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几杯蜜酒下肚，我感觉喝的有点多了，脸上烧的发烫。我转头看了看法尔纳，用手做个了扇风的动作，他深红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了然。

蜂蜜酒的暖流还在血管里懒洋洋地打转，木屋里的欢闹声隔着门板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温暖的毛玻璃。法尔纳的手臂坚实有力，半扶半抱着把我带到屋外。晚风带着湖水湿润的凉意拂过发烫的脸颊和发梢，松木和新鲜泥土的气息冲淡了屋内的酒气与食物香气。他搀着我走向那个新扎的秋千，粗糙的麻绳缠绕着新削的松木横板。

“坐。”他低沉的嗓音像一块浸了水的绒布，擦过耳膜。我软绵绵地陷进秋千板里，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法尔纳没有坐，只是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木屋窗户透出的暖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暗影里，只有那双深红的眼眸，在夜色中像两簇不灭的暗火，静静地注视着我。

湖面倒映着碎钻般的星光，晚风穿过松林，带来沙沙的低语。酒意像潮水，退下去一点，又涌上来更多，卷着心底那些沉甸甸的、平时被生存和日常琐碎压在最下面的东西，翻腾上来。

“法尔纳…”我的声音有点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鼻音，“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怪胎。”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糙的麻绳，“龙裔…修行…帕图纳克斯的引领…屠龙使命…听起来多…多厉害啊…” 我扯了扯嘴角，却感觉不到笑意，“可这副身体…” 我低头，看着自己即使在宽松白袍下也依然高耸的轮廓，K罩杯的巨乳带来的沉坠感如此真实，“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被填满，被使用，被…命令。像一头真正的乳牛。” 泪水毫无预警地涌了上来，视线变得模糊，“那么多男人…卫兵…强盗…士兵…沉睡营地数不清的…我好像…来者不拒？不…不是的…” 我猛地摇头，泪水甩落，“我只是…只是想抓住点什么…就像站在道路的分岔口…我到底是谁？龙裔？还是…一头等待着主人的乳牛？我…我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我后面的话变成了破碎的呜咽，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冷的泪水滑过滚烫的脸颊，金色的尾巴在身后迷茫的摆动着。那些混杂着骄傲、羞耻、迷茫和孤独的情绪，借着酒劲，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就在我将脸埋进膝盖里大哭时，一双带着厚茧、温热而粗糙的大手捧住了我的脸颊，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道，迫使我抬起头。

法尔纳的脸在夜色中靠得很近。他深红的眼眸不再是冰冷的暗火，里面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疼痛的专注。他用拇指，极其笨拙却又无比珍重地，一下下擦拭着我脸颊上湿冷的泪痕。那动作生涩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是我的。” 他顿了顿，那双红眸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我的灵魂里，“你是在凯娜瑞斯神殿外…第一眼…就让我挪不开脚步的女人。”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带着蜂蜜酒和他自身干净的气息，“你的眼睛像…融化的金子…和…燃烧的落日…” 他似乎在努力寻找着贫瘠词汇库里最美好的比喻，笨拙得让人心头发颤，“你的…倔强…你的…挣扎…”

他笨拙的情话像带刺的钩子，一下子钩住了我混乱的心绪。第一眼？凯娜瑞斯神殿？那时候我… 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失魂落魄。可他此刻的眼神如此认真，如此炽热，仿佛穿越了所有不堪，看到了最本真的我。

“龙裔，乳牛”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坚定，“都是你，不必选择，你就在这里。” 他的一只手离开我的脸颊，抓着我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他的目光深邃，像要把我吸进去，“我认准的，就是会哭…会笑…也会迷茫的你。”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巨大的涟漪。所有的委屈、迷茫、自我怀疑，在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言语和那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目光里，奇异地消融。酒意混合着巨大的情感，像温暖的潮水漫上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轻盈。我痴痴地望着他深红的眼眸，里面映着星光，也映着我泪痕未干的脸。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额头抵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像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他的心跳…好稳…

“……龙裔姐姐？法尔纳哥哥？” 莉拉清脆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法尔纳稳稳地打横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汗湿后微凉的亚麻衬衫，能闻到淡淡的汗味和松木屑的气息。莉拉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站在几步开外，暖黄的光晕照亮了她带着关切的小脸和微微晃动的白色尾巴。

“妈妈和艾瑞克哥哥在商量大事呢！”莉拉见我清醒了，立刻雀跃起来，碧绿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快进来！外面冷！”

法尔纳横抱着我，沉默地跟着莉拉走进温暖喧闹的木屋。炉火噼啪，驱散了夜寒。拉莉亚和艾瑞克并肩坐在铺着毛皮的矮凳上，两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晕。提诺里安则倚在刚搭好的窗框边，手里把玩着一个空酒杯，嘴角噙着笑。

“正说到你们呢！”拉莉亚看到我们，立刻招手，声音里满是喜悦的活力，“我跟艾瑞克商量好了！趁着穆基拉那边订的桌椅柜子还得等上两天，咱们先去趟马卡斯城！”

“马卡斯？”我把脸从法尔纳怀里抬起来，还有些懵懂，酒意未散。

“对！”艾瑞克兴奋地接口，蓝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去城里的教堂！我和拉莉亚要在那里举行婚礼！让最庄严的九圣灵见证！” 他紧紧握着拉莉亚的手，后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还有你们！”提诺里安笑着补充，碧蓝的眼睛看向我和莉拉，“马卡斯的乳牛管理所。正好把你们两个小家伙的领养手续也办了，名正言顺，省得以后麻烦。” 他朝莉拉眨眨眼，莉拉立刻害羞地躲到他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和晃动的尾巴尖。

“还有还有！”艾瑞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声音拔高了几分，“路上！我们可以顺路去拜访‘恋人之石’！就在去马卡斯必经的矿场边上！” 他的脸上充满了对浪漫传说的向往，“我听吟游诗人说过！那是一块巨大的、心形的古老岩石，传说得到它祝福的情侣，能心意相通，百年好合！灵验得很！” 他看向拉莉亚，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恋人之石…百年好合… 听着这美好的传说，感受着屋内暖融融的气氛，一种安稳的幸福感悄悄蔓延。法尔纳一直沉默地抱着我，此时他把我轻轻放了下来，让我靠着他站稳。

他空着的那只手忽然抬了起来，探向我的脖颈——那里戴着掩藏我们身份的简陋皮制项圈。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项圈冰凉的皮革边缘，然后，从自己贴身的、一个不起眼的皮质小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打磨得很光滑的、约莫半个巴掌大的薄铁片。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却处理得圆润，不会伤到皮肤。借着炉火的光，我看到铁片朝外的那一面，清晰地刻着一个个简洁有力的诺德文字——“法尔纳”。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块小小的铁牌。

“那一晚，看到你，”法尔纳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紧张，“就做好了。” 他的手指捏着铁片边缘，“一直…带着。” 他深红的眼眸垂下来，看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坚定，期待，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现在…可以了吗？” 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像温暖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原来他刚才在秋千边说的“第一眼”，不是情话，是陈述事实！这块冰冷的铁片，承载着他沉默注视下早已萌生的、沉甸甸的心意！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这次是滚烫的、甜蜜的。“嗯！” 我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帮我戴好吧，主人！”

法尔纳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无比专注地将铁片上方预留的小孔穿进我项圈的铜环里，再仔细扣好。冰凉的金属片贴上锁骨下方的皮肤，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的，像一枚无声的烙印，宣告着归属。

“哇——！” 莉拉第一个惊呼出声，碧绿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好棒！龙裔姐姐有主人牌了！” 她立刻像只小兔子一样抓住提诺里安的胳膊用力摇晃，“主人！我也要！我也要刻着你名字的牌子！现在就要！”

提诺里安被她晃得酒杯差点脱手，看着莉拉急切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哈哈哈！好！好！我的小奶牛，这就给你做！”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屋内，从墙角堆放的工具堆里捡起一块切割木料剩下的、边缘还算平整的小铁片，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巧匕首。

他就着炉火的光，在莉拉闪闪发亮的期待目光注视下，用匕首尖锐的刀尖，在铁片上专注地刻划起来。刀尖划过金属，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滋滋”声。莉拉紧张地屏住呼吸，白色尾巴尖都绷直了。很快，“提诺里安”几个流畅的诺德文字便出现在铁片表面。他又用刀背小心地打磨掉毛刺。

“来，我的小奶牛。”提诺里安笑着，像完成一件神圣的艺术品，亲手将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铁牌，穿在了莉拉项圈的小环上。莉拉立刻低头，爱不释手地用指尖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字迹，小脸红扑扑的，碧绿的眼睛里盛满了全世界的幸福，她扑进提诺里安怀里，用力地蹭着他的胸膛：“谢谢主人！最喜欢你了！”

拉莉亚和艾瑞克相视一笑，艾瑞克揽住拉莉亚的肩膀，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吻。屋内的气氛温馨得如同融化的蜜糖，炉火跳跃，映照着每一张带着满足笑意的脸庞。

夜渐深，酒足饭饱的暖意和一天劳作的疲惫悄然袭来。拉莉亚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带着倦意：“好了好了，天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得收拾行李呢。”

“对，养足精神，准备出发去马卡斯！”艾瑞克精神头十足，但看着拉莉亚的倦容，立刻体贴地扶她起身。

我们六人熄了木屋的炉火，踏着清冷的月色，沿着莉亚农场熟悉的小路返回不远处的小屋。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周围是沉睡的田野，只有夏虫在草丛里低鸣。

回到熟悉的农场小屋，艾瑞克迫不及待地牵着拉莉亚的手，走向一楼那间属于主人的卧室。“那…我们…先休息了。”拉莉亚的脸颊在昏黄的壁灯光下又泛起红晕，声音轻柔。

“晚安，妈妈！晚安，艾瑞克…额…爸爸？”莉拉促狭地笑着，故意拖长了调子。

“莉拉！”拉莉亚羞恼地嗔怪，艾瑞克则挠着头嘿嘿傻笑。

我和法尔纳，莉拉和提诺里安则走上咯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的客房。走廊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昏暗而静谧。两间客房的门挨着。

在属于我和法尔纳的那扇门前，我们停下脚步。莉拉和提诺里安也在他们那扇门前站定。四目相对，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和淡淡的羞涩。

“晚安，龙裔姐姐，法尔纳哥哥。”莉拉的声音带着困倦的甜软，白色尾巴轻轻扫过提诺里安的腿。

“晚安，莉拉，提诺里安。”我轻声回应，身体不自觉地更靠近法尔纳一些。

提诺里安朝我们点点头，碧蓝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带着温和的笑意：“晚安。”

法尔纳也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短暂的寂静。月光从走廊尽头的小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方清冷的银白。然后，几乎是同时，我和莉拉伸出手，握住了各自房门的黄铜把手。

“咔哒。”

“咔哒。”

两声轻响，几乎是重叠在一起。两扇门被轻轻带上，将走廊的灯光和月光都关在了外面。

『星期四-深夜-莉亚农场小屋二楼走廊』

❤️角色姓名:龙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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