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打来电话的时候是深夜，喊了一声名字便没了后话，只微缓的呼吸声告知芥川龙之介对方仍在通话当中。

芥川等了人两分钟才开口：“在下一定会尽早回去的。”他的眸色柔和下来，向正在开会的其他人歉意地点了头便暂时离席去了阳台，“先用外套和香薰坚持一下，好吗？”

香薰是芥川龙之介自制的，询问了专业老师如何制作后，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释放信息素，一点一点，融进实验台上的制作材料里。

“芥川——”中岛敦又喊了一声，将自己以蜷缩姿态裹进了对方外套中，软软绒毛蹭得他脖颈生了点点痒意。

“辛苦了，晚安。”

“晚安。”芥川弯了眉眼，等对方挂断电话才转身走回去。他的神色恢复如常，眉间添了凌厉，紧跟着点开了桌面上的作战计划。

他想起离开的那个夜晚，对方轻蹭着他的胸口，忽然伏到了他的肩头开始寻找腺体位置，之后轻轻咬了下去。

中岛敦说，这是他在宣示主权。芥川却也只是无奈地弯了唇角，克制着自己的信息素不要争强好胜，接着便将人捞进了怀里。

他喜欢中岛敦的气味，是浅浅淡淡的薄荷清茶，微苦，微凉，微甜，只释放一点的时候，往往能让他跟着沉静一些。

紧跟着却看见人忽然软了眸色，面颊上也蒙了层浅粉，小口喘着气再度埋进了他的胸口，指尖扯着他后背的衬衣抓出一道道褶痕。“等你走了，我一定每天吃一个无花果，吃到不想再闻到它的味道为止。”

芥川的信息素是染了香的无花果气味，随着年龄增长，气味也由青涩渐变浓烈。这般想来，是自己没能克制住了。

自从对中岛敦进行了完全标记，就算只不小心散出一点气味，对方也会瞬间做出反应，那种敏感程度多少让芥川又喜又忧。于他人而言的安抚，在中岛敦面前，却变成了一味药，一味催着他失去理智伸手求欢的毒药。自然，这药的目标却也是指定的。

芥川亲吻着人的唇角，再度将人抱回了刚换好新床被的双人床上，他的恋人，似乎比起其他人，需求要更为强烈一些，甚至于以多倍计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接下需要长时间出门的任务，就算接下了，也会带着人一同前往。

只是这一次，要去见面的几乎都是alpha，其中不乏一些优质，考虑到对方的安全，他必须单独赶赴。

那一声问话虽说带着刚刚结束欢愉的甜腻，语气却依旧着了一点闷闷：“这一次要去多久？”敦的指尖轻轻描画着芥川的肩胛骨，紧跟着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他想捂住耳朵，那样就听不到对方答复，却又下意识不去将自己捂严实。

他听见对方说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受伤者越来越多，他们必须予以施暴者警醒和重挫，如若情势良好，便要借此杀鸡儆猴，杜绝未来再度发生。

敦只默默听着，慢慢从被沿处探了头，紧跟着眯了眸子挂了笑：“那你要早去早回！”

“其实带上我的话，我也可以打败很多人的。”敦偏了头去看床头柜上的香薰，浅黑色的透明瓶身微微闪光。

那声音不大，多少着了些撒娇意味，又带了些无奈。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omega这个事实，阻止了自己与恋人一起行动的诸多可能。

如果，还停留在自己尚没有分化的十七岁就好了，那样，就算是beta也无妨。

两人最初相识的时候，是在初升高的考场上，坐在芥川前面的敦，个子要比周围人都矮上一些。只是微微侧头，便能见着对方牵扯的指尖，惹得原本并不紧张的芥川也无端生了些焦迫。

于是他事先开了口：“只是考试罢了，不必如此紧张。”

前面的人先是愣怔，后知后觉才转头确认芥川的说话对象，得到肯定答复后忽然红了面色，草草应了几声又道了谢，最后才偏回头去。

紧跟着，芥川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蜜桔，金黄色的，于教室长条灯下微泛光亮。

他皱了眉，又不好驳了对方面子。

“你不喜欢吗？”

芥川没有作答，见着那透亮的眸子倏地染了些失落，在考虑接下去该如何回应时对方却先一步收了回去，紧跟着笔盒前面多了一块雪花酥。

比之平常吃到的多了一丝微涩的清苦，咽下去之后甜的韵味却也跟着悠长了一些，不自知缓了面色，抬头却瞥见对方眼角笑意轻泄。

“你还要吗？我这里还有许多。”说着便要去翻口袋，只是口袋本身就不大，这口中的许多至多也就是两三块罢了。

芥川只笑了笑：“那在下还想要一块。”

原本以为只会是萍水相逢，转眼便成路人，所以当时连姓名都未曾互通。芥川偶尔也会怀念考场上吃到的雪花酥的味道，于是在父亲因着出差，恰巧从杭州带了些龙井茶叶回来时，他便先一步要了一小罐去，其余的便当作礼物送到了各家。

那段时间，芥川渐渐喜欢上了一口甜点一口清茶，银不知缘由，只问他是不是跟着“生活要有仪式感”的潮流，因着他吃下午茶时总是坐得极端正。

芥川小时便爱茶，学着父亲小口小口地抿，之后轻嗅其间气味，或浓或淡，却都不会生厌。其实他不怎么喜欢苦味的东西，但茶水于他而言，却是特例，滞留在舌尖的清香气味，随着时间流逝，在他的口腔里肆意弥散，最后成了用来回味的余韵。

银学着他的模样捧了一块蛋糕，见着自家哥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茶，绿叶浮在茶面上，添了些上个季节的韵味。她跟着轻抿，紧跟着轻咬一口蛋糕，黑森林的甜腻混着龙井的微涩在口腔里交织出略奇怪的味道。紧跟着，她听见芥川开了口。

“在下还是更喜欢那一天吃到的雪花酥。”

高中部开学的那一天，因着认识的前辈临时有事，芥川便代人做了一天风纪委员，站在校门口核对新生名单。

他没想过，会再次遇到那个人，个子稍稍长高了些，抬眼时眸色依旧是记忆中的清清亮亮，让芥川想起了假期里泡开的微泛出浅金色的龙井。

那人先是微愣，紧跟着小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翻出通知书递到他手里，“我，”因着小跑和紧张，中岛敦喘了会气儿，“那天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勾着名单的笔尖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对方翻开的笔记本上。

芥川见着对方张大着眸子凑近了些，目光随着他的笔尖方向些微游移，紧跟着面上露了些欢喜，将笔记本珍而重之地重新放回包里，和他打了招呼后便向学校里跑去。不过是不经意一瞥，却瞥见了别人写给对方的留言，这个家伙，或许是有一些些笨的，就像他不会隐藏的心思一样。但是芥川并不讨厌，准确来说，心间生了一点小小的欣喜，欣喜于他们并不只是萍水相逢。

踏进教室，见着人正趴在后座的桌子上听着几人聊天，自然而然地放下书包，坐到了相邻的座位上，紧跟着听见对方惊喜地喊了他的名字。大抵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原因，所以亲近感较之他人要多上一些，敦便也对芥川多了一点依赖，总是跟着人同进同出。很久之后芥川都在思考，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默允，即便被同学开了印随的玩笑也没刻意拉开些距离。

同学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像父子，因着敦每天都会在芥川面前叽叽喳喳许久，从前一天晚上看过的动画一直说到第二天早上喂食的猫咪，芥川只默默听着，总觉得对方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语。他凝着那双闪亮亮的眸子，就像是紫色的细碎钻石，最后实在忍不住轻揉了对方头发，就像是一个父亲，在夸奖孩子能说会道。

敦只是下意识地蹭了蹭对方手心，却在下一秒红了面色，趴在桌上止了话语，软软地喊了一声芥川名字。

芥川没有回应，目光对上对方的，有什么东西在偷偷酝酿发酵，但他们彼此不言语，便只当做不知道，任由那东西愈演愈烈。

同学只说他是慈父，芥川也不辩驳，实际上，他的性格并不算好，更论不上慈祥。

他只是，单纯地在面对那个叫做中岛敦的家伙的时候，会不知所措罢了。他只是，很喜欢听对方说话，或者说，很喜欢对方只对自己一个人说那么多话罢了。就像是，他于对方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

牵手的最开始，是勾住小指，若即若离地勾触，最后芥川裹住了对方右手。那是高一的寒假，在微冷的空气里，一起迈着步子去神社做新年参拜。敦偷偷地瞥着对方侧颜，紧跟着低了头虔诚参拜，虽然声音小小的细若蚊呐，芥川却是低了头凝神去偷听。

这种事情，自己本是绝不该做的，却是鬼使神差地，随了自己心间的一点邪念。于是，在中岛敦抬头的时候，便被亲吻了额头，手上原本要抽签运的硬币跌落到地上，是吉是凶，他想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许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在新年伊始。

高一第三学期开始，同学们渐次分化出了第二特征，这之中也包括芥川。敦盯着优质alpha的鉴定结果看了许久，芥川总觉着对方的眸子里似有星光闪烁，却不多时又暗了下去。

“高二之后alpha是要去专门的学校吧，”敦叹了口气，将那份精致的鉴定材料翻了面平放在桌上，“如果我能早点分化就好了。”

“很想去那种学校吗？”芥川不动声色地替对方整理好衣领，“离你特征分化还有两年多，想去的话就作为家属陪同吧，正好两年后一起毕业。”

在敦惊喜的眸色中芥川继续开了口：“申请材料在下今晚准备一下，你先选一下学校吧。”说着便拿了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学校名称，“第一个只收优质alpha，后面三个只要求alpha，剩下的是alpha和beta共存的学校。”

“明明alpha并不多，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学校？”这是敦真心实意的提问，目光在一排学校上兜兜转转，却怎么也选不出来。

芥川叹了口气，随手指向了第一个学校：“这个地方的学生总数只有九十二个，并且是在包括陪同家属的前提下。”

指尖跟着划向了下方：“这些学校的学生总数也就只有两百左右，越往下就越多一些，但最多的也就只有六百多些。”

而他们目前就读的横滨中学高中部，学生总数有四位数。

敦眨了眨眸子，本着绝不吃亏的原则，毅然决然指向了第一个，信誓旦旦地向芥川保证着自己一定会努力学习。

彼时，芥川只点头说好，却未想在他眼里有点笨有点可爱还总是叽叽喳喳的家伙，在进入新的学校之后，竟真的凭着一口气名列前茅。不论是体能训练还是战舰驾驶，甚至于每一次的虚拟实训，都稳稳当当地排在前列。这多少给了芥川一些压力，每每回宿舍还要背着人偷偷练习，生怕某一天落了下风，损了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虽说输给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总觉得奇怪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落败，况且，如今的敦，尚未分化出第二特征。

老师的眸色里往往含着喜悦，即便敦只是陪同家属，在一些任务下来时，也允了他一起跟去作战的要求。

“敦，我期待你分化为优质alpha，”老师的神色认真严肃，“就算不是优质，只要是alpha或是beta，附属大学的学生名额我都会为你保留。”

彼时，敦的眸子亮亮的，真诚地向老师鞠躬道谢，在人转身离开后扑到了芥川身上。芥川轻咳一声将人拥住，最近的敦又长高了一些，发丝轻蹭过他的脖颈带出些微痒意。

“可是我想做芥川的omega嘛。”

中岛敦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

十六岁快要结束的时候，敦依旧没有分化出第二特征，老师思量许久后，如中学时一般给他申请了陪同家属的身份与芥川一同入学。只是大学和高中不同，许多任务前面被冠上了机密二字，这也意味着，敦再没有权利进行协助。因为他并不是正式入学的学生，而是作为芥川的陪同家属才能踏入校门，最后能拿到的也只有学术上的一张毕业证。

在十七岁到来的时候，敦依旧没有分化的迹象，老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求人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变化，接着暂时以beta的身份帮敦安排了正式入学，时间截止是敦分化出第二特征之前。于是，在十七岁的那一年，敦跟着芥川跑过各个地界，就像是为了弥补缺失的十六岁。虽然也只是接近四个月的白天。

敦分化出第二特征的那一天，是十八岁的第一天，他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笑着许下愿望，紧跟着，芥川嗅到了浅浅淡淡的薄荷清茶的气味。起初以为是自己泡的茶水气味，那味道却似是不满猜疑，愈演浓烈，自己也跟着起了反应，信息素便自顾自地泄了出来，更像是某种应急措施。

敦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有些惊惶又有些喜悦地偏头看向芥川，紧跟着扑了过去。

“你的味道原来这么甜呀，真没想到你是优质alpha呢。”说着埋进了对方颈间，疯狂嗅着芥川身上的气味。

只是嗅着嗅着身体便不对劲了起来。

那是中岛敦分化为omega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却并不是去医院进行特征鉴定，而是诱着自己一直喜欢的alpha，与自己产生了身体上的纠缠。他们笨拙地拥抱，笨拙地接吻，在交融的气味里笑闹着模仿成熟，不知疲惫。等双方都冷静下来时，已经是傍晚，窗外夕阳是染了粉的金色，就像是敦眼睑下的那双瞳孔。芥川喜欢那双染了黛紫光芒的金色瞳孔，就像是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宝石。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因着没忍住的临时标记，被医生数落了好几句，芥川却只低着头认错，这画面落在敦眼里，多少有些稀奇。

完全标记是在三个月之后，在盛夏的蝉鸣声中，芥川见着人眯了眸子，小声问他这是不是就叫成结？芥川没有作答，只低了头去，再度加深了印记。那天的热水器于拥抱的中途罢了工，冷水混着温水点点洒落，之后对方抬了头咬了咬牙齿将他扑倒在了浴缸的边沿。

“是芥川的错，”等到水温恢复往往需要一个小时，敦站起身关闭了花洒，轻抖了一下身子再次将对方抱紧，“今天的芥川，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故意放慢了动作，故意咬破了好几次腺体。

芥川龙之介伸手戳了戳对方脸颊，反拥住人做出了道歉。

他盯着水雾微缠的天花板，看见有小小的水滴沿着角落墙面缓慢下坠。“敦，抱歉。”

他想，是他有些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作战结束的那天，芥川一如往常地接到了敦的电话，只是这一次是下午打来的。

距离他离家，大概有四个月，这让他想起了他们的十六岁，敦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日历上画圈，蓝色的圈代表今天可以一起度过，红色的圈代表芥川接到了自己不能陪同的任务。那种时候他总想抱着人说些安慰的话，最后却也只是无言。言语往往是没什么分量的，有时候甚至会变成利刃。

就如同，他这几个月，口中的尽早。绝对性的词语，往往会变成谎话，而芥川，对敦说了谎。他说了一定，也说了尽早，时不时还会说尽快，每一个词都被裹上了谎言的外壳，带着敦重新经历了一次十六岁。只是，十六岁远比现下好受得多。每次敦的情期，芥川总要询问医生有没有开足抑制剂，问完以后，内心却只觉得空落。

电话里的声音并不是中岛敦的，而是出自医生，芥川的表情从担忧到震惊最后再度变回担忧，和门外走过的同学打了招呼便飞奔回家。

“敦怀孕了，因为有一点感觉所以他这三个月都没有使用抑制剂，请你立即赶回横滨，在他的精神崩溃之前。”这句话更像是命令。怀孕的omega并不能使用抑制剂，只能靠alpha的气味进行安抚，而香薰和外套，已经远远满足不了敦的需求了。

芥川赶回去的时候，医生正喂着人喝着温糖水，敦眨了眨眸子，忽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喊着芥川的名字。芥川忽然想起了同学开的玩笑，他想，他们之间的确可以说是印随关系。以后，一定不能再轻易离开了，毕竟这个笨笨的家伙，总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医生嘱咐了几句便关门离开了，芥川轻轻释放出一点信息素，抱着人又哄又亲，小心地进入了两次，便见着人慢悠悠闭了眸子。大抵是哭得累了，抑或是心间的压力一下子落了，敦难得沉沉睡了过去。

芥川半躺在床上，一边轻拍人的背部，一边找些科普来看，这件事于他而言的确是意料之外，转念想想，又觉得只是自己不够关注。他暗骂了自己几句，又低了身子去亲人脸颊，最后抱着人相拥入梦。

小说相关章节：《预知梦》个志篇目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