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索恩从没想过上帝会拯救任何人。

那年冬天，爱荷华州的冰河冻得比往年都早。十岁的伊莱亚斯拖着醉醺醺的父亲从裂开的冰窟里爬出来时，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念诵《诗篇》的声音穿过风雪，平静得像是诵读菜谱。父亲那条冻坏的左腿后来一直散发着腐肉和威士忌混合的气味，而母亲只是说："这是主的考验。"

十六岁生日那天夜里，伊莱亚斯偷走了父亲的猎枪和老神父送给他的皮面《圣经》，踩着积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走到第十七个英里时，他的靴子破了，血渗出来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像一条细小的蛇追着他的影子。

三十年后，科恩黑文镇的居民们都说索恩神父有双能看透灵魂的眼睛。每个礼拜日的清晨，他站在圣玛利教堂彩绘玻璃投下的血红色光斑里主持弥撒时，总有那么一瞬间会闻到记忆里混合着威士忌与血腥味的冻河水气息。

"神父，您得尝尝我新做的苹果派。"

玛莎·贝克踮着脚把还冒着热气的烤盘放在教堂长椅上，裙摆上沾着面粉。这个十六岁的姑娘有着和艾玛相似的雀斑，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会先扬起来。

"你奶奶知道你又偷用烤箱了吗？"伊莱亚斯合上手中的《启示录》注释本，闻到派皮焦糖的甜香里混着一丝古怪的草药味。

"我用的是野苹果，"玛莎神秘地压低声音，"在老磨坊后面摘的。艾玛说那里的果子吸收了女巫的力量..."

伊莱亚斯的手指僵在书页上。自从三个月前艾玛失踪后，镇上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谈论这些古怪的话题。他轻轻推开烤盘："《申命记》第十八章说——"

"——不可用法术，也不可观兆。"玛莎顽皮地眨眨眼，"但《出埃及记》里不是有女巫吗？艾玛说圣经其实藏着很多秘密..."

阳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彩窗上的圣徒面容暗了下来。伊莱亚斯想起艾玛五岁时在后院埋葬知更鸟的样子，她用小树枝画出的五芒星在雨后泥土上留存了整整一个夏天。那时他选择假装没看见，就像假装没发现阁楼地板下那本被翻烂的《欧洲巫术史》，还有她十二岁生日时藏在枕头下的乌鸦羽毛。

"神父！"教堂大门被猛地推开，老贝克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玛莎她...她又梦游到玉米地去了！这次她带回来这个..."

老人颤抖的手掌心里躺着一枚银质吊坠——伊莱亚斯立刻认出了这是艾玛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吊坠背面刻着"以马内利"。但本该光滑的金属表面现在布满诡异的凹痕，像是被什么生物用尖牙反复啃咬过。

"她说是在'女巫石'下面找到的，"老贝克浑浊的眼珠里闪着泪光，"还说什么'姐姐们在泥土里唱歌'..."

伊莱亚斯突然站起身，黑袍带起的风掀动了祭坛上的蜡烛。他想起昨晚在忏悔室，农场主约翰的儿子吞吞吐吐地说看见"穿白裙子的女孩"在满月时的玉米地里游荡。"不是走，神父，是...飘着。而且她们手腕上都有发光的图案..."

此刻，教堂侧门传来轻微的刮擦声。伊莱亚斯走过去，发现门槛上放着一束沾满露水的野雏菊——正是艾玛小时候最喜欢用来装饰鸟坟的那种。花束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

"爸爸，我找到妈妈了。"

窗外的乌云完全遮蔽了阳光，远处传来乌鸦沙哑的啼叫。伊莱亚斯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从十六岁起就随身携带的老式猎枪，以及一个装着镀银子弹的旧烟盒。银十字架贴着他的胸口发烫，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贝克先生，"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能带我去看看玛莎发现吊坠的地方吗？"

老贝克紧张地搓着手："可是神父，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那片玉米地..."

"正好，"伊莱亚斯从祭坛下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油布包，里面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铲子，"泥土湿润时更好挖。"

当第一滴雨打在彩绘玻璃上时，圣坛后的暗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里面墙上钉着的地图，用红线圈出的七个地点连成一个歪斜的五芒星，每个标记旁都贴着失踪女孩的照片。最中央的位置，艾玛的笑脸正对着挂在钉子上的那本《阴影之书》，书页间夹着的黑羽在穿堂风中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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