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七月初一个炎热的午后，阳光透过斯坦福健康中心纤尘不染的落地窗，在米色的地毯上投下安静的几何状光影。苏清瑜站在三楼心理咨询部门的接待台前，手里紧握着那张刚刚填好的初诊信息表。

“Jean Su?”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朝她走来。他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比剪裁更精准的，是他这个人本身。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他戴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棕黑色眼眸，深邃、专注，且在看向你时，会精准地释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充满善意的暖光，让人卸下防备；他的嘴唇很薄，此刻正构成一个堪称完美的、融合了学术严谨与人性关怀的微笑。他整个人，就像一件被精心打磨过的、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我是刘哲医生，”他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Jean。请跟我来。”他的握手温暖而有力，但只是一触即分，保持着完美的职业距离。

咨询室位于走廊尽头，门上挂着一块小小的铜牌：Dr. Zhe Liu, Clinical Psychologist。房间比她想象中更加专业和温馨。墙壁是柔和的米灰色，两张舒适的扶手椅隔着一张低矮的茶几相对而放。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清淡气味，沉静而安稳，让她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弛了一瞬。

“请坐，选择你觉得舒服的任何一个位置。”刘哲指了指那两张椅子，自己在其中一张上坐下，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清瑜选择了面向窗户的那张椅子。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配米色长裤，整个姿态透露出一种理科生面对未知领域时的谨慎和防备。

“首先，欢迎你来到这里，”刘哲的声音温和而平稳，像受过专业训练的播音员，“我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被严格保密的空间。在这里，你可以自由地表达任何想法和感受，而无需担心被评判。”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内门轻轻打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大约三十岁，棕色的短发梳理得非常整齐，穿着一套保守的灰色套装，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她的出现几乎没有引起空气的任何波动，像一个被程序设定好的人物。她的五官很端正，但组合在一起却没有任何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那双绿色的眼眸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带感情的平静。

“这位是我的研究助理，艾米丽·威尔逊，”刘哲介绍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会旁听今天的咨询并做一些非个人化的记录。这是我们临床培训项目的标准程序，也是心理学系博士生临床实习的必修环节，你的所有个人身份信息都会被严格隐去。当然，你的感受是第一位的，如果你感到丝毫不安，我们可以立刻请她离开。”

苏清瑜犹豫了一下。作为一名同在学术体系内的博士生，她理解这种“必修”的无奈。对方把选择权交给了她，拒绝，似乎反而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且过于防备。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艾米丽朝苏清瑜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一个公式化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微笑：“很高兴见到你，Jean。”她在房间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坐下，打开电脑，几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背景。

“那么，Jean，”刘哲重新将注意力转向苏清瑜，“是什么让你今天来到这里？”

苏清瑜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开始缓慢地、条理清晰地描述自己的情况——来到斯坦福后巨大的学术压力、研究中模型与现实数据的巨大鸿沟、导师卡尔森教授那句“无用的艺术品”的评语，以及一种长达数周的、挥之不去的自我怀疑与焦虑。她描述得非常克制，尽量使用客观、理性的词汇。

刘哲一直专注地倾听着，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不时地发出“嗯”、“我理解”这样表示在听的回应。他的目光始终保持着专注与共情，没有一丝一毫的侵略性。

“所以，我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适合做科研，”当苏清瑜感到自己要触及核心的羞耻感时，她顿了顿，不知不觉中换回了母语，“我可能是个骗子，过去那些成绩都只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尽量使用英文，”刘哲温和地打断了她，语气充满了体谅，“这能确保艾米丽理解我们的对话，从而做出准确的学术记录。而且，心理学研究发现，用第二语言来叙述困境，有时能帮助我们与那些过于强烈的情绪之间建立一个安全的‘心理距离’，让表达变得更容易。”

他的解释无可挑剔。苏清瑜点了点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重新组织语言：“我觉得，我可能是一个‘冒名顶替者’（Imposter）。我过去所有的成功，可能都只是运气。而现在，当真正面对考验时，我失败了。”

当她说出“冒名顶替者”这个词时，她注意到刘哲的眼神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光芒，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专注，但随即又恢复了专业的温和。

“这非常有趣，Jean，”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核心，“所以，我听到的并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挫败感，更像是一场关于自我价值的审判。一边是‘我必须永远成功、永远完美’的内在律法，另一边，是‘我可能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冒牌货’的恐惧。而你的研究课题，不幸成为了审判你的法庭。是这样吗？”

苏清瑜愣住了。他只用了几句话，就精准地概括出了她长久以来最核心的痛苦。这种被瞬间理解的感觉，让她紧绷的防线出现了一丝松动。

她开始讲述更多，从她从小到大被誉为“天才”的成长经历，到父母和男友林泽对她近乎盲目的信任与期待，再到这种期待如何内化为一种不允许自己犯任何错误的、沉重的枷锁。

刘哲始终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他从不打断，只在她停顿时，用精准的提问引导她继续深入。

“所以你的困境，根源或许不在于你的科研能力，”他总结道，“而在于你将‘学术的成功’与‘自我的价值’完全划上了等号。你的身份认同，像一座用完美主义搭建的、看似坚固的堡垒。卡尔森教授的评语，就像一颗炮弹，在这座堡垒上炸开了一个缺口，于是你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从这个缺口里涌了出来。”

“是的。”苏清瑜轻声回答，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内心那场无法与人言说的焦虑风暴，终于被另一个人看见并理解了。

咨询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在结尾时，刘哲靠回椅背，脸上带着温和而鼓励的微笑：“非常好，Jean。我看到了你强大的自省能力。但今天我们触及了一些你内心非常深刻的结构，我不希望我们进展得太快。我需要你给这些新的想法一点时间，让它们在你的潜意识里‘发酵’。我的日程很满，但这个周五，也就是独立日那天，我通常会为一些有紧急需求的国际学生预留一两个时段。我觉得那是一个完美的时间点——当整个世界都从日常的秩序中解放出来时，我们也来探索一下，如何让你从自我苛责的秩序中解放出来。你觉得呢？”

苏清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可以拽着自己走出泥潭的绳索。

离开健康中心时，加州的阳光依然明媚。苏清瑜感到自己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潜水中浮出水面。回到公寓，艾薇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它……非常有帮助，”苏清瑜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他懂了，艾薇。他真的懂了我的压力。那种害怕失败、害怕让所有人失望的感觉……他都明白了。”

艾薇看到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也为她感到高兴：“太好了，Jean！我真为你高兴。”

那天晚上，苏清瑜和林泽视频时，也兴致勃勃地描述了这次咨询。

“……他是个非常棒的倾听者，他能完全理解我的学业压力和我这种完美主义性格之间的联系。我感觉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屏幕那头的林泽，一边为她高兴，一边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一个能如此轻易就“完全理解”清瑜内心焦虑的陌生男人，这让他本能地产生了警惕。但他把这份担忧压了下去，只是说：“那太好了，清瑜。只要你觉得有帮助就好。”

而在几个街区外的咨询室里，灯光依旧亮着。艾米丽从角落里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平静。

刘哲看着笔记本，语气平静，但眼神里却透着兴奋：“她的心理防御是完美主义，而她渴望被认可的欲望，就是攻破这层防御的钥匙。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医生，实际上，她只是找到了一个更高级的、能满足她‘被完美地理解’这个需求的‘权威’。”

艾米丽看着他，眼神复杂：“她的背景很干净，支持系统也很单一。一个远在天边的男友，一个只关心学术的导师。她很孤独，非常依赖外部的肯定。”

“正是，”刘哲笑了，那笑容在专业的面具之下，显得有些扭曲，“她把我看作一个能修复她‘不完美’的向导。她没有意识到，在这个诊室里，她的不完美，恰恰是我最需要的‘完美’素材。”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下次咨询，”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下令，“我们帮助她建立一个全新的‘价值锚点’。一个……完全依赖于我的锚点。”

小说相关章节：精英女博士的身体开发日志：从斯坦福到无名的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