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

和十一在海回市相处的时间已经快满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我重新弄了一下简历和作品集，十一给我规定了严格的时间起床来找工作，而且找完工作的夜间我甚至还继续写起了小说。

这期间我们真的是经历了不少事，比如……

“八点啦，懒鬼，起床了！”十一踢了我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了下来。

“……嗯？……呃？……我在哪？”我还迷糊着，但是十一已经把被子都抢过去裹在身上了。

“我给你叫了早饭外卖，应该已经放在门外了……你去洗脸刷牙吃早饭，然后九点整正式开始投简历……”

“那你呢？”

“我又不需要找工作，我要睡回笼觉啦……好困。”

“……”

就这样我坐在十一的电脑前开始我的正式找工作之旅，而十一则躺在床上轻轻地打着鼾，直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和我一起吃“早午饭”。

到了午休结束的下午两点，我还要继续一边修改简历一边投递到晚上七点半……哦，现在是六点半了，因为我们商讨了一下，七点半之后还回复的HR八成会给你一份加班到猝死的工作，这点我们都深表赞同。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我们会一起出去吃个晚饭或者在家里开外卖派对，找个感兴趣的电视剧或者动漫或者电影，然后小小的狂欢一下。

有的时候我也忘记了那个上都的阴暗小房子，十一的家虽小，但是采光还是不错的。

也许有的时候海兰的天空晴朗过，但我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十一上午是要睡觉的。

他就像吸血鬼一样，拉开窗帘他可是会大叫的，所以我这段时间对海兰天空的印象还是阴阴郁郁的。

晚上十一会打游戏到很晚，不过他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找来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样我就可以在沙发或者床上写小说了。

十一还是对我写了什么那么感兴趣，不过我一直藏着掖着没告诉他——我把我们两个人的经历改编成了小说。

我把小说投递在网站上连载了，连那个黑暗的头像也改回了原有的样子，大家似乎都为我回归而感到高兴。

十一则是每周会有几天跑出去上班，回来还总会给我带一些好吃的，不过都是些炸鸡之类的，他到底有多爱吃这个啊。

每次他回来的时候看上去都像是累瘫了，而且手上的肉球总像是被水泡了很久，我问他他就说拍婚纱照的海景次数太多了。

有的时候很心疼他这么辛苦，也不知道他能正式成为摄影师的梦想什么才会实现。

是十一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把我拉了出来，并且还给了我未来的希望，所以我希望他的梦想也能够实现。

为了不辜负他，我继续这样写下去，投递下去，终有一日我会找到工作然后离开这里……

可我每次想到要离开这个家，这个混沌的世界中我和十一的小小避难所，心就会被揪扯似的痛。

但我不能因此故意拖慢找工作的速度，因为十一说他喜欢看到的是我努力的样子，如果我像个懒虫一样他就会把我踢出去。

有的时候我也会自我怀疑一下……十一，会不会没那么喜欢现在和我的这种生活呢。

总之我已经有些习惯现在的找工作日常了，而且最让人兴奋的是，我确实收到了一些面试邀请，还有一份工在五一之前差不多定下来了。

最后在前几天，也就是五一国庆节后的几天，我接到了制作人的电话，并且和他敲定了工作的时间，就在下周。

所以现在……我和十一去看星星的计划成为了我们旅途的终点，该怎么说呢……用这么美好的事情作为谢幕，就算是拿来直接用在小说里的情节也足够了。

十一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连我在脑子里编故事的速度都跟不上他。

看上去我们的故事会迎来一个完美的高潮，然后以一个略带着遗憾和希望的结局收尾。

我们会一起骑着车在夜间的马路上，然后在满天繁星下的海滩上接吻。

我这一次会正式且亲口对他说“我爱你”，然后等待着他也说出那句从未对我说出的同样的话，之后和他正式成为情侣的关系，我们一起在灯塔下互换玫瑰，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在那之后，咳咳，也许会有一次小小的“嘉奖”。

一切结束后我会回到上都，振作起来加倍工作，每天都和他发消息来互相鼓励着对方的生活，并期待下一次见面的日子。

终有一日我们还能在同一座城市，过像这几十天一样的生活，平凡而幸福。

这并不是个精彩的故事，但却是我人生最值得写下的时光。

我和十一的相遇始于我人生的谷底时期，我们的相遇则是在一家门店前的互换玫瑰，我们会以看星星作为确立关系的那一幕……

瞧，多浪漫，这就是我预想中的场景。

“阿逸，今天来活了，我要出门一趟。”

十一今天起来的意外地早，才刚刚八点他就已经穿好了衣服，而我还在马桶上幻想着刚才的一切。

“等下，那你今天有工作的话，晚上还能回来吗？”

我刚说完，厕所的大门就被十一打开。

“你放心，我……”十一看着在马桶上夹紧大腿的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干嘛突然把门打开对我说啊！”

“还以为你在刷牙嘛，好啦，我没忘。”他不顾着我还在厕所，走进来捏了一下我的脸颊。“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租电动车，然后我们在沿途的镇子上吃饭，乖乖等我回来哦。”

“快出去啦！”我推了他一下，然后伸长手臂把厕所门推上。

“找到工作也不要太贪玩，记得洗漱自己吃早饭，午饭的话楼下有家……”

“快出门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啦。”

“那我走咯。”十一把厕所大门关上，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晚上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哇啊！”

十一又突然进来杀了个回马枪。

“我其实也写了篇小说，不过我……嗯……还是个新手嘛，你懂的，不管我写成什么样你都不可以笑话我。”

“我懂，现在可以把门关上了吗？”

“那这次我真的走了哦。”

“快出去啦！”

十一把厕所门关上后，又传来了他穿鞋时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的便是那扇老旧户外大门关上时“磅”的一声。

我长叹一口气，然后从马桶上起来……

如平日一样，洗漱、穿衣服、下楼吃早饭。

处理完早间流程的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十一井然有序的小房间。

床上多了更多的玩偶，我们有的时候会去电玩城稍微放松一下，不过总是砸光手里的所有币子才出一个。

在鞋架上的软木板上多了很多我们一起的合照，他把照片都在店里洗了出来钉在了上面，甚至还有我扮演小丑的照片，干嘛把那个也放上去！

卫生间的镜柜上多了一个我的牙杯，还有一条我的毛巾……厨房多了一双我的碗筷……

这个小房间里有了许多我生活的痕迹，还有我们二人共同的回忆，看着这一切就有些感伤，还掺杂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十一那么可爱，有那么多人喜欢，但是和他一起同居的人竟然是我。

我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们外出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一些他的熟人朋友打招呼，他好像真的很出名。

我打开电脑，看着文章的长度，都已经有七万多字了，再补上一个高潮和结局就完整了。

这个高潮和结尾我打算在今晚有了实际体验后就补上，到时候就拿给十一看。

电脑桌面上还有不少我找工作用的文档，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也算是可以短暂地享受下清闲了。

不过……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后，还真是有点清闲呢。

十一不在，就算是出门玩也觉得有点寂寞。

我从前算个独行侠，吃饭看电影逛街打电动都是自己一个人，也许偶尔会有人陪我做这些事，但最后我一人出门居多。

可十一陪我的这段时间，让我有了依赖感，我开始不愿再享受一个人的孤独了。

原来有个喜欢的人在我身边，做什么早已做过千百遍的事都是新鲜的。

要不干脆打个游戏吧，反正好久没登录过了。

就在快速登录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个账号并不是我的，而是十一的头像和昵称。

我朝着桌面的右下角看去，原来十一走的时候没有退出他的账号。

这个粗心的家伙，算啦，帮他退一下好了。

……

或者……

带着一分好奇心、怀揣着七分的罪恶感、持着两分的怀疑态度，我打开了他的账号面板。

说实话，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我真的很好奇。

十一从来不和我分享过多他的过去或者网上的生活，他呈现给我的永远是我用眼所见的样子，有的时候也会让我觉得有些……片面？

毕竟这是个互联网时代嘛，在生活中所见到的和在网上见到的同一个人说不定会有两张面孔呢？

我想了解十一的更多，对，我是找了个这样的借口。

……好多群聊，真的多，爆炸多。

游戏群、摄影群、线下美食群……杂七杂八的群都没有关通知，一堆红点就这样铺天盖地排列着。

这样筛选有用信息有点难了，我索性在聊天窗口打下一些关键词。

最想要知道的也许还是他对我的看法？

【恋】【恋爱】【狼】【灰狼】【旅游】【东北】【游客】

都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要那么直接吗，我其实想从不太重要的词汇里得到一些他的其他想法的。

【王顺逸】

然后我看到了，在一个二十多人的小群里，群名是狗窝，看来是个小圈子群。

阿泽：【这不王顺逸吗】

阿泽？

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那个头像和名字都和我讨厌的家伙一致。

我立刻点开上下文，然后看到了……

十一发了我交友软件的主页的截图到群里，那个时候是……四月十三日，我刚来到海兰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一第一次和我打招呼的那天。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有人认识这位吗？】

抄抄抄葱：【谁啊，你朋友？】

金天源姿：【看着挺一般的，十一要拉群里？】

下班成瘾：【怎么还没下班。】

溟南咫北：【大妈，案子还没处理完呢，你就水群。】

溟南咫北：【哦还有十一，你不会又要和游客出去吃饭吧，这次我可不去了。】

阿根廷红虾：【有瓜吗？】

阿泽：【这不王顺逸吗？】

阿泽很明显是十一给他起的备注，我颤抖地点开他的头像，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只是同名同头像而已。

可账号数字却一字不差地击碎了我的最后一点希望。

十一、他、居然、认识、我过去闹掰的好朋友，还和他就在一个小群里。

泽alasky，那是我们还是朋友时他的笔名。

我们一起合作写过文，还打算一起写剧本做成游戏。

我的第一个游戏本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写的，可他太过于独断，还总是想在里面加一些成人向的情节。

我那个时候的游戏剧本主要是拿来当找工作的作品集，我们自然是不欢而散。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已经创作了两个月的时候他却在网上公开了这个剧本，理由是其中一部分是他写的，他有权利公开全部内容。

我当时发了很大的火，两个月的进度全部倒退，而且在自己的粉丝群和他吵到开了全群禁言。

他的事总成为了我心上的一根刺，可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

不，遇见他并不奇怪，我们的同人写作圈子就这么大，必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我不想十一也认识他。

阿泽：【那家伙怪的一批，而且现在都胖成这样了，还真是活该。】

抄抄抄葱：【阿泽认识？】

阿泽：【以前认识的一个傻逼小文手而已，一直糊的一逼事儿还多。】

阿泽：【你们还记得一年半前我发合作文，然后他就在自己群里圈我，还和我一顿骂。】

阿泽：【sjb一个，没想到他还来海兰了。】

下班成瘾：【啊啊啊啊啊怎么还不下班。】

溟南咫北：【大妈，距离你上一句才说了两分钟。】

金天源姿：【哦你说是“焦糖炭陨石狼”那个啊，你不是做了个瓜条挂过他吗。】

“焦糖炭陨石狼”是我的笔名。

本已尘封的痛苦回忆涌了上来。

姬偶有：【我在他粉丝群里，听他说上班做自己东西被老板抓了，给开了。】

阿泽：【解气~】

阿泽：【当时他不就装吗，说什么要去游戏公司，我就知道他这样的被踢正常。】

姬偶有：【那怎么还来海兰了，有这闲钱吗。】

阿泽：【谁知道呢，他不死了妈吗，继承遗产了当公子哥了呗。】

溟南咫北：【泽子，骂人不骂妈。】

【溟南咫北】被禁言【10分钟】

阿泽：【别帮他说话。】

阿泽：【对了十一，你不挺喜欢没事就约游客出去玩吗，正好你钓钓他。】

阿泽：【你把他钩上了之后再甩了他，要是能做了再甩更好。】

抄抄抄葱：【说得好，对十一有什么好处。】

阿泽：【做好了你回来当我的狗。】

抄抄抄葱：【你搞笑呢，十一是你前任，你现在让人家回来只让人当你的狗。】

【抄抄抄葱】被禁言【23小时59分钟】

阿泽：【喂，黎辛林，问你话呢，回复啊。】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等下约他。】

之后群内就结束了这个话题，按时间来看的话，十一那天恐怕这会儿正在和我打招呼……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种事……

我和十一在一起的关系……我们的起始之地不能是由我最讨厌的人安排……

不……不止是我们的相遇，从那之后的事……十一对我的每一个善意的举动，为什么喜欢我这样毫无魅力的家伙，他给我的梦想、方向、未来全都是被人所安排好的。

全是假的！！！！！全都是为了戏耍我，为了把我从深渊中拉出来再扔下去！！！

只有升得足够高跌得才更惨。

我麻木了，我想象不到用任何语言来形容我现在的感受，我必须得相信这些是假的，要不我就要疯了。

冷静，王顺逸，你必须冷静！

近乎是疯狂地跑下楼，连店员都被我付款的样子吓坏了，我买了一包烟直接一次点了好几根一起把滤嘴往嘴巴里送。

镇静，我必须镇静……

十一不是故意的，这些是装不出来的，这些聊天记录代表不了任何事。

他的笑，他的泪，他的慌张、他的忧虑、他的明媚、他的开心、他的梦想、他的坚持、他的辛苦……

他的苦心谋划他的精心布局他的请君入瓮他的诡计多端他的费尽心机他的处心积虑。

我不行。

我不敢问他。

我快要被撕裂了。

我已经竭尽全力只想着十一的好了，可是怀疑像是墨滴，稍微一点就将我们的一片美好全部染色。

我要知道真相。

我重新回到楼上，这一次我直接点开十一和阿泽的私聊窗口。

十一就和他聊过两句，更久远的聊天记录怎么搜都搜不到，简直就像是故意的全部删掉了一般。

第一句是……3月15号。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求求你了，阿泽，你回来吧。】

但是这条消息是被拒收了的。

而第二句则是……今天，对，就是今天，5月10日。

泽alasky：【今晚来弗雷呗。】

弗雷？什么意思，是游戏的服务器名称还是地名，还是说这是现实的某个场所，十一还和他有所联系，甚至还把记录都藏起来了。

令我不敢相信的是，十一的发给他的新消息出现在了下面。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直接发我。】

泽alasky：【别这么扫兴，今天老朋友都在，你来喝几杯我就发你了。】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我没空，晚上还有事。】

泽alasky：【哦，我懂了，那个死肥狼是吧。】

泽alasky：【那你更得来了。】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几点。】

泽alasky：【九点，卡座B12.】

十一一一一一一没吃鱼：【行。】

在那之后我盯了半天屏幕，他们没再继续聊下去了。

十一在找阿泽要什么，弗雷是什么。

卡座……

我想到了什么，然后立刻在手机的导航软件上输入了这个地名。

……是个酒吧。

我详细看了地图的评价，看了点评软件和网上的搜索，然后我进一步锁定了……

——这是个同志酒吧。

那就是了，他们晚上就是要来这里。

可我怎么办，我要去做什么？这算什么，我一定要用那个我怎么都不想提起的词语去形容我即将要做的事？

抓奸。

这简直就是对十一的不信任，王顺逸你现在必须停下你的行为，关掉十一的电脑，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和十一晚上出去兜风、吃饭、看星星、接吻、告白、睡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过了之后就离开海兰了，直到最后彼此都能扮演好情侣的角色。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十一给我发的消息。

十一love：【阿逸，我们晚点出发哦。】

十一love：【今天的客人有点难缠。】

焦糖炭陨石狼：【行。】

我先这么回复了，但我能继续欺骗自己吗。

十一已经在骗我了，我刚看到电脑屏幕上的真实，紧接着就是他所编织好的谎言，这让我怎么接受。

我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将脸埋在大腿上，试图在狭小的黑暗空间中冷静。

但事实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讨厌故事中充斥着一堆误会，然后靠着误会来强行制造矛盾，最后再去解释误会，皆大欢喜。

那不只是让一切回到原点吗？

我不要成为误会中的主角，我要的是真相。

——哪怕真相是十一在戏弄我。

……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我从十一的柜子里找了一个鸭舌帽，穿上了我下午出门去买的地摊货衣服。

这一整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就像是个发作的精神病人，在床和椅子之间反复周转，时而躺着时而坐着，但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做。

人生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今晚要出门这件事。

我打上了车，看着一路的景色，有好多都是我和十一曾经去过的地方。

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能安慰自己的话，只希望能快点到达酒吧，然后看看十一想做什么。

……情绪乱作一团，想不到任何好事。

酒吧的气氛还是这么乌烟瘴气，我找了个距离B12卡座不远的散台，那里刚好有根柱子能帮我挡一下。

他们还没到，我的心却跳的很快，现在要走还来得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能接受今晚和十一的约会。

正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好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装作自拍，然后看到了……

是阿泽，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应该是阿泽的朋友。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一些人戴的头套……有些过于情趣了。

而且我还能看到阿泽似乎和他们在摸来摸去，还有接吻……

我不敢想象为什么他会让十一来这里，我也从未想到阿泽会是十一的前男友……而我会不会是十一用来讨好阿泽的“贡品”？

桌上一杯接一杯的鸡尾酒下肚，吵闹的音乐还和逐渐入场人们的欢笑让我的耳朵饱受摧残。

十一却迟到了，已经九点二十二，他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是十一的声音！

我立刻打开了前置，但这一次我也打开了录像。

“哟，这不十一吗，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可爱。”

阿泽痞里痞气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现在心中像是好几桶污水被打翻，然后搅弄得一片恶臭。

我不知道究竟该恨这个家伙调戏十一，还是该恨十一居然来见他，我也恨我自己一事无成、只能在这里苟且偷听。

“你都好久不来和我们一起出来了，今天留下喝点？”

阿泽在摸十一的下巴！

“东西发我，我还有事。”十一冷冷地说着，然后推开了他的手。

“别这么扫兴嘛，大家今天都在呢。”阿泽有些不爽地看着十一，甩了甩手。“这样吧，东西在我家里呢，你要亲自来我家拿咯。”

“谁要——”

“删了也不要紧吗。”阿泽打断了十一的话，然后瞪了十一一眼。

“你……”

“就这样咯，留下喝酒然后晚点给你，你不说那可是实打实的投资吗，虽然我是不看好。”阿泽端起酒瓶。“现在给那家伙发短信，说今晚的计划取消了，然后坐在这里。”

十一楞在那里，我手中的玻璃杯攥得越来越紧。

“发啊。”

阿泽催促着，十一拿出了手机，然后低下头敲着字。

我拿起手机，看到了他的短信。

十一love：【阿逸，你在家等我吗。】

焦糖炭陨石狼：【我在。】

十一love：【那今晚……要不要先不出门了，明天也可以？我今晚和摄影组有点事，可能要留下来喝酒。】

焦糖炭陨石狼：【是吗。】

谎言，骗子！

我受够了！

我拿起酒杯，里面还有满满一杯没有喝的调酒，桌上其余空杯中曾有着的液体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勇气。

“喂！”

我朝他们的卡座喊了一声，然后将酒全都泼到了阿泽的身上。

“干……草！你谁啊！”

我把鸭舌帽丢到地上，瞪着阿泽，然后顺势抄起一个酒瓶。

妈的，敲死他！我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阿逸？！”

十一手疾眼快，冲上来夺走了我手里的酒瓶，然后推着我离开酒桌。

“王顺逸？！”阿泽还没来得及吃惊，十一已经把我们隔开。

我咆哮着，任由酒吧的所有人都来看我的笑话，阿泽的震惊和疑惑也慢慢变成了嘲讽。

“废物，你也配在这里撒野！”

阿泽顺手抄起桌上的酒杯，然后朝我泼来——

可十一站在我身前挡住了他泼来的酒，我的表情僵住了，但十一却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走啊！”

“十一……”

我感觉自己此时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只能垂下双手任由十一将我朝着酒吧大门推出去。

……

站在酒吧外的大街上，十一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着自己毛发上沾染的酒，我知道他平时很讨厌自己的赤色毛发被打湿，更不愿意碰到脏东西。

我抢过他手里的纸巾，就像是自己珍贵的东西被人玷污了一样，有些歇斯底里地想帮他擦干净。

“停下，阿逸。”

我的情感此时已经决堤，我听不进他的话，只是一味地用力想要擦去这一切。

“阿逸！”

他大声地喊着我，并且抓着我的双手，我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纸巾夹杂着几根红色的毛发，我一定是太用力了，都把十一弄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十一……原谅我……”

“原谅我……别抛下我……别离开我……”

“我不想一个人……我受不了还是一个人的日子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下来，种种情绪混杂在我的心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的账号没退……我看到了，我看到你问过我的事情了。”

“都是假的，对吧……你喜欢我对吧，不是阿泽让你做的是吧……”

十一的嘴唇颤抖着，他本想说什么，可犬齿又紧咬住下唇。

“阿逸，你现在幸福吗？”

我像是被子弹击中胸膛一样，我怎么敢说出“这几十天来我都觉得很糟糕”的谎言。

“我……很幸福。”

“那你还想回去对吗？”

我无言，只得点头。

“那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当城市的老鼠呢？”

“因为……”

因为什么来着？

会被人需要，会被人崇拜，会得到赞扬？

十一已经说过了，我可以为他而活，他可以一直看着我。

“我……想要成为谁的救命稻草……如果我的文字能够让屏幕前的某个人得救的话……”

“不对！根本不对！王顺逸你这个大骗子！”

十一一下子扯住了我的衣领。

“在想着去救谁之前，你最该拯救的人是你自己啊！！！”

“快点承认啊，你需要钱，你需要名利，你需要能够满足你的虚荣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怎么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就往海里走啊！！！你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你真的想得救吗！你的生命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吗！”

十一哭了。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突然意识到了，十一还是骗了我。

“那天……在海里把我拉回来的赤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喉头蹦出的每一个字，十一只能狂点着头。

“求你了……回去吧，你去当城里的老鼠吧……这里不属于你……”

“你现在已经找到了工作……文也发表的很顺利还有热度……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对不起……我一直以来都是骗你的……我根本没喜欢过你……我只是愧疚着，我想和阿泽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想的都是他……”

“我没办法再继续骗你了……离开吧，阿逸……”

十一推了我一把，然后快速地跑开了，连一句后续的解释都没有。

我想要追上他，可是沉重的身体却跑了一会儿后渐渐失去力量，我拼命喊着他的名字，但十一却没回过头。

噩梦成真了。

我的海兰之旅……结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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