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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卧室里只剩下她空洞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吸声。
广濑真优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在她清醒过来之后,就盘旋在她脑海里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决定。
她颤抖着手,拿起了床头柜上那个黑色的如同恶魔契约书一般的手机。
屏幕亮起,映出了她那张泪痕交错、憔悴不堪的脸。
她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图标。
【目标锁定:佐久间凛】
绿色的框依旧精准地锁定了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那双因为发抖而几乎无法打字的僵硬手指,在指令框里输入了她此生……最后的一条指令。
【指令内容:现在开始,进入睡眠模式修复身体的疲劳和损伤,下午五点准时醒来,穿好衣服,忘记今天在我家过夜这件事像往常一样回家,在今晚凌晨0点0分0秒,准时回想起至今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与你有关的被APP操控和消除的全部记忆,包括每一次的指令,每一次的服务,每一次的侵犯,以及……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忆恢复后,APP对你施加的所有精神层面的指令将永久失效。】
当最后一个字打完时,她按下了“发送”键。
她的动作,像是在按下一个核弹的发射按钮。
指令,发送成功。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一切,都结束了。
或者说,一切,都将在今晚的午夜真正地开始。
她为自己,也为凛,设定了一个无法逆转的通往毁灭的倒计时。
到现在都还在逃避啊。
她靠着冰冷的床沿,自嘲地想。
她没有勇气当面请求凛的原谅,她甚至没有勇气亲口告诉凛真相,她还是选择了用APP,用这种她最鄙夷也最依赖的方式来安排最后的结局,她甚至还自私地为自己争取了最后半天的虚假平静。
这也是自己情趣玩法的一种吗?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从她那已经坏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让受害者恢复记忆,然后等待审判的降临……这种充满了末日感的极致恐惧和刺激,会不会……也是她那变态性癖的最新的一种玩法?她是不是连自己的毁灭,都想变成一场盛大的、用以自慰的色情表演?
现在知道害怕了,真是个变态啊。
她想。
自己真是贱啊。
她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双膝之间。
她不想再思考了。
......
时间在这一天里,失去了它原本的流速和刻度。
它不再是秒针规律的跳动,不再是窗外光影的推移,它仿佛变成了一种粘稠的胶质,将广濑真优牢牢地封存在这个充满了罪证的卧室里。
她就那么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维持着那个将脸埋在膝盖里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悔恨和绝望风化了的石像。
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
或许什么都没想,她的大脑已经因为过度的冲击和情感的透支而停止了运转,变成了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荒原,所有的思绪都被冻结了,所有的情感都失去了温度。
偶尔,会有一些破碎的不成形的画面,像幽灵一样从荒原的深处飘过。
是凛的脸,是那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班长,是那个在自己身下被撕裂时喉咙里挤出破碎呻吟的受害者,不断地重叠交替。
这些画面带不来任何新的情绪,只是像机械的幻灯片一样,一遍遍地循环播放,加深着她那无边无际的痛苦。
房间里的光线从清晨的灰白,到正午的亮白,再到黄昏的橘红,最后沉入傍晚的靛青。
她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本能,或者说是灵魂深处那最后一丝不忍,终于驱使她动了一下。
她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
凛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仿佛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安稳的梦,但她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迹,和床单上那刺眼的暗红,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噩梦的真实。
不能……不能让她就这样……
一个微弱的念头从冻结的荒原底下,艰难地钻了出来。
至少要清理一下。
不是为了毁灭证据,而是一种近乎徒劳的赎罪。
广濑真优挣扎着从地毯上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
她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仿佛想把脑子里那些肮脏的画面也一并冲走,镜子里映出一张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苍白憔悴,双眼红肿,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她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打了一盆温水端回了卧室。
她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一件一碰即碎的稀世珍宝,开始为凛擦拭身体。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
温热的毛巾轻轻拂过凛冰凉的肌肤,她擦去那些干涸的体液和汗渍,但那些青紫色的烙印般的痕迹却怎么也擦不掉,它们像是纹身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凛的皮肤之下,也刻在了广濑真优的心里。
当她擦到凛的大腿根部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那里,是罪行的核心。
一片狼藉,血迹和体液已经干涸,凝结在娇嫩的皮肤和柔软的阴毛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广濑真优的呼吸一滞,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水,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轻柔的动作,才终于将那里清理干净。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用一把钝刀,反复地切割着她自己的心脏。
最后,只剩下那双手套和丝袜了。
那双纯白色的象征着某种扭曲仪式感的丝质长手套,那双包裹着凛修长双腿的同样纯白色的长筒丝袜。
它们曾经是广濑真优欲望的图腾,每一次看到凛穿上它们,她都会感到一种病态的兴奋,而现在,它们只是两件被玷污的肮脏证物,手套上沾满了她和凛的体液,甚至还有几点血星,丝袜的袜口也因为昨夜的“挣扎”而变得松垮,上面同样沾染着污秽。
广濑真优伸出手,颤抖着捏住了手套的边缘。
她一点一点地将它从凛的手臂上褪了下来。
当完全脱离露出凛那只修长的手时,真优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双手……
她见过这双手,在课堂上优雅地转动着笔。
她见过这双手,在值日时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黑板。
她见过这双手,在图书馆里轻轻地翻动着书页。
而昨晚,也是这双手,在她的命令下抚摸过她身体最丑陋的部位,为她做着最下流的事情。
接着,是丝袜。
她握住凛冰凉的脚踝,将那双同样被污染的白色丝袜从她修长笔直的腿上缓缓地褪下。
当凛那双完美无瑕的如同艺术品般的裸足,再次展现在她眼前时,广濑真优想起了自己曾经命令凛,用这双脚为自己足交的场景。
她将那两件肮脏的布料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两团燃烧的炭火。
她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
直到……
“唔……”
身边,传来了一声带着几分睡意的鼻音。
广濑真优的身体猛地一僵,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瞬间抬起了头。
是佐久间凛。
她醒了。
不,不是醒了,是她的身体在按照那条最后的指令,开始行动了。
佐久间凛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也没有恢复记忆后的震惊或愤怒,只有一片空洞的平静。
她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和僵硬,似乎身体还在适应着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身体,又看了一眼床单上的狼藉,但眼神里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然后她开始行动。
她下了床走进浴室,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广濑真优就那么跪坐在床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凛洗漱完毕从浴室里走出来,看着凛走到衣柜前,拿出她之前留在这里的那套干净的校服,一件一件地穿上,她看着凛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个扣子,整理好领结,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那头乌黑的长发。
整个过程,凛没有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她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高效而精准地执行着“穿好衣服,准备回家”的指令。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凛变回了那个广濑真优熟悉的完美的班长模样,除了那比平时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走路时那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轻微的僵硬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佐久间凛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到了卧室门口。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终于,看向了广濑真优。
她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
“我先回去了。“
她的声音也是平淡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同学在放学后进行着最日常的告别。
说完,她没有等待真优的回答,便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一把锁,锁住了这个房间,也锁住了广濑真优的整个世界。
……
广濑真优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久久没有动弹。
她走了。
凛走了。
就像指令设定的那样,忘记了昨晚的一切,像往常一样回家了。
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只剩下她,和这一屋子的无法磨灭的罪证。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那两件被攥得变了形的肮脏的手套和丝袜。
一股迟来的疲惫感,如同海啸一般瞬间将她吞没。
她再也撑不住了。
眼皮变得有千斤重,大脑也彻底停止了思考,身体的能量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悔恨和精神折磨中,被消耗殆尽。
她的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倒在了那张充满了罪恶气息的凌乱床铺上。
然后,她睡着了。
睡得像个死人。
......
佐久间凛的家离广濑真优家不远。
她像往常一样换下校服,准备晚餐,她的父母跟广濑真优一样,常年在外。
但身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酸痛,让她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格外艰难,尤其是下半身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痛,让她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自然。
“奇怪……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吗?”
她皱着眉,努力在自己那清晰得如同教科书般的记忆里搜索着……没有任何异常,她只能将这归结于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导致身体出现的应激反应。
吃过晚饭,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想坐下来看书,但那股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最后,她只能趴在床上,翻看着书本。
时间,就在这种莫名的不适和困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晚上十点,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但那股深深的疲惫感,却像是潮水般涌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
当时钟的时针、分针、秒针,精准地在“12”这个刻度上重叠的瞬间。
叮——
仿佛有一声清脆的只有佐久间凛能听见的铃声,在她灵魂的最深处响起,那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被尘封了数月之久的名为“真相”的大门。
沉睡中的佐久间凛,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眼皮在剧烈地抖动,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痛苦呓语。
记忆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冲破了由APP指令构建的脆弱堤坝,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瞬间淹没了她整个意识的平原。
第一个画面,是广濑真优的脸。
那张总是被长长的刘海遮住的阴沉的脸,她拿着手机,屏幕上闪过一行的文字。
【当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称呼我为“主人”。】
然后,是她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了那个羞耻的词。
“主人。“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画面,如同被剪辑得混乱不堪的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疯狂地闪现、爆炸!
——她跪在真优的床边,穿着那套只有手套和丝袜的衣服,为她进行晨间服务,将那根粗大的肉棒含入口中。
——她用自己的脚,夹着那根狰狞的巨物上下滑动,直到温热的液体喷洒在她光洁的脚背上。
——她趴在床上,用舌头舔舐着真优的后庭,同时用手撸动着她的肉棒,感受着真优在她身后剧烈地痉挛和射精。
——她在图书馆的死角,在无人的音乐教室,为真优口交,还要时刻提防着被别人发现的恐惧。
——她用最恶毒、最冰冷的语言咒骂着真优,看着真优在痛苦和兴奋中达到高潮,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将那些污秽舔舐干净。
——她背对着真优,跨坐在她的身上,在指令的驱使下将那根滚烫的涂满了润滑液的巨物,一点点地、艰难地吞入了自己的后庭……那种被强行撑开撕裂痛楚,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反馈到了她的神经末梢。
——以及……那个地狱般的夜晚,那个精神崩溃的像野兽一样的真优,将她狠狠地压在身下,没有润滑,没有前戏,用蛮力贯穿了她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防线……那种血肉被撕裂的尖锐到极致的剧痛,和身体被彻底侵犯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
佐久间凛猛地从床上坐起,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湿透,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炸开。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这几个月来,那些被隐藏的,如同人偶般被操控的记忆,此刻巨细无遗地全部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那些屈辱的指令,那些下流的服务,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以及,身体上每一处被侵犯时的感觉,被含住时的湿热,被舔舐时的酥麻,被贯穿时的胀痛,被撕裂时的剧痛……所有的感官记忆,都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重新激活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下体,那里,还残留着隐秘的火辣辣的痛感。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身体上那莫名的疲惫和疼痛,是这么回事……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那些被抽走的“空白时间”里,她的身体,她的尊严,她的一切,都在被另一个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肆意地玩弄、侵犯和亵渎。
............
愤怒吗?
当第一波记忆的冲击过去之后,佐久间凛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涌起预想中的滔天怒火。
很奇怪。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情绪像是一锅煮沸的粥,翻腾不休,有震惊,有屈辱,有恶心,有悲伤……但唯独愤怒,那最直接、最理所当然的情绪,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迟迟没有浮上来。
要报复她吗?
报警?把广濑真优送进监狱?让她身败名裂?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却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佐久间凛靠在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广濑真优”。
一个是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坐在教室角落低着头,用刘海遮住眼睛,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同班同学,她记得在小组讨论时,真优总是很紧张,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她记得有一次体育课,真优不小心被球砸到,也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到旁边,没有抱怨也没有哭泣。
那是一个,弱小孤独的、仿佛随时会碎掉的女孩。
而另一个是刚刚恢复的记忆里,那个手持着手机,像神明一样对自己下达着各种绝对命令的“主人”,那个会因为欲望而变得疯狂,会因为痛苦而流泪,会一边侵犯着自己一边露出那种仿佛要毁掉一切的绝望表情的女孩。
那是一个,强大扭曲的、充满了矛盾和痛苦的女孩。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糅杂重叠,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广濑真优?
或者说,两个都是?
佐久间凛的思绪突然定格在了昨天下午,她离开真优家之前,回头看她的那一眼,虽然当时她的意识是被指令控制的,但那个画面却异常清晰地被保留了下来。
她想起了,当时广濑真优瘫坐的样子,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布满了泪痕的脸。
那个眼神……
不像是一个施暴者在欣赏自己杰作时的眼神。
那更像是一个……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之物后,准备赴死的眼神。
她……是后悔了吗?
所以,才把记忆还给了我?
所以,才放弃了那个能让她为所欲为的、神一样的权力?
她这是在……向我,乞求审判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佐久间凛的脑海里浮现,她发现,自己对广濑真优的感情,是如此的复杂。
她恨她吗?
当然,她恨她夺走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恨她把自己变成了玩物。
但……她又觉得,自己无法纯粹地去恨她。
在那些屈辱的记忆碎片里,她也“看”到了真优的痛苦,她看到了真优在下达那些变态指令时那双颤抖的手,她看到了真优在侵犯自己时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她看到了真优在每一次高潮过后那空洞而绝望的表情。
那不是一个单纯的享受着施虐快感的变态。
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加痛苦的、被某种可怕力量操纵着的可怜人。
主人……吗?
佐久间凛无意识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出了那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羞耻的词,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却不再那么刺耳,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味道。
广濑真优……吗?
她又念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她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和她有太多交集的名字,现在,这个名字却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身体和灵魂里。
或许……该去和她谈一谈?
这个念头,最终从那片混乱的思绪中,脱颖而出。
不是去报复,不是去审判,只是……去谈一谈。
她想知道,那个APP到底是什么。
她想知道,这几个月,真优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想亲口问一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又为什么在最后选择了放手。
她想去见她。
佐久间凛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正浓。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明天吧。
她做出了决定,现在太晚了,而且……她也需要时间。
给广濑真优一些时间,让她从那场自我毁灭般的沉睡中醒来,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消化这足以颠覆人生的庞大记忆,来整理自己这颗乱成一团麻的心。
明天,等太阳升起之后,她会去找她。
然后,当面结束这一切。
或者说,开始。
......
广濑真优是被阳光刺醒的。
那是一种带着暖意的,属于春日周末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毫不客气地打在她的眼皮上。
意识从无梦的黑暗中缓缓上浮,身体的感官也随之苏醒,首先是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然后是……一种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淡淡的清香。
这个气味……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还很模糊,像蒙着一层磨砂玻璃。
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她的床边。
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人影。
随着视网膜逐渐适应光线,那个模糊的人影也一点点地变得清晰。
那柔顺的长发。
那清冷的侧脸。
那挺直的脊背。
是……
是……
佐久间……凛?
当这个名字在她那混沌的大脑中成型时,广濑真优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认知,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头来。
然后,她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
广濑真优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眼睛。
那双她曾经仰望过无数次,在梦里描摹过无数次,也在身下亵渎过无数次的黑色眼眸。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放的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恐惧。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怜悯、好奇、悲伤,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的眼神,就像一片暴风雨过后的,深不见底的湖泊。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真优自己那重新开始狂跳的心跳声。
是梦吗?
还是说……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广濑真优的大脑一片混乱,她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凛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家里吗,她不是应该在恢复记忆后带着警察来踹开自己的家门吗?她为什么会穿着常服,如此平静地坐在自己的床边,像一个前来探望病人的老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佐久间凛,先开口了。
“真优同学,早上好。“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但和记忆里那种被指令操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线不同,此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人类的温度。
“真优同学”。
不是“主人”。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解锁了广濑真优那已经宕机的大脑。
她想起来了。
现在,是审判的时刻。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恐惧和绝望的寒流,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道歉,想忏悔,想跪下来求她原谅,但所有的语言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团无意义的痛苦哽咽。
佐久间凛看着她那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可怜的样子,眼神里那抹复杂的情绪,又加深了几分。
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要不……先去洗一洗,再来聊?“
洗一洗?
广濑真优的大脑,再次陷入了短路,她下意识地顺着凛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那具赤裸的,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痕迹的身体,皮肤上还带着睡出来的褶皱,空气中那股属于体液和汗水的不洁的气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她的脸颊。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曾无数次地在凛的面前赤身裸体,但那是在“主人”和“奴隶”的关系下。
但现在,她们之间的关系,回到了“同班同学”?
而她,就以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的姿态,呈现在了那个曾经被她视为光芒的的佐久间凛面前,她就像一只被丑陋的虫子,被放在了聚光灯下供人观赏。
“好……好的……“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嘶哑,还带着哭腔,她手忙脚乱地抓起被子,胡乱地裹住自己,然后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踉踉跄跄地逃进了浴室。
她甚至不敢回头,再看凛一眼。
“砰”的一声,浴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也隔绝了佐久间凛那平静得令人心慌的视线。
广濑真优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她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许久的无声泪水,再次决堤。
……
佐久间凛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啜泣声,轻轻地笑了笑。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得意的笑,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怜悯,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复杂笑容。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她站起身,开始打量这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这是她以“奴隶”的身份来过无数次的房间,但以“佐久间凛”的身份清醒地观察这个房间,还是第一次。
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
然后她看到了。
在床脚边的地毯上,静静地躺着两件东西,是那双白色的被她穿过无数次的丝质长手套,和那双同样被她穿过无数次的白色长筒丝袜,它们被揉成一团,丢弃在那里,上面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属于她和真优的污秽痕迹。
佐久间凛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些被她刻意压下去的不堪记忆,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她想起了自己穿着它们,跪在地上为真优口交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穿着它们,用手、用脚,为真优服务时的感觉。
一股生理性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但同时,另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也随之升起。
她走过去,弯下腰,却没有去触碰那两件东西,她的指尖停在了离它们只有几厘米的空中。
她看着它们,眼神变得幽深。
她想,这个房间里一定还有更多……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的证据吧。
她没有去翻找。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件白色的布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
广濑真优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自己那具肮脏的,布满了罪证的身体,她用沐浴露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搓洗着皮肤,仿佛想把那些看不见的属于凛的气味,属于自己欲望的痕迹全部都洗掉。
但她知道,这是徒劳的。
有些东西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是再多的水也无法洗刷干净的。
她洗了很久,久到皮肤都有些发红发皱,她害怕走出去,害怕面对那个坐在外面的,宛如审判官一般的佐久间凛,但她不能永远躲在里面,最终,她还是关掉了水龙头。
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眼神空洞。
广濑真优找出了一套最普通的灰色运动服穿上,宽大的衣服将她那具因为长期缺乏锻炼而显得有些虚弱的身体给完全遮盖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的死囚,用颤抖的手握住了门把手,并推开了浴室的门,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不敢去看凛,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凛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的动作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佐久间凛蹲正在她的床边,而凛所凝视的,正是那两件被她丢弃在地毯上的白色手套和丝袜。
那一瞬间,广濑真优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两件东西是她扭曲欲望的化身,但此刻,它们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受害者本人的面前,这比她自己赤身裸体被看到还要让她感到羞耻和无地自容。
广濑真优想冲过去,把它们藏起来,但她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佐久间凛似乎察觉到了,她缓缓地直起身,转过头来看向广濑真优。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表情,但她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佐久间凛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那根纤细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指向了地毯上那团白色肮脏的布料。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在广濑真优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喜欢吗?“
……
……喜欢吗?
广濑真优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凛……在问她什么?
喜欢……什么?
喜欢这双手套和丝袜?
还是说……喜欢看她穿着这双手套和丝袜的样子?
又或者是在问她喜不喜欢……这几个月来,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情?
这个问题太残忍了。
它像一把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她用以自我麻痹的所有谎言和借口,将她那颗充满了肮脏欲望的丑陋心脏血淋淋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想否认,想说“不喜欢”。
但是,她能这么说吗?
如果她不喜欢,那这几个月来她那些疯狂的,病态的的行为,又算什么?如果她不喜欢,那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命令凛穿上这套羞耻的装束,来满足她那见不得光的欲望?
否认,是虚伪的,是懦弱的,是对她自己,也是对凛的又一次欺骗。
而肯定……
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她怎么能当着受害者的面亲口承认自己喜欢这种建立在她痛苦之上的变态嗜好?那无异于是在凛那血淋淋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撒上一把盐。
她被这个问题逼入了一个无路可退的绝境。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下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困难,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广濑真优看着佐久间凛,凛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佐久间凛不催促,也不逼迫,只是用沉默施加着最沉重的压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广濑真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用来回答的词语,她的内心在“虚伪的否认”和“残忍的承认”之间,反复地撕扯。
在这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沉默中,她崩溃了。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沙哑的不成调的音节,然后,她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她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将额头深深地抵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这是一个……土下座。
一个最彻底的、放弃了所有尊严的谢罪姿态。
她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是的。
我喜欢。
我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着这种变态事物的,无可救药的人渣。
我错了。
对不起。
请你……审判我吧。
卧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佐久间凛看着跪在地上的广濑真优,看着她那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脊背,眼神里的那抹玩味缓缓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叹息的情绪。
佐久间凛缓缓地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昨晚在恢复记忆后,自己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思绪。
她是来……寻求一个答案的。
一个关于“广濑真优”这个人的答案。
而现在,答案的一部分,似乎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扶她起来,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空中,最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起来吧。“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这样……没法聊天。“
......
“起来吧。“
佐久间凛的声音像一滴水,滴落在广濑真优滚烫而混乱的神经上。
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但那是一种命令。
广濑真优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那因为长时间跪地而麻木的膝盖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她颤抖着用双手撑着地板,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
她不敢站起来,只是从土下座的姿势变成了跪坐的姿势,她依旧低着头,长长的湿漉漉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
她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判决的罪人,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这样……没法聊天。“
佐久间凛又说了一句。
广濑真优的身体又是一颤,她知道凛的意思是让她坐到椅子上,或者床上以一个平等的姿态对话。
但她做不到,她没有那个资格,她只是跪坐着,一动不动,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卑微和忏悔。
佐久间凛看着她那副样子,没有再强求,她似乎也明白了,对于现在的广濑真优来说,任何形式的“平等”都是一种无法承受的残忍恩赐。
沉默,再次降临。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漫长。
广濑真优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是在为她敲响丧钟。
她等待着凛接下来的话语,是辱骂?是质问?还是……宣判她社会性的死亡?
她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然而,佐久间凛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能给我看看那个软件吗?“
那个软件……
广濑真优猛地抬起头,在今天第一次敢于直视佐久间凛的眼睛。
她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那个软件。
那个……一切罪恶的根源。
凛……想看那个东西?
她想看那个……侵犯了她,将她变成人偶的凶器本身?
为什么?
她想做什么?
是要当着自己的面,将它彻底删除,以一种仪式般的方式宣告自己的解放吗?
还是说……她想……
一个更加可怕的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从她那已经坏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是不是……也想……拥有这种力量?
不!不可能!
广濑真优疯狂地在心里否定着,凛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对这种肮脏邪恶的力量产生兴趣呢!
但……万一呢?
万一,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也……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广濑真优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凛,凛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在水面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想法,她完全看不透。
“怎么了?“佐久间凛微微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仿佛在问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愿意吗?“
“不愿意”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广濑真优的神经上。
她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
她所有的罪行都是通过那个软件犯下的,现在受害者本人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凶器”,她有什么权利拒绝?
拒绝,就意味着她还对那份力量抱有幻想,就意味着她刚才那副忏悔的姿态,全都是虚伪可笑的表演。
她不能拒绝,她也没有资格拒绝。
将它交出去,让她看,让她了解,让她……处置,这本身,就是她赎罪的一部分。
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沉默过后,广濑真优终于有了动作。
她开始在自己身边的地毯上,用手摸索着她的手机,她的手在颤抖,她的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外壳时,像是触电般地缩了一下。
广濑真优把它捡了起来,那个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恶意的长方体,她用那双几乎无法对焦的眼睛看着屏幕,屏幕上还映着她自己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广濑真优用指纹解锁了手机,屏幕亮起,主界面的图标一个个地弹了出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图标上,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文字注释的正方形图标,简单朴素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广濑真优的拇指悬停在那个图标的上方,迟迟无法落下,每一次她点开这个图标,都意味着一次欲望的释放,一次罪恶的加深,而这一次她点开它,却是为了……将自己的罪呈现在受害者的面前。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冷又涩,呛得她肺部生疼。
然后,她按了下去。
屏幕闪烁了一下,切换到了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界面,没有花里胡哨的设计,只有最简单的如同上个世纪电脑程序般的风格,一个简单到极致,却又拥有着神明般力量的、恶魔的软件。
广濑真优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伸出手臂将那部亮着罪恶之光的手机,缓缓地如同献上祭品一般,递向了坐在床边的佐久间凛,她的手臂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不住这小小的,却又无比沉重的手机的重量。
广濑真优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凛的表情。
任由她发落。
......
手机被拿走了。
那份沉重得足以压垮广濑真优灵魂的重量,从她的手中,转移到了佐久间凛的手中。
广濑真优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她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线头的木偶,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佐久间凛,将那个罪恶的根源拿到了自己的眼前。
凛的动作很平静,她仔细地端详着那个简洁到堪称简陋的界面,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屏幕最上方的那个取景框上,取景框里映出的是她自己的脸,而在她脸庞的位置,那个绿色的的方框,正在有节奏地闪烁着。
佐久间凛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似乎收缩了一下,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目光从取景框上缓缓下移,落在了那个巨大的文本输入框上。
光标,在里面一闪一闪,像一只恶魔的眼睛,在引诱怂恿着。
就是在这里。
就是在这个白色的框里,广濑真优用她那双颤抖的手输入了一行又一行的,将自己的人格与尊严践踏撕碎的文字。
【叫我主人。】
【脱掉衣服。】
【用嘴给我服务。】
【用最下流的话骂我。】
【把屁股撅起来。】
【……】
那些屈辱的的指令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她的心头,但这一次,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清晰感。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那些让她如同人偶般被操控的绝对命令,其诞生的过程,就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只需要一部手机,一个软件和几行冰冷的文字,她的尊严,她的意志,她的一切,就被如此轻易地剥夺了。
这让她感到一种……荒谬。
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感。
佐久间凛的拇指轻轻地点了一下那个文本框,屏幕下方弹出了虚拟键盘。
广濑真优的心猛地揪紧了,她看着凛的动作,看着那个弹出来的键盘,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要……输入什么?
她要……做什么?
难道……难道她要……
广濑真优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任由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自己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她用这种疼痛来阻止自己因为恐惧而尖叫出声。
佐久间凛的拇指,在键盘的上方悬停了片刻,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犹豫。
然后,她开始输入,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每一个字母都敲得异常清晰,异常沉重。
广濑真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屏幕,盯着那个文本框里一个接一个出现的字母。
(起来。)
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命令式的句子。
广濑真优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恐惧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颠倒的超现实错乱感。
凛……要……命令她吗?
佐久间凛要用这个她亲手递上去的凶器,来……报复她吗?
这……才是真正的审判吗?
让她也尝一尝那种身体不受控制,意志被彻底剥夺的如同人偶般的滋味?
这……或许,是她应得的。
广濑真优闭上了眼睛,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放弃了思考和抵抗,只剩下等待,等待那个按钮被按下去,等待那道无形的贯穿她的灵魂。
然而……她等了很久,预想中的那种身体被强制操控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广濑真优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她看到佐久间凛的拇指,并没有落在那个发送的按钮上,而是落在了删除键上。
她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文本框,再次恢复了空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广濑真优愣住了,她不明白凛到底想做什么,这种感觉比直接被命令还要让她感到恐惧和煎熬,她就像一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生死完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佐久间凛删掉了那行字,却没有把手机还给广濑真优,她只是拿着手机从那个界面退了出来,然后像是在检查一件普通的电子产品一样,随意地在屏幕上滑动着,最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广濑真优。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藏着某种让真优无法理解的东西。
“最后一个指令……“
佐久间凛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广濑真优的耳朵里,她一字一句地复述着那条指令,那条广濑真优在绝望和悔恨中亲手输入的最后指令。
“这条指令……“
佐久间凛看着广濑真优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缓缓地问出了那个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是你输入的,对吧?“
......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又像一把枷锁,它既是通往真相的唯一路径,也是拷问灵魂的最终刑具。
广濑真优仿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她能感觉到佐久间凛的视线像两束最尖锐的激光,穿透了她的头骨,直直地照射在她那颗正在疯狂颤抖的心脏上。
“……是。“
一个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广濑真优那因为咬得太紧而渗出血丝的嘴唇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在说出这个字之后,广濑真优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她那好不容易才挺直了一点的脊背,再次垮了下去。
佐久间凛听到了那个字,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个答案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往前倾了倾身体,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锁在广濑真优的脸上。
然后,她问出了一个在广濑真优这里比“是不是”要也残忍一万倍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广濑真优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肺部在疯狂地收缩,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为什么?
她要怎么回答?她能怎么回答?
因为我后悔了?
因为我害怕了?
因为我……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人性?
不,不对。
这些答案,都太虚伪了,它们根本无法解释广濑真优内心那充满了矛盾扭曲的真正的“为什么”。
广濑真优的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的画面。
是她被高桥亚美那群人堵在厕所里,被嘲笑被欺负时,佐久间凛偶然路过,只是皱着眉说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就让那些人悻悻地散去的画面。
是她在手机里发现了那个黑色的APP,是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高桥亚美下达了第一个指令,她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辣妹在自己面前像狗一样屈辱地跪下的画面。
是她将那份罪恶扭曲的欲望,投向了那个被她视为“光”的佐久间凛的画面。
......
当广濑真优第一次用APP命令凛叫她“主人”时,她感到一种……亵渎神明般的兴奋感。
她开始失控了。
她命令凛做各种各样下流的事情,她看着凛那张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脸,说着最淫秽的话语,做着最卑贱的动作,她一边感到巨大的满足,一边又感到无边的空虚和自我厌恶。
她知道,自己正在毁掉她。
她也知道,自己正在毁掉自己。
她就像一个疯子,一边用最珍贵的颜料画着自己最心爱的画,一边又用最肮脏的泥巴将那幅画涂抹得面目全非。
直到……那个晚上。
她终于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不是把神拉下了神坛,她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神。
恐惧,那不是对被发现,被惩罚的恐惧,那是对“广濑真优”这个存在最根源的恐惧,她害怕自己,她害怕这个拥有着神明般力量的丑陋怪物,明天还会做出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她必须……停下来。
她必须,让这一切都结束。
她必须,把“佐久间凛”,还给佐久间凛。
……
这些,就是广濑真优的“为什么”,一个充满了崇拜、自卑、欲望、恐惧、悔恨和自我毁灭的混乱不堪的答案。
但这些,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多么的自私,多么的可笑的理由啊。
她抬起头,用那双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着佐久间凛,她张着嘴拼命地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阵“嗬嗬”的痛苦悲鸣,然后,那压抑了许久的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那不是啜泣,也不是哀嚎,而是一种无声的崩溃。
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珠从广濑真优那空洞的眼眶里不断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悲哀的水花,她用这种最无助的崩溃回答了佐久间凛那个她永远也无法用语言来回答的问题。
这就是我的“为什么”。
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答案。
......
佐久间凛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广濑真优那张被泪水彻底冲垮的狼狈不堪的脸,看着她那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断起伏的单薄肩膀,看着她那双空洞的仿佛已经流干了所有神采的眼睛。
广濑真优的崩溃,是如此的彻底,又是如此的……在意料之中。
佐久间凛看着广濑真优的泪水从汹涌到奔流,再到缓缓枯竭,她看着真优的身体从剧烈的颤抖,到微弱的抽搐,再到彻底的如同一具尸体般的死寂。
当卧室里,只剩下广濑真优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细微喘息声时,佐久间凛才缓缓地再次开口。
“那换个问题吧。“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铺直叙,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广濑真优那已经涣散的瞳孔,因为这句话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佐久间凛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该问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她那清冷的目光从广濑真优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缓缓移开,投向了窗外那明媚的属于春日的阳光,她微微歪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如丝绸般滑落肩头。
“嗯……“
她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带着思考意味的鼻音,这个短暂的停顿对于广濑真优来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她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是怎样的一场地狱般的拷问。
然后,佐久间凛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如同孩童般的好奇。
“你觉得……干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快乐吗?“
……
……快乐吗?
广濑真优愣住了,她那已经停止了泪水的眼眶猛地睁大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除了恐惧和绝望之外的情绪。
那是……无法理解的茫然。
快乐?
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陌生,它就像一个早已被废弃的词汇,她能辨认出它的形状,却完全无法理解它的含义,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为什么”还要让她感到……错乱。
她的大脑,再次陷入了宕机。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茫然。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去搜寻,在过去那几个月那段充满了疯狂的记忆里,去搜寻那个名叫“快乐”的东西。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用那个APP让高桥亚美跪下来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快乐吗?
不,她感到的是一种令人晕眩的权力感,那是兴奋,是刺激,但那不是快乐,快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快乐应该是温暖安宁的,而那份感觉则是冰冷的,狂暴的。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命令佐久间凛,对自己说出“主人”这个词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快乐吗?
不,当她听到那个被她视为光芒的佐久间凛,用那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对自己说出那个卑微的词语时,她感到的是一种巨大的亵渎神明般的背德感......
她想起了,自己命令凛穿着那身白色的丝袜和手套,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满足她那肮脏欲望的夜晚。
她想起了,自己埋首在凛那双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的修长而冰冷的大腿之间,用舌头去品尝那份属于神明的圣洁味道。
她想起了,自己从背后侵犯凛那具青涩而美好的身体时,那种令人疯狂的触感。
她想起了,自己在达到高潮的那一瞬间,那种仿佛灵魂都出窍了的,短暂虚假的极乐。
那个时候……她快乐吗?
不,那不是快乐。
那是一种……填补。
广濑真优每一次的侵犯,每一次的占有,都像是在往那个无底的欲望黑洞里倾倒着沙土,她希望用这种方式能把那个洞填满,但她得到的只有片刻的欲望被满足后的平静,而当那份短暂的平静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令人窒息的空虚和自我厌恶。
每一次当她从凛的身体里退出来,看着凛那张麻木空洞的脸,看着自己那沾满了污秽的双手时,她都想杀了自己,罪恶感像最浓的硫酸,将她那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灵魂腐蚀得面目全非。
所以……快乐?
不。
没有。
一次都没有。
她只是一个被自己的欲望牢牢捆绑在刑架上,日复一日地对自己施以酷刑的可悲囚犯,而佐久间凛是她用来行刑的那把最锋利的刀。
……
广濑真优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表情,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充满了自嘲和彻底的自我否定的扭曲弧度。
她看着佐久间凛,看着这个被自己伤害得最深,却又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神明”。
然后,她用那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如同漏气的风箱般的声音,轻轻地说出了答案。
“……不。“
“一点……也……不快乐。“
说完这句话,广濑真优那刚刚扯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佐久间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广濑真优,看着这尊由自己亲手完成的名为“绝望”的艺术品。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鸟鸣声。
然后,就在这片凝固的宛如永恒的死寂之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声音不大不重,甚至可以说是轻柔的,它像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这片死寂的灰白色废墟上。
“主人。“
……?
……什……么?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
“咔嚓。”
广濑真优好像听到了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那双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的空洞眼睛,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涣散的瞳孔在一刹那间凝聚成了两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黑点,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一颤,那不是活过来的颤抖,那是痉挛性的抽搐。
广濑真优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像一个生了锈的几百年没有动过的机器人,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处。
佐久间凛。
她正坐在床边,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足以让广濑真优天地颠倒的词语,根本不是从她那张漂亮的嘴唇里说出来的一样。
广濑真优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不,不是宕机,是蓝屏了,是无数的代码在屏幕上疯狂地滚动,最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蜂鸣,整个系统彻底烧毁。
主……人?
她……叫我……什么?
幻觉?是幻觉吧?
一定是的,因为精神崩溃得太厉害,所以,出现了幻听?
但是……那个声音,是那么的清晰;那个口型,是那么的准确;那份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意志,是那么的……真实。
她……
佐久间凛……
在没有被APP控制的情况下……
用她自己的意志……
清醒地……
叫了自己一声……
“主人。“
——————!!!!!
广濑真优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被一颗凭空出现的炸弹给炸得粉碎。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这不对!
这不对!!
这比我之前做的任何事情,都要更加的……错误!!
当她用APP强迫凛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那是她的错,凛,是被迫的,是无辜的,是圣洁的。
但是现在,当凛用她自己的意志,说出这个词的时候……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
她……也被污染了?
她……也被自己,拖进了这片最肮脏、最黑暗的泥潭里?
这……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感到恐惧。
“啊……啊……啊……“
广濑真优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的悲鸣,她那跪坐着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向后倒去,然后她手脚并用地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蜘蛛,狼狈不堪地在地上向后爬去,想要远离那个坐在床边的,此刻在她眼中比世界上任何恶魔都更加可怕的存在。
“不……不要……“
广濑真优终于,从那已经彻底坏掉的声带里,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不要……这么叫我……“
她一边爬一边疯狂地摇着头,那头浓密但湿漉漉的黑发,像海草一样胡乱地拍打在她那张惨白如鬼的脸上。
“求求你……“
泪水,再一次从她那已经干涸的眼眶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杀了我……“
“或者……“
“离我远一点……“
广濑真优一直爬,直到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像一个胎儿,用这种最原始的姿态,来抵御那个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世界。
而佐久间凛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看着广濑真优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然后,她那张如同人偶般精致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
佐久间凛看着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刺的刺猬一样的广濑真优,看着她那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听着她喉咙里发出的不成调的悲鸣............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于是她动了,她从床沿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很轻很缓,纯白色高领毛衣的下摆轻轻地摩擦着米色的格子长裙,发出了一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沙沙”声,她脚上那双棕色的小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嗒”。
但在广濑真优那已经彻底崩坏的高度敏感的听觉神经里,这“沙沙”声是地狱之门被缓缓拉开时的声音,这“嗒”的一声,是审判长敲响了宣告她永世沉沦的法槌。
她那蜷缩着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把头更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能听见,那脚步声。
嗒。
嗒。
嗒。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让令广濑真优窒息的节奏。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她想尖叫,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发出这个最后的卑微请求,但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地扼住了,她只能发出一些“嗬……嗬……”的绝望喘息。
脚步声,停了。
停在了,她的面前。
广濑真优不敢抬头,但她能感觉到佐久间凛影子的存在,她能闻到从凛的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清冷香气。
广濑真优像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连动一下小指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只能等待,等待着那条冰冷美丽的蛇,张开它的嘴将自己一口吞下。
然后她感觉到那个影子动了,那个影子缓缓地蹲了下来。
她能听到,裙摆摩擦着连裤袜的细微声音,她能感觉到那股清冷的香气,离自己越来越近。
广濑真优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闭着眼睛,等待着。
等待着,那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用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身上,等待着任何她能够理解的暴力。
然而,什么都没有。
凛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
又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个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再一次在广濑真优的耳边响了起来。
依旧是那么的轻柔。
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甚至还带着一丝,仿佛发自内心的……困惑?
“为什么,要害怕呢?“
“我只是……“
佐久间凛的声音顿了一下,她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最准确的词汇。
“……在回应您的期待而已啊。“
“主人~“
——————————!!!!!!!
最后一根名为“理性”的弦在广濑真优的脑中,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彻底地崩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广濑真优那早已崩溃的喉咙,响彻了整个房间。
......
佐久间凛静静地蹲在她的面前,任由那恐怖的音浪冲击着自己的鼓膜,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她像是在欣赏一场由她亲手谱曲的盛大而癫狂的交响乐,而广濑真优就是那唯一的主奏乐器,那把正在用生命演奏着“崩溃”与“疯狂”这一华彩乐章的大提琴。
然后,就在这尖叫声达到最高亢的顶点时。
佐久间凛,笑了。
那不是一个微笑,不是一个冷笑,也不是一个嘲笑。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不小心从嘴唇间漏出来的清脆的笑声。
这声轻笑像一滴拥有着绝对零度温度的液氮,精准地滴落在了广濑真优那正在疯狂尖叫的喉咙里。
“——————!!“
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广濑真优那蜷缩着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地抬起了那张被泪水、鼻涕和散乱的黑发弄得一塌糊涂的脸。
她看到了,佐久间凛,正在笑。
她蹲在那里,身体因为那压抑不住的笑意而微微地颤抖着,那双清澈的的眼眸已经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的形状,那眼眸里不再是冰冷的平静,不再是锐利的探究,而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
她在笑,她在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
广濑真优看着凛那张因为发自内心的愉悦,而显得比平时更加生动美丽的脸,看着她那双因为笑意,而闪烁着星辰般光芒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
“呵……呵呵……“
佐久间凛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了掩着嘴的手,任由那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轻轻地回荡。
“抱歉,抱歉。“
她一边笑,一边轻声说道。
“因为……“
“您现在的表情,实在是……“
“太可爱了。“
“我最喜欢的,玩具主人~~“
说完,她伸出了那只不知何时已经戴上白色丝质手套的手,轻轻地拂去了广濑真优脸颊上的一滴滚烫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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