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後第五天的夕陽特別溫柔。

KSP靠在病房沙發上，看SEKI偷偷摸摸地從枕頭下摸出巧克力，瑞士蓮海鹽口味，她從機場免稅店帶的。

營養師來時，SEKI正偷偷把巧克力塞進病號服口袋。營養師皺眉要沒收，KSP卻攔住他，

「讓她帶著吧。」

那是SEKI這三年來第一次主動想吃甜食。

「第三塊了。」

KSP頭也不擡地翻著檢驗報告，

「護士長會殺了我。」

SEKI吐出舌頭，上面躺著半融化的棕色糖漿，

「你發明的miRNA不是號稱能抑制甜食副作用嗎？」

她掀開病號服，露出腹部還貼著敷料的手術切口，

「小白鼠申請加餐。」

窗外傳來歡呼聲。

住院醫師們正圍著《新英格蘭醫學雜志》最新一期，KSP的腎臟再生研究被選為封面文章，附帶SEKI這個首例成功案例的彩圖。

三天來，這間病房已經接待了七批前來觀摩的醫學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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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

SEKI突然拍拍床沿，遞過VR眼鏡，

「帶你看看我下次攝影展的取景地。」

鏡片里是馬特洪峰的雪景，360度全景拍攝。

當KSP轉動頭部時，SEKI冰涼的手指突然覆上她後頸。

「看那塊巖石像不像...」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KSP摘下眼鏡時，看見SEKI臉色慘白，冷汗順著太陽穴滾落。

「只是有點冷。」

SEKI勉強笑了笑，卻控制不住地牙齒打顫。

監護儀上的血壓數值開始緩慢攀升，170/100，180/110...當數值突破200時，KSP按下了緊急呼叫鈴。

她掀開被子的瞬間，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SEKi右下腹的移植腎區腫成可怕的紫紅色，像熟透的李子即將爆裂。

「超急性排斥反應！」

沖進來的住院醫大喊，

「肌酐多少？」

「剛才還正常的！」

KSP撕開SEKI的病號服，觸診的手感覺到移植腎正在發熱性搏動，

「準備甲強龍沖擊治療！快！」

SEKI開始劇烈抽搐，監測導線被扯得七零八落。她在意識模糊中抓住KSP的白大褂，指甲隔著布料掐進她腰間的皮膚，

「...那年淡水...的日落...」

這是SEKI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三年前她們在淡水岸邊，SEKI曾指著沈入海平面的夕陽說，

「要是哪天我死了，就會變成這種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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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重症監護室亮如白晝。KSP盯著不斷惡化的化驗單，

[白細胞計數飆升至20×10⁹/L]

[移植腎血流阻力指數突破0.8]

[超敏C反應蛋白＞200mg/L...]

所有指標都在尖叫著排斥。

「奇怪。」

主治醫師翻著免疫報告，

「術前交叉配型明明是陰性...」

一滴汗順著KSP的太陽穴滑下。

她突然搶過平板電腦，調出SEKI三年前的舊病歷，在[既往感染史]那欄，有個幾乎被遺忘的記錄[EB病毒抗體陽性]。

「是潛伏病毒激活！」

她沖向離心機，

「需要做EBV-DNA定量！」

當檢驗科電話打來時，KSP正在無菌室配置新型免疫吸附劑。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驚恐，

「3.7×10⁶拷貝/ml！這簡直...」

離心機發出完成的提示音。

KSP看著自己研發的納米吸附劑在試管里泛著微藍熒光，這是她原本計劃下個月才申報臨床試驗的秘密武器，能特異性清除引起排斥的CD8+T細胞。

「準備血漿置換。」

她扯下手套在治療同意書上簽字，在關系欄狠狠劃掉[配偶]，改成[永久伴侶]。

淩晨三點十七分，SEKI的氧飽和度突然掉到85%。

KSP隔著玻璃看醫護人員插管，呼吸面罩在SEKi蒼白的臉上勒出深痕。

最糟糕的時刻，她看見SEKI的心電圖出現室性早搏，而超聲顯示移植腎正在像漏氣的氣球般萎縮。

「上吸附劑。」

她對著對講機說，聲音冷靜得不像自己，

「靜脈通路加免疫球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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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喜在等候區遞給KSP一杯熱可可。他黑眼圈重得嚇人，西裝皺得像腌菜，卻神奇地變出個紙盒，

「那混蛋上周偷偷做的。」

盒子里是枚素銀戒指，內圈刻著"Fumus et Amor"，把SEKI"Fumus et Umbra"的後半截改成了[愛]。戒指邊緣有些毛糙，像是手工打磨的痕跡。

「她在金工教室泡了三周。」

虧喜盯著手術中亮起的紅燈，

「說是以防萬一...」

KSP把戒指套進無名指。尺寸剛好卡在指節處，像道溫柔的枷鎖。

走廊盡頭傳來淩亂的腳步聲。護士推著藥車匆匆經過，車輪在靜寂中碾出刺耳的聲響。

KSP站在手術室外的等待區，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無菌門的紅燈亮著，像一只永不眨動的眼睛。無菌燈刺眼的光從門縫滲出，像一把刀，將她的影子釘在墻上。她盯著那扇門，仿佛只要視線移開一秒，里面就會傳來最壞的消息。

她站在走廊上，背貼著冰涼的瓷磚，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那枚粗糙的銀戒，走廊的時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被拉長成折磨。

她想起三天前，SEKI躺在病床上，笑著簽下手術同意書的樣子她當時還開玩笑說「要是失敗了，你就得養我一輩子。」

KSP那時只是皺眉，說「別胡說」，可現在，那句話卻像詛咒一樣回蕩在她耳邊。

「是我的錯……」

她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那雙手曾握著手術刀救過無數人，如今卻成了害死最愛之人的兇器。

她不該那麽自信，不該以為自己的研究萬無一失，不該在SEKI說「再等等」的時候，固執地堅持「現在就是最佳時機。」

等候區的長椅上，虧喜已經歪著頭睡著了，手里還攥著SEKI的相機。

KSP走過去，輕輕取下它。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看見最後一張照片：是自己在實驗室的背影，白大褂口袋里插著兩支鋼筆，頭發亂糟糟地紮成一團。日期顯示拍攝於手術前一天。

KSP擡頭，看見窗外泛起一層灰白。天快亮了。

門突然開了，穿綠色手術服的主治醫師走出來，口罩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KSP猛地站起身，喉嚨發緊，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秒。

「情況暫時穩定了。」

醫生的聲音疲憊但平靜，

「但腎臟功能還在臨界值，接下來48小時是關鍵。」

KSP的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手指死死抓住墻壁才沒倒下。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點頭，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所有未出口的祈求都刻進空氣里。

她低頭看表，六點四十三分。窗外的天色已經轉亮，雲層邊緣鍍著一層金邊。

醫生離開後，她終於滑坐在地上，背抵著冰冷的墻面。

「別出事……」

她低聲呢喃，像在祈禱，又像在懺悔，

「求你，別出事。」

她摸到口袋里的那枚戒指，銀質的邊緣硌得她生疼。她死死攥住它，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的悔恨和恐懼都捏碎。

SEKI總愛說些不吉利的話，可最後留下的卻是這樣笨拙的溫柔。

她走回等候區，虧喜還在睡。

KSP坐下來，輕輕翻開SEKI的病歷本。最後一頁的空白處，有一行她之前沒注意到的，

[如果這次又失敗，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馬特洪峰，反正你討厭爬山，這樣你就得一輩子記得我。]

KSP合上本子。

墨跡被淚水暈開的地方，有行小字

[要活得比她久，這是終極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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