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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势囚香·镜渊双生烙,1

小说: 2025-09-10 15:58 5hhhhh 9030 ℃

苏晚棠是被溺毙般的窒息感硬生生拽回人间的。

意识沉浮间,冰寒刺骨的药汁灌入喉管的幻痛还死死扼着她的呼吸,紧随而来的,是烙铁烫上皮肉的焦糊味和皮开肉绽的剧痛——那是原著里“苏晚棠”被毒哑毁容时的刑罚。最后,是西伯利亚裹着冰碴的寒风割在脸上,赤脚踩过冻土的绝望,血脚印蜿蜒在无垠雪原上,尽头是破败流放营地里无声无息腐烂的结局。

“嗬——!”

她猛地从拔步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素绸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眼前是层层叠叠、流光溢彩的鲛绡帐幔,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撩开。一张妆容精致、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刻薄劲儿的少女脸庞探了进来,是原主的心腹丫鬟,翠浓。

“小姐可是魇着了?”翠浓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尖利,手里捧着的托盘上,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正散发着浓烈苦涩的气息,“喏,按您昨儿的吩咐,给那位‘新来的’准备的‘好茶’,奴婢可是一大早就亲自盯着熬好了,保准让她在老爷夫人面前,好好出个‘风头’!”

翠浓口中的“新来的”,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苏晚棠最后一丝混沌。

沈清璃!

那个在原书里被恶毒假千金苏晚棠百般折辱,最终却以雷霆手段夺回一切,将假千金踩进泥淖里碾碎的——真千金!今日,就是沈清璃被认回苏府,第一次正式拜见父母的日子!

苏晚棠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碗汤药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主苏晚棠的“吩咐”,她再清楚不过——那里面下了分量十足的巴豆粉,是要让沈清璃在阖府上下面前腹泻不止,颜面尽失!

不行!绝对不行!

按照原书剧情,这次下药,就是沈清璃彻底黑化、记恨上苏晚棠的开端!是她最终走向那碗哑药、烙铁和流放结局的导火索!

强烈的求生欲像电流般窜遍全身,苏晚棠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金丝楠木的奢华大床上滚了下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紫檀木地板上。

“放下!”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不容置疑的急切。

翠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托盘上的药碗晃了晃,几滴深褐色的药汁溅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如同不祥的污迹。“小、小姐?”

“我说放下!”苏晚棠劈手就去夺那托盘,动作又快又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毁了它!绝不能让它出现在沈清璃面前!

翠浓哪敢真跟她抢,托盘脱手。苏晚棠一把接住,那碗滚烫的药汁在碗里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倾覆。情急之下,苏晚棠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花梨木高几上,正摆着一碟刚送来的、还散发着温软甜香的点心——一碟晶莹剔透、点缀着金黄桂花蜜的糯米凉糕。那是她昨日随口说想吃,厨房特意准备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求生欲的催逼下成型。来不及细想,苏晚棠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腕猛地一翻!

“哗啦——!”

漆黑的药汁被她狠狠泼向墙角!浓烈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起那碟还带着温软甜香的糯米凉糕,猛地扣进了那只原本盛着毒药的青瓷碗里!

白糯糯、软乎乎的凉糕挤压在碗底,金黄的桂花蜜沾满了碗壁,甜腻的香气迅速压过了药味的苦涩。

翠浓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姐这一套行云流水又匪夷所思的动作,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小……小姐!您这是……那碗药……”

苏晚棠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看着碗里那堆无辜的、被临时征用的凉糕,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她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强作镇定,努力模仿着原主那跋扈骄纵的腔调,但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蠢、蠢货!谁让你真熬这么苦的药?没看本小姐……本小姐只是跟她开个玩笑!拿这个去!就说……就说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给她做的点心!让她尝尝我们苏府的……待客之道!”

她指着碗里那堆被她粗暴扣进去、形状都有些塌陷的糯米凉糕,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翠浓看着那碗“点心”,再看看墙角那一滩散发着苦味的药渍,眼神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小姐这是……转性了?还是又琢磨出了什么新花样来折辱那位真千金?可这……这算什么折辱?送点心?

“还愣着干什么?!”苏晚棠见她不动,心头火起,生怕耽搁下去横生枝节,厉声催促,“赶紧送去前厅!就说是我一片心意!立刻!马上!”

翠浓被她吼得一哆嗦,再不敢多问,慌忙端起那只装着“特制点心”的青瓷碗,一步三回头、满腹狐疑地退了出去。

看着翠浓消失在雕花门外的身影,苏晚棠双腿一软,背靠着冰冷的拔步床柱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冰凉的木地板刺激着脚心,才让她找回一点真实感。

第一步,歪打正着地,算是迈出去了?虽然方式极其粗糙拙劣……苏晚棠捂着脸,哀叹自己这笨拙的求生之路,开局就如此惊心动魄。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考验她这颗饱受惊吓的心脏。

仅仅半个时辰后,前厅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人声、脚步声杂乱地响起,似乎还夹杂着压抑的惊呼。

苏晚棠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刚换好一套茜红色绣折枝海棠的繁复襦裙,正在对镜整理有些凌乱的缎黑长发,闻言手一抖,一枚镶嵌着红珊瑚的赤金发簪“叮当”一声掉落在梳妆台上。

她顾不上去捡,提起裙摆就往外冲。刚跑到连接前厅的回廊拐角,就撞见两个婆子抬着一张软榻,脚步匆匆地往内院疾走。软榻上,躺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簇新的、料子却明显不如苏晚棠身上这套贵重的湖蓝色衣裙,正是今日认亲的主角——沈清璃!

苏晚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只见软榻上的少女双目紧闭,那张本该清冷如玉、此刻却泛着一种极其不正常的、近乎妖异的酡红的面容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红色疹子!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嘴唇甚至微微发绀!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苏晚棠脑中炸开——

桂花!那碟该死的糯米凉糕上淋的桂花蜜!

原著里似乎一笔带过提过一句,沈清璃幼时流落在外,曾因误食某种野花而险些丧命,从此对某些花类气息过敏!桂花!正是其中之一!那碗她临时抓来顶替毒药的凉糕,上面淋满了桂花蜜!

“天杀的……”苏晚棠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栽倒。她只是想避开剧情杀,不是想直接把人送走啊!这算什么?从“恶毒女配”升级成“杀人未遂”了吗?!

“怎么回事?!”一个威严中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苏晚棠的父亲,苏老爷苏正宏脸色铁青地跟在软榻后,旁边是哭得几乎昏厥的苏夫人柳氏。

“回老爷!”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急声道,“清璃小姐刚吃了……吃了大小姐送来的点心,没一会儿就……就这样了!太医!快去请太医啊!”

一道道目光,带着惊疑、审视、甚至隐隐的愤怒,瞬间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刚刚赶到的苏晚棠身上。

苏晚棠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僵了,手脚冰凉。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那碗药的事,想说她根本不知道沈清璃过敏……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旁人眼里,她此刻煞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更像是阴谋被撞破后的心虚和慌乱。

完了。全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晚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原著结局里那刺骨的寒风和绝望的黑暗在疯狂叫嚣。

就在这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氛围里,软榻上昏迷的沈清璃,那双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只是昏迷中的无意识反应,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苏晚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太医被连拖带拽地请了来,一阵兵荒马乱的施针用药,沈清璃的呼吸才算是稍稍平稳下来,脸上的红疹也褪去了一些,只是人依旧昏沉,被小心翼翼地抬回了临时安置她的“清芷院”。

苏晚棠像个游魂一样,失魂落魄地被柳氏身边的老嬷嬷“请”回了自己的“棠华院”。苏正宏临走前那冰冷失望的一瞥,像刀子一样剐在她心上。

她把自己重重摔回那张宽大得令人心慌的拔步床上,锦被柔软,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沈清璃那张布满红疹、呼吸微弱的脸,还有父亲那冰冷的眼神,在她眼前交替闪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苏晚棠猛地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或者说,是慌不择路的愚蠢)。既然“讨好”不成反捅了更大的篓子,那就只能执行最下策——彻底让沈清璃消失!

原书里,苏晚棠也曾试图绑架沈清璃,将其卖到偏远的勾栏瓦舍,结果自然是失败,反而成了沈清璃反杀的重要把柄。但现在,苏晚棠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求沈清璃暂时离开苏府,离开她的视线!给她争取一点喘息和重新谋划的时间!

“翠浓!”她扬声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变调。

翠浓很快进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还带着一丝后怕。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而镇定,模仿着原主那种高高在上的恶毒:“听着,你去找城西‘黑虎帮’的人!让他们今晚……不,就现在!立刻!马上!去清芷院,把那个病秧子给我绑了!找个最远最偏的穷乡僻壤……随便找个破窑子卖了!手脚干净点!钱不是问题!”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这计划漏洞百出,简直是自寻死路,但她此刻的脑子已经被恐惧烧得一片混乱。

翠浓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声音都劈了叉:“小、小姐?!您……您三思啊!这、这可是……”绑架自家刚认回来的小姐?还要卖去窑子?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

“闭嘴!”苏晚棠色厉内荏地打断她,掌心全是冷汗,“让你去就去!再啰嗦,我连你一起卖!”

翠浓被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偏执吓住了,不敢再多言,白着脸,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看着翠浓仓皇离去的背影,苏晚棠脱力般瘫软下来,后背的衣衫再次被冷汗浸透。她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在死寂的房间里,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甚至开始神经质地祈祷,祈祷“黑虎帮”的人动作够快,祈祷沈清璃被顺利绑走……虽然她知道这祈祷本身,就是滑向深渊的征兆。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窗外日影西斜,将雕花窗棂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板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就在苏晚棠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正朝着她的棠华院而来!

来了!是沈清璃被绑走的消息传开了?还是……“黑虎帮”的人失手了?

苏晚棠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猛地从床上弹起,连滚带爬地冲向靠墙放置的巨大紫檀木雕花衣橱。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起来!先躲过眼前这关再说!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沉重的橱门,一头扎进挂满绫罗绸缎的衣物深处,企图把自己埋进这片锦绣的坟冢。浓烈的熏香和织物特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然而,就在她半个身子刚挤进衣橱,试图把橱门拉上的瞬间——

“砰!”

她卧房那扇描金绘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平稳、甚至称得上优雅的力道,推开了。

苏晚棠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她维持着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半截身子在衣橱外,半截身子在衣橱里,僵硬地、一点点地扭过头,朝门口看去。

逆着门外走廊上晕黄的灯光,一道纤细清冷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门口。

墨发如瀑,只在鬓边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身上穿着那件出事时的湖蓝色衣裙,虽然皱了些,但脸上那不正常的红疹已然消退了大半,只余下一些浅淡的痕迹,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如玉。

正是沈清璃!

她看起来有些虚弱,脚步甚至带着一点虚浮,需要扶着门框借力。然而,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却异常清亮,如同浸在寒潭中的琉璃,精准地穿透衣橱前的阴影,落在了狼狈不堪的苏晚棠身上。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没有怨恨,更没有恐惧。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意料之中的物品。

苏晚棠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死机。翠浓呢?“黑虎帮”呢?沈清璃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应该被绑走了吗?或者还躺在清芷院昏迷不醒吗?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清冷如月、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少女。

沈清璃的目光,缓缓扫过苏晚棠因为惊慌而微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半截雪白锁骨,扫过她因为用力扒着衣橱门而泛红的指尖,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写满惊惶和难以置信的艳丽脸庞上。

然后,在苏晚棠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沈清璃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笑。

更像是一种……终于确认了某种猜想后的、带着冰冷掌控欲的兴味盎然。

她的声音响起,如同珠玉落入冰盘,清泠悦耳,却带着一丝初愈后的虚弱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苏晚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姐姐……” 她微微歪了歪头,墨发从肩头滑落一缕,那双琉璃般的紫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深难测的光,“你方才吩咐翠浓去找‘黑虎帮’时……说的‘破窑子’……”

她顿了顿,扶着门框,向前极轻、极缓地迈了一小步,裙裾无声地拂过光洁的地面。

“……是指妹妹我的这张床么?”

苏晚棠顺着她意有所指的目光,僵硬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只见自己方才慌乱躲藏时,脚下不知何时,竟将一件原本搭在衣橱边上的、极其艳俗刺眼的、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薄绸肚兜,给踢了出来!此刻,那抹刺目的红,正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挂在她拔步床那雕刻着百子千孙图样的、极其奢华的床角之上!

那抹艳红,如同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烙印,死死钉在了苏晚棠试图将自己藏匿起来的狼狈现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清璃的目光,从那件招摇的红肚兜,慢悠悠地移回到苏晚棠惨白如纸的脸上。她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玩味。

“看来,”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微哑,却字字清晰,如同细针扎在苏晚棠紧绷的神经上,“姐姐为我准备的‘厚礼’,还真是一重接着一重。”

她扶着门框,又向前走了一步,步伐虽虚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压迫感。阴影随着她的移动,缓缓覆盖了苏晚棠所在的角落。

“先是那碗……甜得发腻的桂花糕。”沈清璃的目光扫过苏晚棠微微颤抖的指尖,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瓷器上出现的裂痕,“让我差点见了阎王。”

苏晚棠喉头滚动,想辩解,想尖叫,想否认,可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徒劳的呜咽。

“接着,是那‘黑虎帮’……”沈清璃已经走到了衣橱前,距离苏晚棠不过三步之遥。苏晚棠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味混杂着一丝清冽的冷香,那是沈清璃特有的气息。“姐姐是想把我送去哪个犄角旮旯,好眼不见为净?”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可那平静之下蕴含的东西,却让苏晚棠如坠冰窟。

“可惜了。”沈清璃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听不出多少遗憾,反而有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黑虎帮’的张三,恰好上个月因为偷窃我恩人李记布庄的银钱,被扭送进了衙门,这会儿还在大牢里啃窝头呢。姐姐找的人……似乎不太靠谱?”

轰!

苏晚棠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原来如此!难怪翠浓一去不回!难怪沈清璃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找的绑匪头子,早就蹲了大牢!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投罗网的蠢货行为!

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她精心策划(如果那能称之为策划的话)的求生之路,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通往地狱的捷径上!她像个小丑,在沈清璃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紫瞳注视下,上演了一出滑稽又绝望的独角戏!

“我……我……”苏晚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我没有……我不是……” 她徒劳地摇着头,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慌和脱力而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扒着衣橱门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清璃静静地欣赏着她的崩溃,那双琉璃紫瞳深处,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冰冷的审视,又像是……一种被意外挑起的、更加浓烈的兴趣。

“姐姐何必如此惊慌?”她忽然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苏晚棠甚至能看清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沈清璃微微倾身,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苏晚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布满泪痕和惊恐的、艳丽却脆弱的脸。

“你瞧,”沈清璃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沙哑,目光落在苏晚棠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张开的、花瓣般柔嫩的唇上,“你这张惹是生非的嘴……”

她的指腹,带着薄茧,缓缓摩挲过苏晚棠光滑的下颌线,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激起苏晚棠一阵剧烈的战栗。

“……可比那碗差点要了我命的药,”沈清璃的视线锁住苏晚棠惊慌失措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露,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甜多了。”

苏晚棠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沈清璃的眼神、话语、指尖的触感……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对“报复”的认知!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探究欲!

这不是原著里那个一心复仇的沈清璃!

沈清璃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彻底吓懵的模样,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又紧了紧,指腹暧昧地蹭过她的唇角,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然后,她忽然松开了手。

苏晚棠失去支撑,身体一软,顺着衣橱门滑坐在地上,缎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朵骤然凋零的海棠。

沈清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流露的异样情绪只是苏晚棠的错觉。她拢了拢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湖蓝色外衫,声音恢复了清泠:

“太医说,我还需静养几日。姐姐今日也受了惊吓,好生歇着吧。”

她说完,不再看瘫软在地的苏晚棠一眼,转身,步履依旧带着一丝虚浮,却异常平稳地,朝着门外走去。

厚重的雕花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门外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那个清冷又危险的身影。

昏暗重新笼罩了房间。

苏晚棠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衣橱门,久久无法动弹。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沈清璃指尖那冰凉又带着薄茧的触感,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反复回荡的低语——

“……可比那碗差点要了我命的药,甜多了。”

那眼神,那语气,那触碰……绝非善意!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蛇一般地爬了上来,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逃不掉了。

这个认知,伴随着沈清璃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链,沉重地锁在了她的脚踝上。

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门内,瘫坐在地的苏晚棠,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手,抚上自己刚刚被捏过的下巴。

那冰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沈清璃那双近在咫尺的、琉璃般剔透又深不见底的紫瞳,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里面翻涌的绝不是仇恨,而是一种更让她头皮发麻的东西——一种如同猎人发现了新奇猎物般的、带着绝对掌控欲的浓厚兴趣。

“甜……多了?” 苏晚棠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完了。彻底完了。

她不仅没能避开剧情杀,反而好像……打开了一个更可怕的潘多拉魔盒?原著里一心复仇的沈清璃,怎么会变成这样?!那种眼神……那种语气……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仇人,更像是在看……

一个有趣的玩具?一个……亟待征服的猎物?

这个念头让苏晚棠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踉跄着扑到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沈清璃真的走了?她最后那句“好生歇着”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圈禁宣告?

苏晚棠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再次坐倒在地。她环抱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双臂,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碗被她泼掉的毒药,那碟阴差阳错送出去的桂花糕,沈清璃布满红疹的脸,父亲冰冷的眼神,翠浓惊恐离去的身影,还有……衣橱前,沈清璃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那句如同魔咒的低语……

每一步,她都在自作聪明地试图逃离深渊,却每一步都精准地把自己往更深的黑暗里推!她就像一只撞进了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那看似柔韧的丝线便缠绕得越紧,而那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沈清璃,正用那双冰冷的、带着奇异兴味的紫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徒劳。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苏晚棠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点。沈清璃今天没有当场发作,或许是顾忌着刚刚回府,或许是身体还没恢复,但这绝不代表事情就此揭过!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只会更加汹涌致命!

她必须逃!立刻!马上!趁着沈清璃还在“静养”,趁着府里的注意力都还在真千金的身体状况上!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苏晚棠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衫和散乱的长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开始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件可能派上用场的物品。

钱!对,最重要的是钱!

她扑到梳妆台前,粗暴地拉开那些镶嵌着螺钿和宝石的抽屉。原主苏晚棠骄奢淫逸,私房钱和贵重首饰绝对不少。金簪、玉镯、沉甸甸的金锭、一沓厚厚的银票……她一股脑地抓出来,扯过一块桌案上铺着的织锦桌布,胡乱地包裹起来,打成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衣服!不能穿这些招摇的绫罗绸缎!她冲向衣橱,在一堆华服中翻找,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一套颜色相对素净、料子也普通的鹅黄色细棉布衣裙。她手忙脚乱地扯下身上那件碍事的茜红襦裙,将棉布衣裙胡乱套上。

鞋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赤着的脚,又瞥见床边那双缀着珍珠的绣花鞋。不行,太显眼。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一双放在墙角、大概是丫鬟备下的深青色粗布软底鞋上。她冲过去,也顾不上合不合脚,直接套了上去。

包袱、衣服、鞋子……苏晚棠喘着粗气,环顾四周。窗户!不能走门!翠浓那个叛徒(虽然她自己也搞砸了)说不定就在外面守着!

她的目光锁定在房间南侧那扇面向后花园的雕花支摘窗上。窗外夜色渐浓,树影婆娑,正是最好的掩护。

苏晚棠抱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袱,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扇窗户。微凉的夜风夹杂着草木的气息涌入,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她探出头去,下面是松软的泥土和一片低矮的冬青灌木丛。不算高。

她深吸一口气,将包袱先丢了下去,落在灌木丛里发出一声闷响。她紧张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面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好。

苏晚棠双手攀住窗棂,笨拙地抬起一条腿跨过窗台。粗布鞋底踩在光滑的窗棂上有些打滑。她心一横,闭上眼睛,身体重心向前一送——

“噗通!”

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进了窗下的灌木丛里,尖锐的枝叶刮过手臂和脸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叫出来,手忙脚乱地从枝叶间爬起,也顾不上检查身上的刮痕,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袱,像只受惊的兔子,弓着腰,凭借着对府邸后园路径的最后一点模糊记忆(原主大概只当这里是背景板),朝着记忆中离角门最近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狂奔而去。

夜风吹拂着她散乱的长发,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奇异地压下了她心头的恐慌,带来一丝亡命奔逃的、病态的亢奋。

快!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个角门,只要混入外面的人流,她就自由了!沈清璃……苏府……那该死的剧情……都滚远点吧!

她穿过假山的阴影,绕过结了薄冰的池塘,绣着粗糙兰草的裙摆被荆棘勾破也浑然不觉。角门!那扇平日里供仆役采买出入的、不起眼的黑漆小门,终于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月色下!

希望!近在眼前!

苏晚棠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门冲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门栓的刹那——

“吱呀——”

一声轻响,并非来自眼前的角门,而是来自她身侧不远处的、一丛茂密的、挂着霜花的翠竹之后。

一道身影,如同融于月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踱了出来,恰好挡在了苏晚棠与那扇象征自由的角门之间。

墨发如瀑,只在鬓边簪着那支素净的白玉簪。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滚着银狐毛边的雪青色斗篷,将她的身形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在清冷月光下愈发显得冰肌玉骨、却毫无血色的脸。

正是本该在“清芷院”静养的沈清璃!

她似乎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斗篷的肩头还落着几片未化的雪花。她的脸色比在苏晚棠房间里时更加苍白,嘴唇甚至带着一丝青灰,显然是强撑着病体出来的。然而,那双点漆般的紫瞳,在清辉下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最冷的星子,精准地锁在苏晚棠骤然僵硬的、写满惊骇的脸上。

沈清璃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苏晚棠身上那套格格不入的粗布棉裙,扫过她怀里那个鼓鼓囊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织锦包袱,扫过她沾着泥泞和草屑的粗布软鞋,最后,停留在她因为狂奔和惊吓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张在月光下血色尽褪的、惊恐欲绝的艳丽面容上。

夜风拂过,吹动沈清璃斗篷的毛领,也吹散了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苏晚棠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弱的微喘,却清晰地穿透夜风,落入苏晚棠耳中,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了然和……冰冷的失望?

“你这身打扮……”

沈清璃微微偏了偏头,月光照亮了她唇角那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双紫瞳深处,翻涌着苏晚棠此刻最不愿看清的、浓稠如墨的掌控欲。

“……是要去哪里私会情郎么?”

冰冷的月光像一层惨白的霜,凝固在苏晚棠的脸上。

她所有的血液,所有的力气,都在沈清璃那声轻飘飘的“姐姐”里,瞬间冻结、抽干。怀里的包袱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砸在她僵硬的臂弯里,沉甸甸地坠着她的身体,也坠着她那颗刚刚燃起一丝希望便骤然熄灭的心。

角门近在咫尺,那粗糙的黑漆木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门栓冰凉的气息仿佛已经拂过她的指尖。可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此刻却如同横亘着无底的深渊。沈清璃就站在那里,披着银狐毛边的雪青斗篷,像一尊从月宫降临的、没有温度的玉雕,彻底封死了她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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