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看来是刻印被你无意中唤醒，直接影响了那几个人，让你从他们的意识中消失了。”

　　费利乌并未在学院的图书馆里发现有记载的类似案例，想来要么是他没找到，要么是仅此一例。

　　可能后者的概率还要更大。

　　“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围的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忽视我了。”

　　无论走在哪里都不会被注意，但林温主动跟人搭话也不会让对方产生“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想法”，甚至话说到一半时突然离开，对方也不会感觉到任何异常，就好像林温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就像是单方面抹除了跟林温的联系，所有的语言、认知乃至意识都无法指向他。

　　“我有一个问题。”

　　费利乌突然凑得很近:“在你发现这个刻印的效果之后，有试着去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吗？”

　　林温低下头不说话。

　　“看来是有了。”费利乌坐回椅子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林温却误会了，紧紧握住拳头昂起脸道:“难道我不能报复他们吗？是他们先伤害了我！而且那样的垃圾……”

　　“急什么。”费利乌笑了，实话说他不喜欢那种瑟缩胆怯的家伙，这样有攻击性的样子他才有点帮忙的想法。

　　“我不过是想说，既然尝到了甜头，比起消除，让这个刻印能够被你掌握不是更好？”

　　荆棘之蛇，一个相当不错的刻印概念，如果正常实现应该也会是一道优秀的刻印，而现在因为图案的扭曲和强烈的情绪发生了异变，合理利用的话，效果只会比正常的匿踪刻印更好。

　　“我……可以吗？”林温有些忐忑地问。

　　费利乌没回答，只是让林温休息一下，他也还要想想该怎么做。

　　列车最后停靠在拉卡纳郊区，费利乌并没有也没有跟着人流往市区走，而是披着斗篷进入密林深处。

　　林温一路跟着他，看着费利乌在一处空旷的地上停了下来，将斗篷甩到树下，顺手撩了撩头发。

　　“上衣脱了吧，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温依言脱了衣服，费利乌走到他背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挺直，一只手顺着他的背脊两侧划出两道口子。

　　林温身体一哆嗦，紧紧咬住牙关。

　　大量的血液很快流了出来，林温身体不算好，脸色一下子有些苍白。费利乌没跟他多解释什么，他只能猜测是不是要用他的血液来重绘刻印。

　　鲜红的液体被魔力控制着没有滴落下来，慢慢覆盖了原先的蛇形。

　　“别，别过来！”

　　林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群人按着他，挣扎是那么无力，恐惧又是那么清晰。

　　林温的双腿不停打颤，身体支撑不住几乎快要摔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却扶住了他。

　　回过神来，只听见费利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受你自己当时的情绪，一切都结束了，用你期待自己成为的样子覆盖那些残念。”

　　我期待自己成为的样子？

　　我又想成为什么样呢？

　　不会再被人欺负，不会被伤害，能……不再害怕任何事。

　　在林温看不见的地方，一条通体血红的细蛇爬上了他的肩膀，沿着锁骨将他的脖颈缠绕了一圈，最后又缩回了后背。

　　后背烫得几乎让林温以为有把火在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费利乌:“抬头。”

　　林温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费利乌俯下身，两人额头相贴，林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的一白，如同灵魂离体一样，“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血红的蛇与他对视，可蛇的眼眶是空洞的，无神却像是要将林温的灵魂吸入。

　　“去，触碰它。”

　　费利乌的声音响起。

　　林温操纵着自己的精神体，把手轻轻放在了蛇的头上。

　　奇妙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蛇扭动着身躯，如同欢呼。

　　白光闪过，林温回过神来，却发现精神异常的疲惫，几乎快要忍不住昏睡过去。

　　“好了。”

　　费利乌画下荆棘环的最后一条藤蔓，将蛇彻底锁在其中。

　　比想象中的顺利，费利乌看着眼前的图案。那么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拔两根头发下来。”

　　林温依言，两根浓黑的发丝躺在他的掌中。

　　费利乌抓着他的手握拳，接着引导林温将魔力导入发丝之中，很快，两根黑发就像是融化了一样，变成两滴大小相同的黑点。

　　费利乌将它点在了蛇的眼眶之中，于是空洞的蛇眼一下子灵动起来。

　　“我……”

　　林温张了张嘴。

　　“我好像……有感觉了……”

　　跟着心里的感觉伸出手，细长的蛇身很快缠绕住他的手臂，三角的蛇头出现在他的掌心，睁着眼像是看着他一样。

　　“不错。”费利乌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欣喜。

　　刻印既然能做为力量的容器，那为什么不能再做为精神的延伸？

　　费利乌并没有找到精神力相关的刻印资料，但从实践实践效果来看这完全是可行的，总不可能是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人想到这种形式吧？

　　心里虽然有疑惑，但费利乌并未深究。不过若是让科莱恩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从刻印诞生至今并非没有人想到过精神刻印的形式，只是无一例外都疯了甚至傻了。而根据理论推演，精神刻印的本质不仅仅是用容器承载精神力，更是分割精神，同时保证本体和刻印之间思维与意志的统一。

　　大部分人在分割精神这一步就失败了，而曾经最接近成功的一位学者也是没能在完成刻印后保持思维统一，最后左边身体刺死了右边身体。

　　“感觉如何？”

　　林温惊喜地站到费利乌对面，接着赤红的蛇从后背缠上他的脖子。

　　“嗯？”

　　费利乌皱起眉，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外放，如同一整以他为中心的强风。

　　“噗！”

　　林温吐出一口鲜血，惊恐地看着他，捂住胸口跌倒在地上，蛇重新缩回荆棘之中，颜色暗淡。

　　费利乌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边扶着林温，一边用精神力安抚他。

　　刻印激发以后费利乌确实感知不到林温了，甚至连关于他的记忆都被遮盖了，但费利乌还是能察觉到自身的异常，于是身体本能地进行了反抗。

　　不愧是“活”的刻印，相比最初只要稍加防御就能无视，到现在就连费利乌自己也会感受到威胁，从而本能地做出反抗。这道刻印恐怕已经完全达到了所谓“神级”的标准。

　　这还只是个开始，如果林温完全掌握了荆棘之蛇，自身也不像现在这样孱弱，说不定还能到达更高的境界。

　　“费利乌……”

　　林温呢喃着他的名字。本来为了完成刻印就已经很疲惫了，刚刚又被费利乌无意中攻击，身体终究还是承受不住，思维逐渐模糊，歪头昏了过去。

　　林温重新醒来时，费利乌正专心在篝火上烤着肉。

　　虽然他的手艺还停留在几千年前，但做出来的东西不算难吃，不过也仅仅是不算而已。

　　见林温脸上恢复了些红润，费利乌撕了一块肉递给他。

　　林温昏过去的时候费利乌又研究了一下，对于荆棘之蛇也有了新的判断。

　　作为匿踪类法术发展出来的精神型刻印，荆棘之蛇并不能让林温凭空消失，只是让他不存在于外人的认识之中，同时干扰他人与自己相关的一切记忆。

　　但精神与意识能够被欺骗，同样会被刺激，若是林温主动与对象建立了强联系，荆棘之蛇的效果恐怕就很难奏效了。

　　只是所谓的强联系，根据费利乌的推测，恐怕要达到“足以威胁生命的伤害”这种程度。

　　两人无声地吃着肉。

　　林温上半身只披了一件衬衫，扣子没扣，白皙的胸膛就这样敞着。现在已经快傍晚了，昏黄的日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在他身上，温柔又漂亮。

　　柴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林温也透过火光悄悄观察着费利乌。

　　他没披斗篷，上半身赤裸裸的，虽然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但也并不显得单薄。肚脐下是一道复杂的紫色图案，看着像是心，线条一直蔓延到裤腰之下。

　　林温觉得自己离火焰太近了，脸被烧得有些发烫。默默低下头，顺手抓了根木头丢进火堆里。

　　费利乌站了起来，重新披上斗篷将自己拢得严严实实。

　　“我能跟着你吗？”

　　林温赶忙问道。

　　他虽然不知道费利乌要去哪，但还是想跟着他。

　　费利乌当然不会答应。就算不考虑他的目的地，给林温处理了刻印已经算是他乐于助人了，没有继续负责售后的道理。

　　所以也没多解释，只是朝他摆了摆手，沿着能绕开拉卡纳的路出发了。

　　刚出密林，费利乌停了下来。

　　“林温，别跟着我了。”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听话，走吧。”

　　依然无人回应。

　　费利乌皱了皱眉，飞速离开了。

　　林温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向费利乌演示荆棘之蛇时林温藏了一手，荆棘之蛇最强大的地方不在于遮盖，而是忽略，毕竟对记忆的蒙蔽容易让人察觉到异常的缺失，但忽略却更加自然。

　　就像刚才，虽然费利乌察觉到不对劲，但依然忽略了用范围性的精神攻击将林温“扫”出来的手段，只是本能地迅速离开了。

　　他会跟上去的。

　　虽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林温还是咬着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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