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依突然有点明白柔柔的心情。

　　泡池子是个正确的选择，

　　冰冷的池水让她的心变得很安逸，

　　靠在柔柔肩头也很舒服。

　　她总是静不下来，有好多话想说，

　　但现在的安静让她突然意识到，

　　她们之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缓的时光了。

　　她突然有点明白了柔柔为什么之前会拒绝她，

　　柔柔说是为了保护她，

　　她之前不明白什么叫保护，

　　但当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在柔柔的身体上划动，

　　这样不受控制的感受让她有点新奇，

　　她曾经有过不受控制地冲动，想扑进柔柔怀里，

　　但这样不受控制的手却是第一次。

　　明明柔柔已经在颤抖，她却完全无视了柔柔的反应，

　　她被掌心的柔软摄去了理智。

　　她摸柔柔会让柔柔颤抖，

　　可如果她告诉柔柔她不会颤抖，也没有太多难受的感觉，

　　柔柔会摸她吗？

　　应该不会，柔柔是很细心很温柔的人。

　　明明她刚刚还有点生气，

　　生气柔柔不看她的泳衣...明明她穿出来就是给柔柔看的，

　　她只会给柔柔看，

　　她也有点生气柔柔要穿内裤，

　　柔柔一点都不相信她，

　　虽然柔柔是对的，

　　但她还是生气。

　　可她突然的不受控制，让她有一点感同身受，

　　她突然明白了柔柔的拒绝的潜台词，

　　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不理解，

　　那是喜欢。

　　是因为喜欢，所以拒绝。

　　柔柔的喜欢比她更理智，更深沉，更温柔。

　　她再生不出气来，

　　也许是她总是欲求不满，

　　让她忽视了，

　　仅仅这样是和柔柔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

　　她就已经很开心。

　　.

　　她们的暑假过的很快，

　　白天上午她去老师家画画，下午柔柔去跆拳道馆，

　　她其实能画一天，因为下午她也在画柔柔。

　　她喜欢画画，透过画笔和线条可以烙印下现实的影子，

　　她喜欢铅笔划过画纸的声音，

　　也喜欢柔柔握着她的手，帮她洗干净手上的每一寸铅痕。

　　今天下午她也在画柔柔，

　　她开始学画人已经学了很久了，也已经学过五官和形体之类比较难的部位，

　　再加上她画柔柔画了也好久，

　　如果不是想画得很精细，她一下午就能画一张。

　　她一般只在场边看柔柔挥洒汗水，

　　柔柔是一对一的教学，一直是一个叫苏晴的女老师在教柔柔。

　　但跆拳道馆很大，也分了很多段位组在训练。

　　偶尔会有人凑过来和她搭话，问她有关柔柔的事，

　　或者问她和柔柔的关系。

　　她很早就知道柔柔会受到很多关注，

　　对柔柔好奇也可以理解，

　　如果她现在不认识柔柔...虽然这样想很窒息，

　　但她应该也会对眼前这个又帅又漂亮的女孩好奇。

　　她一开始有点烦，但后来大部分搭话她都直接无视，

　　那些人问不到什么，很快就会离开。

　　这是正确的，

　　一方面柔柔其实也很在意，

　　经常会问那些人和她说了什么，

　　她不会瞒柔柔，但也不想让柔柔这样担心。

　　另一方面只要她开口，那些人对柔柔的好奇就无法掩饰，

　　一个问题之后是停不下来的问题，

　　她虽然能理解，但是这样的好奇让她心堵，

　　于是她干脆闭嘴。

　　.

　　但今天她的身边来了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

　　道服上系着红黑相间的腰带，

　　柔柔和她讲过跆拳道的段位，

　　这说明这个女孩子没有满15岁。

　　这个人没有问她有关柔柔的事，

　　反而在她身后站了一小会，

　　看她画画。

　　她注意到了这个人，但既然没和她搭话，

　　她没在意。

　　第二天这个人又站了过来，

　　她还在画昨天的画，

　　突然一根手指指在了她的画纸上，

　　柔柔胳膊的位置。

　　“这里有点短...”

　　什么？她有点诧异，

　　第一次有人在跆拳道馆指点她的画，

　　她停下笔，眯上眼睛，比了比她画纸上的柔柔，

　　和场地上现在在盯着她看的柔柔，

　　是有点短，柔柔的小臂被她画得短了一点点。

　　很细微的差别，她没有发现，

　　她转过头，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刚训练完，

　　额头还有汗珠，

　　“谢谢。”

　　她不得不道谢，又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你也学画画吗？”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

　　“我在隔壁的画室...”

　　有点厉害，虽然小时候也有这种会学很多门兴趣课的同学，

　　但她感觉只学一门就有点累了，

　　眼前这个人至少学了跆拳道和画画，而且看起来都学了很久。

　　不过这个人好像没想多说什么，于是她又扭过头继续画。

　　第三天她的画已经要收尾，

　　那个人又过来看了看，

　　最后又指了处她没处理好的部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聊，

　　那个女孩子叫林思琦，比她大一岁，

　　看起来比较内向，

　　而且没问过她有关柔柔的事，

　　是她主动说她们是姐妹，她是姐姐，

　　林思琦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们聊了聊画画的事，林思琦已经开始学色彩了，

　　素描也已经学到了速写，她得下学期才能学这些。

　　她对这个人有点好感，

　　说实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她身边的人谈论的话题都变成了柔柔，

　　当然，眠眠不是，

　　林思琦是少有的只和她聊天而不谈柔柔的人。

　　.

　　等她坐在柔柔后座回家的时候，

　　柔柔果然问起林思琦，

　　“依依...你们在聊什么？”

　　她已经很习惯柔柔会这样问，

　　于是把她和林思琦之间的每一句话复述了一遍。

　　“而且她没聊你的事，嗯...我觉得我们能交朋友耶。”

　　“这样...”

　　柔柔没再多问，

　　但她很敏锐地察觉到柔柔在想事情，

　　很难发现，但她还是注意到了。

　　是在想林思琦的事吗？

　　她可不想多等，

　　如果柔柔不喜欢林思琦，她就不会交这个朋友。

　　于是到了晚上，

　　在她们的仪式之后，

　　在柔柔向她表白之前，

　　她直接开口，

　　“温流，你不喜欢那个林思琦吗？”

　　“依依...我不了解那个人。”

　　也是，她有点笨，不该问柔柔什么喜不喜欢的，

　　柔柔没和林思琦说过话。

　　“那...”

　　“没关系的依依...我喜欢你。”

　　柔柔用喜欢轻轻终结了她的话，

　　没关系吗？

　　“那...我只喜欢你。”

　　“嗯...”

　　既然柔柔说没关系...

　　她想了想，

　　只要她把和林思琦的对话告诉柔柔，应该就好。

　　她不会瞒柔柔任何事。

　　——————————————

　　温流脑子里又有两个人在吵，

　　一个人在质疑，

　　她怎么到现在还在纠结这种朋友关系，

　　依依有交朋友的自由，

　　她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而且依依会告诉她她们在聊什么，

　　依依不会骗她。

　　另一个人在辩驳，

　　依依不需要朋友，

　　只要看着她就够了。

　　明明她之前还不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这种想法太过阴暗，被她深深埋在心底，

　　可却无法消弭，

　　只有她在偷偷看到依依在和别人讲话的时候，

　　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就像白天的时候，

　　她瞅到依依和那个‘林思琦’讲话，

　　就慌了神，

　　原本的动作都有了瑕疵。

　　甚至苏晴都开口，

　　“温流，你明显心不在焉，出拳要专心！”

　　她努力拉回注意力，

　　等一组动作做完，

　　她停下来休息，苏晴站在她身边，

　　也顺着她的眼光看依依，

　　“你最近一段时间都有点注意力不集中，嗯...不是最近，有几个月了，和你姐姐闹矛盾了？”

　　她摇了摇头，

　　“也是，真吵架不可能现在还在那里画你...”

　　苏晴比她高一点，扭头有点好奇地问她，

　　“那是为什么？”

　　苏晴当她老师的时候尽职尽责，

　　但苏晴很年轻，散发着活力和朝气，

　　于是这种时候又有点八卦，

　　会好奇她和依依的关系。

　　但苏晴是个好人，她能感受到苏晴一直在保护她，

　　虽然没有直接对她说，

　　但她知道苏晴曾经警告过道馆里的男孩子别来骚扰她。

　　苏晴没想告诉她，这是她上厕所的时候不经意听到的，

　　这是善意，她默默记在心里，

　　所以虽然苏晴的问题涉及到了依依，

　　她一直以来都不想对别人多说有关依依的事，

　　但她还是说了真话，

　　她想了想，开口：“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在胡思乱想。”

　　她的天使还是太健康，太正常了，

　　而她病得太重，

　　那些她心底的欲望，嫉妒和占有欲等等阴暗的情感，

　　让她一直在纠结，

　　纠结她们之间的距离感，

　　纠结依依的人际关系，

　　纠结她和依依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苏晴慢慢点了点头，

　　“嗯...青春期...”

　　青春期吗？确实是青春期...

　　但自从她对自己的喜欢有了一些了解，

　　她觉得自己就已经过了这样的阶段。

　　苏晴却突然又换了个语调，

　　“是有关恋爱吗？”

　　什么？她骤然抬起头看向苏晴，又瞬间扭过头看向依依，

　　依依没听见，

　　苏晴的脸上有点笑意，

　　“好啦...开玩笑的。”

　　她静静地看着苏晴，这个有点活泼的年轻女老师若无其事地转了话茬，

　　“下一组动作...”

　　她有点在意，但还是接着训练，

　　苏晴不像是开玩笑，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可她和依依在道馆压根没有做什么亲近的动作，

　　只是准备的时候依依会帮她缠头发和腰带...

　　大人的话语总是这样模糊却精准，

　　‘恋爱’是指什么？是说她喜欢依依？

　　还是在打听她或者依依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不能确定。

　　但这些都不重要，

　　有她在场，苏晴不会对依依多说什么。

　　可如果苏晴说的是她最想隐瞒的感情...

　　她担心的是，

　　如果苏晴都能察觉到她，那叔叔阿姨呢？

　　虽然叔叔阿姨都很忙，

　　但叔叔阿姨无论多忙都会中午一起吃饭...

　　她还是不能确定。

　　.

　　她的生活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些问题最终都会收束到依依身上。

　　但有关恋爱的话题还没来得及多想，

　　依依就主动提起了那个‘林思琦’。

　　依依果然长大了，

　　也变得更敏锐了，

　　她很高兴依依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问她的看法。

　　因为就算依依不问她，她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她只是依依的妹妹...

　　妹妹...这个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身份，

　　如今却变成了她的枷锁，

　　而且她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个枷锁中挣脱。

　　她的理智告诉她别去干涉依依的交朋友，

　　依依不可能永远只围着她转，

　　她的感性告诉她要尽全力把依依绑在她的身边，

　　她丑陋的占有欲从没消散，

　　只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搅碎她的心。

　　但很可惜，现在的她足够理智，占有欲在她心里的威力不够，

　　支撑这份理智的是信任，

　　如果依依说的没错，

　　那林思琦应该只是个对画画感兴趣的内向女孩子，

　　依依不会骗她。

　　她最后只是说了‘喜欢’，

　　虽然妹妹这个枷锁她脱不开，

　　但这种表白不是一个妹妹该做的，

　　就像她曾经想过，

　　如果依依对她说了很多喜欢，

　　是不是就不习惯对别人说喜欢。

　　她可以骗自己，

　　她也很擅长骗自己。

　　.

　　炎热的时间飞速流逝，

　　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张老师宣布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她其实没有多听，因为再过不到一个月就又是依依的生日，

　　她还在纠结生日礼物，

　　去年的生日礼物是给依依的一对手镯，最后变成了她们一人一只。

　　今年...其实她有点想写封情书，

　　初一的时候情书这个字眼一直飘在她们眼前，

　　总是让她心堵，或许自己写一封就好。

　　但她还是怕被叔叔阿姨发现...

　　张老师突然宣布，

　　今年元旦的时候学校要开文艺汇演，

　　各班都会出合唱曲目，然后可以自由组队报名节目，

　　期中考试之后对上报的节目进行选拔，期末考试之后进行彩排。

　　去年没有这样的活动，同学们都很兴奋，

　　但是张老师立刻说了安静，在讲台上，面向她开口，

　　“温流，合唱你来指挥。”

　　这句话比张老师的安静有用得多，

　　班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前排的同学都扭过头，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她，

　　就算她已经习惯了被盯着看，

　　但一些视线里满是类似忌妒的负面情绪。

　　密密麻麻的视线让她心头不由自主地升起烦躁，

　　...好讨厌，

　　但依依的小小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的温暖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拒绝，

　　她原本就打算班会结束后就去找张老师，

　　把她和依依的座位移开靠窗的地方，

　　现在如果拒绝不是个好主意。

　　她只能点点头。

　　一下课她就拉着依依的手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走出教室，

　　她已经能想到那些看她不爽的人会怎么议论她，

　　无非是一些没有逻辑只有情绪的话，

　　她不可能把依依一个人留在这里。

　　“依依，我去找张老师换个座位。”

　　依依抬起头问她，“温流...老师为什么要让你指挥？”

　　她也不知道，

　　上个学期她已经辞去了学习委员的职务，

　　班级活动基本没有太参与，

　　最多只是陪依依做了黑板报。

　　她很喜欢这样的学校生活，只和依依一起，

　　没有人来打扰。

　　但仅仅一个文艺汇演就让她不能再安逸下去。

　　她看着依依的眼睛，“依依，你想让我指挥吗？”

　　如果依依不想，她待会可以试试向老师拒绝，

　　依依好像有点纠结，只是开口，

　　“我不知道...”

　　她们马上就到办公室门口，依依拉她的力道紧了紧，

　　“温流，你想指挥吗？”

　　依依又把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她当然不想，占用她和依依的时间不说，还会被别人盯着看，

　　她压根不想受到太多关注。

　　但理性一点来想，对她来说还是离开窗户旁更重要，

　　毕竟指挥最多麻烦一学期，她可受不了再在窗户旁被盯两年，

　　更不用想莫名其妙会出现在窗台上的情书。

　　她看着依依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轻轻颤动，

　　她脑海里的依依百科全书飞速翻动，

　　依依在纠结...

　　这种时候说想或不想都是错的，

　　但换个思路，依依不可能不知道她不想去指挥，

　　却还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是缠绕在依依身上生长的藤蔓，

　　又对某些污浊的情感十分熟悉，

　　她立刻察觉出来，

　　在依依心里，这是占有欲和负罪感在拉扯，

　　依依些许的隐晦又可爱的占有欲，就能让她的心变得甜蜜，

　　她还想更甜蜜一点。

　　她换了个说法，“这是老师的意思。”

　　“这样。”依依慢慢点了点头，

　　比起直接肯定，这样的说法能让依依少点负罪感。

　　“那温流...你想报节目吗？”

　　她摇了摇头。

　　.

　　她和张老师提了换座位的事，

　　张老师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了，

　　她又问了指挥的事，

　　张老师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温流，别太低调...高调点对你有好处。”

　　张老师没必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她还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高调吗...

　　等她走出办公室，

　　却发现依依和一个高个子女生站在一起，

　　是李玥，

　　不好！李玥绝对是她班里最关注的人，

　　这个人对她表白过，不能让依依和这个人接触。

　　她迅速跑到了依依身边，拉住依依的手，

　　依依和李玥有聊什么吗？待会必须问下依依。

　　她能感觉到李玥的视线看向她拉着依依的手，

　　旋即又抬起头看着她开口，

　　“温流，我能邀请你一起报节目吗？”

　　她能感受到依依的手紧了紧，

　　她轻轻捏了捏掌心的小手，示意依依安心。

　　“抱歉，我不打算参加。”

　　李玥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转身离开。

　　她终于有时间开口，

　　“依依，你们有说话吗？聊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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