自松了口气,准备放弃的时候——

异变陡生!

法阵中心那本《蜕形秘典》的封面,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反射月光,而是从内部透出一种粘稠、冰冷、如同腐烂沼泽深处散发出的幽绿色光芒!那光芒瞬间沿着地面上的符文轨迹蔓延开来,如同活过来的、流淌的毒液!

嗡——!

一种低沉、令人牙酸、仿佛无数昆虫振翅的嗡鸣声充斥了整个废弃实验室!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光线扭曲,墙壁上的影子疯狂舞动!

“我靠!”沈星屿脸上的失望瞬间变成了惊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陈默更是脸色煞白如纸!他感觉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力量被唤醒了!正顺着法阵的轨迹疯狂涌入那本人皮书!那书在幽绿光芒中微微悬浮起来,封面上的皮质仿佛活了过来,细微地起伏着!

“停下!陈默!快停下!”沈星屿失声喊道。

“停不下来!”陈默惊恐地发现,自己维持手印的双手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固定住了!体内的某种力量正被那本妖异的书贪婪地抽取!他拼命想挣脱,却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法阵中心的光芒猛地向内一缩!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所有的幽绿光芒和嗡鸣声,都疯狂地涌向站在法阵边缘的沈星屿!仿佛他成了能量宣泄的唯一出口!

“星屿!快躲开!”陈默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沈星屿也想躲,但那光芒的速度太快了!如同一条有生命的、幽绿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身体!

“呃啊——!”沈星屿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那幽绿的光芒并非火焰,却带着比火焰更可怕的毁灭性!光芒所及之处,沈星屿身上的球衣、球袜,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瞬间消融!接着,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陈默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足以摧毁所有理智的恐怖景象:

沈星屿的身体,在幽绿光芒的包裹下,剧烈地抽搐着。他的皮肤,从他英俊的脸庞开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边缘,猛地、整张地、向下撕扯!那是一种超越想象的剥离过程,伴随着令人头皮炸裂、胃液翻涌的“嗤啦——嗤啦——”的粘腻撕裂声!

没有鲜血狂喷。

皮肤之下露出的,不是肌肉骨骼,而是一片粘稠蠕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同样幽绿光芒的符文,在那黑暗深处疯狂闪烁、流转!仿佛他的皮肤之下,早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连接着异度空间的通道!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仅仅两三秒钟!

幽绿光芒骤然熄灭!

嗡鸣声戛然而止!

废弃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陈默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法阵中央,那本《蜕形秘典》静静地躺在原地,封面幽光褪去,仿佛只是一本普通的旧书。但陈默知道,它刚才吞噬了难以想象的能量。

而在沈星屿刚才站立的地方——

他整个人消失了。

地上,只留下一样东西。

一张完整的、薄如蝉翼、却清晰保留着沈星屿英俊五官、修长四肢轮廓的……人皮!它瘫软在地,空洞的眼窝对着天花板,嘴巴微张,仿佛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骇。人皮表面还带着一丝余温,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去生机的蜡黄色。

旁边,是他刚才穿着的球衣球裤,完好无损地堆叠着,仿佛主人只是刚刚脱下来。

而在那张人皮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黄铜的罗盘。指针早已停止转动,直直地指向那张人皮。

“星…星屿?”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却不敢触碰那张熟悉到刻骨、此刻却恐怖到极致的人皮。

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般的声音,直接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炸响!那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恐惧和…一种濒临消散的急迫!

“陈…默…书…拿着…!”

是沈星屿的声音!却又不像!扭曲、失真,如同来自地狱的通讯!

“穿上它…!快…穿上它…!”

“替我…踢完…决赛…!”

“替我…活下去…!”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尖啸,然后彻底消失。

陈默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大脑一片空白。他茫然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法阵中心那本《蜕形秘典》上。

那本书,此刻封面再次亮起微弱的幽光,一闪一闪,如同恶魔的呼吸,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和致命的诱惑。

“穿上它…替我活下去…”

沈星屿最后的残音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

活下去?怎么活?穿上这张…皮?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地上那张曾经属于挚友、此刻却空荡荡的人皮,看着那空洞的眼窝,仿佛能感受到沈星屿消失前那一刻的无边恐惧。

不…不行…这太疯狂了…这是邪魔外道…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边缘时,实验室外,远远地,传来了足球队长熟悉的、穿透力极强的吼声,隐隐约约,却如同惊雷:

“沈星屿——!陈默——!死哪去了?!明天决赛战术会!迟到罚跑二十圈——!”

决赛…沈星屿…他最后的声音…“替我踢完决赛”…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对挚友最后托付的责任、对暴露的恐惧、以及那本人皮书无声的精神蛊惑,猛地攫住了陈默。

他像被操控的木偶,眼神空洞地伸出手,先是捡起了那本冰冷滑腻的《蜕形秘典》。书入手瞬间,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手臂直冲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诡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维清晰了一瞬——仿佛书在“告诉”他该怎么做。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落在了那张瘫软在地的人皮上。

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触碰到人皮脸颊的位置。

冰冷、滑腻、带着一丝残留的、属于沈星屿的体温。

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双手捧起了那张完整的人皮。

入手很轻,却又沉重得如同托着整个世界。

他不再犹豫,如同披上一件无形的衣服,将那张人皮猛地往自己身上一罩!

没有想象中的阻碍和不适。

就在人皮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如同活过来的水银,瞬间延展、包裹、贴合!严丝合缝地覆盖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一种强烈的挤压感和异物感充斥全身,仿佛被塞进了一个过于紧身、不属于自己的皮囊里!无数混乱的、属于沈星屿的记忆碎片、情感洪流、肌肉记忆——球场上奔跑的畅快、射门瞬间的专注、胜利时的狂喜、甚至对某个女孩朦胧的好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意识!他自己的记忆、情感、属于“陈默”的一切,被这股洪流狠狠冲击、挤压,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光芒在他体表一闪而逝。

挤压感和异物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陈默(?)缓缓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腹和虎口处带着薄茧——那是长期踢球和握笔留下的痕迹。手腕上戴着一块熟悉的黑色运动腕表。

这双手…是沈星屿的手。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碰到的,是挺拔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微凸的喉结…每一处轮廓,都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他踉跄着走到实验室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碎的仪容镜前。

昏暗的光线下,镜子里映出一张英俊逼人、却毫无血色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因为恐惧而紧抿着。额前几缕黑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饱满的额角。

那是沈星屿的脸。

镜子里的人,是他。

一股巨大的眩晕感和非现实的剥离感猛地袭来。我是谁?陈默?还是沈星屿?那些涌入的记忆…是我的?还是他的?

喉咙发紧,他张开嘴,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找回属于自己的“陈默”的语调。

然而,从喉间流淌出来的,却是一个清冽、干净、带着少年质感的嗓音。

那声音在死寂的废弃实验室里响起,带着一种刚“穿好衣服”的轻微不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与沉重:

“现在…”

镜中的“沈星屿”嘴唇开合,吐出冰冷的字眼。

“我是沈星屿了。”

角落里,那本《蜕形秘典》封面上的幽光,无声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一个满意的微笑。而地上,那堆属于沈星屿的球衣球裤旁,一张小小的学生证静静地躺着——上面清晰地印着“陈默”的名字和一寸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秀却毫不起眼的少年。

真正的陈默,看着镜中那张属于校草的脸,属于沈星屿的声音还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或者说,“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镜中那双曾属于沈星屿的、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锐利光芒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巨大的惊恐、茫然和一种被连根拔起的虚无感。

“我是…沈星屿?”他(陈默的意识在尖叫)用沈星屿的声带,发出一个荒诞的疑问句。声音很好听,清冽得像山泉,却让他自己毛骨悚然。

那些涌入的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冲撞:足球划过草皮的触感,更衣室里队友的哄笑,某个女生递水时微红的脸颊…这些属于沈星屿的鲜活记忆,此刻却像病毒一样,疯狂地侵蚀着“陈默”的存在。他记得自己叫陈默,记得那些埋在故纸堆的午后,记得罗盘在掌心的冰凉,记得对风水符号的痴迷…但这些属于“陈默”的锚点,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疏远。

认知的壁垒在剧烈摇晃。我是谁?这个念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打着他的灵魂。

“决赛…战术会…”足球队长的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猛地一激灵,低头看向地上那堆球衣球裤。属于沈星屿的7号球衣,像一团刺目的火焰。

“替我踢完决赛…”沈星屿最后那撕裂般的残音再次在脑内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托付和…一丝诡异的解脱?

活下去?以沈星屿的身份活下去?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恐惧。他要完美扮演一个万众瞩目的校草、足球队核心。任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的偏差,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怀疑。沈星屿的父母、朋友、爱慕者…那些属于沈星屿的人际关系,如同一张巨大的、陌生的蛛网,瞬间笼罩了他。

还有…真正的沈星屿呢?那张人皮之下,他挚友的灵魂…去了哪里?那具失去皮肤、只剩下恐怖黑暗和符文的“本体”…此刻在何处?那本诡异的《蜕形秘典》…它到底想要什么?它刚才似乎“引导”了整个过程!

无数的问题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到窒息。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队长-张狂”的名字。

属于沈星屿的肌肉记忆,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无比自然地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喂?”一个清冽、带着点比赛后慵懒、甚至恰到好处夹杂着一丝不耐烦的嗓音,无比流畅地从“他”的喉咙里滑了出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张狂的大嗓门,夹杂着背景音的嘈杂:“我靠!沈大少爷!你丫又死哪去了?!战术会开始了!老李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还有陈默那小子也不见人影,你俩搞什么飞机?十分钟!十分钟内给老子滚到体育部会议室!不然你俩明天一起坐冷板凳看饮水机!”

“知道了,啰嗦。”镜中的“沈星屿”眉头习惯性地一皱,嘴角却下意识地勾起一个沈星屿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刚在图书馆找点资料,马上到。”

语气、神态、甚至那点不耐烦的小情绪,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连陈默自己都感到一阵恍惚和…恶心。

“快点!”张狂吼完,啪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沈星屿”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反射出的、那张陌生的英俊脸庞。

“第一步…扮演。”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声音干涩。他弯腰,快速而机械地捡起地上的球衣球裤,套在自己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沈星屿的汗味和阳光的气息,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他必须去。为了不引起怀疑,为了…“替”沈星屿活下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蜕形秘典》上。封面幽暗,如同深渊的入口。

他走过去,弯腰将它捡起。入手依旧是那股滑腻冰冷的触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感?仿佛刚刚饱餐一顿。

陈默(沈星屿的皮囊下)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恐惧、憎恶、一丝被利用的愤怒,还有…一种无法摆脱的、被它牢牢掌控的冰冷预感。他迅速将书塞进自己带来的、原本属于陈默的旧帆布包里。

然后,他看到了包里露出的另外两样东西:属于陈默的学生证,还有那枚已经停止转动的黄铜罗盘。指针依旧固执地指向…他自己。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拉上了帆布包的拉链,将“陈默”的一切,连同那本邪恶的书,一起隐藏起来。

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镜中的少年,身姿挺拔,眼神锐利(那是他强行模仿出的沈星屿的锐利),带着一丝生人勿近的冷峻。

他推开废弃实验室吱呀作响的铁门,走进了外面昏暗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清脆、有力,是属于沈星屿的步伐频率。

走廊尽头,窗外路灯的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影子微微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那个叫陈默的少年,正被禁锢在这张完美的皮囊之下,走向一个充满谎言、危险和未知的明天。而真正的沈星屿,或许已经消散,或许…正被困在某个无法想象的黑暗维度,透过这张人皮的眼窝,绝望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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