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lly站在窗前，看著對面大廈燈光一盞盞亮起。十一月天黑得早，五點半，天空已經暗了下來。她望向窗戶倒影，看到自己臉孔有點疲憊——這星期她幾乎沒睡好。

自從上星期五晚上Carmen默默離開後，整整七天過去了，Kelly一直無見到她。起初是簡短訊息：「我需要啲時間諗嘢」、「我冇事，你唔使擔心」、「呢個星期趕緊個project」。後來連這些也少了，只剩下「嗯」、「好」、「知道」這種回覆。Carmen甚至開始錯開時間出門，讓她們避免在電梯或大堂碰面。

Kelly轉身回到沙發，目光落在咖啡桌上她和Carmen一起做的陶器。歪歪斜斜的小花瓶是Carmen作品，旁邊形狀不規則的小碗是她第一次嘗試的成果。當時Carmen從後面環抱著她，溫熱氣息拂在耳邊，指導她雙手如去何塑形。Kelly拿起小碗，指尖描繪著粗糙紋理，想起那天Carmen說過：「好似我哋嘅回憶咁，會一直存在。」

但回憶真的足夠嗎？ Kelly在心裡問自己，答案是……空洞得發痛。

她環顧這個單位，每個角落都充滿Carmen的痕跡——書架上素描本，廚房裡特調香料，浴室裡那瓶她永遠用不慣的薰衣草沐浴露。空氣中氣息若有似無，曾是安心避風港，現在卻像溫柔凌遲，時刻提醒她失去了什麼。Kelly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需要依賴別人的人，但Carmen的缺席，卻像抽走了整個世界的背景音樂，讓一切都變得刺耳失衡。

她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看了一眼Carmen頭像。上次在線時間是一小時前。她打了幾個字，刪完又寫，寫完又刪，最後只發了個簡短訊息：

「有啲急事需要你幫手，可唔可以見面？今日放工之後。」

出乎Kelly意料的是，這次Carmen很快就回覆了。

「咩事？」

Kelly咬了咬唇，回覆：「唔方便解釋，但我真係需要你幫手。」

短暫的停頓後，Carmen終於回覆：「喺邊度見？」

「地鐵站B號出口，六點半。」

「要唔要換衫？」

Kelly想了想，回覆：「唔使，其實我要搵Calvin幫手。」

這次停頓更長，Kelly幾乎能想像Carmen眉頭微皺的樣子。最後，一個簡單的「好」出現在螢幕上。

Kelly放下手機，深呼一口氣。計劃第一步完成了。她走向衣櫃，拉開門，目光停在那件藍色連身裙上。她取下它，撫平裙上褶皺，然後轉向梳妝台。今晚造型要花點心思。

B出口人流熙來攘往。Kelly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分鐘，她站在一旁，不時留意手機。她選了那件藍色連身裙，頭髮披散在肩上，妝容比平時精緻。路人不時向她投來欣賞的目光，但她無暇留意。

六點二十八分，Kelly看到了Calvin身影從地鐵出口走出來。他穿著簡單白襯衫和深色西褲，看起來像是直接從公司趕來。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Kelly時凝固了一瞬，然後繼續向她走來，眼中帶著意外。

Kelly微笑著走向他：「Calvin。」

Calvin望著她，頓時愣住了。目光從她臉上移到裙子，又移回來，臉色飛上一抹紅：「Kelly？你……」

「你嚟啦，」Kelly打斷了他，Kelly注意到Calvin的反應，心頭一鬆。「跟我嚟，有人等緊我哋。」

Calvin跟上Kelly步伐，眉頭微皺：「等等，你頭先話要我幫手？係咩事？」

「你陣間就會知。」Kelly帶著他轉過街角，來到一棟現代風格大樓前。一位斯文打扮女士站在入口處，看到Kelly時揮了揮手。

「Kelly您好」女士微笑著走上前，「你哋準時到，太好啦。」

「李小姐，」Kelly握過手，轉身介紹，「呢位係我男朋友Calvin。」

Calvin微愣，但很快就和李小姐握手：「你好。」

「你男朋友終於到咗，我哋可以上去睇吓喇。」李小姐笑著說，「呢個單位啱啱放租，景觀好靚，我諗你哋會鍾意。」

Calvin疑惑地看向Kelly，但Kelly只是挽住他手臂，對他眨了眨眼：「OK啦，我哋上去睇吓。」

三人一起走進電梯。李小姐按下了十九樓按鈕。Kelly能感覺到Calvin手臂微微緊繃，但他沒有掙脫她。在狹小空間裡，Kelly能聞到Calvin身上淡淡古龍水香，與Carmen慣用的香水不同，但同樣熟悉。

「呢棟樓得一年樓齡，」李小姐介紹道，「所有設施都好新，有健身房、泳池。十九樓景觀特別靚，可以睇到公園同海景。」

Calvin點點頭，配合地應和，但Kelly注意到他目光不時掃向她，似乎在尋找解釋。

電梯門開啟，李小姐帶著他們走向走廊盡頭單位。她熟練地開門：「請入嚟。」

單位比Kelly和Carmen目前各原本自住處都要大，客廳明亮，連著一個小陽台，落地窗外景觀絕佳。開放式廚房配備最新款電器，右側是一間寬敞主睡房，另有一間稍小睡房和一間書房。

「呢個係兩房一廳一書房嘅格局，」李小姐繼續介紹，「主人房有獨立浴室，客廳同飯廳係開放式設計，好適合年輕夫婦。」

Kelly注意到Calvin在聽到「夫婦」一詞時微微一顫，但他還是維持著得體的表情，跟著參觀房間。

「廚房呢度，」李小姐繼續介紹，「夠曬地方擺野，而且...」

「李小姐，」Kelly微笑著打斷，「可唔可以俾我哋幾分鐘時間傾吓？」

「梗係可以啦！」李小姐乾脆地點了點頭，臉上掛著專業微笑，「我出去覆個whatsapp，你哋慢慢睇。」

當李小姐離開，關上門後，Calvin立即轉向Kelly，眼中滿是困惑：「Kelly，係乜嘢事？點解我哋喺度睇樓？」

Kelly深吸一口氣，直視Calvin眼睛：「Carmen，對唔住。」

聽到這名字，Calvin神情變得複雜，視線定在Kelly身上。

「我知道我搞砸咗，」Kelly繼續說，聲音柔和但堅定，「嗰晚你走咗之後，我先發現原來我真係唔可以冇咗你。」

Calvin的眼神軟化了，但仍帶著疑惑：「咁...所以？」

「我用咗成個星期搵租盤，」Kelly輕聲說，「想搵一個啱我哋嘅地方，唔係12樓，都唔係15樓，而係屬於我哋兩個人嘅屋企。」她走近一步，「我想知道你對呢度有咩感覺。」

Calvin——或者說Carmen，眼睛裡閃爍著那份神情，對Kelly再熟悉不過的神情——她環顧四周，目光緩緩掃過被夕陽餘暉染成暖金色的客廳，掃過那個能看見遠方海景的小陽台，最後停留在那個不大、卻足以放下畫架和書桌的房間。

「呢度...幾好，」Carmen聲音有些微顫，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廚房空間好合理，露台可以擺啲植物，書房...可以用嚟做畫室..」她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等等，Kelly，呢一切太突然。我哋可唔可以認真傾一傾吓？」

Kelly點頭：「梗係可以，我都係咁諗。我想...」她指了指周圍，「用實際行動證明我係認真，唔想再用藉口推遲我哋嘅將來。」

Carmen凝視著Kelly，試圖從她臉上讀出這一切轉變的原因，眼神也從困惑漸漸轉為理解，但還夾雜著一絲警惕：「你點解突然改變主意？」

「我呢個星期過得好差，」Kelly坦誠地說，「冇你喺度嘅日子令我發現...」

門鈴聲打斷了她。李小姐推門而入：「唔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哋睇成點啊？有冇咩問題想問？」

Kelly和Carmen交換了一個眼神，Kelly開口：「李小姐，我哋仲需要再傾一傾。呢個單位好靚，但我哋有啲細節要考慮。」

「冇問題，」李小姐專業地點頭，「不如我哋先落樓，我可以俾啲資料同平面圖你哋，你哋返去慢慢諗。」

三人下樓。在狹小電梯裡，沉默被放大。Kelly仍然緊緊挽著Calvin手臂。Calvin身體略顯僵硬，但沒有抗拒。李小姐背對著他們，專注地在手機上掃著什麼。Kelly偷偷捏了捏Calvin手臂，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到了大堂，李小姐發了個信息給Kelly：「呢度有單位嘅詳細資料，有咩問題隨時搵我。」

「多謝，」Kelly接過文件，「我哋會盡快答覆你。」

「好，」李小姐微笑著與他們握手告別，「等你哋嘅好消息。」

當李小姐走開後，Kelly和Calvin站在大樓門口，一時間兩人沉默著，晚風吹過，帶點涼意，Kelly不自覺地拉了拉裙擺。

Kelly先開口，輕聲問：「而家，可以坐低慢慢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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