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蒋三旬是舟乐小时候在胡家村最好的朋友之一。

两个兽人年龄相当，又都是父母不在身边被托于爷爷奶奶一辈照顾的孩子，相处了一段时间便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蒋三旬有三绝：倒立撒尿、偷桃子和做“竹筒枪”。

令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蒋三旬教自己用小刀削一段细长的竹简，里面塞些某种植物的籽当做炮弹，再做一个大小刚好能塞入竹腔中的长条，就能当做“枪”使用。

至于是什么植物他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那东西的籽是一种绿色的小豆子，被“枪”射出去以后打在兽人身上被冲击力撵成果酱，虽然有点小痛，不过是真的好玩。

一切回忆都是如此美好，但都止步于五岁那年。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再见。

“是这条路……吧？”

顺着记忆的痕迹，小心避开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不堪的黄土坑洼，舟乐来到一间略显老旧的土胚房面前。

房子刷了一层白漆，或者应该叫石灰更合适，但仍有些地方因为年久失修而露出里面土黄色的墙肉。

“哇！”

一只小狼崽子突然从堂厅扑了出来。

“咯咯哒！”

本在一旁悠哉悠哉啄着米的母鸡吓了一跳，一边打鸣一边蒲扇着翅膀飞入草堆中。

看着面前捧腹大笑还想着再去把鸡赶出来的狼崽，舟乐微微失神。

太像了。

“蒋又池！又皮痒了是嘞？啊？”

屋里一阵骂骂咧咧，接着走出来一位高大的狼兽，一把拧住了想逃跑的狼崽子的耳朵，直揪得他哎呦哎呦叫唤。

蒋三旬心里恼火，正打算按住这天天惹事的崽子揍一顿时，余光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虎兽。

他转过头，下一秒便愣在了原地。

“小乐？”

……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和我说一声。”

蒋三旬给舟乐倒了些茶水。

“前几天，今天刚好有空，就想着来看看你。”

舟乐抬头，便看到了面前的墙壁上挂着有些泛黄的日历，以及五六张整齐排列在一起的奖状。

“嗐，真的是……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蒋三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重复了一遍，“家里最近忙，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让你喝点茶水吃点果子了。”

舟乐笑了笑，捏起一片大小刚好的云片（一种油炸的糕点，在南方常见），轻轻咬了一小口：“没事，不打紧。”

酥脆而不腻，还是记忆里那般味道。

“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

说罢，他的目光又投向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的小狼崽子。

灰色的眼睛，棕色的绒毛，还有头顶那一小撮白色的毛发，简直和面前高大的狼兽如出一辙，就是个缩小版。

看着看着，舟乐又是一阵恍惚。

“这是我儿子。”

见舟乐一直盯着蒋又池，蒋三旬乐呵呵地介绍着。

儿、儿子？

“阿旬，你才二十吧？”

“是啊，咋了？”

一会看看面前的狼兽，一会瞧瞧一旁的狼崽。

这应该上幼儿园了吧？和当初的他一样大了都。

“我媳妇去圩上买菜了，晚点才会回来。”

舟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一时间，他有些难以消化。

屋内的味道潮湿而清新，带着一股尘土的味道，以及小孩身上的奶香。

“怎么了？”

见小狼崽子一直盯着自己，舟乐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蒋又池指了指舟乐手腕上的长链：“这个，可以给我玩玩吗？”

蒋三旬皱起粗眉：“蒋又池。”

舟乐倒是无所谓，摘下手链：“给。”

蒋又池顿时喜笑颜开，跑到一旁玩起了那串水晶珠。

“你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小孩子玩嘞。”

舟乐失笑：“一串手链而已，不值钱。”

蒋三旬脸上依旧是不赞同的神色。

在他看来，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就是奢侈品，乡下几乎看不到，哪怕是假货，也是价值连城。

舟乐把自己刚才一直提着的箱子递给对方。

“这是……”

“桃酥片，好吃的，给你儿子还有媳妇一起尝尝吧。”

来则携礼，这是母亲和外婆从小就告诉他的道理。

蒋三旬再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

“我要我要！”

一旁的狼崽子也顾不上玩手链了，跑过来，抱着箱子用爪子想拆开。

“蒋又池！”蒋三旬拉住跃跃欲试的儿子，看着面前已经变了模样的儿时竹马，“很贵吧？”

一看就是城里的玩意。

“不贵，一点吃食而已。”舟乐摸了摸蒋又池的脑袋，顿时感觉手上有些发油，“他多大了？有五岁了吧？”

“虚岁五岁。”

“哈哈，难怪，当时看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看到了以前的你。”

“嗐，呵呵，话说你怎么突然从省城回来了？”

“学校有些事，要求我们下乡学习实践。”

蒋三旬听到学校一词，眼里染上一层失落和羡慕，他无不感慨地说：“小乐，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我都没来得及祝贺呢。”

不像他，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打工。

舟乐看着面前满脸真诚的蒋三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不知所措地扬了扬嘴角。

十几年不见的好友，再相逢，对方已为人夫育有一子。

一层无形的屏障阻碍在两兽之间。

“阿旬，你不读书了吗？”

“啊……嗐，家里没钱嘛，都去打工了。”蒋三旬满不在乎地搓了搓鼻子，弯腰抱起啃着桃酥的蒋又池，“我反正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我也不是读书的料。”

蒋三旬的狼脸上还沾着沙土，那张变得成熟的面容之上，依稀能看到眉峰处的疤痕。

“小乐，你在城里过得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父母有点严。”

提到父母，蒋三旬忍不住翘起二郎腿。

“对哩，小乐，我爸说过几天要抽水塘，你也来看看吧。”

小时候抽水塘是他们俩最喜欢的部分，总是蹲坐在岸边，看着大人们下水在泥巴里抓鱼。

抽水？

“到时候还有别人吗？”

“嗯？有哇，隔壁牧禾叔也会一起来。”

舟乐来了兴致：“阿旬，牧禾叔平时咋样？”

蒋三旬抱着儿子晃荡，闻言，思索片刻后，说：“很好啊，牧禾叔人很大方，也很热心肠，经常帮我们做事，啥都好，就是……”

蒋三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就是什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光棍，找不到婆娘。”

找不到才好呢。舟乐心里想着。

“这有啥？找不到就找不到呗。”

“屁嘞，都四十多岁了，没个老婆在身边怎么行？人家会说闲话的。”

“而且，”蒋三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淫荡，“没个婆娘，生活哪有滋味？”

舟乐怔怔地面前不似开玩笑的蒋三旬。

“你阿公阿婆呢？”

“他们今天去吃酒席了。”

又聊了几句，舟乐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记得来喔。”

“好。”

……

“去乡下有什么？你和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我想看看外婆，看看舅舅，看看以前的朋友。”

“……”

舟乐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这里的房子都是土胚房。

脑海里，浮现刚才和蒋三旬的交谈。

“小乐，”蒋三旬放下蒋又池，看着他，“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什么？”

“可以去省城生活，家里条件那么好。”

舟乐抹了把脸：“其实也没啥，省城没有这里自由闲适。”

蒋三旬哈哈大笑，看着晴空万里的蓝天，无不感慨地说：“是啊，之前去省城打工，感觉我就是个土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走在路上总感觉别人在一脸嫌弃地盯着自己——还是这里好。”

舟乐应了一声。

但他已经习惯了省城的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这些年来，看你过得也挺好。”

蒋三旬嘿嘿一笑，眼里染上一抹温柔。

“现在不像以前啦，有家室了，媳妇漂亮又贤惠，这辈子已经满足了——就是自己家的小崽子有点调皮。”

舟乐爪子撑着膝盖，俯下身，刮了刮蒋又池沾着桃酥粉末的小鼻子：“是吗？以前阿旬也很不老实啊。”

蒋又池扭过头，眨着圆滚滚的眼睛，求证般地望着自己的老爹。

蒋三旬有些心虚地咳了咳：“小时候不都这样嘛。”

舟乐笑得看不到眼睛。

“对了，小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早点找个媳妇成家了。”

……

走在回去的路上，舟乐总是时不时瞟一眼旁边。

路边几乎都是和蒋三旬家一样的格式，好一些的可能就是有个前后院，地上铺着花生晒着。

偶尔有几簇小洋房或者红砖房，间插在小土房之间，不知为何，看得舟乐心底一阵莫名。

另一边是一条小河流，清澈见底，铺满了鹅卵石和小贝类的壳。

舟乐停下了脚步。

耳畔是哗哗的流水声，伴随着路边时不时略过的车轮轱辘之音。

这里和记忆里一样，水还是那样清，就是上面多了座桥。

以及周围多了些土胚房。

在舟乐小时候的记忆里，这种房子很常见，但不会像现在这般在外面涂白色的石灰修饰。

啪！

舟乐一个激灵，尾巴毛像刺猬一样炸开。

“哈哈哈……”

转过头，不远处几个小兽人挤在一起，爪子里捏着红色的摔炮和爆竹。

“我也要我也要！”

“等一下，我还没玩够呢。”

舟乐眯起眼。

对方爪子里除了普通的摔炮，似乎还有红色的爆竹。

如果记得没错，那应该是只有祭祀节日和吃酒席才会用的东西。

莫非牧禾叔已经吃完酒席了吗？

想到这，舟乐直起身，想过去问问那些小孩。

“哎呀，等一下等一下……”

领头的崽子是个狸猫兽人，此时他正抬高手臂，躲避着不断跃起想抢爆竹的熊猫崽子。

“给我嘛。”

熊猫崽子一个肉蛋葱鸡。

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重量。

被熊猫这样一撞，狸猫崽子踉跄着后退，又不小心被石子拌了一下，脚下一滑，直接倒在了一堵肉墙上。

欸？肉墙？

“你们这样很危险。”

清亮而活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等他回头，一双大爪子就搂住自己的腰，把自己扶了起来。

狸猫崽子挠了挠头，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眨着眼睛的高大虎兽。

舟乐见面前的几个小屁孩都傻乎乎地盯着，顿时一阵好笑：“你们的鞭炮是哪来的？”

糟糕。

狐狸崽子赤红色的眼睛转了转，抢先在狸猫坦白之前说：“地上捡的。”

舟乐挑了挑眉。

年纪不大，撒谎倒是不打草稿。

“这样啊，”舟乐作思索状，接着笑眯眯地弯下腰，“哥哥也想玩，能不能带我去捡一些啊？”

“这个……”

舟乐捡起地上已经炸成渣的爆竹碎片：“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玩这些东西吗？”

以前他小时候，并没有这些东西。

“那不然还能玩啥？”一直在一旁很安静的雌性山羊崽子开口问。

“这是蚕蛹么？”

看着对方怀中抱着的小盒子，舟乐问。

山羊崽点了点头。

还好，还有他认识的玩意。看来他还是很年轻的，对吧？

狸猫崽子好奇地看着面前不知道在感慨什么的虎兽，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你是咱们村里的兽人吗？”

“算是吧。”

一来二去，他和几个崽子便聊了起来。

狸猫崽子叫杜平安，家就在小河边，今天大人去喝酒席，他也缠着要去，在人家那捡了些用完残留的爆竹，拿来和伙伴们一起玩。

舟乐继续问，发现果然是钱牧禾参加的酒宴。

“大哥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山羊歪过脑袋，问道。

“因为大哥哥我之前都在城里读书啊。”

城里？

小崽子们顿时眼里冒着星星，呼啦一下全部凑过来，把舟乐围在中间。

熊猫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嗝：“大哥哥，城里是不是有那种一层一层的好吃的啊？”

“大哥哥在城里是不是有那种特别特别大的小卖铺啊？”

“我听说在省城，有那种可以在机器上玩的游戏。”

就连最安静的山羊崽也伸长脖子，一脸探求地看着他。

得，反正牧禾叔也还没快回来。

舟乐干脆找个草坪，坐了下来，一一给这些小屁孩们解惑。

“城里是不是有彩色的电视机啊？”

舟乐一怔。

狐狸的眼里满是好奇，看不出开玩笑的神色。

舟乐迟疑片刻，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好想看看彩色的电视是什么样的。”

对方话语里藏不住的羡慕让舟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牧禾大叔！”

熊猫崽子发出欢快的叫喊声，不等小伙伴反应就扑了过去。

“哦呦，小何又变重了，”钱牧禾用胡子磨蹭着对方柔软的脸蛋，“嗯，不错，看来今天没有挑食，好好吃饭了，哈哈……”

钱牧禾刚走到马子口就听到熟悉的喊声，接着小毛球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因为牧禾大叔经常会给我们塞些小糖果吃，所以我们都很喜欢他。”

见舟乐一直盯着钱牧禾和熊猫互动，狸猫崽便好心地解释道。

山羊崽捂着嘴咯咯地笑：“现在又刚好是从酒席上回来，何豆豆肯定觉得牧禾大叔身上有喜糖什么的吧。”

呃，其实他不是因为这个才……好吧，反正都一样。

舟乐看着面前乐呵呵的钱牧禾与何豆豆，不由有些嫉妒起来。

不过半真半假，对方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还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个吃小崽子的醋。

“嗯？阿乐？你怎么也在这？”

钱牧禾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抱臂看着自己的虎兽，一边抱着小熊猫，一边朝他走过去。

“出来走走，刚好就遇到您了。”

钱牧禾笑着拍了拍对方算不上宽大的肩膀：“看来你和这些小崽子还聊得来。”

“我也很年轻的好嘛，不过这些小家伙也确实很可爱啊。”

钱牧禾的出现，让他的心情再次飞扬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在心底油然而生。

就是那一直扒拉着钱牧禾肩膀的小熊猫有些碍眼。

虎汉子哈哈大笑。

“不过你可不能让他们玩这些鞭炮啊，万一受伤了就不好了。”

舟乐乖巧地点了点头，活像个大崽子。

“好啦，走吧，也该回去了，”钱牧禾放下肩膀上的熊猫崽子，“该回去吃中午饭了，都回去吧。”

其他小崽子都乖巧地点了点头，狸猫则匆匆把剩下的爆竹收起，打算下午接着玩，唯有熊猫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情愿。

“喏，记得和大家分享哦。”

“哎，谢谢叔。”

接过大黑兔奶糖，熊猫崽子这才喜笑颜开跟着伙伴们离开了。

剩下舟乐和钱牧禾面面相觑。

在舟乐踌躇该说什么的时候，钱牧禾却是先笑了起来。

“怎么了？”

“阿乐还真是可爱。”

即使混杂在孩子堆里，他却觉得一点也不突兀。

钱牧禾解开满是汗水胸口的扣子，无不感慨道：“以前的你哟，也是这样呢，不知道跑去哪疯了，嘿，回来也是脸上全是黑黑的，到了家总是被你外婆说教，嘿嘿。”

“牧禾叔……”

看着对方一脸怀念的神色，舟乐又羞又失落。

牧禾叔，很喜欢小孩子吗？

没事，大不了领养一个就是了。

不知何时，在舟乐脑海里已经来到了两个人结婚以后的日子。

“对了，牧禾叔，您今天……”

“哎，老钱！”

舟乐转过头，来着竟是之前的葛怀安。

“咋了？”

“老陈找你呢，说是房子还有田地的事情。”

钱牧禾先看了一眼舟乐。

舟乐笑着摆了摆爪子：“没事，您忙吧，刚好下午我也有其他事。”

“这样……那好吧，抱歉哈，阿乐，明天再教你，今天叔有点忙。”

“没事。”

……

是夜

咕咕咕……

藏在月色里的蛐蛐唱着摇篮曲。

灰虎侧躺在床上，用手臂枕着脑袋。

舟乐又翻了个身。

黑夜里，那双褐色的眼睛依旧明亮，身后的尾巴也轻轻摇摆着。

睡不着。

他有些烦躁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点开许久不用的黄烛灯，拉开椅子，坐下，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发起呆来。

褐色的眼眸里，跃动着葳蕤的灯火。

实在受不了地眨了眨眼，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上面几乎没有茧子，毛发细腻柔软，如同雨后的春笋一样干净，和蒋三旬那双满是伤痕和青筋的爪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脑海里，又是临走前导师对自己的嘱咐。

“舟乐，兽人都是受环境而影响，就算一开始两个兽人志同道合，但也会随着外界环境的影响而变得完全不同。”

“我不明白。”

是告诉自己选小组队友的时候需要注意吗？

看不出年龄的白龙笑了笑，喝了一口茶，目光转向窗外，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舟乐看不懂的情绪。

“也许你和他以前关系很好，但因为一些原因，你们对事物的认知、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都会完全不同，到时候就会变成两个不同世界的兽人。”

“……我知道了，谢谢邢老师。”

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只有他自己清楚。

［大哥哥，城市里有彩色的电视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黑白电视，小时候在外婆家，因为外婆不喜欢看电视的原因，导致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抓蜻蜓、玩豆子枪和抽陀螺这些小游戏中度过的。

哦对了，那个不是蜻蜓，是豆娘来着。

舟乐揉了揉眼睛。

在省城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电视，那个时候他就以为电视都是彩色的。

不过城里虽然普及了，但因为不发达以及便宜的关系，很多乡下现在还看的是黑白电视。

直到今天被狐狸崽子询问，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舟乐，这次乡下绝对不是让你去玩玩那么简单，”白龙神色严肃，“很多东西，你在城里不知道，去乡下反而能学到很多，你要清楚你的目的，不要因为是城里来的，就把一切都认为理所应当。”

“知道了，邢老师，我会努力的。”

舟乐从旁边的《上下五千年》里抽出之前的信件。

看着上面自己写下的申请，他有些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也许是自己太随意了吧。

……

“老邢啊，你好像很看重舟乐这小子。”

黑熊磕着瓜子，看着窗台边写着文件的白龙兽人。

“优秀的学生，老师自然会多放些精力在他身上。”

“是吗？我看你好像很支持他去乡下。”

黑熊断掉的粗眉一挑，语气里满是揶揄。

白龙放下笔，望着窗外，目含远山。

“毕竟是在城里长大，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傲气，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他好好改改。”

黑熊点打火机的动作一顿。

“有吗？”

想着平日里对方礼貌而谦逊的模样，黑熊实在难以把他和傲慢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我说的傲气，不是你想的浮于表面的那种骄傲，而是他一直在城里，耳目渲染下，身上沾染上了那种‘这个世界就是我眼前看到的这样’想法，久而久之，有些东西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想的那样了，不会去过问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说他傲慢，和你觉得他平时里听话懂事不冲突。”

以及很多东西，其实不是城里能看到或者学到的，舟乐却总是满足于城市这个茧房里的一切，这让作为导师的他怎么能不担忧。

白龙皱了皱眉，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之前明明乡下那么常见的鼓风机，结果舟乐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闹了个笑话出来。

“你啊，老是喜欢故作高深，说些云里雾里叫人听不懂的话，反正我觉得啊，舟乐这小子没啥不好，就是有点懒散。”

黑熊是个一根筋，虽然白龙如此解释，但他还是无法想象把傲慢一词加在对方身上。

白龙摇了摇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上面赫然用印刷体写着舟乐的名字。

这次下乡，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蜕变的机会。

“好了好了，他也是个成年兽，会有分寸的，别瞎操心那么多。”

“但愿吧……”

希望这臭小子，不要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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