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德拉那贱人求饶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安东尼娅难以置信。

女荷官将手中的一叠文件整理好，微笑说：“你不会想到现在的她有多卑微。”

身披铠甲的蓝发少女靠在椅子上，支着下巴，脸上一副不近人情的冰冷表情，嘴角仍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安东尼娅当初反叛达德拉大皇女的时候，出于事态紧急，她没来得及带走自己的旧装备。如今重返君士坦丁堡，从皇家军械库中扒拉出自己的旧装备，穿着这身附魔过的皇家禁卫军钢铠，纤手抚摸有着精美雕花的贴身胸甲，安东尼娅感慨万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候。

生而为奴隶的她打小就被皇室收养，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与其他同样命运的女孩一起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教养，踩着她那些没熬过去的袍泽姐妹们的尸体才成为一名荣耀的皇家禁卫军。

安东尼娅这身华美铠甲下的胴体伤痕累累，少部分是战场带给她的，大部分却是拜达德拉大皇女所赐……

想到这里，蓝发少女原本还算愉快的脸上浮现阴霾，她本想将达德拉大皇女带给自己的痛苦一一返还，好让她美味地品会将她那高傲主人的意志撕碎，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时的美味绝望。

然而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折磨奴隶的手腕比谁都娴熟，一朝被打翻在地就恸哭求饶的货色而已。

那个贱人也不过如此，她和其他奴隶主没什么两样！

我曾经竟然向这个女人卑躬屈膝！

安东尼娅愤恨，她感到十分失望，一想到达德拉大皇女在自己回忆中一向器宇轩昂，性格傲慢，眼光高高在上不将众人的存在放在眼里，人间的死生大事皆可游戏高贵身影，竟然也会被丑陋的胆怯、卑微的懦弱所玷污，她就觉得自己身上这些隐隐作痛的旧伤疤都贬值了不少。

女荷官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安东尼娅，说：“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安东尼娅冷冷说：“我宁愿她继续挺着那副皇女架子多嚎两声，我爱听。”

女荷官不置可否，达德拉大皇女消灭了她的家族，她全家男丁都被阉割，和自己这些女眷一起发配为奴，流离失所。达德拉这个贱人无论得到多么凄惨的下场，都不足以平息自己的怨恨。

但女荷官心中现在有更重要的职责……女荷官感到自嘲。

就像她那矜矜业业几十年服侍皇帝陛下的财务大臣爷爷，扛起担子的女荷官不知不觉也继承了家族历代侍奉主人的职业基因，她也遇到了自己应当侍奉的那位“皇帝陛下”——安东尼娅。

安东尼娅叛出了高贵的皇家禁卫军，选择投入那位大盗贼斯巴达克斯的怀抱，甘愿沦为一名低贱的叛徒与奴隶，认贼为母，以下犯上。如今她贼心不死，竟敢潜回君士坦丁堡，密谋着她不可告人的邪恶计划——好吧，应该说是安东尼娅弃暗投明，毅然起义反正，投身于奴隶义军的光明事业，准备打倒邪恶的帝国秩序，或者还有其他冠冕堂皇的说法之类。

虽然女荷官还是更倾向认为，斯巴达克斯不过是个为非作歹、聚众作乱的无法暴徒。若不是达德拉大皇女灭了自己的家族，这位身曾穿名贵礼服、宝石首饰，流连于上流社会交际舞会的名门大小姐怎么都不敢想象，自己未来有一天会和这帮低贱肮脏的奴隶扯上关系。

但只要安东尼娅这么想，她都无所谓。

女荷官的目光落在安东尼娅身上，蓝发少女带着轻微瑕疵的姣好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冷峻而坚毅，就和当初她伸手将自己从奴隶商人的笼子里救出时一样。

女荷官的呼吸略微紧了一拍，她轻轻按住自己撑起职业白衬衫的乳肉，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心中流出一股不近人情、却令人安心的暖意，悄然侧过发烫的脸颊，仓促撩起一缕发梢反复搓捻着，默默将多余的情感埋藏在无私侍奉的忠诚心下。

这个距离就够了，我已别无奢求。

无论您是真心要做斯巴达克斯的女儿，还是为了自私的野心而颠覆帝国，我都会为您赴汤蹈火，至死方休。

女荷官将整理好的文件一一排列好，想到达德拉大皇女求饶后周围那令人不安的场面，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主人，说：“顺便说一句，您的老战友们对您怨气很大。”

安东尼娅说：“我把这帮被肏烂的发霉肉穴从泥坑里捞出来，还把达德拉交给她们玩，她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女荷官说：“她们觉得要不是你，她们根本不会落到现在这副境地，现在还会好好地在达德拉麾下做着皇家禁卫军，而不是在这个所谓的‘第二义军’……嗯，照她们的说法，这是落得被你‘赚上贼船’的凄惨境地。”

安东尼娅皮笑肉不笑，说：“哦~照这么说，我把她们从军妓营和贫民窟的廉价娼馆捞出来，反倒是委屈大家了。”

女荷官委婉说：“恕我直言，她们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

如果女荷官还是有个财政大臣爷爷的名门大小姐，如果那些奴隶女战士还是优雅高贵的皇家禁卫军，她们又有几个愿意成天混迹在街头巷子里，跟安东尼娅混什么“第二义军”、斯巴达克斯复生呢。

安东尼娅将支在下巴上的拳头松开，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说：“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去跟达德拉赔礼道歉，把她请回皇家宫殿的皇帝宝座，祈求她大发慈悲原谅我们这些天的侮辱、虐待，一句话就还我们个荣华富贵吗？”

还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女荷官说：“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安东尼娅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女荷官竖起手刀，在脖颈一切，说：“趁一切还不算晚，斩草除根。”

安东尼娅深深地看了女荷官一眼，说：“她们是我的袍泽，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女荷官劝说：“当她们想弄死你的时候，就不再是你的姐妹了。”

安东尼娅沉吟片刻，看向了女荷官。

安东尼娅问：“她们现在还在达德拉的房间里吧？”

安东尼娅的老战友们每天都会把达德拉大皇女玩到很晚的时候，女荷官说：“这个点还在。”

安东尼娅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那我们现在动手吧，去叫上我的亲信和侍卫，别让大家等太久了。”

女荷官恭敬地抚胸欠身，伏下的娇容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微笑，转身前去安排人手。

第二义军的主要干部是安东尼娅在皇家禁卫军的这些老战友，随着第二义军的发展壮大，安东尼娅已经培养了不少亲信。

她当初组建自己的义军攻占威尼斯后，这个没有凝聚力的组织立马就各自为战、分崩离析了。安东尼娅吸取了威尼斯失败的教训，在第二义军着重培养自己的班底，虽然她们没有那些打小精心教养的前皇家禁卫军们优秀，但这些绝对忠诚于自己，只要假以时日，总有一天她们会取代自己那些貌合神离的老战友们，为贫苦大众的解放事业贡献热情与力量。

接到女荷官的命令后，亲信与侍卫们没有疑问，他们穿好铠甲，带上武器，聚集成队列跟在他们的领袖“斯巴达克斯”身后。

他们穿过废墟，跨越街道，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们敬畏地目睹着他们在黑夜中行进的身影。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破屋子前。

女荷官静静地侍在安东尼娅身侧，安东尼娅看着这座房子，在这座房子下面，就是达德拉大皇女与她旧日战友袍泽们的所在之地。

安东尼娅想到了很多，大皇女叱咤战场的意气风发，她与袍泽们一起挥汗如雨、刻苦训练，身披铠甲骑上骏马，举起骑枪高喝着向敌群冲锋，每个人的音容笑貌都在她的脑海里闪回……

直到一名手下将火把递到安东尼娅手上，火焰的炙烤才令她从深沉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安东尼娅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再见了，我的过去。”

安东尼娅将火把丢进堆满易燃物的房子。

火焰舔舐着干枯的木梁，火苗迅速攀爬，贪婪地吞噬着屋檐，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像是从地狱升起的黑色巨蟒，盘旋着吞没了这座不起眼的破屋。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众人的铠甲微微发烫，木头坍塌的轰鸣如如刀般刺入安东尼娅的心，却又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解脱。

火焰愈发猛烈，屋顶轰然坍塌，火星如流星般四散飞溅，点燃了周围的枯草。浓烟呛得人几乎窒息，安东尼娅却深深吸了一口，像是想将这股毁灭的气息吸入肺腑，将这团火焰烧剩的灰烬痛苦地保留在身心中。

女荷官轻柔说：“走吧，一切都过去了。”

“……嗯。”

安东尼娅略微木讷地点头，转身离去。

咻！

突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刺破夜幕！

安东尼娅肩头猛地一震，一支弩箭狠狠扎入她的铠甲缝隙，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精美的雕花胸甲！

“呜！？”剧痛扭曲了安东尼娅的表情，令她踉跄一下，不得不单膝跪下捂着中箭的肩头。

女荷官惊恐：“安东尼娅！”

紧接着，精准而致命的箭矢如暴雨般从黑暗中射来，四周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她手下的亲信与侍卫们纷纷中箭。

“有埋伏！”一名侍卫惊恐地大喊，声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沉重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微微震颤，无数装备精良的士兵从街巷中涌出，分秒不差地包围了安东尼娅一行人。

这些敌人也是第二义军的战士，她们被背叛了！

安东尼娅的心猛地一沉，目光厉视前方。在火光的映照下，敌军中央缓缓分开，一群骑手策马而出。

“怎么可能！？”安东尼娅的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群骑手她再熟悉不过的面貌——那些熟悉的身影，赫然是她以为已被烈焰吞噬的皇家禁卫军！她们身披熟悉的帝国战甲，手中长矛与骑枪泛着冷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蔑。

而在这群骑手的中央，一匹黑色战马缓缓踏出，马背上的身影让安东尼娅的心几乎停跳。

达德拉大皇女端坐马上，紫罗兰挑染的白发在风中飞扬，尽管她被殴打后的脸仍然有肿胀的痕迹，衣衫褴褛的她好似一个乞丐，但她高傲的姿态，已经再度出现昔日身为大皇女那雍容威严的气质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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