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碎的现实

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石子被狂风裹挟着撞击玻璃。城市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压抑，高楼轮廓模糊，霓虹灯的光芒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片浑浊的光斑。

陈默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也映不出他眼底的麻木。屏幕上是未完成的代码，光标在某个函数名后固执地闪烁，像在嘲笑他的无能。键盘旁边，半碗早已凉透的泡面散发着油腻的气味，混杂着房间里沉闷的空气，令人作呕。

他抬手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指腹触碰到眼睑下方微微浮肿的皮肤。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李薇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发的：“薇，晚上想吃什么？我早点下班去买。”发送时间是昨晚七点。没有回复。

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这不像她。李薇虽然偶尔会闹点小脾气，但从来不会这样彻底失联。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紧随其后的滚雷震得窗户嗡嗡作响。陈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甚至来不及穿好，就冲出了狭小的出租屋。

雨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T恤，寒意直透骨髓。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李薇公寓的地址时，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车子在雨幕中艰难穿行，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视野一片模糊。陈默的心跳得飞快，每一次雷声都像是在他胸腔里炸开。无数个糟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又被他自己强行压下——不会的，也许她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或者是在洗澡？

终于到了李薇住的公寓楼下。他付了钱，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楼门。电梯缓慢上升的数字像钝刀子割肉。到了她的楼层，走廊里声控灯坏了，一片昏暗。陈默凭着记忆摸索到她门前，抬手想敲门，指尖却在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前停住了。

门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同时溢出的，还有一个男人低沉的笑声，以及……李薇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娇媚的喘息。

“嗯……别闹了……轻点嘛……”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陈默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浸透的石像。门内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些曾经只属于他的亲密低语，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那副样子，又挫又穷，整天就知道对着电脑，一点情趣都没有……”是李薇的声音，带着刻薄的笑意，“瘦得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陈默最脆弱的地方。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她偶尔的抱怨，却从未想过，在她心里，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愤怒、屈辱、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混杂着冰冷的绝望，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推开了门！

客厅里，暖昧的灯光下，李薇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睡裙，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一个穿着浴袍、身材健硕的男人正俯身在她颈边，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光滑的大腿上游移。茶几上放着半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门被撞开的巨响让两人瞬间惊愕地抬起头。

李薇脸上的媚笑僵住了，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慌乱和嫌恶的表情取代。“陈默？！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拉过旁边的毯子盖住自己裸露的腿。

那个男人皱起眉头，直起身，带着审视和不耐烦的目光打量着门口这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身形单薄的不速之客。“薇薇，这谁啊？”语气轻佻。

陈默的目光死死钉在李薇脸上，仿佛想从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的脸上找到一丝愧疚或解释。但他只看到了不耐烦和急于撇清的慌乱。

“他……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前男友。”李薇的声音有些发紧，刻意强调了“前男友”三个字，眼神躲闪着，不敢与陈默对视。

“哦——”男人拉长了音调，恍然大悟般，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就是那个……又丑又弱的废物？啧，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陈默，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劣质商品。

“废物”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默。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想怒吼，想质问，想冲上去给那张可恶的脸一拳，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薇看着陈默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冰冷而决绝：“陈默，我们早就结束了！请你立刻离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原来他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陈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偎在陌生男人怀里、用嫌恶眼神看着他的女人。那个曾经说要和他一起奋斗、一起在这个城市安家的女人。所有的爱恋、期待、共同规划的未来，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猛地转身，冲进了门外无边的雨幕之中。身后，那扇象征着过去温暖和甜蜜的门，被“砰”地一声狠狠关上。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和他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狂奔，任由雨水冲刷，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那刻骨的羞辱和锥心的痛。愤怒像野火一样在胸腔里燃烧，烧尽了他的悲伤，只剩下对那个女人的恨意，以及对那个男人、对这个世界不公的强烈憎恶。

“废物……又丑又弱……”李薇刻薄的话语和那个男人轻蔑的眼神，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自尊上。凭什么？凭什么他付出真心却换来背叛和践踏？凭什么他要被这样侮辱？

他要报复！他要让李薇后悔！他要让她为今天的背叛付出代价！

雨越下越大，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陈默筋疲力尽，靠在一处老旧的街角喘息。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巴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就在这时，他的脚尖踢到了一个硬物。

低头看去，雨水冲刷的湿漉漉墙角，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半埋在垃圾和淤泥里。它通体是暗沉的青铜色，布满斑驳的铜绿和深色的污渍，形状像一个细颈的油灯，只有巴掌大小。灯身上似乎还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扭曲的花纹，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陈默弯下腰，不顾污泥，伸手将它捡了起来。入手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的阴冷感。他下意识地用湿透的袖子擦了擦灯身表面的污垢。

就在他擦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盏青铜小灯的灯口处，毫无征兆地涌出一股浓稠如墨、却又仿佛带着点点暗金色星芒的烟雾。烟雾迅速凝聚、翻涌，在陈默惊骇的目光中，竟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在烟雾中不断变幻、扭动，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诡秘气息。

一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回响：【凡人……你拾起了失落的神灯……】

陈默吓得差点把灯扔出去，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是淋雨发烧了，还是精神崩溃了？

【……不必惊慌……】那烟雾凝聚的轮廓似乎在“注视”着他，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吾乃灯中之灵……能实现拾灯者的三个愿望……】

愿望？陈默混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说出你的渴望吧……】灯灵的声音充满了诱惑，【财富、权势、力量……或者……你心中此刻最强烈的执念？……一次机会，三个愿望……】

最强烈的执念？

李薇那刻薄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又丑又弱的废物！”

那个男人轻蔑的眼神！

被关在门外的屈辱！

所有的恨意、不甘和疯狂想要报复的欲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理智被彻底淹没，陈默双眼赤红，对着那诡异的烟雾轮廓，几乎是嘶吼着喊了出来：

“我要愿望！我要变得更帅气！更英俊！让那个女人后悔莫及！”

“我要变得高大威猛！强壮有力！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闭嘴！”

“还有李薇！我要她变成一个奇丑无比、没人要的丑八怪！我要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让她彻底滚出我的世界！”

三个愿望，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诅咒，在暴雨倾盆的街头，对着这盏诡异的神灯，宣泄而出。

那烟雾凝聚的轮廓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难以分辨是赞许还是嘲弄的低笑：【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浓稠的烟雾猛地收缩，如同退潮般瞬间缩回了灯口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盏青铜小灯在陈默手中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冰冷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陈默全身。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特的、仿佛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酥麻和灼热感，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皮下爬行，又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反复刺激。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得让他以为是淋雨太久产生的错觉。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雨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他。愿望……许下了？真的……会实现吗？

他低下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握着神灯的手。雨水顺着手臂流下，流过手背。似乎……没什么变化？皮肤还是原来的颜色，指节也依旧分明。

他疑惑地抬起头，正好看到街边店铺一块被雨水冲刷得还算干净的玻璃橱窗。橱窗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狼狈的身影：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单薄，穿着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苦笑了一下，想扯出一个自嘲的表情。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惨白的闪电再次撕裂夜空，短暂而强烈地照亮了整条街道，也照亮了橱窗上他的倒影。

倒影中，他那张原本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硬朗线条的下颌轮廓，在那一闪即逝的强光下，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线条不再那么生硬，反而透出一种微妙的……圆润感？

陈默猛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凑近橱窗，雨水模糊了玻璃，倒影更加朦胧不清。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柔和感消失了，镜中还是那张熟悉的、带着疲惫和狼狈的脸。

是光线的原因吧？一定是闪电造成的错觉。他疲惫地想着，将那个荒谬的念头甩开。他把那盏冰冷的青铜小灯塞进湿透的裤兜里，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重新没入无边的雨夜之中，只留下身后那破碎的倒影，在雨水中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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