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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云孽海】第四卷 圣莲浊 第244章-第263章,2

小说: 2025-09-09 19:57 5hhhhh 6240 ℃

  剑阵的势与场、禁法的规则与束缚……

  这些概念在他脑海中盘旋、碰撞,既让他感到醍醐灌顶般的兴奋,又让他生出一种面对浩瀚星空般的渺小与无力感。

  他一遍遍在脑海中推演着,试图将自己熟悉的剑招拆解、重组,想象着如何将它们连接成「线」,编织成「面」,形成一个无形的「场」。

  他试着去感悟每一次挥剑时,自身气机与天地间风雪能量的微妙呼应,试图找到那个驱动「阵眼」的感觉。

  他又尝试着将精神力凝聚。

  想象着将其化作无形的「符」,烙印在剑意之中,在出剑的轨迹中刻画「禁制」……

  这太难了!

  这些理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目前对剑道、对力量运用的理解范畴,更何况……

  「心不静,剑如何能活?」

  「你心中戾气郁结,怨愤难平,这股『躁气』不除……」

  陈璇那冰冷的话语在心头反复回响。

  是啊,心不静。

  陈卓睁开眼,拔出天离剑,猛地站起身,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挥出几剑。

  剑光凌厉霸道,但在见识过更加高深的「道」后,陈卓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几剑不过是空有其形。

  真元运转之间充满了生涩,剑招之间的连接更是破绽百出,完全无法形成堂姐所说的那种连绵不绝、引导「势」的流转感,更别提将「禁法」融入其中了。

  「该死!」

  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收剑,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是自己悟性太差?还是……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昨夜那耻辱的一幕——

  叶红玲那冰冷不屑的眼神,自己被那无形力场彻底禁锢、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的绝望……

  屈辱!愤怒!不甘!

  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失控的潮水般再次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他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一点点平静。

  他感觉自己的真元在体内横冲直撞,如同困兽般躁动不安。

  那股难以抑制的躁气蒸腾而起,让他心烦意乱,根本无法沉下心来去领悟那些玄奥的道理。

  他甚至开始怀疑,堂姐是不是故意在刁难他?

  同等境界下,怎么可能做到那般匪夷所思的程度?那真的是通玄境中期能达到的境界吗?

  就在他心神激荡,再次陷入自我怀疑和负面情绪的泥沼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于脑海中响起:

  「今晚,来我的营帐。」

  是凌楚妃的声音。

  真元交融……

  白天,他仅仅是点头答应,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压制内心的挣扎与逃避。

  而现在,当他真正冷静下来,再次去思考这件事时,那份抗拒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忽视。

  他怎么能在内心如此混乱,甚至连自己的剑都无法掌控的时候,去和她进行那种需要绝对信任、心神高度契合的修炼?

  他害怕。

  害怕自己的躁气会失控,那狂暴的、不受控制的真元会伤害到她。

  更害怕在那毫无保留的精神连接中,自己内心的那些黑暗、那些不堪、那些他拼命想要隐藏在坚冰之下的伤疤和污秽,会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那个高洁如清莲、聪慧如明月、在他心中日益重要的女子……

  他怎么能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不行!绝对不行!

  强烈的排斥感几乎让他想要立刻冲出这山坳,去找凌楚妃,告诉她这个方法行不通,他做不到!

  然而……

  另一个画面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白天,凌楚妃提出这个要求时,那双清澈凤眸深处隐藏的疲惫与决绝。

  她难道不清楚其中的风险吗?

  她难道不明白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郡主而言,意味着可能要承担多大的非议和牺牲吗?

  可她还是说了。

  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般的姿态。

  为什么?

  为了大局。为了七日后那场几乎毫无胜算的擂台。

  为了北境可能面临的危机。

  也为了他这个状态糟糕透顶、却可能是她此刻唯一能指望的「同伴」。

  陈璇的话再次响起:「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败了之后,连拔剑再战的勇气都失去了!」

  是啊……如果连面对自己内心的勇气都没有,连为了共同的目标去尝试克服困难的决心都没有,那他还谈何面对叶红玲?

  谈何守护北境?

  谈何去解开天玄宫覆灭的真相?

  又谈何去追寻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一股更加强烈的羞愧感,慢慢淹没了之前的抗拒和逃避。

  他必须冷静下来。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凌楚妃。

  为了不让她的决心和牺牲白费。

  为了在那场凶险的双修中,能够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至于失控伤了她。

  为了给他们两个,争取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陈卓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吸入肺腑的空气带着风雪的冰冷,却仿佛也带着一种刺骨的清醒。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全部的意识沉入对自身状态的观照之中。

  「心不静,剑如何能活?」

  「躁气不除,真元便如无根之火……」

  他开始尝试着,用最笨拙、最基础的方式,去梳理体内那如同乱麻般纠缠的真元和情绪。

  他观想着堂姐那轻描淡写的三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静」与「控」。

  他回忆着《启天诀》最本源的心法,试图找回那种厚重、沉稳、与大地相连的感觉。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一呼一吸,绵长而缓慢,试图将那颗狂跳不已、充满了杂念的心,一点点地拉回到身体这个「当下」。

  风雪依旧在呼啸,但陈卓的心,却在这份难得的专注之中,逐渐开始沉淀下来。

  脸上的烦躁和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空」的状态。

  ……

  天都,陆府。

  几个穿着体面、却神色拘谨、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的相府下人,正轻手轻脚地将几只描金绘彩的沉重木箱抬进房间,打开箱盖。

  箱内是天华剑宗送来的第一批嫁妆。

  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堆叠如云霞,闪烁着富贵的光芒;旁边是珠光宝气的金银首饰,赤金、翠玉、明珠、宝石……

  无一不精美绝伦,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女子目眩神迷。

  这些是周家给予未来主母的体面。

  下人们将这些华贵的布料和首饰一件件取出,小心翼翼地依照规矩摆放在房间一侧的紫檀木长案上。

  何薇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穿着一件素净但质料上乘的衣裙。

  她背对着那些正在忙碌的下人和那些象征着她即将到来的新身份的华丽嫁妆,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角单调的庭院,几株落了叶的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与她此刻的心境别无二致。

  她的目光是空洞的,涣散的,仿佛失去了聚焦的能力。

  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照不进她那双如同蒙尘珍珠般黯淡无光的眼眸深处。

  当一件特别璀璨夺目的凤钗被下人恭敬地呈放到离她最近的案几上时,那反射出的刺眼光芒似乎终于让她有了反应。

  然而她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象征着财富、地位和即将到来的婚姻的物品,目光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惊喜,没有厌恶,甚至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

  就仿佛她看到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嫁妆,而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冰冷的杂物。

  一堆与她此刻的生命、她的痛苦、她的绝望,都毫无关系的死物。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

  那里,是她所有痛苦和耻辱的根源,是她无法逃脱的枷锁,却也是她如今生命中唯一还能触碰到些许存在感,以及与外界维系微弱联系的地方。

  唯有这尚未出世的孩子,能让她麻木的心偶尔泛起微弱涟漪。

  那是恐惧、茫然与母性交织的波动。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与这满室的富丽堂皇、与那即将到来的喜事,形成了最鲜明、也最令人心碎的讽刺对比。

  下人们摆放完毕,大气不敢出地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在地上缓缓移动,无声地记录着这绝望而漫长的一天。

  距离那场大婚只剩下七天时间。

  ……

  夜,深沉如墨。

  凌楚妃的营帐内,灯火被调至最暗,只余帐角一盏琉璃宫灯散发着微弱而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两道相对盘坐、身影几乎要融入黑暗中的轮廓。

  凌楚妃与陈卓相对而坐,两人皆已褪去了厚重的外袍,只着贴身的中衣。

  凌楚妃一身合体的紫色长裙,那深邃的紫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神秘与高贵,完美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衬得肌肤愈发莹白胜雪。

  陈卓则是一身简单的青色,更显脸色苍白。

  他们伸出手,四掌缓缓相抵。

  掌心相触的瞬间,陈卓几不可察地一颤。

  那细腻温软、却又清冷的触感,在他强行压制的混乱心绪中,再次激起涟漪。

  他本能地想缩手,但死死克制住了。

  凌楚妃的睫毛轻颤一下,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与专注。

  无须言语,彼此都清楚这动作的凶险与难堪。

  她率先闭目凝神。

  精纯的《圣莲濯》真元,如涓流般自掌心探向陈卓。

  陈卓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体内的真元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沉滞之力,如风暴过后的浑浊溪流般奔涌而出。

  两股截然不同的真元,终于在掌心处小心地碰触了。

  「唔……」

  真元初接的刹那,陈卓闷哼一声。

  体内本就躁动的真元如同被点燃,一股冰冷的混乱寒流逆冲经脉,势欲破防反噬,甚至直扑毫无防备的凌楚妃。

  陈卓脸色剧变,牙关紧咬,试图压制。

  然而越是压制那股力量便越是狂猛,在他受损的经络里横冲直撞,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骤然一股清凉柔韧之力覆来,那是凌楚妃的圣莲真元。

  她立刻察觉了暴动,却未退避。

  全神贯注间,将自身精纯之力化为无形丝缕,耐心缠缚上他狂乱的真元。

  非是镇压,而是引导。

  她的真元如月光般悄然渗入,抚平躁动、梳理逆流,将横冲直撞的锐气,一点点纳入正轨。

  过程凶险异常。

  既要疏导他失控的真元,又要抵御反噬的侵袭,凌楚妃必须极尽专注。

  每一分力道,每一次引导,都需要毫厘不差。

  时间仿佛凝滞。

  营帐内,只余两人压抑的急促呼吸,以及真元在脉络中艰难流转的嘶响。

  细密的汗珠自凌楚妃的脸颊滑落,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陈卓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支撑他的精纯力量,也深知她正在承受的重压。

  一股强烈的羞愧自心底翻涌。

  他猛地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从翻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竭力配合凌楚妃的引导。

  失控的真元开始被艰难约束,不再肆意冲撞。

  在凌楚妃持续而耐心的梳理下,那狂暴的洪流逐渐平复,虽仍带着刺骨寒意,滞涩不稳,却不再濒临反噬。

  一道脆弱的真元连接,终于在两人之间勉强建立。

  双修真正开始。

  当真元完成第一个循环,那熟悉的、灵魂触碰般的悸动感再次传来,

  陈卓的心脏狂跳,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变得粗重,手心也开始不住的渗出冷汗。

  他不敢去看凌楚妃那张动人玉靥,生怕看到她眼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哪怕是无意识流露出的异样。

  所有意志都倾注于压制翻腾的情绪与不合时宜的本能,死死控制住真元的流转。

  此刻的双修,已无关力量的提升。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每一刻,都充满了煎熬。

  唯有绝对的专注与克制才能维系这迫不得已的连接。

  那曾令他浮想联翩的异样快感,似乎也被此时的沉重压抑所淹没。

  ……

  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在空旷的营地间肆虐,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景国大营数里外,一株覆雪的高大雪松顶端,一道娇小身影如夜枭般潜伏。

  童妍。

  特制黑斗篷裹住她的身形,兜帽低垂,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闪烁红芒的蝶翼瞳眸。

  此刻,这双眼中正罕见地凝着警惕。

  目光所向,是远处灯火零星的营地那顶规格不同、透出清冷气息的营帐。

  在那山坳中的遭遇,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

  陈璇……

  那个被陈卓唤作堂姐的白衣女子,其深不可测的实力和那漠视一切的眼神,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恐惧。

  她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存在!

  对方的实力远超她对神念境修士的认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即便隔着千里之外也足够令她感到窒息。

  更令童妍不适的是,对方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窥探。

  那视若蝼蚁的漠然,比任何警告都更具侮辱性。

  也因为这样,她今夜的行动变得格外谨慎。

  她放弃惯用的精神蛊虫,选择了新炼的幽影蝶,这种蛊虫近乎透明,薄翼无声,几无能量波动。

  虽然感知范围有限,仅能传递模糊的能量场和情绪轮廓,但是胜在隐蔽安全。

  她将气息收敛至极致,融入到风雪之中。

  精神力如蛛丝般连接着早已潜伏在郡主营帐附近的幽影蝶。

  童妍不敢有丝毫大意,仔细地过滤着从蛊虫那里传递回来的模糊不清的信息。

  营帐内有两股气息。

  一股是陈卓的,她很熟悉,此刻似乎有些紊乱,带着伤势未愈的虚弱,但底子里那股阳刚厚重的味道依然清晰可辨。

  另一股自然是凌楚妃。

  清冷、浩瀚、纯净得如同冰川下封存的圣泉,却又隐隐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韵律。

  他们是在做什么?

  童妍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知道陈卓在被那个红裙女子的剑意压制后,受了不轻的伤,也知道凌楚妃关心陈卓。

  此刻两人共处一室,最合理的解释,自然是凌楚妃在为陈卓疗伤。

  以凌楚妃那《圣莲濯》功法的特性,疗伤效果定然非凡。

  童妍对凌楚妃的功法再了解不过,同样也很清楚凌楚妃的性情,他们之间的疗伤必然是隔空施为,要么是真元灌注,要么是以气引导,大抵不会是肌肤相亲的双修……

  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撇嘴,觉得有些无趣。

  原以为能看到些什么精彩的画面,结果似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疗伤。

  真是浪费时间。

  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撤回蛊虫,回去睡个好觉了。

  毕竟,在陈璇那种存在的阴影下,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度戒备的窥探,对她的精神力也是不小的消耗。

  万一陈卓的堂姐又像上次一样,毫无征兆地「看」过来……

  想到这里,童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更加谨慎地收敛了自身的气息。

  她就像一个刚刚被老虎惊吓过的小狐狸,即使再次靠近貌似安全的鸡窝,也变得格外胆怯和警惕。

  不过,犹豫后她还是没有收回神念,而是继续耐着性子,维持着那微弱的感知连接。

  ……

  距离那场凶险的擂台比武,只剩下五日。

  泉关的僻静练武场上,风雪未停,反而似乎更大了些,呼啸着拍打着窗棂或营帐的帆布,如同催促着时间的无情流逝。

  陈卓的身影在风雪中腾挪、闪转,手中的天离剑划破寒冷的空气,带起一道道青色的残影。

  经过这两日不眠不休的苦思和尝试,他似乎终于抓住了堂姐所言的剑阵的皮毛。

  此刻,他演练的剑招依然是那些基础的劈、砍、刺、撩,但与两日前相比,却多了一丝截然不同的韵味。

  他的剑招之间不再是孤立的点,开始出现一种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连接感。

  当一招使老,下一招接续之时,并非完全断裂,而是隐隐带着一股前一招残留的「势」。

  这股「势」虽然微弱且不稳定,但确实能够引动周围的气流,甚至卷起地面的几片积雪,形成一个以他自身为中心的微型气旋。

  这正是「聚点成线,连线成面」的最初级体现!

  然而这微小的进步带来的欣喜,很快就被更深的挫败感所取代。

  这股「势」太弱了,而且很不稳定,时断时续,往往在他试图将其扩展、形成更稳固的「场」时,便会因为某个细微的连接不畅或气机转换的生涩而轰然溃散。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蹒跚学步的婴儿,想要奔跑,却连站稳都无比艰难。

  至于尝试将「禁法」融入剑意,则更是举步维艰。

  夜深人静,打坐之时。

  他竭力凝聚心神,观想着堂姐那并指如剑、画地为牢的写意风采,尝试着将精神力凝聚成无形的「符文」,将其烙印在流转的剑意之中。

  然而,他内心深处那如同潜伏毒蛇般的「躁气」和无法平息的杂念,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作祟。

  每当他即将成功凝聚出一丝「禁制」的气息,试图将其与剑意融合时,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叶红玲那轻蔑的眼神,闪过何薇薇在周珣身下呻吟的画面,闪过自己被轻易碾压的屈辱……

  愤怒!不甘!羞耻!

  这些负面情绪汹涌而来,瞬间冲垮了他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精神力。

  剑意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禁制」的尝试不仅失败,反而引发了更严重的真元紊乱!

  「噗——!」

  陈卓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逆血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嘴角溢出一丝刺目的鲜红。

  体内真元如同脱缰野马般乱窜,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失败了!又失败了!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点点鲜红的血迹,眼中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对自己「无能」的深深痛恨!

  为什么自己如此没用……

  堂姐已经将「道」指给了他,凌楚妃甚至不惜牺牲清誉来助他疗伤、稳固境界,可他却连最基本的心境都无法掌控!

  连将理念化为实力的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配拥有天离剑?不配继承天玄宫的传承?

  「砰!」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狂躁和愤怒,猛地抬起拳头,狠狠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地面上!

  坚硬的冻土被砸出一个浅坑,飞溅起几点冰冷的泥屑。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因为愤怒和真元的紊乱而剧烈起伏,眼底深处那不甘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却也带着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时间,只剩下五天了。

  而他似乎依旧看不到任何希望。

  ……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房间内投下几道暖黄的光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无声地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然而,这份午后的宁静,却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恭敬的请安声打破了。

  两位穿着深色绸缎衣裳、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老嬷嬷,带着几个捧着各色布料、针线和量尺的小丫鬟,躬身走进了何薇薇的房间。

  她们是相府里专为女眷量体裁衣的老手,经验丰富,眼光毒辣,此刻奉命前来为这位即将过门的主母量体,定制那象征着身份与归宿的大红嫁衣。

  何薇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听到动静后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扫过眼前这些人,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们的存在与自己无关。

  为首的李嬷嬷见状,心中暗叹一声。

  这位未来主母的状态实在堪忧。

  然而她的脸上却堆起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柔声道:

  「主母,老奴奉相爷之命,特来为主母量体,好裁制嫁衣。请主母起身,容老奴们伺候。」

  何薇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李嬷嬷身后的另一个张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何薇薇站起身。

  何薇薇任由她们搀扶着,摆弄着。

  她的身体僵硬,目光没有焦点,仿佛被抽离到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冰冷的软尺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从肩宽到臂长,从胸围到腰身……

  嬷嬷们动作熟练而迅速,口中低声报着尺寸,旁边的丫鬟则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何薇薇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然而,当那冰冷的尺子,滑过她的腰际,即将向下量取裙长,不可避免地要触碰到她那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时,何薇薇像是忽然被烫到般,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那空洞的眼神里,一下子流露出强烈的惊恐与抗拒。

  她下意识地就想用手去护住自己的肚子,想要逃离这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屈辱的触碰。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动。

  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僵在原地,任由那尺子在小腹停留、量度。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如同濒死的病人,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

  李嬷嬷和张嬷嬷对视一眼,动作变得更快更轻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清脆的通传:

  「雪夫人到——」

  只见明若雪带着两个贴身侍女,缓步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锦缎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头上简单地簪着几支珍珠钗,妆容淡雅精致,整个人显得温婉柔顺,又不失当家主母的气度。

  刚一进来,便看到了如同木偶般站立的何薇薇和正在忙碌的嬷嬷们。

  明若雪走到李嬷嬷身边,柔声说道:

  「李嬷嬷,张嬷嬷,辛苦你们了。」

  随即,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浑身紧绷的何薇薇,又将目光移到何薇薇那明显隆起的小腹上,对两位嬷嬷嘱咐道:

  「主母身子不便,动作务必轻柔仔细,当心别碰着了胎儿。」

  她转向何薇薇,脸上温婉笑意真诚,眼底却带着过来人的意有所指:

  「薇薇妹妹,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累着了?」

  她上前一步,仿佛想要搀扶何薇薇,意味深长的轻声说道:

  「量体裁衣虽然繁琐了些,但总是要走的过场。这大红嫁衣啊,女儿家一辈子总要穿上一次的。」

  明若雪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何薇薇小腹,轻轻一叹,柔声开解道:

  「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如今,你腹中已经有了依靠,为了这个孩子,你也总要打起精神来,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毕竟这孩子,将来可是相府的嫡系骨肉。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字句听来尽是贴心疼惜。

  但落在何薇薇耳中,却都是对自己的讽刺。

  窒息的疼痛和恶心袭来。

  她看着明若雪温婉的笑脸,看着那双真诚关切下掩映着的疏离眸子,只觉这华丽的相府,比想象中更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吃人不吐骨头。

  何薇薇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垂目,将一切情绪重新掩埋于空洞的死寂。

  任那尺子继续在身上游走,如同丈量一具早已死去的躯壳。

  ……

  营帐内寒意稍退,真元流转不息。

  最初的剧烈冲突和失控风险过后,在凌楚妃不惜代价的精准引导下,陈卓体内狂暴的真元,终于渐渐平复。

  两股迥异的力量,如同彼此试探又交融的溪流。

  流速虽缓,偶有滞涩,却已能形成一个脆弱却不再崩裂的循环。

  《圣莲濯》的清圣之力流淌,持续修复着陈卓受损的经脉与枯竭的气海。

  内伤加速愈合,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气,呼吸也稍显平稳。

  然而,随着循环深入,气息交缠渐密……

  那曾被刻意压抑的「东西」,终究如暗流涌动,悄然浮现。

  那是源自真元在核心经脉间毫无保留的流淌,是《圣莲濯》的至阴至柔与《启天诀》的至阳至刚引发的深层共鸣,更是某种被现实禁锢的原始吸引力。

  微妙的悸动如电流蔓延,最终汇聚为小腹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与异样。

  这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强烈。

  或许是精神的脆弱,或许是身体的敏感,又或许是那份毫无保留的付出触碰了深层的东西……

  陈卓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呼吸陡然变得粗重,心跳失序,一股灼热自下腹升腾。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某处正不受控制地绷紧。

  「不!」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陈卓的心头。

  惊惶羞愤霎时攫住了他。

  陈卓一咬舌尖,几点腥甜入口,强自收敛心神,欲将这股不合时宜的燥动压服下去。

  情急之下,竟不顾经脉初愈,又去强行扭转真元轨迹。

  这般蛮横压制,立时遭了反噬。

  方才稍稳的真元,经此心神剧震与粗暴干涉,登时再乱,一股逆气如针,狠狠刺入脆弱的经脉之中。

  陈卓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

  此刻,对面凝神运功的凌楚妃,已然清晰感知到他体内骤变。

  只觉他真元忽地灼热躁动,更有一股强烈的阳元燥烈之气,扑面而来,旋即又感知到他近乎自残般的强行压制,真元失控,隐含着难言的痛楚挣扎。

  凌楚妃的睫毛微不可察地一颤。

  双修之时,气机交感,她自身清修多年的《圣莲濯》功法虽能持守灵台,却也并非全无波澜。

  那阳刚浑厚的真元入体之时,亦在她气血深处激起难以言容的涟漪,玉颊隐秘之处,悄然攀上一缕若有似无的温热。

  她双目紧闭,此时点破不过徒增尴尬,而且还有功亏一篑之险。

  她能做的,唯有更加专注,将自身清圣平和的真元,小心翼翼地引导过去,试图抚平那躁动的源头。

  然而,此举需更深入感应其紊乱核心,亦使她自身无可避免地,更清晰地触碰到那股灼热挣扎的阳刚气息……

  一点浅淡的红晕悄然自她雪玉般的脸颊晕开,染上小巧的耳垂。

  灯火幽微,真元于无声中流转,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

  室内的气息骤然凝窒,那无声的尴尬与紧绷的克制翻涌交织,如山雨欲来,压得两人连吐纳都凝滞了几分。

  ……

  时间在枯燥与警惕中流过。

  童妍伏于雪松之巅,几与冰霜浑成一片,寒风凛冽,然她心神专注紧绷,反觉一丝微热。

  借着幽影蝶的模糊感知,帐内两股气息分明。

  陈卓那散乱微弱之气,在凌楚妃清圣气息的滋养下,正迅速稳固、壮大。

  确在疗伤无疑。

  童妍心念微松,暗忖他日如何「偶遇」陈卓,方能显出几分自然凄楚,惹他怜惜。

  恰在此刻,感知中的真元流转,忽生异变!

  只见凌楚妃那冰清玉洁的《圣莲濯》真元,非但未排斥陈卓阳刚略带驳杂的气息,反倒如藤附树,轻柔缠绕。

  而陈卓之息亦似受牵引,不再仅是被动承受,竟如细流润土,悄然向着那清圣真元渗去!

  这……这是……?!

  童妍红瞳骤凝,面上惯常的无邪笑容如消融的冰雪般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白日见鬼般的难以置信。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圣莲濯乃是无忧宫至高法门,至纯至净,遇异气则激,莫说如此经脉相通,便是稍沾皮毛,亦恐引动真元反噬……

  凌楚妃岂会纵容他人真元,这般毫无阻隔,直入气海?!

  难道是她疯了?

  还是说……

  童妍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极力催动幽影蝶,试图捕捉更清晰的能量流转细节。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真切了!

  那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真元,此刻真的如同阴阳鱼般,开始相互追逐、相互缠绕、相互交融。

  《圣莲濯》的清圣之力,如同温柔的水流,包裹、容纳、甚至主动引导着陈卓那略显滞涩的真元,在自身经脉中缓缓流淌。

  陈卓的真元受此牵引,竟也变得温顺平和,更是反哺出一缕纯阳之气,滋养《圣莲濯》……

  双修!

  这分明是只有道侣之间才会进行的、需要绝对信任和身心契合的真元双修!

  童妍脑中霎时空白!

  那位高高在上、连多看凡人一眼都仿佛是亵渎的永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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