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洞暗域的雾气像停摆的钟表内部凝固的尘埃。银发老人踩着沾满虚无泥泞的军靴，漫步在记忆与悔恨交织的迷宫里。他的制服纽扣偶尔会反射出不存在的月光，照亮那些由执念幻化出的街景碎片——戴帽的工人在焚烧成捆纸币，穿羊毛大衣的议员们站在台阶上争吵，穿制服的年轻人在酒馆里高歌。

"又是这个梦。"老人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留声机里传出来的。成为吸血鬼后最残酷的惩罚，就是永远被困在最痛苦的记忆回廊里。远处几个亡灵正在徒劳地试图抬起根本不存在的演讲台，他们的制服袖章在黑暗中泛着血色的微光。

绿色鬼火飘过时，老人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捕捉。最近这些能量尝起来越发像冬天的那杯变质黑咖啡——那天他拒绝在某个文件上签字，却不知这个决定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啼哭声就是从那个冬天传来的。

在由记忆雪花构成的漩涡中央，一团发光的襁褓正在抽搐。老人僵在原地，军靴陷在由无数破碎报纸凝成的泥沼里。当他抱起那个半血族婴儿时，孩子额头上一块菱形的胎记突然渗出血珠——形状酷似某种矿物的结晶体。

婴儿的尖牙无意识划过老人手腕，某种遥远的既视感突然刺痛他的神经。二十年前（或者两百年前？暗域的时间没有意义）某个雨夜，他似乎见过同样的牙齿——在某个被他赶出办公室的狂热年轻人嘴里。那人当时举着份荒唐的纲领，眼睛亮得可怕...

"哇..."婴儿突然开口，发出的却是成年男子的声音。老人差点松手，却见孩子只是本能地吸食着飘过的鬼火，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他撕下制服内衬包裹婴儿时，发现孩子后颈有个褪色的烙印："1923"。记忆的闪电突然劈下——暴动后那个潮湿的牢房，年轻人后颈也有同样的烙印，只是当时被血迹糊住了。

"原来是你留下的孽债。"老人苦笑，却将孩子裹得更紧了些。婴儿啃咬着他胸前的橡叶勋章，口水浸透了那些代表荣耀的金属叶片。

当孩子学会走路后，他们常坐在由记忆报纸堆成的"山丘"上。老人教他辨认那些早已湮灭的文字："危机...条约..."某个暴雨天，孩子突然指着虚空中闪现的画面——某个滑稽的男人正在阳台上挥手，台下是沸腾的人海。

"那是谁？"

老人用军帽遮住孩子的眼睛："一个证明我毕生信念错误的活证据。"

暗域没有昼夜之分，但孩子还是在"成长"。某个时刻，老人发现他能用意念移动那些虚无的碎石——就像当年那个人用语言煽动整个民族。这个发现让腐朽的心脏狠狠抽痛，但他还是开始教孩子冥想。

"想象你站在光里。"老人将枯槁的手按在孩子额前，自己的银发却在迅速变黑恢复光泽——某种诡异的能量反哺正在发生。

当孩子第一次成功召唤出不属于暗域的金色光点时，老人腐烂的眼角滑下一滴温热的泪。这滴泪落在地面，竟使周围长出一小片真实的蒲公英。

"爷爷为什么哭？"

老人望着蒲公英轻声说："因为我终于看清，当年那杯黑咖啡里该加的是方糖，而不是氰化物。"

不知在暗域里待了多久，今日，银发老人盘腿悬浮在虚空之中，腐朽的军装下摆无风自动。半血族男孩紧贴着他的后背，两人周围环绕着由冥想具象化的金色丝线——这是他们在无尽黑暗中摸索出的逃生通道。

"集中精神。"老人低语，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盒里挤出来的，"想象阳光照在皮肤上的刺痛感。"

男孩的菱形胎记发出幽蓝光芒，他们脚下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亡灵的手从深渊伸出，哭嚎着"带我们一起走"，却被骤然爆发的金光吞噬。

1999年之前的多年·浣熊市孤儿院：

威廉·柏金博士的白大褂扫过消毒水味浓重的走廊，皮鞋在"奥森园丁"面前停下。他蹲下身时，手术刀从口袋滑出，"当啷"一声掉在克赫乌尔脚边。

"哎呀呀..."柏金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捏起手术刀，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我们的小天才今天又开发出什么...特殊能力了？"刀尖有意无意地划过男孩后颈的胎记。

老人修剪玫瑰的剪刀突然"咔嚓"合拢。柏金转头微笑，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别紧张，奥森先生。只是例行心理评估。"他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内页印着保护伞公司的红白伞徽，"毕竟孤儿院的新赞助方要求...全面了解每个孩子的潜力。"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惊叫。克赫乌尔正让克里斯的水杯悬浮在空中，克莱尔鼓掌时，没人注意到水面泛着不自然的荧光绿色。

"有趣。"柏金在笔记本上写下"T-02宿主显现念动力"，突然凑近老人耳边："您孙子让我想起阿克雷山区那些...会发光的小鹿。"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甲醛味，"它们死的时候，眼球也会浮现这种漂亮的六边形纹路呢。"

午夜·储物室：

老人撬开标着"废弃疫苗"的铁柜。手电筒光照出克赫乌尔的档案，红色印章盖着"G病毒候选体"。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照片——1923年，某个后颈有菱形烙印的年轻人正向他伸手求救。

"原来轮回在这里等着我..."他腐烂的泪腺突然分泌出温热水滴，砸在照片上年轻人狂热的眼睛里。

储物室门锁传来"咔哒"声。柏金的声音透过门缝渗入："奥森先生，您知道浣熊市地下研究所最缺什么吗？"手术刀尖从门缝缓缓探入，"就是您这样...的活标本啊。"

黎明·菜园：

克赫乌尔发现爷爷在埋藏一个铁盒，里面装着生锈的铁十字勋章和写满德文的日记本。

"要下雨了。"老人突然说。晨光下，男孩注意到爷爷的银发正在变黑，而自己的指甲缝里渗出更多荧光绿粉末。

克莱尔跑来报告柏金博士请假了，但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却诡异地转动起来，红色光点像极了暗域里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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