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天我腦中都反覆浮現「八克銀飾」與「上床」這兩句話。

那個叫小偉的人沒有再傳訊息給我，彷彿他早就習慣這種忽略後的沉默。反倒是我，卻因為這段莫名的對話無法釋懷，像是從腦中割不掉的奇怪雜音。

「你不舒服啊？」小彤在捷運上看我一臉心事重重，「你不會是被小偉的訊息影響到了吧？」

我不太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是不是傳了那種很油的話？他以前就這樣，喜歡先裝紳士，然後亂來。」

我挑眉看她：「你早說啊。」

小彤攤手：「我以為妳會直接封鎖他耶，沒想到妳還會回他。」

我冷笑：「我以為只是朋友介紹，哪知道他那麼快暴露本性。還八克銀飾咧，他是在拍賣場學搭訕的嗎？」

我們笑了一下，氣氛總算緩和了些。

到了比賽現場，一切比我想像的還要誇張。這不是什麼普通大學活動——而是一場實打實的水上表演比賽，觀眾席像圓形劇場般一層一層地圍繞著一座巨大的透明泳池，水下還打著炫目的燈光，像星星倒影灑落在湖面。

報名處的牌子上清楚寫著：「主辦單位：陳氏集團」

我心頭一震，這名字在我記憶裡很熟悉……但一時間又抓不到是誰。

報名成功後，我們換上比賽服，與來自各地的參賽者一起熱身。比賽項目是水上翻騰技巧比與姿勢評分制。這場其實也被拍攝轉播，觀眾席上不乏西裝筆挺的財閥高層和穿著亮片長禮服的名媛，這陣仗甚至讓我一度以為自己報錯了項目。

我深吸一口氣，儘管心裡仍然混亂，但上場時一切都集中在動作與節奏之中。

旋轉、騰空、入水——我的腦中只剩下水面與評分板。我使出了連續翻騰與轉體的高難度技術，水花收得極小，動作乾淨利落。

觀眾席響起一片掌聲與驚呼聲。

最後成績揭曉，我拿下了 46 分，成為當日最高分選手。

而那個拿到 43 分的女孩在台下投來複雜的眼神，彷彿她也感受到今天的比賽不只是場比賽。

比完賽後，宴會就緊接著展開。這是同樣由主辦單位舉辦的慶功宴，地點在旁邊一棟像是宮殿般的白色建築中。

一進去，我幾乎被裡頭的裝潢震懾了。

整個大廳像極了某種現代歐式城堡，挑高十米的天花板掛著一盞巨大水晶吊燈，牆面全是純白與金邊交錯的浮雕設計，地毯是深藍色，中央鋪著一條綿延紅毯直通主位。

但就在我與小彤準備找位子坐下時，我注意到主位那邊，有位打扮成熟艷麗的女人一直盯著我看。她的眼神裡藏著一絲不懷好意，唇角甚至帶著輕蔑的笑。

「她是誰？」我問小彤。

小彤小聲說：「我記得她是主持人的女伴，好像也跟我們大學重疊過，不過很少來學校，總是在外面混圈子。」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女人已經向主持人耳語了什麼，主持人隨即掃了我一眼，那眼神一閃而逝，讓我莫名心虛。

就在我想轉身走開時，一個柔和卻有些冷漠的童聲從一旁傳來：「她不是個好人，你小心一點。」

我一轉頭，是一位十二歲左右、穿著正式小西裝的男孩。他坐在邊緣沙發，眼神冷靜，手裡把玩著一個小銀幣。

「你是……？」我試著猜。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她只是喜歡搶而已，不是真的喜歡他。可惜我哥一直看不清楚。」

我瞪大眼：「你哥？你是主持人的弟弟？」

他輕輕點頭：「妳是唯一讓我哥緊張的人，也是唯一讓她忌妒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愣在那裡幾秒，看著這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小巧卻氣場異常冷靜的孩子。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太過直白，甚至不像這個年紀該說的。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試圖緩和語氣，「你對我有什麼誤會嗎？」

他搖搖頭，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沒有誤會，我從以前就在訊息裡跟妳說過很多次了，只是妳那時還不知道我身份。」

「等等……你是——」我頓時想起幾個月前那個匿名帳號，總是用一種熟悉卻遙遠的語氣和我說話的對象。他總是在深夜問我「今天還好嗎」、「如果你在這裡，我會告訴你，你不用這麼努力了」。

我眼睛睜大，喃喃問：「你是……小熙？」

他嘴角微微一彎，沒有否認，卻也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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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仍在繼續，但我已經完全失去食慾。高腳杯中香檳冒著氣泡，餐桌上的餐具與燭台排列得極其精緻，我卻覺得每一個人都像戴著面具。

主持人，站在台上舉杯致詞，一身白西裝映著金邊吊燈的光，耀眼得幾乎讓人移不開眼。那是我認識的大學朋友嗎？我心中模糊浮現他坐在校園草地上彈吉他、低頭苦讀財報分析的樣子。現在的他，比我記憶中還要更沉穩、也更遙不可及。

而他身旁的女伴，則是一道完美的側影：禮服貼身、笑容甜膩，但她眼角餘光時不時掃向我，像在等我出錯、像在防我靠近。

「她剛才偷偷把你名字從貴賓席名單上劃掉了，換成另一個人。」小熙輕聲說，像是在報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她幹嘛這樣？」我壓低聲音。

他望向台上的女伴：「她一直覺得我哥還放不下妳。」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頭砸進水裡，泛起我心頭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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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頒獎結束後，主持人親自遞上獎盃給我。那一刻，我站在紅毯盡頭，所有燈光都落在我們身上。

「表現得很好，真的是你今天最閃亮的一場演出。」他對我笑著說。

「你是說比賽，還是這場宴會？」我回以一笑，但聲音藏不住疲憊。

他愣了一下，然後輕聲說：「兩者都有。」

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大學時期的他，眼神依然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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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時，女伴突然擋在我面前。她微笑著說：「妳今天比得真好，連主持人都親自為妳頒獎，妳一定很得意吧。」

我沒有回應，只是微微一笑，想繞過她。她卻貼近一步，壓低聲音說：「別忘了，他是站在我旁邊的。不是妳的。」

她語氣裡那種虛張聲勢的敵意，讓我一瞬間明白，這不是單純的嫉妒，而是某種失控的恐懼。她怕我回來，怕我重新進入主持人的世界。

「妳知道他上一次生氣是什麼時候嗎？」我冷冷地說，「就是知道妳在背後造謠別人的時候。」

她的笑容瞬間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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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回到小熙那邊，他仍然坐在角落，看著整場宴會的互動。

「她會輸的，你知道吧？」他忽然說。

我看著他，感覺到他眼中那股過於成熟的理解力。

「因為她急著保有的，不是真的情感，而是她怕自己被淘汰。」他頓了一下，「但你從來都沒有求過什麼。」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開始失速。

那晚，宴會持續到深夜，我沒有再與主持人說什麼。但我知道，那場水下比賽只是開始。真正的比賽，是在這座光鮮亮麗的宮殿裡，在這些戴著面具的臉孔之間。

晚宴進行到主菜時間，服務生優雅地在桌間穿梭，銀色托盤盛著熱騰騰的鵝肝與魚子醬，一盤盤如珠寶般擺上每一位貴賓面前。空氣裡瀰漫著酒香與香料的混合味道，柔和的古典樂彷彿要掩蓋什麼。

但我卻察覺，某些人開始竊竊私語。

我低頭，看見自己的盤子裡，竟然是——

一整塊被切爛的冷牛排，搭配已經變色的蔬菜，擺得極不協調。

那與整場宴會的高級質感完全不符。

我一愣，下一秒聽見左邊有人輕笑，視線移去，是主辦人的女伴。她仍保持完美姿態，啜飲紅酒，像什麼都沒發生，但眼角的輕蔑神色藏不住。

小熙也看到了。他皺起眉：「她故意的。」

我吸了口氣，盡力維持冷靜，拿起叉子準備若無其事地吃下那盤怪異的食物時，主辦人突然走過來。他眼神淡淡掃過桌面，定格在我的盤子上。

「誰點這道菜給她的？」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利刃一樣割破宴會的氛圍。

服務生慌張上前：「這是……這是剛剛那位女士說的特別安排——」

「你說誰？」他語氣變得冷冽。

女伴放下酒杯，笑得優雅卻僵硬：「我只是想讓她嚐點特別的口味，沒想到你這麼緊張。」

他回頭盯著她：「這不是玩笑。這是對她的不尊重。」

那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彷彿凝固。

她的笑意明顯裂開，語氣卻仍不服輸：「我只是怕她太拘謹，這樣放鬆一下也不錯吧。」

他冷冷一笑：「你是不是也這樣對我大學其他朋友？」

「你在說什麼？」她的語氣顫了一下，第一次不再那麼理直氣壯。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年做了什麼嗎？誰靠關係進我們圈子，誰在我不在時亂發消息排擠人，還有你一直以來怎麼對她說的話，我不是沒聽見，只是不想揭穿你而已。」

她臉色終於變了，整個宴會場彷彿空氣都凝結，賓客們裝作繼續用餐，但明顯竊竊私語。

我低聲說：「別了，算了。」

他搖搖頭，望著我：「不行，這件事不該再繼續下去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這座金碧輝煌的宴會廳並不是堅不可摧的場域，連權勢與愛情都會因為一盤菜、一句話而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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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後，我與小熙走到花園，星星照亮了前方的小徑。他一邊踢著小石頭，一邊問我：

「妳知道為什麼我那時不敢告訴妳我是誰嗎？」

「你怕我會用不同的眼光看你？」

「不，只是……我不想像其他人一樣接近妳，是因為妳是我哥喜歡的人。」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你什麼時候知道你哥喜歡我？」

「其實很多年前了。有一次你們通話的時候，他在房間外邊傻笑，我看到他手機螢幕一直停在你的聯絡人名字上。他連你打字都會截圖下來。」

我心頭震了一下。那些年我以為他只是我大學裡的一個很親近的朋友，曖昧過，也冷淡過，但我沒有想到，在他身後，還有個一直默默看著我們的小孩。

「我不是討厭你。」小熙嘆了一口氣，「我只是……不懂為什麼他會喜歡一個會消失的人。」

「你覺得我消失了嗎？」我低聲問。

「你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再回去過。我哥常常說：她應該過得很好吧，但他臉上那種表情……不像是真的相信你過得好。」

我蹲下身，看著他：「對不起。我沒有好好跟他說再見。」

小熙的眼神微微一鬆：「你現在回來了。」

月光灑在走廊上，我回頭望見主持人站在宴會廳門口。他看著我，臉上沒有往日的驕傲與鎮定，只剩疲倦與決心。

我們四目相對，彷彿回到大學夜晚那場未完的對話裡。

我輕聲說：「我會留下來一陣子。你不用擔心我會再逃跑。」

他走近一步，聲音帶著一點沙啞：「我現在知道，妳從來都不是逃跑，而是保護自己。」

我們並沒有擁抱，也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只是站在一個光影交疊的地方，像一段長長夢境的出口。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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