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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车菊,1

小说: 2025-09-10 15:56 5hhhhh 4640 ℃

战壕里的老鼠才是真正的老兵。它们啃尸体时挑肥拣瘦,比后方军需官分罐头还讲究!

  烂俗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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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仅剩下地平线上的一丝,七月,一场裹着硝烟的小雨带来了阵阵潮湿的凉意,腥涩的泥土味终于盖过了那股让人不适的铁锈味,也给华森尔带来了一个新的烦恼——一群新兵补员,一个还未褪去青涩却被送到他手底下来填充地狱的女兵。

  华森尔抹了把顺着盔檐滴到眉骨的雨水,视线穿过面前一个个未被战争践踏过的稚嫩面庞,落在那个蜷缩在补给箱旁的身影上。军装像麻袋般挂在她的肩头上,一抹白色被缝在袖上,泥浆一直从裤腿糊到膝盖,亚麻色的头发贴在白皙的额角,湿漉漉的布帽放在身旁的板条箱上,垂拉着脑袋,整个人像一株被暴风雨打蔫的花一样。

  “担架员出来,”华森尔抖了抖手上的补员名单,上面一个个名字整齐排列,其中一个名字格外特别,只有一个姓氏怀特孤零零的挂在上面,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告诉我你叫什么?”

  “到,上官!我叫怀特。”正和自己鞋上的湿泥作着激烈斗争的少女听到声音急忙从地上站起,敬出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

  “担架员埃德加·威尔克斯,”粗犷的嗓音紧接着怀特的尾音响起“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你属于我们的公共财产了,新鲜的小尸体。”

  一阵笑声从老兵中传出。

  “闭嘴,怀特二等兵,告诉我你的全名,还是说你铭牌上刻的就是这个?”

  “报告长官,我就叫怀特。”

  华森尔少尉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怀特手腕内侧那道若隐若现的紫痕——陈旧、边缘泛黄,是反复受创留下的印记。这绝非战场新伤。他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记忆中某个尘封的画面刺痛了他:妹妹瘦弱的手臂上,也曾有过类似的淤青,但又与此不同,那是被输液针反复抽扎留下的褐色小疤。

  “怀特二等兵,” 他声音低沉,压过了细雨落在钢盔上的细碎声响,“你的红十字臂章,” 他朝她袖子上那块歪斜、针脚粗陋的白布抬了抬下巴,“是从哪个死人胳膊上扒下来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老兵们的嗤笑声戛然而止。怀特的脸颊上仅存的几分血色尽褪,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睛因惊恐而睁得更大。

  瞳孔中倒映着华森尔钢盔上雨水的冷光。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淤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怎么能说?难道要告诉这位冷酷的少尉,这块布是在新兵营阴暗潮湿的厕所后面,从一个高烧呓语、咳血不止的陌生女孩怀里,用她当天午餐那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换来的?

  “少尉!” 一声粗粝沙哑的吼叫炸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埃德加像一头从泥沼里拱出来的獾,猛地从华森尔的身旁站起,重重的拍了拍华森尔的肩膀,将泥全部抹在了他的身上。他脸上那道深褐色、如蜈蚣般扭曲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住怀特纤细的手腕——粗糙的手指按在了她那道旧伤上,力道大得让她不禁痛呼,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他扯了过去。

  “跟这菜鸟较什么劲!” 疤脸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一股浓重的汗臭、血腥和廉价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怀特窒息。“这儿哪天不死人?死人的东西就是活人的财产!规矩?!” 他嗤笑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华森尔的胸章上,“这鬼地方唯一的规矩就是别他妈当第一个断气的!”  

  他用力拽着怀特,像拖一件货物,把她往战壕深处推搡。“小丫头片子现在不属于公共财产,她归老子了!” 他宣布,声音在狭窄的壕沟里回荡,“正好‘碎肉坊’缺个递钳子的!欢迎加入,小怀特!” 他恶意地拖长了音调,“别担心手抖,反正切错了也是给耗子加餐!” 这一次,老兵堆里响起的不是哄笑,而是压抑的沉默、麻木和不满的目光。

  华森尔的眼神锐利如刀,在疤脸那张可怖的脸上刮过。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将名单塞进口袋。他沉默地看着怀特像一片无助的落叶被疤脸推搡着消失在拐角泥泞的阴影里,她瘦小的背影在宽大的军装下显得更加脆弱,亚麻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失去了颜色。身旁另一个胖子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又嫌弃的重新将手上的油连带着刚蹭上的泥土一起在他背上擦干净,嘴里发出一声嫌弃,“啧,真脏。”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潮湿泥土、腐烂木质和淡淡硝烟的冰冷空气,那股试图盖过铁锈味的土腥气此刻显得如此无力,视线扫过众人,沉默片刻。

  “我要是哪天躺了,就她那小个子是能给我陪睡还是怎么着?”

  压抑的氛围随着华尔森的玩笑一扫而空,哄笑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插曲不存在一般,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一个人质疑她担架员的身份或者找她的麻烦。

  “这哪里是战壕?是停尸间的排水沟,而今晚新到的尸体还在喘气。”

  ——华森尔少尉

  ──────────────  

  “威尔克斯!” 华森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雨声和远处的闷雷。

  疤脸从拐角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不耐烦:“怎么个事?”

  华森尔的目光越过他,似乎想穿透泥墙看到那个瑟瑟发抖的新兵,最终定格在疤脸的脸上。

  “喊我长官,还有,看好她。”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一颗沉入泥沼的石子,带着千钧的重量,压的怀特喘不过气来,“别让她死在……搬尸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咀嚼“搬尸队”这个词的冰冷含义。“她的命,现在归你负责,但还有我的一份,死了我保证会让你在回去前偷不到到哪怕一口酒精喝。”

  威尔克斯脸上的疤痕抽搐了一下,他浑浊的独眼盯着华森尔,几秒钟后,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嘲讽的笑容,无声地做了个鄙夷的手势,然后缩回了拐角里。

  华森尔不再言语。他转过身,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钢盔边缘滑落,滴在他沾满泥浆的肩章上。他迈开步子,沉重的军靴踩在泥泞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朝着前线哨位的方向走去,留下身后一群沉默的新兵,和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属于索姆河前线的、绝望的潮湿寒意。补给箱上,怀特那顶湿透的软布帽像一只被遗弃的死鸟,在雨水的敲打下微微颤动。

  交通壕的拐角后,并非怀特想象中的“急救点”,而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半塌的防炮洞。

  坍塌的空隙反而保证了空气的流通,几盏摇晃的油灯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渗水的土墙上,刺鼻的石炭酸味、浓重的血腥气、以及一种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直扑怀特而来。地上铺着沾满污秽的帆布,上面蜷缩着几个呻吟的身影,其中一个的腿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白骨刺破了裤管。

  “‘碎肉坊’到站,小怀特!” 疤脸把怀特往前一搡,她踉跄着差点撞上一个盛满浑浊血水的铁皮桶。“欢迎来到地狱的候诊室!” 他咧嘴笑着,脸上的疤痕在跳跃的灯光下像活物般蠕动。

  他根本不给怀特适应的时间,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拽到一个靠着土墙的士兵身边。那是个看起来比怀特大不了多少的红发男孩,脸色灰败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泥污从额角滚落。他的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但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在布料中心洇开,中间一点更加新鲜的红色宣告着生命的流逝,浓重的铁锈味直冲怀特的鼻腔。

  “看好了,菜鸟!” 疤脸的声音粗暴地砸进怀特嗡嗡作响的耳朵。他哗啦一声扯开自己肮脏的医疗包扔给怀特,撕开男孩腹部的绷带。怀特倒抽一口冷气,胃部剧烈翻涌——绷带下并非想象中的伤口,而是一个黑洞洞的、边缘翻卷焦黑的窟窿!破碎的脏器组织和暗红色的血块隐约可见,甚至能看到肠子蠕动的惨白反光!

  “德佬的‘土豆捣碎器’(指木柄手榴弹)送的见面礼!” 疤脸毫不在意地解说,仿佛在展示一件寻常物品。他简单洗下手中的泥泞,找出一瓶石碳酸倒出一些在手指上,便直接探进那可怕的伤口摸索着,男孩发出非人的、窒息般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

  “咬着。”威尔克斯将纱布上还算干净的部分塞进他的嘴里。

  “找……找止血点!” 疤脸吼道,血淋淋的手指猛地抽出,带出一小截滑腻的、暗粉色的组织。“钳子!” 他看也不看,手向后一伸。

  怀特已经完全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血洞,胃里的酸水涌上喉咙,她嘴里的味道,胃里的抽搐,喉咙的干涩,每一个都让她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钳子!聋了吗?!” 疤脸不耐烦地回头咆哮,唾沫星子喷了怀特一脸。他浑浊的独眼扫过怀特惨白的脸和紧握的拳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

  “哈!我们的小担架员吓尿了?” 他不再指望她,自己从包里哗啦翻出一把沾着褐色污垢的大号止血钳,看也不看,咔嚓一声狠狠夹住了伤口深处一处正卡在喷涌血液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血管上的碎片,动作精准得像个屠夫给猪放血。

  男孩口中纱布掉落惨叫骤然拔高,又瞬间微弱下去,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跳了一下又迅速被威尔克斯摁了回去,双眼紧紧闭合不再发出动机,身体却又仍在颤抖。

  “妈的,差点。” 疤脸啐了一口,将新的纱布裹上,随手把染血的钳子扔回进那个满是血水的铁皮桶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用袖子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走出去点燃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暂时压下了空气中的腐臭。“记住,菜鸟!” 他对着还在剧烈颤抖、几乎要呕吐出来的怀特喷出一口烟圈,“在这种地方,同情心比弹片还致命!手快、心狠、眼准!你的眼泪救不了任何人,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昏迷过去的红发男孩,“至少我救活了他,不是吗?”

  怀特被直扑而来的烟气熏得呛了一口,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盖过了防炮洞里的闷热。她看着那个红发男孩空洞的、破碎的伤口,又想起新兵营厕所后面那个咳血女孩蒙尘的玻璃球般的眼珠。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想尖叫,想逃跑,双腿却像灌满了铅,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防炮洞的入口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那里,钢盔的边缘在油灯下泛着冰冷的微光。华森尔少尉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沉默得像一尊披着雨衣的雕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沾满泥浆的军靴上。他那双深色的眼睛扫过地上的男孩,扫过疤脸叼着的烟卷,最后定格在怀特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惊骇的脸上。

  “活的死的?”

  “活的。”

  “哪来的烟?”

  “死人抢的不行吗?”  

  “出去吸。”

  威尔克斯耸了耸肩膀,直接靠在了华森尔的身旁的墙壁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审视,有冰冷的评估,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深深压抑的什么。

  然后,他的视线移开,没有给被吓到的怀特说一句话,视线落到疤脸身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威尔克斯,” 他开口,“‘红区’需要担架队,有人被搬回前面了但是医生不够用。十分钟后出发。带上……” 他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掠过怀特,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带上能用的‘人手’,用你的说法,‘生锈的扳手该去拧紧坏掉的螺丝了’,去吧,带上小扳手一起。”

  威尔克斯猛嘬了一口烟,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潮湿的土墙上,发出“嘶”的一声轻响。“遵命,长官。”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他踢了踢脚边一个空罐头,冲着还在失魂落魄的怀特吼道:“听见没,小扳手?别愣着装死!去扛那边的担架杆!红区的‘新鲜货’正等着咱们去收呢!”

  华森尔的视线扫过,怀特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她下意识地遮挡住自己肩膀上的红色十字,仿佛害怕下一瞬华森尔就会喊人把她给拉出去枪毙。她不知道这至不至于枪毙,但她不敢赌,也没有资格去赌。

  但华森尔已经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被油灯拉长的、沉默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更深黑暗的交通壕入口。那顶钢盔的轮廓,是她视野中最后一点冰冷坚硬的光亮。

  “如果你还不想因为肩章的事被带走的话,把钳子洗净捞出来,带上医疗包。”

  说罢,威尔克斯扛起角落里几个仿佛有千斤重的担架消失在拐角。

她抖了一下,低下头蹲在铁桶旁捞出钳子,静静的在伤员微弱的哼唧中清洗起桶中的钳子来。钳子上的血水早已涮净,可那锈迹却怎么都搓洗不掉,苍白的指尖不停的搓着那铁锈,越搓越快、越搓越快,突然间怀特丢掉手中的钳子,跌坐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

  看着自己沾上了几点暗红血渍的、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空气中男孩的血腥味和疤脸的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索姆河地狱的独特气息贯穿鼻腔。那蓝色的瞳孔中逐渐倒影起训练营里厕所后的身影,那株未绽放的花朵正在血与泥的浇灌下,根茎被迫扎向深渊。她捡起钳子,迈开脚步,走向角落里那载着生命之重的泥色小包。

  “他不是医生,是人体修理工,是森林里蹿出的野猪,但只有满是横劲的野猪才能把你从老虎的嘴里扛回来。”

  ──────────────

  索姆河的雨是冷涩的,像是七月的寒气将手伸进人的后颈,冻得人哆嗦。

  怀特觉得这其实是自己的一个优势所在,即使她比其他人更加瘦弱,但军毯可以很好的把她整个包裹起来,而且她比其他人更有经验应对这种寒冷刺骨的情况。

  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正沉浸在自己仅剩的那抹温暖的少女。

  怀特挣开眼睛,却看见威尔克斯正大步向她跑来,不管不问便把她从珍贵的温暖中拽起,又把他和另外一个一脸懵的新兵一起塞入了战壕壁上的小型防空洞中。

  “炮击来袭!炮击来袭!厨娘砸锅啦!……”“嘟……嘟……”

  叫喊声和撕心裂肺的哨声一起混着外面的混乱钻入这小小的洞口中,怀特蜷缩着身子,头顶的帽子已经滑落,她和那个新兵的个子都很小,两人刚刚好可以一起蹲缩在洞内,威尔克斯面朝着他们,强壮的身躯就这么挡在他们两人面前,将混乱全部隔绝在外。

  “没事,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炮可炸不死几个人,小扳手躲好吧,一会说不定还一堆零件等着你去修呢。”

  威尔克斯的嗓音依旧粗狂,混杂着劣质烟和酒精的气息,但这些对于怀特来说都无所谓,她分辨不出好酒好烟和劣质品的区别,只觉得它们同样刺鼻,但此时混杂在一起却带给了她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地面震颤了五六分钟便停息了下来,威尔克斯挪开身子,一把拉出怀特,将另一新兵晾在一旁。

  “跟紧了,作为医疗你TN竟然连绷带都绑不好…”

  怀特看了一眼外面自己掉落的军毯,小跑起来紧跟着他的脚步,经过昨天晚上的相处,她已经发现了威尔克斯其实和孤儿院里的老门卫是一样的,爱喝酒、抽烟、骂人坏毛病于一身,但那仅有的一两个优点却能将它们全部掩盖。

  “TND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教出来的,竟然什么都不会……给他上绷带。”

  粗狂的嗓音重新将怀特拉回现在,她手忙脚乱的取出一瓶石碳酸扔在一旁又拿出绷带缠在面前男人的腿上,打了个小结上去。

  “TMD……按着这儿,有多大劲就用多大劲”

  威尔克斯示意她用手肘摁着伤员动脉,自己松手重新给绷带紧紧缠了个死结。鲜血在绷带上渗出,惨叫声增大狠狠灌入耳膜。

  “wc你在干什么啊!byd疼死我……”

  “我……我……”

  “嚷什么嚷?孙子你就庆幸吧,你能回家陪你老母去了……”

  怀特被骂,威尔克斯一句不饶直接骂了回去,把他翻到担架上示意怀特一起。

  怀特吃力的抬起担架,没走两步脸就有些发红,威尔克斯嘴上不饶,身子却低了下去将重量几乎全部带到自己身上……

  华森尔将一切都收入眼中,准确的说,是全部收入耳中,只瞥见了一小一大先后从外面跑过,不知是威尔克斯佝偻着身子与担架上的伤员对喷还是那个1米6的小身影让他联想到了谁,他停住了擦拭枪管的动作,沉默了一会……

  “记住了,听见炮弹的声音默念三个数,三二一,少一个震成智障,多一个变成碎片,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威尔克斯缝合伤口像补破麻袋——针脚粗野,线头外露,但能他妈的止住血!就跟那就话一样‘活人才有资格感染’,在索姆河,精致是给死人用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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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森尔展开手中的名单,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孤零零的姓氏上——“怀特”他用沾着泥水的指尖,在“二等兵”的军衔标注旁,用力划掉,笔尖几乎戳破纸张,重新写上几个冷硬的字母:“担架员辅助 - 排部急救组”。字迹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晕开。

  “长官!我们该出发了。”

  华森尔迅速将那张薄薄的名单塞入怀中,“知道了,出去等我。”

  “好的,长官!”

  听着那靴子踩踏泥土的声音渐渐远去,华森尔重新将名单从怀中掏出,皱皱巴巴的名单在他攥紧的指节中反复折叠,直到变成一块不到拇指大的纸块才停下。

  深深吸入最后一口带着泥土清芬的空气气,转身迈入通往前沿的交通壕。泥水瞬间没过半个鞋底,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血浆里跋涉。

  前方,是地狱的入口——索姆河的一段支流浅滩,代号“绞肉机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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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滩的景象足以让最坚硬的灵魂碎裂。连续数日的炮击已将这里彻底犁翻。浑浊的河水被染成诡异的铁锈红与泥浆褐的混合色,水面上漂浮着肿胀发白的肢体、破碎的军装残片和翻着白色的不明死物。对岸德军精心构筑的阵地像潜伏的钢铁巨兽,混凝土机枪堡的射孔如同黑洞洞的眼窝,铁丝网在稀薄的微光下闪着阴冷的寒芒,更后方,被炸得只剩下锯齿状骨架的村庄废墟(蒂耶普瓦勒的侧翼)沉默地矗立在地平线上,仿佛巨大的墓碑。

  华森尔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一个排,或者说,仅存的几十个还能站立的“零件”,蜷缩在出发战壕的胸墙后,本该出现在此的怀特被他派去跟着威尔克斯了。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血腥和河水特有的腥臭。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玻璃渣。士兵们脸色惨白,紧握着步枪的手指关节发白,有人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尿液混着泥水顺着裤管流下也无人嘲笑。死寂,只有河水汩汩流淌和远处零星冷枪的尖啸。

  “准备——!” 华森尔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压过了所有细微的声响。他拔出了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听哨声!保持队形!冲过河滩!占领对岸弹坑!” 命令简短、冰冷,带着赴死的决绝。他知道这是自杀。所有人都知道。但铜哨声就是催命符。

  “嘟——!嘟——嘟——!” 尖锐刺耳的哨音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像是宣告着巨兽的嘶鸣。

  “为了国王!冲啊——!” 一个中士嘶哑地吼叫起来,率先跃出了战壕。

  如同按下了一个恐怖的开关。瞬间,对岸沉寂的阵地活了!

  哒哒哒哒哒——!

  马克沁机枪撕布机般的恐怖嘶吼率先炸响!紧接着是更多机枪加入的死亡合唱!噗噗噗噗! 子弹像灼热的冰雹般疯狂砸进油锅中,激起无数浪花。对岸的巨兽也苏醒了!

  泥水里、胸墙上、人体上!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像被无形巨镰割倒的麦秆,成片栽倒。惨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

  子弹的嘶叫不绝于耳,华森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倒下的身影,嘶吼着:“前进!别停!冲过去!” 他一边开枪徒劳地试图压制对岸的火力点,一边在齐膝深的血水泥浆中艰难跋涉。子弹啾啾地擦过他的钢盔,溅起火星和泥点。一个士兵在他左边不到一米处头颅像西瓜般炸开,红白之物喷了他半边身子。他踉跄了一下,抹掉糊住眼睛的温热粘稠,继续向前。

  轰!轰!轰!德军的迫击炮弹开始精准落下。浑浊的血水泥浆裹挟着残肢断臂冲天而起,又哗啦落下。河滩瞬间变成了沸腾的血肉沼泽。爆炸的气浪将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掀飞。

  与此同时,在靠近河滩边缘的一片相对“安全”的弹坑内,威尔克斯和怀特正与另一名担架兵奋力将一个腹部中弹、不断哀嚎的伤员翻到担架上往一旁的弹坑里拖拽。炮弹的爆炸声、机枪的扫射声、垂死的惨叫声如同狂暴的交响乐,震得怀特耳膜刺痛,头晕目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双手沾满了伤员和自己身上的泥浆、血污,冰冷粘腻。

  “快点!磨蹭什么!” 威尔克斯咆哮着,双眼因紧张和用力而布满血丝。他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几乎独自承担了伤员大半的重量。三人都近乎是在全力奔跑,莉奈咬着牙维持着速度,拼尽全力想将伤员抬稳。

  突然,一种极其尖锐、令人头皮炸裂的嘶鸣由远及近,撕裂了空气!经验丰富的威尔克斯脸色剧变!

  “炮袭——!卧倒——!”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完全不顾伤员痛苦的惨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他那庞大沉重的身躯像一堵肉墙,狠狠地将莉奈和担架上的伤员同时压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他们身后处炸开!大地剧烈颤抖,仿佛要裂开!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泥土、碎石、弹片和血肉碎块,如同地狱的喷泉般冲天而起,又像钢铁暴雨般疯狂砸落!巨大的冲击波狠狠碾过他们的身体,怀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耳朵里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蜂鸣,眼前只有一片如死亡版的漆黑。

  几秒钟,或者几个世纪?怀特感觉到有人拖拽着自己的后领将自己拖走,喉咙被衣领勒着,艰难地从几乎窒息的泥浆和沉重的压力下挣扎着抬起头,甩掉糊住眼睛的污泥时,她看到了地狱的景象。

  刚才他们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黑烟和蒸汽的弹坑。和她一起抬担架的那个士兵不见了,原地只留下半截焦黑的、还冒着烟的靴子和一片破碎的卡其布。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浓烈的硝烟。

  什么都想不到了,什么都思考不到了,就连恐惧也无法升起,脑海中空空如野,怀特眼前回想起自己还在壕沟里时的场景,“一旦你听到炮弹的声音,一个极为细小的尖啸,倒数三二一然后扑倒,早一秒震死,晚一秒变成碎片,听明白了吗小扳手?现在练一遍,三!二!一!扑倒!”

  刚刚走了没有两步,怀特感觉自己忽然间又像是向前扑倒了一样,可她明明是被拖拽着后领走才对啊?为什么会向前扑倒?

  明明是被后领猛地拽走,她却又恍惚间觉得自己主动扑了出去,紧勒着脖子的衣领松开,随后便是嗡鸣。

  鼻子率先猛的砸在地上,泥水呛入口腔告诉她她还活着,她感觉有一个人压在了自己身上,随即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便消失不见,她惊恐地翻身扭头看向威尔克斯。

  疤脸庞大的身躯侧翻在泥水里,距离那个致命弹坑的边缘只有一步之遥。他面朝下趴着,后背的军装几乎完好无损,可却肉眼可见的被鲜血浸红。

  两颗炮弹一先一后的在她的身旁炸响,带走了三个?还是一个倒霉的生命。

  “长官!威尔克斯!”嘶哑的声音响起,怀特不知道她应该喊他,她拼劲全力嘶喊着爬向威尔克斯将他翻过来,他的肚子像是被什么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白脊椎的可怕伤口!鲜血如同泉水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浆。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一半埋在泥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那只浑浊的独眼圆睁着,死死地盯着怀特的方向,瞳孔里最后的光彩正在急速消散,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嘲讽?或是完成任务的释然?他身下护着的那个伤员,虽然被震得七窍流血,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但似乎还有一口气。

“威...威尔啊啊啊啊...” 莉奈的嘴唇颤抖着,想喊,却只能再发出嘶哑的如同漏风的气球一样的呜咽声,她好像失声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耳鸣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哒哒哒哒哒——!

  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对岸一个的隐蔽机枪点发现了他们!致命的火线如同死神的鞭子,猛地扫射过来!

  噗噗噗噗!

  子弹疯狂地钻入威尔克斯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后背,溅起一蓬蓬血雾!也无情地撕裂了他身下那个还在抽搐的伤员!血花在两人之间爆开,生命如同烛火般被瞬间掐灭。

  威尔克斯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只死死盯着怀特的独眼,终于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芒,变得和周围的泥浆一样灰暗冰冷。他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山,彻底压在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伤员身上。

  怀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爆炸冲击和眼前瞬间发生的双重死亡,让她彻底懵了。她呆呆地坐在冰冷的泥水里,看着近在咫尺的两具叠在一起的、还在汩汩冒血的尸体,看着威尔克斯背上那狰狞的伤口和嵌着的机枪弹孔,看着那扩散开的、粘稠的、混合着泥浆的暗红色血泊。那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皮肉烧焦的甜腻恶臭,形成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狠狠灌入她的鼻腔,直冲脑髓。

  一声爆炸在远处的机枪处响起,带着泥沙和破损的机枪一起飞上了天空。

  她忘了尖叫,忘了哭泣,甚至忘了呼吸。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子弹在头顶啾啾飞过的尖啸和远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提醒着她这里还是地狱。

  就在这致命的停滞时刻,一个沾满泥浆和血污的钢盔猛地出现在她模糊的视野边缘。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她武装带的后领,像拖拽一袋土豆般,将她狠狠地从泥水里提了起来!

  “怀特!NTM动起来!想死在这里吗?!” 华森尔少尉嘶哑的、几乎破音的咆哮在她耳边炸响,如同惊雷!他的脸上全是泥浆、汗水和飞溅的血点,双眼布满血丝,如同濒死的野兽。

  怀特像个断了线的木偶,毫无反应。华森尔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半蹲下,将她失去力量的身体狠狠甩到自己背上! 怀特冰凉的脸颊撞在他冰冷湿硬的钢盔边缘,那熟悉的、混合着汗味、皮革味、硝烟味和新鲜血腥的独特气息,终于穿透了她麻木的感官。

  “抓紧!” 华森尔低吼一声,左手反手扣住她的一条腿防止她滑落,右手紧握着手枪,像一头负伤的雄狮,在枪林弹雨和爆炸的火光中,向着己方战壕的方向,发起了绝望的冲锋!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血水泥泞和尸体之上,每一次爆炸的气浪都让他踉跄,但他背着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似乎遥不可及的生存之门。怀特在他颠簸的背上,视线越过他沾血的肩章,最后看到的,是威尔克斯和那个无名伤员在泥浆中渐渐模糊、最终被炮火硝烟彻底吞噬的冰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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