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雨仍在持续。报道中，几乎全世界都是这样，这场不大不小的雨没有任何变化的趋势，无论是变小还是变大。已经有很多地方被洪水冲垮，雨的成因没有找到。气象观测与实际情况已经无法对应，世界已经混乱……了么？但似乎，在没有受到直接影响的地区，无人在意。一如过往在人类种群身上发生的事故。

县城唯一的别墅中，李清安和母亲明悦正忙碌在厨房，由明悦主厨，李清安打下手，不慌不忙地进行着午餐制作。少女的一只手缠着纱布绷带，医生说要几个月才会恢复。

郑凝云在沙发上远程发布指令，处理着公司的事务，主要是这几天公司内部发生的矛盾，以及对既定发展方针进行修改的完善。

陆才良和亚提斯在二楼的房间中打电动，几天的友好相处下，少年已经放下戒心，因为无论放不放下，都改变不了什么。周临的死也是因为自己作死，陆才良就不打算效仿了。

还有颜俪，现在外面虽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情况，但也是比以前混乱得多，遭遇不幸情况的概率已经不小了，连并不是公众人物的明悦都会因为漂亮而被合伙袭击……颜俪作为被一些人惦记着的女星也就只能待在这里，暂停一切职务活动了。

至于为什么这里就比自己的家安全……当然是因为陆才良在这儿，当初颜俪帮助陆才良不仅仅是出于对周临的厌恶，也是想要以后多一层保护，甚至是掌控陆才良。但事与愿违，计划的途中被那个叫李清安的少女介入……颜俪并不担心李清安，那个十几岁的少女根本不是对手，包括她那个异常美丽的母亲。棘手的是郑凝云……面对这个女人，颜俪根本没有掌控陆才良的信心，只能随波逐流观望一阵再说了。

6人份的午餐十分丰盛，餐桌上也算有说有笑，同居的生活大体已经稳定下来——磨合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然后，在这天的午餐时间，陆才良说：“下午我要去上学。”

女性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

陆才良没有等女性们提问，答道：“除了上学，我还得去见爸妈一次。”

一方面，父母对于这个不孝子这段时间夜不归宿的反复发作已经怒不可遏，从电话中就能听出来。另一方面是陆才良心心念念的莺儿老师……是，确实颜俪、郑凝云和明悦都很不错，但终究不是恋人，虽然莺儿老师现在也还不是，但陆才良准备从今天开始认真了。

于是，餐桌上出现了一场争论，但和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争论相同，最终女性们都顺从陆才良的意愿。如果在他外出期间发生了什么，只需要一个电话，陆才良就能立刻回来。

午饭后，由陆才良和颜俪负责洗碗——颜俪最开始是不愿意的，然后被李清安揍了，陆才良维护了她一下，但最终还是让颜俪洗碗，因为她不会做饭，也不是别墅的主人，更不是承担守护者的角色。

当然，对于李清安突然动手打人的行为，其他人或多或少有所微词，连她的母亲明悦也是如此，只有亚提斯觉得打得好。

诸如此类的小摩擦在过去几天有不少，但现在别墅内已经有一套生活规律了，安分了不少。

阳台上，雨水溅湿了窗台的周边，李清安看着雨幕，旁边的亚提斯轻声道：“你完全不问呢。”

“问什么？”

“问这个世界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

“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就是一个都不问。想着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事情没有到眼前，就不想过问。”

“其他人都不觉得奇怪，说不定有问题的是我呢？”

“明明心里完全不这么认为，却还是要这样说。”

“心里想的不一定是对的。”

“嘴里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亚提斯，你能读我的心？”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亚提斯微微一笑。

“你说模棱两可的话，我也只能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对你。”

李清安面无表情。

亚提斯收起笑意，像是在怜悯少女一样：“天空与海洋的连通，炽热与寒冻的轮换——这是魔法上的说法。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魔法吗？”

李清安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对于一个真的存在的异世界，少女始终有所好奇，而亚提斯也说过一些异世界相关的事，魔法就是其中之一。

天空、海洋、炽热、寒冻，在魔法的领域各自代表着一个分类。也可以理解为魔力的属性、属系。异世界也存在人类，对魔法也有研究。只不过异世界人类对魔法的研究，更多的还停留在表层，他们将天空系称为风的魔法、将海洋系成为水的魔法、将炽热系称为火的魔法，而寒冻系，是人类尚未涉足的领域。

“这场雨带有魔力，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但对于这个原本一点魔力都感觉不到的世界来说已是前所未有的改变。但这不是因为两个世界怎么了，这场雨，是阿休拉在人类的献身下达成的奇迹。”

“奇迹？”

李清安已经猜到，人们的异样和一直盘旋在自己眼前的违和感应该是这场雨造成的。

“带有欲念碎片的人，主动献身归还阿休拉大人，并化作这场雨。无魔力世界的魔法，带来魔力的魔法——不过，这只是副作用。这场雨真正的来意，就是你察觉到的异样，人的思维被改变了。”

“为什么我没有被影响？”

“你没有被影响吗？因为你能察觉到，所以认为自己现在就是正常的吗？”

亚提斯的眼角与嘴角微弯，却没有一点笑意。

李清安再次沉默下来。

“这场雨虽然覆盖了整个世界，效力却并不那么强，它不会扭转扭曲人的思维，而是顺从着改变。而你能察觉、挣脱，是因为你总是在诘问。不幸时诘问自己、幸福时诘问自己，没有意义又累人的思维方式，无论什么事你都要质疑……从心底里对其怀疑。如果是拒绝的话，这场雨也会顺从并改变你，但是你不接受也不拒绝。质疑，探究……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但他们也好，你也好，也会慢慢习惯这场雨。你们不是有句话说：水滴石穿？”

“这场雨，会持续多久？”

“这要看有多少人献身了。”亚提斯又有了笑意对此一笔带过，转而道，“我那边的人类，引发过三次奇迹，都是为了存续，回避灭绝的惩罚。但是第三次奇迹在阿休拉大人坚韧的意志与决心面前被击溃，终于灭绝了。但是，你这边世界的人类引发的奇迹，居然就是对人类自身的审视，真是让我惊讶。”

“……审视？”

李清安对于这些事一窍不通。

“这场雨的效力也很简单：瓦解经验的限制。或者说，瓦解人类成长过程中塑形的思维桎梏。人类的智慧从经验的积累中诞生，所谓知识就是这种东西。但是人类却在其中添加了许多自以为是的‘规则’，啊、我并不是在说什么控制统治之类的无聊琐事，而是人类的观念。这场雨给予每个人解放，他们的一切认知都是正常的，不同的仅仅是没有了惯性思维，没有了先入为主的经验。我那边世界的人类，一千多年的文明都只知道壮大与繁荣，穷尽智慧投入其中，从未这样自我审视过。但是，你这边的，至少还有一部分人类有这个心思。”

“……”

李清安听得半懂不懂，没有回应。也就是说，这场雨不是那个阿休拉一手弄出来的，而是在很多这个世界的人类协同下弄出来的。

其他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失去了周临的能力后亚提斯是怎么溜出来的，但少女一个也不问。

但亚提斯依旧不想放过：“你又如何呢？李清安，大家都按照新的思维方式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被恐惧绊住脚步，不被规则束缚双手。你呢？那些诘问的本质从来不是你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而是你只能向自己提问，但你都明白，没有答案，无论得出什么结论，最终你都不会认可。”

少女依旧不予回应。对于一个能看穿自己内心的人，李清安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对手赢的机会，不再把亚提斯放在眼里。这些话无论是否正确，是否可以成为解开心结的契机，都不重要，因为这是一个太了解她的人说的话。

之后，陆才良真的出门去上学了，与他同行的是亚提斯，或许也是这场雨的影响……短短几天，陆才良对亚提斯就全然没有了危机感。

而陆才良走后，别墅中的女性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各自行事。李清安就在阳台上躺着，目视雨幕，也不关心其他人在干什么。

……

上学路途，陆才良和亚提斯亲近地共撑一把伞，明明陆才良手里还拿着一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关系匪浅。

“你喜欢上学吗？”

陆才良问道。

“之前有过好奇，了解之后就没有兴趣了。”

亚提斯目视前方，与陆才良脚步一致。

“那你为什么也来上学？”

“来帮你拿下那位美女老师啊。”

“啊？你在说什么？”

陆才良并不承认。

“我帮你，你帮我。彼此帮助的话，就能解决各自难以解决的问题。”

“……你有办法？事先说好，我可不是周临那种人！”

陆才良一本正经道。

“当然，你们会双向奔赴。”

亚提斯微笑着，满脸的确信。

“你为什么敢打包票？”

陆才良不解。

“你没有自信，是因为你并不了解自己的心上人。年轻漂亮的老师——这就是你对她所有的认知了。”

“……你了解她？”

陆才良越发疑惑。

“我虽然了解她，但并不是我自己了解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倾慕的老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亚提斯始终目视前方，没有看向少年一次。

学校里比往常冷清许多，有许多学生没来上学，但校园依旧如往常那般运转着，上课下课，上学放学。

杨莺老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这几天出了很多事，学生和学校的冲突、学生和家长的冲突、甚至于家长和学校的冲突都频繁发生。校内纪律已经十分混乱，但即便如此，领导还是让学校正常运作，对外敷衍，实则态度强硬毫不向那些学生或家长让步。老师们也因此不得不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上班，结果就是连老师当中都有罢工抗议的……

杨莺老师从昨天开始就没见过和自己同一办公室的另外几位老师了，据说校领导要给予这些不“以身作则”的老师处罚，于是今天杨莺老师在学校听到了新的不满，恐怕接下来会有更多的老师罢工。

现在，杨莺老师也在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加入，毕竟真的很混乱了，今天上班的时候还在路上看见两伙人打群架，吼得震天响。

正当她心不在焉地批改所剩不多的作业时，一个人连门都不敲直接就进来了。

在杨莺的印象里确实有那么几个人，她正准备摆出千锤百炼的笑容，却发现来人是李清安。

少女还是那副不爱笑的样子：“老师。”

“李清安？你来上学了？”

杨莺老师有些惊讶。

“没有，我马上就会回去。”

“哦，那你最好快点。最近王振云的父母又来学校了，唉。”

“无所谓。”

李清安还是那样云淡风轻，进来后很自然地把门反锁了。

“嗯？你锁门干什么？”

杨莺老师微微皱眉。

“因为有些事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以防万一。”李清安自行搬了凳子坐下，“老师还记得上次的话题吗？”

“嗯，超能力的事？”

“嗯，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其实这世上真的有那种能力。”

“嗯——哈哈哈哈……”

杨莺老师回以一个尴尬又礼貌的笑。

“我展示一下吧。”

李清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嗯。”

虽然不相信，但杨莺老师还是温柔地点头，专心看着，心想这孩子是要表演什么魔术吧。但是，那盒子打开后，里面的是……一个人？不……

杨莺老师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大脑却在第一时间否定，而否定这个答案后，又得不出其他答案，于是，杨莺老师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

但那个东西却主动打招呼道：“莺儿老师，被吓到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杨莺老师再难以否认大脑的答案，再看这东西，也认了出来：“陆才良？！”

“没错，莺儿老师～”

小小的陆才良展开双臂，像是在彰显自己的渺小。

杨莺老师瞠目结舌，看了看陆才良，又看了看依旧面色平淡的李清安，感觉这个世界不仅仅是变得混乱了……甚至，好似在崩溃。

过了良久，在李清安和陆才良有一句没一句的介绍下，杨莺老师才慢慢接受了超能的存在。

于是，一个前所未见却充满奇幻色彩的事物摆在眼前，浮现出的就是好奇，杨莺老师开始问东问西。

杨莺：“你们两个都是超能力者吗？”

李清安：“他是，我则有点不一样，但也没什么区别吧。”

陆才良：“其实她是李清安的分身，类似于分身，但却有独立意识。”

杨莺：“是这样吗？！”

李清安：“算是吧，殴打王振云家长之类的事都是我做的。”

杨莺：“我就说……那，她本人呢？”

陆才良：“放心吧老师，她现在很安全，如果王振云的父母敢找她闹事，我一拳一个。”

杨莺：“就现在的你？这么小。”

陆才良：“别看我小，我能办到的事超乎你的想象。就算碰到我不在的时候，旁边这位也能轻轻松松解决王振云的父母。”

杨莺：“解决？像上次那样用暴力么？”

李清安：“那是一种办法，实际上那两人挨了打之后消停了很多，只找警察去了，最近才又开始闹事不是么。”

“唉。”杨莺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话说，你的超能力就是变小吗？像那个电影里面那个？”

在陆才良回答之前，李清安先起身，走到杨莺老师身边，在后者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轻轻俯身，在其耳边低语。

声音之低让就在桌子上的陆才良都听不清楚，但那张属于李清安的面容显露着邪魅的笑意，杨莺老师的脸色也立刻变了，笑意收敛变得严肃，好像不想听却又忍不住听下去。那张嘴唇开合之间，轻细的粘腻之音好像蕴藏着十足的下流。

杨莺老师的脸色绷住了，但耳根却红了。

“真的？”

杨莺轻声问了一句。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亚提斯轻笑道。

随后，杨莺老师微微脸红地看向陆才良。

少年在这一刻恍如隔世，似乎有哪里不对……

来的路上，亚提斯向他阐述了他所不了解的莺儿老师的另一面。那是一名放荡不羁的女性，在教师等一众身份之下最本质的杨莺。

陆才良从来没有想过的样子，莺儿老师的“老师”二字只是她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人们往往只能看见她作为老师的形象。而对于社会而言有损“老师”这一形象的样子，自然是需要藏起来的，但杨莺并不是一个懦弱的女子，所以并不打算因为自己是老师就改变自己，所以也仅仅是巧妙地藏起来而已，并没有舍弃。

在亚提斯的描述中，杨莺不再是老师，但也不至于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而是一个，性欲有些强烈的正常的……女性。但是，亚提斯说——“在你看来这就是性欲强烈了么？确实有比她更清纯的女性，但是，在我看来这只是普通而已。李清安的性欲要更加猛烈，只是没有任何人见到而已——除了我。”

正如亚提斯所说，此时此刻微微脸红的莺儿老师似乎已经不是莺儿老师了，尽管什么都还没有开始，陆才良却感觉有什么结束了。

能以老师的样子和我谈恋爱吗？

能以老师的样子和我……

不，不该这样的。

陆才良摇了摇头，再看向莺儿老师，哪怕不是老师，她也应当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因为这点变化就……改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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