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满堂皆欢，复盘会之后的例行晚宴气氛热烈，并没有因为会上那些话题沉重的分享讨论而受到影响。组织内流行的是一种过好当下再面对未来的生活哲学，更何况有积分入手这样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我的性格偏喜安静，所以差不多填饱肚子之后，就借口上厕所尿遁，躲到宴会厅外边去了。穿过一道长廊，来到露天阳台上，晚山城中央区域灯光璀璨一派繁华的景色尽收眼底，顿时令我感觉心胸开阔。

说起来，这次论功行赏我的收获很一般，尽管组织上一向都遵循着把该赏能赏的全都算进个人功绩的原则，我除了最先将幻象影响上报之外，也的确没做过其它突出的贡献。只是若要横向对比，绝大多数行动人员的贡献也都乏善可陈，我反而还算领先。

当然，如果将外眼和左手怪也都“提交”给组织，必将达成上下轰动（本次）无人能及的成就，恐怕今晚我就没办法这么轻松溜出来了。但问题在于，我该怎样把一个除了自己之外谁都看不见的东西交给别人，并说服他相信，我指给他的方向有一只属于异世界神明的眼睛呢？表演一下隐身，还是给他扔一个幻象？也许对方会相信是我自己觉醒了特异，并反过来说服我克服幻觉。

实话讲，这些都是托辞，我自己也不想交出外眼。至少在从其中获得足够知识之前，我不打算让别人知道外眼的存在。我不否认组织会将外眼的秘密分享出来的可能，但我更愿意选择自己分享这些秘密给组织。我自知不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一个人，只是尽量不做太多亏心事而已。

正当我惬意独享眼前的美好夜色时，背后传来一阵节奏稳定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从阴影里走进视野，逐渐露出他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坚毅面孔。

我们对视一眼，然后互相点头致意。

“你也喜欢一个人安静些独处吗？”我首先提起话头。

对方点点头答道：“嗯，尤其是现在。”

“关于你同伴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遗憾，请节哀…”我猜测他还在为了搭档现在那副与死人无异的样子而伤神。

沉默片刻后，我还是决定打破这种略显尴尬的氛围，于是伸出手去自我介绍道：“小西天，观察者，常驻晚山。很高兴能有机会和你再次相遇，共同欣赏这个世界的美好。”

终于没让我一个人尴尬到底，对方伸手与我互握，眼神里多了些大概可以称为友善的色彩。

“谢谢，淘光，常驻集郡。”

在分享的后半段，许教授介绍了这次交错中神视事件的幸存者，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受益者，也就是我眼前这个人的情况。从前的他是一位强大的干预者，而今他因为承受住了神视带来的知识冲击，竟然又开辟出了观察线特异。按照大雷当时半开玩笑的话来讲：这个人失去了一位观察者搭档，但是自己补上了那个位置。

当时他还满脸兴奋地看着我说了下半段：“要是再遇上直视神灵的机会，等你这家伙疯掉之后我岂不是也能变成双线特异！”很抱歉，我在内心里告诉他，老子已经扛过去一次了…

淘光大概明白我话语里隐含的意思，但他只懂了一半。我所说的“再次相遇”，指的是曾经控制外眼险些被他逼进绝境的人，而不是一位共同参与行动的本地观察者，与他的再次相遇。

“所以你现在已经开始观察者的训练了吗？”我问道。

“嗯，我很早就从瑶光那了解过观察者的训练和作战方式，还有一些…独属于她个人的技巧。”淘光脸上流露出一丝黯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也许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我几乎不需要费劲就能走上这条路。”

那名女观察者的名字还是头一次听人提起，她和淘光两人之间的牵绊也许远超一般意义上的搭档吧。不论前事如何，遇见神明之后，一切都彻底改变了。

神明这个词，对于我们这些组织内的特异者来说，与普通人心目中神话或者宗教意义上的概念，差别就在于他们虽然高高在上却离我们没那么遥远，而我们并不想真的遇到他们。

“那时候她…会在每天早上醒来后就开启定频真视，刷牙的时候，洗脸的时候，吃早餐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开启真视后维持固定的时间，下个周期再如此重复。她说一开始会很难保持，要么会忘掉，要么难以一心两用，所以要我做她的闹钟，到时间了…”淘光“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把我的注意力从有关那段回忆的描述里拉了出来。“我就这样提醒，然后她会对我露出微笑，或者扮个鬼脸。这样的练习，至今…已经重复了四年三个月又七天…”

“能坚持这么久真的很厉害。”我由衷赞叹。

“后来也就不用我提醒了，她已经能够做到每次持续真视一秒钟，间隔半秒重启，八个小时不停歇。”

“什么？！”我猛地扭头看向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一秒钟，半秒钟，八…个小时不停？”

淘光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目光投向高远星空，他嘴里喃喃道：“她说自己的天赋不好，真视难以维持太久，所以只有更加精细的操控才能配合我…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做，但是她做到了。”

突然，一片澎湃的灵力波动从我身边扫过，在难以察觉到的瞬间里，反复不停地膨胀又收缩，以淘光为中心，一圈圈向着不知多远处疾速荡漾开去。

淘光缓缓地将脸转向我说：“她会像这样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就在我因为震惊和无法言说的诡异感而呆愣住不知所从时，灵力波动又转眼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淘光的表情里恢复了几丝生气，他像是刻意要将什么转述给我一样说：“我们驱动和操控灵力依靠的是灵魂，而不是理智，所以了解灵魂和壮大灵魂是一切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只要坚持不懈地训练，也只有坚持不懈的训练，才会让我们的能力不断提升，不仅是技巧，还包括上限。”

讲完这一通话之后，他停了下来，默默看着我消化其中的信息。过了片刻，他朝我点点头说：“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说得多了一些，请别介意。”

此时我还处在半愣怔的状态中，没等我有所反应，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朝我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保重，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

我跟淘光的重遇，的确是要到非常久之后了。

这一天结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突然有了想要泡个热水澡的冲动。钻进浴缸时我禁不住舒服得叫了一声，水汽蒸腾之中，淘光仰着脸回忆他和瑶光之间往事的样子又在我脑海之中再次浮现。

要是我没理解错，他们间至少曾是情侣关系吧，有很多彼此共享的生活细节，有为了对方而付出的努力，也有对这些付出所代表心意的确认。尽管现在变成了痛苦，我也很羡慕两人间拥有过的幸福。我也有了那个目标，所以我要尽全力守护好她。

一天时间没见到小雪了，不知道她今天过得怎样，是不是安好。

在过于舒适的环境中想着爱慕的姑娘，困意一阵阵袭来，不知何时我竟然沉入了梦乡。

那是条通往峰顶的盘山公路，在狭窄的公路两侧，一边是刀劈斧削、不断呼啸着退出视野的高耸石壁，另一边则是望之目眩的万丈深谷。劲风从我脸侧向后拉出道道尾迹，而我，手握着…手握着两只挺秀玉乳？

我猛地摇头，整个人倏忽间拔高到一辆暗金流动的跑车上方不到一米的半空之中，低头望去，入目的赫然是一对面对面赤裸着身体叠坐在驾驶位上的青年男女。

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女孩腰身玲珑，皮肤如玉，两只乳房被对方握在手里又亲又舔，口水顺着圆润的曲线蜿蜒流淌，在两个人下身交合处围起来的池塘里汇集。女孩光洁的三角区域被遮挡在青年杂乱的黑毛底下，随着她的前后扭动不断发出“咕叽咕叽”的黏腻水声。我已经不敢去看她的面容了，但是那急促的一声高过一声，混杂了无助抗拒的哭腔和被动欢愉的娇喘，却一个劲往我脑袋里钻去…

心脏在胸腔里就要扭曲炸裂，我看着那仰着脑袋闭眼做享受状的丑恶嘴脸，想的却是自己替换成他。

“小雪，哥哥的大屌能让你坐一辈子—子—子—”

“你妈的还有回音！”刚刚骂完这句话，我就看见一个干瘪的屁股从天而降坐在那个该死之人的脸上，堵住了他后面的恶心言语。然后就是啪啪啪左右开弓的打脸声，和呜咽着发出的惨叫。

眼前的光影突然黯淡，在这荒诞的戏剧落幕之前最后一刻，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望向那个女孩，看见的是她对身旁发生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依然在机械般自顾自不停摆动腰肢的画面。

“哗啦”一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将下半张脸从半温的水中抬起，然后持续半分钟剧烈地呼吸。

这…到底是我自己的梦，还是从幻境里看到的那家伙的梦？

同一时刻的几公里之外，李光抱着膝盖在毯子里呜呜哭个不停。

“老子，老子为什么每次梦见小雪都被那个怪物打！老子难道…是中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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