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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悲石·胡桃的悲剧,提瓦特的悲剧,7

小说:提瓦特的悲剧 2025-09-10 15:55 5hhhhh 2930 ℃

我看着碗里那坨糊在一起的、看起来有些过火的通心粉,又看了看她那张写满了“请不要拒绝我不然我会当场哭出来”的脸。我没有感到任何温暖或感动,只有深深的、发自骨髓的警惕和怀疑。又是这一套。先是惹出天大的麻烦,然后再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神明是不是都喜欢玩这种游戏?但我还是接过了那碗通心粉。它很烫,碗壁的温度透过我的手掌传了过来。

“知道了。”我接过碗,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关上了门,将她和她那套廉价的温情,一起关在了门外。我不会吃这东西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什么奇怪的药。我只是把它放在桌上,看着它在昏暗的光线下,慢慢地变冷。

那个自称芙宁娜的前任水神,居然真的说到做到了。第二天一早,一支号称“沫芒宫御用”的施工队就敲开了我的门,他们的领班穿着体面的燕尾服,彬彬有礼地向我展示了装修方案,那效率和专业程度,让我想起了往生堂里那些训练有素的仪倌。至于那碗通心粉我没吃。

我只是把它放在窗台上,看着它从冒着热气到变得冰冷僵硬,最后被一只路过的、胆大的海鸟给叼走了。那鸟飞走时还活蹦乱跳的,看来里面确实没毒。呵,居然没下毒。是看不起我,还是说,神明的套路,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房间被修得焕然一新,天花板上那片丑陋的水渍被粉刷得严严实实,甚至连我那被水泡过的、破烂的地板都被换成了崭新的白橡木。但这一切,都没有动摇我搬走的决心。

只是,我的决心,在枫丹廷那高得离谱的房租面前,被撞得粉碎。我利用职权,让手下的伙计帮我打听市中心所有合适的公寓,结果无一例外,那些干净、安全、没有漏水隐患的房子,租金都高得像是在抢劫。我这点在码头上用命换来的薪水,在真正的枫丹上流社会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我不可能再回到码头区那个肮脏混乱的、充满了失败者气味的地方去。于是,换公寓这件事,就这么可耻地失败了。我,兰登,文森特,一个能管着上百号工人、让码头上的地头蛇都绕着走的管理者,居然被房租给困住了,真是他妈的讽刺。原来不管在璃月还是枫丹,没钱,就什么都不是。我只好继续和我楼上那个麻烦的、退休的水神,当起了邻居。

生活,就这么以一种我从未预料过的、荒诞的节奏展开了。楼上那个女人,精力旺盛得不像个神明,更像个刚从戏剧学院跑出来的、还没受过社会毒打的疯丫头。她经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突然放声高歌,唱的是些我听不懂的、据说是枫丹最古老的歌剧。那声音穿透力极强,时而高亢得像要掀翻我的屋顶,时而又哀怨得如同往生堂里请来的、最专业的哭丧人。

唱得……还挺他妈的有劲儿。就是有点吵。 除了唱歌,她还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总能听到楼上传来各种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还有液体晃荡的咕噜声,然后,毫无意外地,我的天花板上,就会在同一个位置,开始渗出水渍。

第一次,我忍了。第二次,我没忍住。我抄起那根被我当成“纪念品”留下的、生锈的铅管,对着天花板,就在我床的正上方,她房间的正下方,“梆!梆!梆!”地敲了三下。那声音沉闷而富有穿透力,足以让她听得一清二楚。楼上的歌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锅碗瓢盆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世界就安静了。第二天,我的门口又出现了一碗通心粉。这次,我吃了。味道……还行。至少没让我拉肚子。

从那以后,这就成了我们之间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她只要一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始她的“艺术创作”,不管是歌剧咏叹调,还是炼金实验什么的淹了我的屋顶,我就会拿起那根铅管,对着天花板进行友好而规律的提醒。而她,也总能很“识趣”地立刻停止她那扰人清梦的行为。我们之间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只有这根铅管和天花板,在维持着我们之间脆弱的和平。

生活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白天,我是码头上说一不二的管理者,夜晚,我是一个和退休水神用铅管交流的普通租客。倒也有趣。 比起在璃月时那种充满了猜忌、嫉妒和刀光剑影的日子,这种能用一根铅管就解决所有问题的、简单粗暴的生活,似乎更适合我这种木头。至少,这里的麻烦,看得见,摸得着,还能……敲得响。

转眼间,枫丹那冰冷的、混杂着铁锈味与香水味的空气,我已经呼吸了快两年。时间是最好的砂纸,能将最深刻的伤疤,都磨得面目模糊。我不再是那个在往生堂里扛棺材的“木头”,我是伊黎耶岛东侧柔灯港码头的管理者,兰登先生。我的办公室里能远远望到沫芒宫那反射着惨白日光的巨大穹顶,我的钱包里永远有足够我去茉莉巷最贵的铺子里找乐子的摩拉,我手下那些五大三粗的工人,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板”。这种感觉,很好。它坚硬,实在,可以用摩拉来衡量。

我和我楼上那个麻烦的、退休的水神邻居,也达成了一种荒诞的默契。她依旧会在兴致来了的时候放声高歌,只是时间从半夜三更,变成了傍晚饭点。不得不说,她的嗓子确实是被神吻过一样动听,那歌声穿透天花板,混着我餐盘里牛排的血水和白兰地的酒气,竟然成了一种别有风味的享受,像是在最高档的歌剧院里,吃着最廉价的盒饭,滑稽,却又该死地协调。

我依旧会在她半夜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我天花板又开始渗水时,用那根生锈的铅管,不轻不重地敲击天花板。而她也总会很识趣地停下,第二天,我的门口就会出现一碗味道还过得去的通心粉。我们之间,就像两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械,维持着一种互不打扰、却又彼此联系的古怪平衡。

钟离先生的信,也从最初的一个月一封,变成了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才来一封。信里的内容依旧是那些云里雾里的暗喻和密码,关心着我这块顽石在异国他乡是否过得安好。我已经能很熟练地用同样的方式回信,告诉他磐石很好,繁花很艳,金石很足。我几乎就要以为,那些在璃月港发生的、让我恶心到想吐的破事儿,会像那些被我睡过的、记不清脸的窑姐一样,被我彻底抛在脑后了。直到今天下午,那只该死的信鸽,又一次落在了我的窗台上。

这封信比以往任何一封都短。没有问候,没有暗喻,只有一句简单直接的话:“沉玉谷,有要事相商。”信的末尾,还画着一朵小小的、正在绽放的茶叶,那是他的暗号。沉玉谷……璃月和枫丹的交界处。那个故人,终于要开始他那个所谓的“解决”了吗?

我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卷曲,变成一小撮黑色的灰烬,然后随手扬在窗外,任由枫丹的晚风将它吹散。正好,真是他妈的太巧了。杜拉克先生前几天才交给我一桩差事,一批从须弥运来的、极为珍贵的香料,需要我亲自押运,穿过沉玉谷,送到璃月港的码头。这趟差事油水很足,而且能让我名正言顺地,回到那片我曾发誓永不踏足的土地。

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片被霓虹灯和蒸汽染得五光十色的城市,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回去看看?去看看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和那个金发的杂种在一起?还是说,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为了修补地脉,已经变成了一捧冰冷的尘土?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与我何干?我只是去出差,顺便见一个老朋友。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那一屋子的精液和血,就是我付清的、最后的账单。

我冷笑着,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次,我不再需要那个破旧的包裹,我有一个镶着铜边的皮箱,足够我装好我的行李了。我将几件枫丹最新款式的、剪裁合体的西装叠好放进去,又将那份伪造的国籍证明和那份代表着我过去的、真实的身份文书,一起放进了皮箱的夹层。然后,我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上了膛的、枫丹兵工厂最新出产的机关手枪。沉玉谷多茶山,也多盗匪。我可不想在见到那个故人之前,就死在什么无名的小路上。

遗珑埠的空气里,总是飘着一股潮湿的茶香和泥土的芬芳,比枫丹廷那冰冷的铁锈味要温润,却又比璃月港的烟火气要清冷。这里是两国交界之地,鱼龙混杂,是谈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绝佳场所。我约他在那座横跨碧水河的、最古老的石桥下的茶摊见面。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璃月常服,端坐在竹椅上,仿佛与周围的群山翠竹融为一体,时间这把刻刀在他身上完全不起作用。我看着他,心底那股因为往事而翻涌起来的、混杂着怨恨与敬畏的复杂情绪,像一锅熬得过久的稠粥,黏腻而沉重。如果不是当年他把我拉去喝酒,那个金发的杂种和那个贱人,早就被我剁碎了喂狗。 我压下这股杀意,走到他对面,朝他微微躬身,声音干涩:“钟离先生。”

他抬起眼,那双石珀色的眼瞳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他亲手为我斟了一杯茶,是沉玉谷本地产的、上好的沉玉仙茗,茶汤清亮,香气高远。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从容不迫,仿佛我们不是在谈论什么可能要掉脑袋的密事,而只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在品茗叙旧。

我们简单地闲扯了几句。他问我枫丹的风土人情,问我码头的生意,问我是否习惯那里的饮食。我用同样疏离而客气的口吻一一作答,告诉他我很好,一切都很好。很好,好得能把我自己的过去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三杯茶下肚,他放下了茶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终于对准了我,像是在审视一块冥顽不化的、需要被重新打磨的石头。“你走之后,”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天气无异的小事,“那桩孽缘,结出了果。”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我记得。他说过他会解决。难道是那个金发的杂种找上门来了?还是璃月七星查到了我的下落? 我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茶杯。温热的茶水从杯沿溢出来几滴,烫在我的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然后,他抛出了那个足以将我整个世界都彻底掀翻的问题:“胡堂主,她生了两个孩子。是你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刀刻,“龙凤胎,已经半岁了。只是,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她一直没法取名字,所以我只好来问你,该叫什么?”

轰。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了。我感觉我的听力在那一瞬间消失了,耳边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孩子?我的孩子?开什么玩笑?那个女人……她竟然把它们生下来了?她为什么不打掉?她留下这两个孽种,是想用这个来报复我,还是想用这个来永远拴住我? 我盯着钟离,试图从他那张岩石般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我失败了。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想笑。我想放声大笑。我逃了两年,我以为我用最极端、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可笑的联系。我以为我付清了所有的账,从此天高海阔,我们再无瓜葛。结果呢?结果命运给我开了一个比他妈的所有闹剧加起来都更荒诞的玩笑。我不仅没能斩断,反而用我自己的精液,浇灌出了两根更坚韧、更无法摆脱的锁链。原来我逃了两年,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更无形的牢笼里。那份枫丹的国籍证明,那笔我用尊严和血汗换来的钱,在此刻看来,都像是一个个冰冷的、嘲讽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起名?”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一个我强奸了的女人,生下的两个孽种,你现在让我给他们起名?”我看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钟离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块木头,还不够可笑?”

那句“该叫什么”,像一把生了锈的、带着倒钩的钥匙,捅进了我的脑子,然后狠狠一搅。我那颗被枫丹的铁锈和酒精浸泡了两年、早已变得坚硬麻木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搅得血肉模糊。孩子。龙凤胎。我的。我看着钟离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股被我强行压下去的、足以焚毁整个璃月的怒火,混杂着一种更庞大的、更荒诞的、足以将人逼疯的滑稽感,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但我没有咆哮,也没有挥拳。我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我开始唱歌。

我唱的不是璃月的山歌,也不是枫丹码头工人们那些下流的调子。我唱的是歌剧。是我楼上那个疯疯癫癫的、退休的水神邻居,在无数个半梦半醒的夜晚,用她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音,灌进我耳朵里的、那些关于神明、英雄与背叛的、华丽而空洞的咏叹调。我挺直了腰板,学着芙宁娜那夸张的戏剧化姿态,将我所有的愤怒、不甘与嘲弄,都化作了高亢而扭曲的旋律。

“啊——!听吧!听这命运的玩笑,听这孽缘的礼赞!”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划破了茶摊周围宁静的空气,引来周围茶客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可怜的磐石,以为逃离了故土的牢笼,以为用最卑劣的手段便能换来安宁!殊不知,命运的种子,早已在最屈辱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生了一对小石子,哈哈!一颗叫悔恨,一颗叫报应!它们是来做什么的?是来砸碎我这块顽石的吗?不!是来提醒我,我这块石头,从头到尾,都只是这场神明导演的、三流闹剧里,一个连名字都配不上的小丑!哈哈哈哈!”我捏着嗓子,唱出最华丽的花腔,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滚烫的泪水。我手舞足蹈,在这小小的茶摊前,为我这荒诞可笑的人生,上演了一出独属于我自己的、疯癫的歌剧。

钟离先生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无悲无喜,任由我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在他的茶桌前发泄。他只是偶尔会端起茶杯,轻轻呷一口,那双石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我滑稽而痛苦的影子。他就那么听着,听我把我从芙宁娜那里学来的所有悲怆的、华美的、讽刺的调子都唱了个遍,直到我的嗓子彻底沙哑,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直到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竹椅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我终于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地放下了茶杯。茶杯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声响。“你撕毁契约,伪造跳海,”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的心上,“这对她的打击,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她以为你死了。那个她恨之入骨,却又与她的过去有着唯一真实联系的人,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给我时间消化这番话。“她的身体,在白术先生的调理下,很快就恢复了。但她的精神,却在你‘死’后,彻底垮了。”他的目光穿透我,像是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尤其是在生下那两个孩子之后。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空气说话。往生堂的任何事务,她都无法再处理。我受胡老先生所托,不能看着往生堂就此衰败,所以,只能被迫接替了她的责任。”

我沉默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一点点收紧。精神失常?她疯了?因为我?

“至于那个旅行者,”钟离先生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他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远渡重洋,前往纳塔了。他甚至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存在。”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个我嫉妒了一年多的男人,早就不在了。而我用尽一切手段想要报复的女人,却被我亲手推向了更深的、名为疯狂的深渊。我所以为的胜利,我所以为的解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我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狠狠地打磨过,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那场耗尽我所有力气的、疯癫的独角歌剧,最终只留下了一具疲惫不堪的、被掏空了的驱壳。我瘫在竹椅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从始至终都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的、高高在上的神明。他的平静,就是对我最大的嘲讽。

“给她一个念想,”钟离先生终于再次开口,将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推到我面前,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一个能让她抓住的、真实的东西。她的心神需要一个锚点,才能不被彻底冲垮。那两个孩子的存在,既是击溃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是让她重新站起来的唯一一根浮木。而你的名字,你作为他们父亲这个身份的确认,就是这个锚点最关键的部分。她需要这个,才能稳定住,才能重新……开始办事。”

办事?哈,往生堂的生意,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我没有力气再唱了,只能在心里冷笑。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厚实的、用火漆封口的信封,放在了桌上。那不是北国银行的票据,而是更直接的东西。信封在石桌上发出沉甸甸的闷响。

“这是报酬。”他说,“你应得的。拿着它,回枫丹,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给出名字,从此以后,你和璃月,和往生堂,和她,再无瓜葛。这是契约的终结,也是对你的补偿。”

报酬?补偿?我看着那个厚实的信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诞。我就像一头被他圈养的牲口,先是被他引诱着去配种,然后又被他引导着去拉磨,现在,我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他便拿出了一笔丰厚的饲料,让我滚蛋。他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天理,冷漠地俯视着我们这三只可怜虫的悲欢离合,看着我们互相撕咬,看着我们遍体鳞伤,然后只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拨弄一下棋盘上的棋子。

我思前想后,或者说,我根本没得选。我伸出手,拿起了那个信封。它很重,重得像我这两年背负的所有屈辱。我甚至没有打开看,但我知道,里面的钱,足够我在枫丹最豪华的利奥奈区买下一整栋公寓。钱是好东西。它不会背叛,不会说谎。我用我儿女的名字,换来后半生的富足,这买卖,划算。真是他妈的划算。

“我拿钱。”我哑着嗓子说,将信封揣进怀里,那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但名字,由你来取。我只是个在码头扛活的粗人,是个疯子,我不会取名。我怕我给他们取名叫‘孽种’和‘贱货’。”

“我不能替你取。”钟离先生毫不意外地拒绝了,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能刺穿我灵魂的岩枪,“他们流的是你的血,身上刻着的是你的姓氏。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唯一的、斩不断的联系。你必须自己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他也死死地盯着我。我们对视了很久。最终,我败下阵来。我闭上眼,脑海里一片混沌。名字……我该给那两个我从未见过,也永远不想见的孩子,取什么样的名字?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叫他们恨?叫他们悔?不,那太直白了,太像我了。我不能让他们像我。

他们是无辜的,是这场孽缘里唯一的、干净的东西。我想了很久,想到了我曾经的家,想到了我那被付之一炬的童年,想到了这两年在枫丹看见的、冰冷的钢铁与蒸汽。最后,我想到了我此刻身在的这个地方,沉玉谷。这里有坚硬的磐石,也有清苦的香茗。

“男孩……”我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惫的平静,“就叫周磐。磐石的磐。希望他能像块石头一样,坚硬,沉稳,永远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垮。”

“女孩,”我顿了顿,端起那杯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就叫胡茗。茶叶的茗。生于苦涩,但若有人愿细品,或许……也能品出一丝回甘。”

钟离起身告辞,没有再说一个字,那身考究的常服融入了沉玉谷的薄雾之中,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山岩,从我的世界里淡出。我独自坐在那冷掉了的茶摊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个厚实的信封。

它很重,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足以压垮我这副身板的重量。我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茶香与泥土的、属于故乡的空气,此刻闻起来却满是苦涩。我撕开了火漆,动作有些粗暴。我以为里面会是一沓整齐的北国银行本票,但倒出来的,除了最上层那几叠厚厚的、崭新的本票,底下竟还有一大袋未经打磨的、闪烁着原始光泽的珍贵宝石。夜泊石、石珀、甚至还有几块我叫不出名字的、在烛火下流淌着璀璨光芒的晶石。

它们的棱角锋利,硌着我的手心,冰冷而坚硬。哈,真是大方。不愧是那位先生。这是买断我那两个从未谋面的孩子的价钱,还是封住我这张可能会乱说话的嘴的封口费?亦或是……对我这可悲又可笑的前半生,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我胡思乱想的揣测着,这笔财富足以让我在枫丹过上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我心里却空荡荡的,五味杂陈,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那笔钱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我这场交易是多么的真实,又多么的荒唐。

我站起身,将那个装满了罪恶与财富的袋子扔进我的皮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摊。我没有立刻去码头,只是像个幽魂一样,在遗珑埠那被水汽浸润得发亮的青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在我路过一座临时搭建起的戏台时,一阵锣鼓喧天和喝彩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戏台不大,但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台口的旗幡上写着“云翰社”三个大字。云堇的新戏?她不是只在璃月港里唱吗?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我本想绕开,但台上一句撕心裂肺的唱腔,却像钩子一样,将我的脚步牢牢地钩住了。

那出戏,是场悲剧。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听着那戏里的故事:一个背负着家族使命、性格古怪偏执的异国公主,遇上了一位如太阳般耀眼、四处留情的旅人英雄,公主为他倾倒,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一纸古老的婚约,与一个来自破落贵族、沉默寡言的贴身侍卫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侍卫深爱着公主,却因为自卑与职责而不敢言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在嫉妒与绝望的驱使下,侍卫用最卑劣的手段,玷污了自己发誓要守护的公主,然后自我放逐,远走他乡。而那位旅人英雄,在得知真相后,震惊又悲痛,最终也选择离开。只留下那个疯疯癫癫的公主,终日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宫殿,怀里抱着两个没有父亲的、来路不明的孩子。

真他妈的是个好故事啊。简直……就像是照着我们三个人的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到了全剧的最高潮,戏台上所有的配角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一片空旷。然后,云堇亲自登场了。她穿着一身素白的戏服,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悲戚妆容,头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没有舞枪,也没有弄棒,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然后开口,用她那清澈、纯净、却又带着无尽悲悯的嗓音,唱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悲哀的词:

“一纸盟约轻如絮,错付东流无觅处。

英雄本是无情客,徒留痴心一场空。

可怜磐石心错付,化作利刃伤魂梦。

可叹明珠亦蒙尘,半生疯癫半生苦。

孽缘何须问来处?

你看这沉玉谷中茶,又有哪一盏,不是苦涩入喉,方得片刻回甘声!”

她的声音,像一把柔软的刀子,没有见血,却将我那颗早已结痂的心,剖得淋漓尽致。我能感觉到周围有妇人在偷偷抹泪,有男人在扼腕叹息。他们都在为戏里的角色而悲伤,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戏里最卑鄙、最可怜的侍卫,就站在他们中间。钟离没有干预这出戏。

是啊,他怎么会干预呢?他只是一个看客,一个将我们三人的悲欢离合,当作一出佐茶的戏剧,冷眼旁观的看客。现在,戏演完了。我们的命运,也有了最终的注解。我 那个装着宝石和摩拉的皮箱,那重量仿佛成了我余生唯一的真实。

我转身挤出人群,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身后云堇的歌声还在随风飘来,缠绕着,像是为我这个即将远行的罪孽深重的亡魂,送上的最后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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