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除了盧修斯的隔離後，艾蕾娜感覺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極具正義感的大事。看著盧修斯能夠在病房內自由活動，甚至在她攙扶下勉強站起來時，他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激和溫柔的微笑，讓艾蕾娜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她為盧修斯準備了最精緻的營養餐，親手餵他吃下。在盧修斯「不經意」地觸碰到她手指時，那短暫的、溫熱的肌膚相親，讓艾蕾娜的心跳瞬間漏掉一拍，一股酥麻的電流從指尖竄遍全身。她為他細緻地處理身上殘留的幾處無關緊要的擦傷，當她的指尖劃過他結實的胸膛和手臂時，那堅硬而充滿彈性的肌肉觸感，讓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在這種近乎甜蜜的氛圍中度過了一段時間後，艾蕾娜知道，有件事她必須去做——向李梅華通報。這既是職責所在，也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想要炫耀和挑釁的心理。她要讓那位刻板的副船長看看，她所懷疑的「危險分子」，不過是一個溫文爾雅、需要照顧的病人。

她走到醫療艙一角的通訊器前，深吸一口氣，接通了艦橋的頻道。

李梅華那張一如既往嚴肅的臉龐出現在全息屏幕上，背景是艦橋內閃爍的數據流和深邃的星空。

「艾蕾娜醫生，有什麼事？」李梅華的語氣公事公辦，聽不出任何情緒。

「副船長，向你匯報。」艾蕾娜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專業，「三號床的病人，盧修斯，已經在今天上午甦醒。生命體徵平穩，神智清晰，初步判斷沒有嚴重的內傷或腦部損傷。」

李梅華點了點頭，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很好。他的身份來歷，問清楚了嗎？」

「他說自己是一艘小型貨運勘探船的船員，在隕石帶遭遇了不明攻擊，他是唯一的倖存者。」艾蕾娜簡要地複述了盧修斯的說辭。

「不明攻擊……」李梅華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我會讓信息部分析近期該星域的所有航行記錄和異常能量報告。在他身份被完全核實之前，隔離措施……」

「關於這個，」艾蕾娜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刻意的輕鬆，「我已經解除了對他的物理隔離。畢竟，最高級別的魔族能量掃描已經證明他是100%的人類，再把他像個怪物一樣關在能量罩裡，既不人道，也浪費能源。」

李梅華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銳利如刀。「你說什麼？你解除了隔離？誰給你的授權？」

「我是船上的首席醫療官，」艾蕾娜的語氣也硬了起來，她挺直了背脊，毫不畏懼地與屏幕上的李梅華對視，「我有權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調整醫療和看護方案。我認為，持續的隔離會對病人的心理健康造成負面影響，不利於他的康復。」

「心理健康？」李梅華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艾蕾娜醫生，我提醒你，你是在一艘星際巡航艦上，不是在地球的度假療養院！《勇氣號安全條例》第11條第3款明確規定：任何未經身份核實的外部人員，必須置於最高安全等級的隔離之下，直到威脅被完全排除！你這是公然違反安全條例！」

「那條例是死的，人是活的！」艾蕾娜的火氣也被徹底點燃了，「你那套不知變通的、官僚主義的作風，差點害死一個無辜的人！現在你還要用這套東西來折磨他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李梅華？

」

「我的心，是用對這艘船和船上所有人的責任感鑄成的！」李梅華的聲音也拔高了幾度，臉上因為憤怒而泛起一層薄紅，「而你，艾蕾娜！你正在被你那泛濫的、毫無理智的同情心蒙蔽雙眼！你在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將整艘船置於潛在的危險之中！」

「潛在的危險？證據呢？你的證據在哪裡？」艾蕾娜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全息屏幕上，她指着自己的腦袋，激動地說，「我這裡有最先進儀器給出的科學數據！而你呢？你只有你那可笑的、建立在猜忌上的偏執！」

兩人的爭吵越來越激烈，聲音也越來越大，在空曠的醫療艙和安靜的艦橋內同時迴響。她們的矛盾，早已不僅僅是關於如何處置盧修斯，而是長久以來積累的、關於行事風格、價值觀念的全面爆發。感性的、以人為本的南歐派，與理性的、以規則為先的東亞派，在此刻發生了最猛烈的碰撞。

「我再說一遍，立刻恢復對他的隔離！」李梅華發出了最後通牒，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有些顫抖。

「我拒絕！」艾蕾娜針鋒相對地吼了回去。

就在這一刻，一件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是爭吵帶來的極度憤怒，或許是她體內那滴魔血在她情緒激動時悄然發揮了作用，扭曲了她的行為模式，讓她做出更具攻擊性和侮辱性的舉動——艾蕾娜的頭猛地向前一伸，對着李梅華的全息影像，做了一個極具侮辱性的動作。

「呸！」

一小口唾沫，從她口中飛出，打在了冰冷的全息投影儀上。

這是一個象徵性的動作，唾沫並沒有真的吐到李梅華的臉上。但在通訊畫面中，看起來就像是艾蕾娜真的朝她吐了口水。

整個世界彷彿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醫療艙和艦橋，同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梅華愣住了。她那張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艾蕾娜那張同樣因為自己的舉動而顯得有些錯愕的臉。

震驚、屈辱、憤怒……種種情緒如同火山般在她心中爆發。她身為代理船長，身為這艘船的最高指揮官，竟然……竟然被一個下屬用這種方式公然羞辱！

「你……」李梅華的嘴唇顫抖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艾蕾娜也愣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那就像是一個不受控制的、邪惡的衝動，瞬間佔據了她的身體。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一股冰冷的悔意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她看到了李梅華那張慘白的、受了極大傷害的臉。

就在這時，李梅華動了。她幾乎是本能地、下意識地抬起了手，用盡全身的力氣，隔着遙遠的空間，對着面前的全息影像，狠狠地揮出了一巴掌。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卻是在醫療艙內響起的。

艾蕾娜的臉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抽中，整個人踉蹌着後退了兩步，摔倒在地。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嘴角，一絲鮮血滲了出來。

她被打懵了。

李梅華也懵了。她看着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右手，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個被打倒在地的艾蕾娜，臉上露出了和艾蕾娜一樣的震驚和茫然。

她……她剛才做了什麼？

她竟然……動用了艦橋指揮系統的微型物理干涉功能，隔空打了艾蕾娜一巴掌。這個功能通常只在鎮壓暴動或緊急情況下由船長授權使用，目的就是在不造成實質傷害的情況下，給予對方強烈的物理警告。而她，竟然在盛怒之下，對自己的同僚使用了它。

這一下，彷彿一盆冰水，將兩個怒火中燒的女人同時澆醒了。

「我……」艾蕾娜捂着自己紅腫的臉頰，看着屏幕上同樣處於震驚中的李梅華，眼中的怒火和衝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愧和後悔。她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無論理由是什麼，她都不該用那種方式去羞辱一位代理船長。

「對不起……」艾蕾娜低下頭，聲音沙啞地說，「梅華……副船長……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剛才是怎麼了……我一定是瘋了……我不該……我不該那樣對你。」

她的道歉是真誠的。那一瞬間的衝動，讓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聽到她的道歉，李梅華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看着自己顫抖的手，又看了看艾蕾娜臉上那清晰的五指印，一股深深的疲憊和自責湧上心頭。

她把「勇氣號」搞砸了。她不僅沒能樹立起威信，反而和自己的船員發生了如此激烈的、近乎肢體衝突的矛盾。維多利亞如果知道了，會對她多麼失望？

全息屏幕上的李梅華，肩膀垮了下來。她臉上的憤怒和冰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幾乎讓人心碎的疲憊。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李梅華的聲音也變得沙啞，「我不該……我不該動手。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動手。」

她抬起頭，雙眼有些泛紅地看着艾蕾娜，坦誠地說：「艾蕾娜，最近……我的壓力太大了。維多利亞把整艘船都交給了我，可我……我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我害怕出任何一點差錯，害怕辜負她的信任。所以……我變得很緊張，很多疑，像一根繃緊了的弦……對不起，我不該把這種壓力發洩到你身上。」

聽着李梅華這番發自肺腑的話，艾蕾娜也愣住了。她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李梅華。在她印象中，李梅華永遠是那個一絲不苟、堅強得像座冰山的女人。原來，在那層冰冷的外殼下，她也背負着如此沉重的壓力。

艾蕾娜心中的最後一絲怨懟也煙消雲散了。她撐着地站起來，對着屏幕，誠懇地說：「我理解，梅華。我真的理解。是我的錯，我不該挑戰你的權威，讓你難堪。」

兩個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女人，在此刻，似乎達成了一種奇異的和解。一場幾乎要撕裂兩人關係的激烈衝突，在最後關頭，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變成了彼此坦誠心扉的契機。

「隔離的事情……」李梅華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暫時……就先這樣吧。既然你用你的專業做了擔保。但是，艾蕾娜，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對任何來歷不明的人，我們都必須抱有最高級別的警惕。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你必須保證，他不能離開醫療艙，並且24小時處於你的監控之下。可以做到嗎？」

「可以。我保證。」艾蕾娜鄭重地點了點頭。

通訊結束了。

醫療艙內恢復了平靜。艾蕾娜摸了摸自己依舊發燙的臉頰，心情複雜。她和李梅華和好了，這讓她鬆了口氣。但李梅華最後那番話，那種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還是讓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她覺得李梅華對盧修斯太不公平了。

當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艾蕾娜徑直去了船上的休閒酒吧。果不其然，娜塔莉亞正獨自一人坐在吧台前，面前擺着半瓶伏特加。

「嘿，看看是誰來了。」娜塔莉亞看到她，舉起了酒杯，「我們的小英雄醫生。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被我們那位代理船長訓了？」

艾蕾娜嘆了口氣，在娜塔莉亞身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紅腫已經消退了不少，但還是能感覺到隱隱的痛。

「何止是訓了。」艾蕾娜苦笑一聲，將下午發生的事情，隱去了自己吐口水和被打巴掌的細節，大致對娜塔莉亞說了一遍。

「……她到現在還認為盧修斯是個威脅！」艾蕾娜氣鼓鼓地抱怨道，「她就是不肯相信儀器的檢測結果，不肯相信我的專業判斷！她就是覺得所有人都可能包藏禍心！這簡直就是偏執狂！」

娜塔莉亞喝了一大口伏特加，辛辣的液體讓她發出一聲滿足的哈氣。她轉過頭，用她那雙藍色的、總是帶着幾分慵懶和洞察力的眼睛看着艾蕾娜。

「我說，親愛的艾蕾娜，」她慢悠悠地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對那個叫盧修斯的男人，是不是……太上心了？」

「我哪有！」艾蕾娜立刻反駁，但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我只是作為一個醫生，不希望我的病人受到不公正的對待！」

「是嗎？」娜塔莉亞輕笑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她又灌了一口酒，目光望向酒吧全息舷窗外那片深邃的星海，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梅華說的也未必全錯。在這片黑暗的森林裡，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魔族……可是比狐狸還要狡猾的生物啊。」

艾蕾娜撇了撇嘴，沒有接話。她覺得娜塔莉亞也被李梅華那套謹慎過頭的論調影響了。

她們都錯了。

只有她，親眼見過盧修斯的溫柔和脆弱。只有她，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

她們的懷疑，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艾蕾娜端起果汁，一飲而盡。在心中，一個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

她要保護盧修斯。

不惜一切代價。

接下來的幾天，醫療艙彷彿變成了「勇氣號」上一個與世隔絕的伊甸園，一個只屬於艾蕾娜和盧修斯的二人世界。

艾蕾娜幾乎將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這裡。她以「病人需要24小時不間斷的密切監護」為由，將自己大部分的常規工作都委託給了醫療艙的智能系統和其他護理人員。她一日三餐都和盧修斯一起在病房裡吃，甚至晚上也經常以「觀察夜間生命體徵」為名，睡在旁邊的陪護床上。

她的世界，迅速地縮小，小到只剩下這個房間，只剩下這個男人。

盧修斯是一個完美的病人，也是一個完美的伴侶。他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但又總是在最恰當的時候顯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讓艾蕾娜有足夠的理由留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他們一起說話，從星辰的奧秘聊到地球上最不起眼的野花。盧修斯的學識淵博得不像一個普通的貨船船員，但他總能用最謙遜的態度，將其解釋為「業餘愛好」。

他們一起玩艦載娛樂系統裡的古老遊戲，比如國際象棋。盧修斯總是能贏，但他會在最後關頭，故意走錯一步，讓艾蕾娜在驚喜中獲得勝利，然後用那雙深邃的眼睛，溫柔地笑著看她開心的樣子。

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像是一次精心設計的點火。當她為他更換藥貼時，他溫熱的呼吸會輕輕拂過她的脖頸，讓她渾身戰慄；當她遞給他水杯時，他的指尖總會輕輕滑過她的手背，帶來一陣酥麻的電流。

艾蕾娜徹底沉淪了。她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快樂、如此充實過。她將這一切都歸結為愛情。她覺得自己找到了靈魂的另一半，一個完美契合自己的男人。她體內那滴魔血，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將這份「愛情」催化得愈發濃烈、偏執和充滿佔有慾。她看盧修斯的眼神，不再僅僅是愛慕，還多了一種近乎飢渴的慾望，以及一種……想要將他永遠禁錮在自己身邊的、黑暗的衝動。

這種近乎病態的親密，自然沒有逃過其他人的眼睛。

「她已經三天沒來餐廳了。」滿島光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對着面前盤子裡的合成蛋白塊戳了一下，聲音平淡地陳述着事實。她和娜塔莉亞正坐在空蕩蕩的整備員專用休息區裡。周圍是巨大的引擎部件和散發著機油味的工具台。

「何止是沒來餐廳，」娜塔莉亞灌了一大口瓶子裡的伏特加，眉頭緊鎖，「我昨天看到她的工作日誌了，亂七八糟，好幾個常規的船員健康報告都逾期了。這可不像她。」

「她所有的空閒時間，都在醫療艙。」滿島光補充道，她的洞察力一向驚人，「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那個叫盧修斯的傢伙……」娜塔莉亞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她對這個男人天生就沒有好感。他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個假人。「艾蕾娜看他的眼神，就像……就像一隻發情的貓。我從沒見過她那個樣子。她陷進去了，陷得太深了。」

「愛情會讓人盲目。」滿島光用她那沒什麼起伏的語調說道，但話語中卻透着一絲擔憂，「但她的狀態，已經超出了『盲目』的範疇。更像是……被蠱惑了。」

「蠱惑……」娜塔莉亞重複着這個詞，她將酒瓶重重地頓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小白臉騙了！」

滿島光抬起頭，看著娜塔莉亞那張寫滿了「我要去揍人」的臉，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小心點，她現在可能聽不進任何話。」

娜塔莉亞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天下午，她通過內部監控，看到艾蕾娜一臉焦急地從醫療艙裡跑出來，徑直沖向了不遠處的洗手間。她猜想，恐怕是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捨不得離開太久。

就是現在！

娜塔莉亞像一頭矯健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閃進了醫療艙。

房間裡很安靜，盧修斯正穿着一身寬鬆的白色病號服，靠在床頭看書。看到娜塔莉亞突然闖進來，他抬起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禮貌而又帶着一絲困惑的表情。

「娜塔莉亞小姐？請問……艾蕾娜她剛出去，你是找她嗎？」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有禮。

「我找你。」娜塔莉亞開門見山，她抱著手臂，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眼神銳利如刀。「別裝了，小子。你到底是誰？混上『勇氣號』，接近艾蕾娜，到底有什麼目的？」

盧修斯的臉上露出了受傷和茫然的神情，他放下手中的書，那雙深邃的眼睛無辜地看着娜塔莉亞：「目的？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艾蕾娜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很感激她。」

「感激？」娜塔莉亞冷笑一聲，「我見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別跟我玩這套純情戲碼！你對她做了什麼？讓她像失了魂一樣圍着你轉，連自己的工作和朋友都不要了？」

「我什麼都沒做。」盧修斯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委屈，「是艾蕾娜她……她對我很好。我們……我們只是很聊得來。如果你覺得這困擾到你了，我很抱歉。」

他這副逆來順受、溫文爾雅的樣子，反而讓娜塔莉亞更加火大。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把一切都推得乾乾淨淨的小白臉。她一把抓住盧修斯的衣領，將他從床上拎了起來，惡狠狠地說：「我不管你是誰，我警告你，離艾蕾娜遠一點！不然，我就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了憤怒和不敢置信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娜塔莎！你在做什麼？！放開他！」

艾蕾娜回來了。她站在門口，看着娜塔莉亞揪着盧修斯衣領的樣子，整個人都在發抖。她的臉色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綠色的眼睛裡燃燒着熊熊的怒火。

「艾蕾娜！你來得正好！」娜塔莉亞沒有鬆手，反而回過頭對她說，「你給我看清楚，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在騙你！」

「住口！」艾蕾娜尖叫一聲，她衝了過來，用力去掰娜塔莉亞的手，「我不許你這麼說他！不許你碰他！」

「你瘋了！艾蕾娜！你被他灌了什麼迷魂湯？」娜塔莉亞看着自己好友這副完全失去理智的樣子，又氣又心痛。

「我沒瘋！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艾蕾娜的眼中閃爍着一種狂熱的光芒。

就在兩人爭執拉扯的時候，艾蕾娜突然做出了一個讓娜塔莉亞目瞪口呆的舉動。

她鬆開了去掰娜塔莉亞的手，轉而一把抱住了盧修斯。在盧修斯「驚訝」的目光中，她踮起腳尖，對準他那削薄的嘴唇，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

「唔——！」

這不是一個溫柔的吻，而是一個充滿了佔有慾和宣示主權的、近乎啃咬的吻。艾蕾娜的動作兇猛而急切，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嘴唇壓在盧修斯的唇上，撬開他的牙關，將自己的舌頭野蠻地、笨拙地塞進他的嘴裡。

「嗯……嗯哼……」

濕潤的、交纏的聲音在安靜的醫療艙內顯得格外響亮。艾蕾娜發出滿足而又帶著示威意味的呻吟，雙手緊緊地摟住盧修斯的脖子，彷彿要將自己整個人都揉進他的身體裡。

娜塔莉亞徹底石化了。她呆呆地鬆開了手，看着眼前這活色生香、卻又讓她感到無比荒謬和心寒的一幕。

一吻結束，艾蕾娜的嘴唇和盧修斯的嘴唇之間，牽出了一道晶瑩的、色情的銀絲。她氣喘吁吁，臉頰泛着高潮般的潮紅，轉過頭，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對着目瞪口呆的娜塔莉亞宣布：

「你看見了嗎？娜塔莎！我喜歡他！我愛他！這不關你的事！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她的聲音尖銳而決絕，那雙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對娜塔莉亞的敵意和警告。

娜塔莉亞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谷底。她看着艾蕾娜那張陌生的、因為情慾和偏執而扭曲的臉，意識到滿島光說的是對的。她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她最好的朋友，已經被這個男人徹底地、不可理喻地改變了。

「好……好……」娜塔莉亞的聲音乾澀而沙啞，她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悲哀，「艾蕾娜·羅西，你真是……好樣的。」

她不想再多說一句，轉身，帶着滿腔的憤怒和失望，恨恨地離開了醫療艙。

房間裡，只剩下艾蕾娜和盧修斯。

「對不起……對不起……」艾蕾娜緊緊地抱着盧修斯，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她……她不該那樣對你……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

盧修斯輕輕地撫摸着她的後背，臉上露出了溫柔而包容的微笑，但在艾蕾娜看不到的角度，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金色的豎瞳一閃而過，充滿了計謀得逞的冰冷笑意。

「沒關係的，艾蕾娜。」他用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安慰道，「我知道，她是關心你。我不怪她。」

他越是這樣善解人意，艾蕾娜就越覺得愧疚和心疼，對他的愛意和保護欲也愈發強烈。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意識到任何異常。

而剛剛憤然離去的娜塔莉亞，她也不知道。

就在她和艾蕾娜爭執拉扯的那幾分鐘裡，她一直在大口地呼吸着。

就在她闖進來之前，艾蕾娜正在為盧修斯做一次「熱循環體液檢查」。這是一種先進的診斷技術，通過特殊的加熱探針和霧化儀，將病人的體液樣本（主要是汗液和淋巴液）霧化成蒸汽，再由光譜分析儀進行深層次的細胞活性分析。

所以，當娜塔莉亞和艾蕾娜爭吵時，整個醫療艙的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溫暖而潮濕的蒸汽。那蒸汽中，帶着一股奇異的、像是麝香和金屬混合的、微甜的氣味。

那是被霧化了的、混雜着盧修斯體液的蒸汽。

那是來自魔族王子的、比血液更具滲透性和污染性的、氣態的精華。

娜塔莉亞在盛怒之下，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她將那充滿了墮落因子的空氣，大口大口地、毫無防備地，深深地吸入了她的肺部。

那些肉眼看不見的、邪惡的粒子，順着她的呼吸道，進入了她的肺泡，融入了她的血液循環系統，開始了一場全新的、更加隱秘的腐化之旅。

第二顆種子，已經悄然種下。而這位「勇氣號」上最強的人類戰士，對此，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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