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青脸肿、裹成木乃伊的狮玄刚蹦跶到顾命面前喊出半个“老”字，就被顾命眼疾手快地用一颗灵果精准地堵住了嘴。

“呜…呜…”狮玄不满地哼哼，但灵果入口即化，精纯的灵力让他浑身舒坦，连疼痛都减轻了几分，只好先努力嚼着，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顾命。

顾命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狮玄，你爹没打死你，我倒是快被你烦死了。”

“老大…”狮玄努力咽下果子，吐字有些不清，“这叫忠诚！这叫一诺千金！他们不懂！”

顾命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下，吵得我耳根子疼。”他实在无法对这样一个被打得如此凄惨还坚持来找他的“傻狗”太过苛责。

狮玄立刻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拖着“木乃伊”身体挪过去坐下，活像一只找到温暖角落的大型犬。他很自觉地没再提让顾命帮他镇压亲爹的事，而是兴致勃勃地追问：“老大老大，你到底怎么修炼的？我那‘碧焰天雷吼’可是族中绝技，化神初期都能硬抗化神后期的普通一击！你怎么一招就……”

顾命瞥了他一眼，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信守承诺，品性尚可，但凡事只凭一腔热血，直来直去。战斗时，可曾真正调动过你血脉深处的力量？”

狮玄一愣：“血脉之力？我一直在用啊！雷霆与碧焰就是！”

顾命微微摇头，指尖泛起一丝极其内敛、却让空气都微微扭曲的波动，那气息仿佛能切开万物，又似乎蕴含着无穷生机与破灭。狮玄体内的上古碧焰雷狮血脉猛地悸动了一下，本能地感到敬畏与……臣服？这感觉转瞬即逝。

“力量的本质，并非仅仅是外在的狂暴。”顾命指尖的波动消失，“它更接近规则的一角。你的血脉潜力巨大，却在用蛮牛的方式奔跑。若你能静心体会自身血脉的每一次律动，理解你引动的雷霆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生灭循环的一部分，你的‘碧焰天雷吼’自会生出无穷变化。”

狮玄听得似懂非懂，但那双碧绿火焰般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他从没人说过这些，族中教导大多是激发、爆发、碾压。眼前的“老大”，似乎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老大！”他激动得想蹦起来，结果牵动伤口，“嘶…那你教我！”

“教？”顾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我可没说要收徒。不过，看在你挨了这么多顿打还有勇气凑上来的份上……”他随意一指点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印记没入狮玄眉心，“这是一点凝练精神、内视血脉的粗浅法门。等你养好伤，能坐得住一刻钟，再来谈。”

狮玄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汇入脑海，暴烈混乱的念头似乎被稍微梳理了一下。他摸着眉心，傻笑起来：“老大放心！这点伤，三天就好！不，两天！这法门一看就厉害！”

看着狮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亲近，顾命心中那沉寂已久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这种感觉…有点陌生，但似乎并不讨厌。只是看着他被打成这样还活蹦乱跳的样子，顾命觉得自己的清净日子怕是真的到头了。

万妖大比前夕。

狮玄果然恢复力惊人，拆掉“木乃伊”外壳后，虽然还有点青紫，但行动无碍了。他真如自己所说，搬了个蒲团，规规矩矩坐在顾命殿宇的外间，努力按照顾命给的法门静坐内视。虽然总是不到半刻钟就坐立不安，或者偷偷睁眼瞄顾命在干嘛，但他那股子认真劲儿倒是前所未有。

晴儿等婢女对此情景已经由最初的震惊恐惧，变成了习以为常。她们依旧小心侍奉顾命，但对这位天天报道的“玄少主”，则是尽量保持距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这日午后，顾命在殿中看书，狮玄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溜了进来，凑到顾命案前。

“老大，你看这么久了，喝点百花蜜茶？我特意从膳房弄来的，他们说是最顶级的！”狮玄献宝似的端上一个玉盏。

顾命抬眼，看着少年带着邀功神色的脸庞，那双碧瞳清澈见底，全然没了当初的狂傲不羁，只剩下纯粹的亲近和好奇。他放下书卷，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碰到了狮玄微热的手指。

狮玄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脸上飞起可疑的红晕，掩饰性地摸摸鼻子：“咳…老大你尝尝。”

顾命垂眸，抿了一口。蜜茶清甜，带着百花馥郁，温度也恰到好处。他看着狮玄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不错。”

仅仅两个字，就让狮玄高兴得像是打了胜仗，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万妖大比正式开幕。

竞技之地，妖气冲天，万妖齐聚，场面宏大壮观。狮岳亲自引顾命来到碧焰雷狮族专属的贵宾席最高处。顾命端坐其间，气度沉静，与周围喧嚣狂放的妖氛格格不入，却又自然形成一种无形的领域，令寻常妖族不敢直视。

狮玄作为参赛者之一，站在碧焰雷狮族的天骄队列里，位置不算靠前。他的目光却频频投向最高处的顾命，眼神里的专注和自豪，简直比他本人参赛还兴奋。旁边几个熟悉的少主忍不住挤眉弄眼。

“狮玄，眼珠子快粘阁主身上了！”

“啧啧，你这狗腿当得可真称职啊。”

“怎么？不去追你的晴儿，改追人族老大了？”

狮玄闻言，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像只护主的小狮子：“滚蛋！老大也是你们能编排的？信不信我挑战你们？赢的去老大面前丢人？”他现在底气可足了，自从被顾命点拨后，他感觉对血脉之力的掌控精进了一丝，虽然细微，却有种拨云见日的通透感。

族中长老见状，也只能无奈地训斥几句“肃静”，懒得管这熊孩子了。

顾命看似目视前方赛场，但狮玄那边的动静尽收耳中。听着那小子维护自己的“豪言壮语”，顾命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狮玄的第一场战斗毫无悬念。对手是一名以防御著称的玄龟族修士。若在以前，狮玄会用蛮力强攻，但今日，他脑海中却闪过顾命所说的“理解规则的律动”和“生灭循环”。他在奔涌的雷霆碧焰中，不再只求毁灭，而是开始尝试引导和控制，寻找那坚固防御之下流动的妖力节点。

虽然手法依旧生涩，甚至略显稚嫩，但他攻击的节奏和内蕴的穿透力，明显比以前更富变化和威胁。最终，他并未用最强的爆发力硬破防御，而是抓住对方妖力流转瞬间迟滞的机会，一道凝练如丝的碧焰雷光精准刺穿了防御缝隙，将对方震退到场边。

“好！”碧焰雷狮族这边爆发出喝彩。这不仅是一场胜利，更是狮玄战斗方式转变的初露锋芒。

获胜后的狮玄没有像过去那样得意忘形，而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看向最高处的顾命。

顾命正看着他。

没有鼓掌，没有喝彩，甚至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那道平静深邃的目光落在狮玄身上，像是在无声地审视，又像是一种…认可？

狮玄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是巨大的喜悦冲刷全身，比任何欢呼都更让他满足。他朝着顾命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一个灿烂无比、阳光到炫目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拳头。

顾命微微颔首，几不可见。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临近赤焰金猊族的贵宾席传来：

“呵，碧焰雷狮族是没人了吗？派一个只会围着人族打转的软骨头小白脸出来？还沾沾自喜？真是丢了上古妖族的脸！”

“就是，那顾命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装神弄鬼，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狮玄小儿，你不如改拜入那人族座下，当个摇尾乞怜的狗算了！”

说话的是赤焰金猊族族长的一个侄子，素来与碧焰雷狮族不和。看到狮玄击败强敌，又对顾命那副亲近样，忍不住出言嘲讽。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狮鸷等碧焰雷狮族高层脸色一沉，正要开口。狮岳眉头微皱，也准备制止。

但有人更快！

上一刻还笑容灿烂的狮玄，脸上的阳光瞬间冻结，眼神变得无比暴戾凶悍，周身碧绿的火焰轰然炸开，恐怖的雷霆滋滋作响，血脉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

“赤焰金猊族的杂毛蠢货！侮辱我老大！！”狮玄的声音里充满了择人而噬的狂暴杀意，再无半点刚才的稚气或傻气，“我！狮玄！在此挑战你！生死不论！有种就下场！！”他用手指向那个出言不逊的赤焰金猊族青年，吼声响彻整个喧闹的竞技场。

瞬间，全场死寂！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那个为了维护顾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之气、甚至直接发出生死战的碧焰雷狮族少主。这…这不只是狗腿了，这简直像被触了逆鳞的狂龙！

坐在高处的顾命，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那双看透世事、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第一次因为眼前这只炸毛小狮子的狂怒宣言，掀起了真切的、无法忽视的波澜。一种被如此热烈而决绝地保护着的感觉，陌生而…意外地并不排斥。他凝视着场下那道燃烧着碧火雷霆的年轻身影，眼神深处，第一次有了温度。

狮鸷捂住了脸：“这傻小子…”

狮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深思。

而那赤焰金猊族的挑衅者，被狮玄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锁定，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狠话都不敢回一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气势全无。

顾命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大”，似乎不能再只把这只“傻狗”当成一个烦人的麻烦，或者一个稍有趣味的后辈了。有些东西，在那些挨打后依然坚持的“老祖”声中，在那颗堵嘴的灵果里，在期待认可的眼神下，在那个狂怒护短的身影后……悄然变质了。

这“麻烦”带来的涟漪，已经大到需要他认真对待了。而这份“麻烦”本身，竟让他漫长寂寥的生命里，意外地照进了一束名为“狮玄”的光，炽热又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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